第10章 (10)
這把她們的阿史那帶家去了。”
我含笑道:“可是我不好,跟左左右右搶了阿史那了。”
奉來對我道:“公主身子可大好了?”
我颔首:”已經好了。”
一番席面話說下來,夫妻兩人雙雙向我告辭,我目送兩人遠去,回身向靛兒道:“阿椮可曾來信了?”
靛兒道:已經送來了,擱在書桌上。”
年關之時,阿椮回來了。
其他屬地的王子早已回城,阿椮是回來最晚的一個,聽府裏管家道,今年北宛雪下的極大,額勒蘇芒哈地更是風雪肆虐。按往年的慣例,北宛如果有雪災,牧民牛羊凍死日子難熬,只得湧入近南之地,兩國争水争糧争地,少不得又有一番摩擦。
他歸來那日,我裹着大紅氅衣,在城外等他,同來的還有王宮的禦前奉官,來接阿椮入宮。
這麽冷的冬天,風吹進骨子裏,倒有種爽快的痛感。
遠遠的馬隊負轅行來,我站在高崗上,望着一行胡子拉渣的男人。
一匹駿馬從行人中竄出,阿椮打馬朝我奔來,在我面前猛的拉住缰繩,含笑環繞我一圈道:“遠望以為是路遇出塞昭君,近看才知是我家公主。”
我望着他嘆口氣:“總算回來了。”
他仔細的打量着我,眼裏光芒流轉,幾月不見,他越發随性了,裹着一件牧民常穿的舊袍子,何曾有個王子的模樣。
一行男人緩緩策馬而來,俱是恭敬下馬跪膝行禮:“見過公主。”
都是虎背腰圓的草原漢子,一個個面目黧黑挺拔異常,阿椮笑道:“都是額勒蘇芒哈地的雄鷹,此番帶回來面見父王。”
我颔首:“風雪載途,各位一路辛苦了,請先随奉使入宮面聖,府裏早已擺下酒宴,虛席以待。”
我轉向阿椮:“你先去見父王,我在府中等你。”
”和我一道入宮去。”他俯下身子,馬鞭卷在我腰上,擡臂把我抱上馬安在身前,溫暖的長袍緊緊裹住我,長鞭打馬入城。
“阿椮,放我下去。”
他不肯,身後的人群裏也不知道是誰爽朗的大笑:“啧,小別勝新婚吶。”
他朝身後哄笑的男人甩出一張得意的臉,甩下衆人帶我踏馬而去,我只留一雙眼在外頭,藏在他袍子裏:“額勒蘇芒哈地情況可還好?我真怕你回不來了...”
他緊緊的環住我:“我回來了,你可高興?”
我誠懇回答:“自然是高興的,你不知道,這幾個月...”
他俯下身子低頭,扣住我的肩膀後仰,溫熱的吻堵住我未說出口的話。
極熱的吻,暖春的風似得落在我冰冷的唇上,仿佛要以這熱度讓我凍僵的身體活過來,要把炙熱的感情灌入我胸膛,我抑不住全身顫抖,緊緊的攥着他的衣袍,他帶着薄繭的手暖暖的摩挲我的臉龐,反複吸吮着我的唇,輕飄的愛意溢出相印的唇:“無憂,我想你。”
那是阿椮的氣息,熱烈又放肆,燙人又溫暖。
誰曾在雪夜溫柔執我手,誰曾擁我入懷呵護,誰的吻游離涼薄,誰是我心頭那滴血,那都不重要。
我放縱自己在阿椮的氣息中迷失,晃神。
阿椮,再對我好些吧。
給我生個孩子吧
阿瑟帶回的是額勒蘇芒哈地各部落的首領,此番随行來日月城參拜北宛王,這也意味着,阿椮已經開始接手了額勒蘇芒哈地,而額勒蘇芒哈地各屬地,也接受了阿椮當作他們的主子。
觐見歸來,府裏已經治下豐盛酒席,一群男人看不上金樽夜光杯,揮手要了廚房的大碗喝酒,又當庭烤起炙羊肉。
喝到深夜,這群額勒蘇芒哈地的血性男兒齊聲唱起了歌,吆喝着簡單的調子,渾厚的嗓音回蕩在夜裏,狂躁得困倦的小雪貂在屋裏團團轉要打洞歇息,在喝光了府裏所有的陳釀,也吃光了府裏所有的菜,整個廚房像被洗劫一空似得幹淨後,酒席終于散了。
身邊的婢女都送了口氣,低聲調笑着:“這就是額勒蘇芒哈地的男人啊。”
醉醺醺的阿椮被擡至我屋裏,靛兒攔住不明就裏扶着阿椮的莽撞青年,正不知如何開口,我淡淡的道:“把王爺扶進來罷。”
屋內馥郁香甜,簾幔低垂高檠明亮,那淺棕眼的青年許是第一次踏足這樣的地方,窘迫的臉上浮起兩團可疑的紅暈:“小人李暮,見..見過公主...王爺..他..喝醉了...”
“你...是王爺從額勒蘇芒哈地帶回來的?”我詢問道,他眉目清秀,但不像北宛人那樣深邃。
靛兒上前協同扶住阿椮癱倒在榻上,李暮擦擦汗:“是,我從額勒蘇芒哈地來的...”他腼腆的道:“公主,我是宋人。”
在額勒蘇芒哈地的宋人?近南之地,兩國交界處,倒是有不少做買賣的宋人,可鮮少有生活在額勒蘇芒哈地的。
他端端正正跪下來給我行了個宋禮,慌亂解釋道:“小人在額勒蘇芒哈地的沙洲住了十年。”
我甚是趣味的望着他,又瞥了眼爛醉的阿椮:“夜已深了,你先回去,明日來向我請安。”
李暮唯唯諾諾的擦汗點頭,又手足無措的退下,靛兒在旁邊笑:“公主,他居然是宋人,他居然還臉紅了。”
我朝民風和暢,北宛更是開化,鮮少能見到和女子對話還能臉紅的男子。
我嘆了口氣,吩咐靛兒:“去打水,拿一身王爺的衣裳來。”
溫熱的巾子抹在阿椮臉上,他呼出一口濃郁的酒氣,我含笑着拍拍他的臉:“阿椮,醒醒。”
他一翻身,迷糊嘟囔道:“再來再來...我先幹為敬..”
他手舞足蹈,我讓靛兒摁住他的肩膀,仔細擦拭着他的額面。
醉漢仍是沉浸在醉鄉:“好酒..燒刀子..還是勒蘇芒哈地的好。”
靛兒道:“王爺醉成這樣,可怎麽好。”
我搖搖頭,嘆道:“就讓他在這榻上将就一夜,你去拿一席被子來給他蓋上。”
我擦拭完他的手,把濕帕扔回銀盆中,要去吹滅堂亮的燭火。
阿椮皺着眉,緊緊的攥住我的裙角,在榻上呼呼大睡。
我扯着自己的裙角,卻紋風不動,他攥的緊,如何掰都掰不開。
無奈的望着他。
“阿椮的酒量,在汴梁可是千杯不醉,今晚卻醉的這樣厲害,是汴梁的酒太淡?還是北宛的酒太烈?”我牽着自己的裙:“阿椮,你想要什麽,大可直接說,不必如此。”
他睜開亮晶晶的眼,松開手裏的裙,燈光下灼灼的盯着我。
我嘆了口氣。
他摸摸鼻梁,語氣已是清醒萬分:“還是瞞不過你。”
“你喝酒,何曾肯讓自己醉過,年節裏朝裏一幫大臣和你在廊下喝酒,你總是最後一個倒下的,還能趁着大家都醉着,來我宮裏晃一圈。”
我道:“既然是醒着的,那就起身把髒衣裳換一換,回自己屋子睡去吧。”
他扯住轉身的我,倚在榻上盯着我,晃着我的袖子輕描淡寫:“無憂,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僵住身體,觸目是短檠跳躍的燈火,屋裏靜的可怕,靛兒抱着被子在簾外屏住呼吸,阿椮懶懶的伸了個腰,從後摟抱住我,滿是酒氣的腦袋擱在我肩膀上,極其平靜的道:“生個孩子吧,我和無憂的孩子。”
縱然我喜歡我家的梅花包子,喜歡左左右右,我也從未想過,要自己生一個孩子。
因為我和他,是生不了孩子的。
我極其艱難,不知所雲:“阿椮..我...我從來沒...想過。”
“那就想想看——小小的一個粉團子,長的極像你,眼睛彎彎,又愛笑,好像落滿星辰的牙子海,人人都看的要醉了,是個嬌嬌的女孩兒,會走路會撒嬌,會哭也會笑,叫你娘親,叫我爹爹,我們一起養着,把她養大,嫁個好人家。”
“好不好?”
阿椮的愛
我看見阿椮俊朗的臉在燈下熠熠生輝,知道自己嘴巴一張一合,聲音飄蕩在暖馥的室內,卻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如意在我懵懂的時候就教會了我情愛,我明明白白阿椮的意思,卻又在否定自己的理解。
那時我心已死,落到這步田地全責于我,如若沒有這段可笑私情,如若我聽母命早日出嫁,如若我當時聰明些擋下蕊妃的複寵,那可能又會是另一種結局,父皇或許還在,太子之位已有所屬,所有一切都是好的,所有人都在。
而現在,什麽都沒了,父皇沒了,母妃敗了,銘瑜什麽都沒了,只有我,被鎖在宮裏,不知命運如何起伏。
我那時已幾近要瘋的地步,阿椮的出現,實實在在救了我一命。與其聽命嫁給一個大宋臣子任人魚肉,不若遠赴北宛,為我在乎的人謀算最後一點福祉。
當年年少,想要白頭偕老恩愛不依的相伴,如今只覺,如果沒有情愛,那還有利益在,也是好的。
我耳裏嗡嗡作響,僵硬的站在燈下問:“王府需要一個孩子,還是你...想要一個孩子?”
阿椮熠熠生輝的眼望我:“都不是,是我想要一個,我和無憂的孩子。”
“我...”
他懶散笑意的臉收斂成鄭重的模樣:“我在額勒蘇芒哈地呆了三個月,卻發現自己染上了一個毛病----我想家了。”
“我是從來沒有家的人啊...”他輕飄飄的道:“額勒蘇芒哈地很冷很冷,在雪地的時候我突然會想起這間屋子的香氣,想起這間屋子的擺設,想起厚重軟綿的軟榻,想起珠簾拂過時叮咚的聲響。後來我才發現,我想的不是屋子,是住在屋子裏的人。想她每天要穿什麽樣的錦繡衣裳,要做什麽事情,要說什麽話,我腦海裏想着,夢裏夢着,這屋子裏住的,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公主。”
他喟嘆:“我知道無憂的心意,知道無憂所愛,也知道無憂所苦,我也很遺憾,遺憾沒有讓無憂愛上我,遺憾沒有讓她感覺到我的好,但我願意這一生,都默默的守在無憂身邊,不管她要做什麽,不管她愛誰,不管她要愛多久,我只要守着就好。”
“可在額勒蘇芒哈地,我改心意了,這麽冷的冬天,這麽長的黑夜,這麽喜歡着的人,為什麽不能讓我多貪一點,為什麽不能讓我留下來,為什麽不能讓我多一點快樂呢。”
“我娶無憂,縱然說什麽北宛權位,利益往來,可我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因為我愛的人,就是無憂啊。”
如果一個聰明人,你給了他十分的好,卻只換回他的五分,你會怎麽樣?
如果一個傻瓜,你只要他五分的好,他卻給了你十分,那要怎麽辦?
阿椮懷抱住我:“無憂,試試看,喜歡我也沒有那麽難,如意能給你的,我都能,他給不了你的,我也能。”
我已然泣不成聲。
阿椮的心,我一直知道,可情愛是毒,我已不願再碰。
它讓人驕傲自滿,也讓人自卑輕賤,讓人耳聰目明,也讓人麻木無知,讓人瘋狂入魔,也讓人溫馴善良。
我累極了,心漲漲的疼,像是凍的硬梆梆的血塊,被人敲開一條細細的裂縫,淌出深處尚溫熱的血,溫暖着麻木的知覺。
阿椮親吻着我的鬓發,溫柔的道:“哭累了就去睡一覺,從明天開始,無憂再活一次,好不好?”
我悶在他懷中搖頭:阿槮,別這樣對我,我不成的。
他輕輕拍着我的背,嘆口氣:我不求今日,不求明日,只求有一日,無憂能把我放心裏。
這麽冷的冬天,這麽長的黑夜,這麽溫暖的懷抱,我努力使自己說出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卻艱澀難當,千百逡巡。
靛兒撩起珠簾,抱着錦被進來:“公主,拿來了...”又被驚的噤聲退下。
我收住低泣,阿椮柔情似水的注視着我,而後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慢悠悠的道:“既然醒了,我也該回房睡了。”
此時此夜,我也需要一壺酒,做一場囫囵大夢。
年節
額勒蘇芒哈地各部族觐見過北宛王後,俱匆匆回程,只有李暮留了,在府中住了下來。
他在額勒蘇芒哈地深腹居住,與當地人一道采玉為生,只是常人不知,他也是一位極佳的雕玉人。
在家閑時我常邀他來後院下棋,日月城裏宋人極少,難能聽到故土之音。李暮雖少言,但願意一個下午枯坐着陪我下一盤棋,也是極難得。
他異常羞澀,斟茶的女侍含笑為他奉上茶盞,他慌慌張張拂袖起身,惶恐的捧過茶杯,發紅的臉埋在胸前道謝,常惹得女侍們的當場竊笑,也常有大膽的女侍,在院子裏塞給他腰帶帕子荷包等小物,更是惹得李暮手足無措大汗淋漓。
他待人得當,進退有禮,談吐也是不凡,絕非小門小戶的出身,但問起舊事卻默然搖頭,顯然不願多言。
棋局不明時,他亦能執一管劃痕累累青笛,用薄繭的手,為我吹一曲杏花疏影。
每個人都有故事,李暮吹笛常背身而立,獨留一席清瘦身影,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但笛音裏,是寡淡悠遠的思念。
兩人齊齊晃神,打發一日的光陰。
北宛的年節不如汴梁來的繁瑣冗細,全城未曾大肆張燈結彩,只是所有人都敞開懷抱喝酒吃肉,飛鷹走馬,整個城都陶醉在醺醺的酒氣中,夜半裏,也常有醉漢在酒肆裏放聲嘶吼大笑。
北宛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已有許久時間不曾出現在臣民面前,日常國事和奏章批複都由秉筆宮人代傳,難得新年裏召了一場大宴。
王的氣色倒還顯得好,只是鬓發皺紋白了許多,宴席上大家言笑晏晏,所有人都是一幅輕松暢快的神情,北宛王的病情未曾一提。
待回了府歇下,夜半卻有了聲響,我披衣而起,看見宮仆跟阿椮低聲說些什麽。
他回過頭來,大步邁向我攏住我的衣裳,糾結着眉,輕聲道:“父王吐血昏迷,宮裏已傳了太醫和祭司,并禁了宮人對外的傳信。”
沉沉的憂思浮上心頭。
我與阿椮比肩而站,握住他的手,靜靜的道:“我陪你一起去王宮。”
他擡眼望着皎潔的月色,緩慢的搖搖頭:“不能去。”
府裏熄了燭火,四下一片寂靜,誰都毫無睡意,我們挨着坐在榻上,注視着透過窗子投在腳邊的一抹清寂冷光。
我握着阿椮掌心發涼的手,低聲安慰道:“沒事的,父王福壽無量,一定不會出事。”
他嗯了一聲,良久之後低嘆一聲,把腦袋擱在我腿上,悶聲道:“小時候,我的阿史那喜歡這樣哄我。”
我心裏泛起一陣軟,把他湊過來的腦袋抱在懷中,輕輕撫着他的發:“阿椮。”
他的臉埋在我懷中,但我無比清晰的感知他的神情,被遺棄被淡忘的王子,失去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心就越重。
我學着母親哄孩子的手法輕拍着阿椮的背,兩人綿長的呼吸釋放在空寂的夜裏,月光挪了方圓,我睜着眼盯着窗棂上那小小的一塊月影,腦海裏木愣愣的。
不知怎麽想起了芙蓉川的月,恍如隔世的記憶。
月影最黯淡的時候,門外有了聲響。
我的腿已麻,分毫不能動彈,阿椮召了來人問了消息,長籲了一口氣。
一切都無事了。
“天快亮了。”他背手在窗前望着稀星淡月輕嘆。
“月色很美。”我道:“北宛的月亮,好像能醉人。”
他轉頭懶懶笑道:“無憂。”
“嗯?”
“你在,這很好。”
我獨自一人看過很多回月色,所有不能說的話,我都對它說,所有無法傾述的情感,我都對它敞開,可這是第一回,有人在月下對我說,你在,這很好。
他抱我去床間,揉捏着我的雙腿:“我讓無憂費心了。”
安神香的氣息舒展着我的神思,眼皮沉甸甸的耷拉着,我揉揉眼:“再有下回,我可不幹了。”
“是,若有下回,也該是我來當人肉軟墊伺候公主。”
我舒展着揉開的腿笑道:“我都記着呢,你欠我的那些,可得到時候一起算的幹淨。”
他笑着掖好被角:“睡吧,好好睡一覺。”
我唔了一聲,他立起身望我,緩緩的散下帷帳。
阿椮的袍子從床沿滑開,我抓住一角勾在手中。
“怎麽了?無憂還有何吩咐?”他的臉在帳外朦朦胧胧的望我。
“就在這...歇下吧...免得回去...再驚擾下人。”
“無憂.....”他的聲音顫抖,輕的像是幻覺。
同衾
結發鴛枕,合衾同眠。
我和阿椮,青梅竹馬之情,兩國締結之姻,自然是恩愛不渝人人豔羨之佳話,做一雙天下典範楷模,宜室宜家,樹立在高高雲端。
淚燭搖盡爇短檠,香鴨低袅暖羅帳,他躺于我身旁,有阿椮的氣息和暖融融的熱,從未曾想還可以如此貼近的親昵。
帳外暗淡星辰亮光,滿室靜匿,我枕着手臂昏昏睡去,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窸窣的衣袂翻身,背上一片溫熱,我被納入安寧的氣息,阿椮攬住我的肩,于被衾裏尋住了我的手。
“無憂,我睡不着。”他在我身後輕聲道:“今夜,父王安好,我有了你,做夢似得,這麽圓滿。”
胸口的軟玉溫熱的貼在胸口上,他輕緩的吻落在發間,慢慢的巡游至我的脖頸,輕羽似得撩過,溫溫的,熱熱的。
我于困倦中猛然睜眼,胸口的玉沉甸甸的壓着鼓動的心,阿椮的吻游離至腮邊,在耳畔落下一陣炙熱的呼吸。
我嗓子幹啞,偏頭躲開阿椮的撩撥,平靜的握住他覆在我身上的手,借着微茫的光望着帳頂:“阿椮,我不想瞞你,我...已非在室之身。”
身後溫暖的身體猛地僵硬,被我握住的手無力的垂着,他含糊的聲音半響回蕩在香馥的帳間:“是...如意?”
“是。”我自血淋淋的心中捧出事實。
重重的砸床聲震響沉寂的夜,阿椮喉頭哽動咬牙道:“他...一個低賤的奴仆...竟然敢...”
我沉默,沉默中輕輕吐出一句話:“對不起,阿椮。”
阿椮不說話。
天快亮了,這麽冷的夜,鬧騰了一夜的疲憊,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我又夢回十五歲那年,在鳳寧宮那一場隆重的及笄之禮。
我是父皇長女,先頭只有一個銘珈皇兄,幾個哥哥姐姐都在襁褓夭折,也包括我尚未取名的親哥哥。我出生那日,窗外的萱草一夜間都開了,父皇當時道,萱草花開,為母忘憂,既然如此,那就取名叫無憂吧。
十五歲的及笄之禮,我有了封號,鎮國公主。
那日觀禮的貴人命婦,躬身遙祝,為我祈念隆重的祝詞,翰林院呈上的錦繡詩歌,抛灑下無數華麗的溢美之詞。
我穿着耀目的十重錦百鳳缂絲裙,額心一點紅妝,端莊的跪于席上,母妃将我釵鬟卸下,皇後執梳,如意捧簪,我挽發為髻,冠笄為人。
我穿着沉重繁複的華裙,靜寂夜裏等如意的到來。
我知道自己那日是極美的,十重錦的裙閃耀了天上所有的星辰,月下的裙裾溫柔的流瀉了一地的璀璨,他望我的眼裏都是光火,讓所有燭火都黯然失色,明亮的要将我燒起來。
月下他深深的親我,長睫與我交錯,輾轉纏綿的相擁,卻目不轉睛的盯着我看。
我撲哧一聲在他的吻中笑出來,他掌住我的腰肢,溫柔道:“公主長大成人了,這可如何是好?”
“如意希望我永遠是小孩兒?”我偎在他胸口,縱使我長大了些,也需要努力的踮起腳,才能與他平視。
“小人時時刻刻盼着公主長大,又時時刻刻希望公主永遠長大不。”他眼裏的星光墜落在我裙上,“未長大的公主....才是...小人的...”
“我才不要呢,我要快點快點長大,像宮裏的嫔妃那樣。”像那些美人,胸是柔軟玉,腰是風中的柳,臉是春日的芙蓉花。
華貴的裙攤在他膝頭,我坐在他腿上,接受他柔情輾轉的親吻,再用愈來愈濃的愛意,解開了我的裙。
十重錦的裙散落在地上,我們傾倒在榻上,他俯身像親吻珍寶一樣吻遍我。
那是我第一回把自己的身體擺在他面前,以天真幼稚,自傲自滿和不可一世的心态。
以我全部的愛和戀,潔白無瑕的身體,供他飨享。
而如今,俱是不齒為人道的殘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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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下人物心理變化。
對公主處子之身這件事,問題沒那麽嚴重
中二時期的無憂很幼稚.....如意是大灰狼......簡直是一出小紅帽與大灰狼的故事
回憶
天初亮,蒙蒙的曦光拉着窗棂投一幅鳳凰影在帳上,阿椮撩開床幔起身,我攏發坐起:“我和你一道入宮去見父王。”
他系着袖口的盤扣,柔聲道:“再睡會罷,父王此時定不見人,等過午了我再回來接你入宮。”
我搖搖頭:“不知昨夜宮裏動向如何,還是盡早入宮的好,再者父王不見,但長幼之節不可廢也。”
他扶我下床:“外頭天冷,多穿些。”
天氣異常寒冷,明晃晃的積雪照的天日猶如正午一般,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在空中凝成白霜,馬蹄踏在路上硬梆梆作響,日月城空蕩蕩,只有屋檐紅紅的燈籠和地上紅炮仗碎屑顯示着居民仍在春節的餘慶中。
在去王城的路上,果不其然遇上同入宮的臣民。在城門前,早已是一片黑壓壓的駿馬人群,守候城門大開。
喜慶的日子,氣氛卻頗為凝重,人人臉上蒙着霜和憂慮。察珠從馬車探出頭來向我招手,不遠處,烏邪奉來抱着肩在一旁望着。
我和阿椮對視一眼,進了察珠的馬車。
肅穆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察珠的臉圓潤粉紅,氣色十分之好,肚子也已經顯懷,鼓囊囊的抱在手中。
我仍是不敢摸她的肚子,握着她的手道:“怎麽連你也來了,這麽冷的天,若是凍着孩子可怎麽好。”
她挪挪身子讓侍女為我倒茶:“不礙事,下人們都仔細伺候着,我自個兒也不是第一回了。”
我捧過茶杯,早上食欲不振,只堪堪塞了兩塊花生酥入腹,現下一杯苦茶入喉,更覺喉中苦澀滞重。
“我們這茶苦,公主喝的慣麽?”察珠遞過一盤糖點心,笑眯眯的望着我,“新春裏的頭一旬先喝苦茶,再吃糖糕,先苦後甜,勿忘根本。”
“有趣。”我撚過一塊糖糕送入嘴中,細細抿化。
我和察珠在一塊,絕口不提男人之間的政事,也甚少說道王宮的事情,此時在緊閉的宮門前,三言兩語心不在焉。
臣民一一入幕觐見,再捧着賞賜面無表情的出來,幾個王子一同喚入王帳,再出來時,臉上便有了不一樣的神色,女眷裏,唯有我被邀了進去,下了盤棋。
北宛王的病,太醫只說是心血耗盡,無藥可醫,只靠着雪山的妄見花入藥維持生息,只是這妄見花,也支撐不住氣血衰竭的崩塌。
我棋藝拙劣,北宛王的棋也不曾比我好多少,落子的空檔,他叨叨絮絮的同我聊起了往事。
他說他同我的父皇三十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兩國交戰,兩人俱在沙場守兵磨練,歇戰時兩人在一個邊民開的酒肆裏一起喝過酒,我出生時,我父皇借此由頭明裏暗裏逼着北宛進貢送良駒,他卻給了千只肥羊,說到他年輕的時候,如何英武糾揚,俘獲了草原上姑娘的芳心,這些年如何勵精圖治勤勉愛民,最後說到了阿椮的阿史那。
阿椮的外祖是宋一個落魄秀才,靠教書寫字為生,卻不知何由惹了上怒,一家人齊被發落至北疆戍邊,北宛王有次征邊遇上了阿椮的阿史那,搶入了北宛。阿椮的阿史那平日裏冷冰冰,但笑起來像春天的風一樣,他哄了幾年才得了一個笑。
蒼老的北宛王似乎瞬間恢複了年輕時候的模樣,眼睛了有了晶瑩的光彩,他不厭其煩叨叨絮絮向我講述那些塵封的故事,也許是沒有人想聽一個老人的過往,也許是他錯過了聽他故事的人,他以前不曾多言,只在老了的時候,獨自放在心中咀嚼曾經的激蕩歲月。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長少年。
一盤棋下完,已是正午過後,我從殿中出來,看見阿椮木着臉站在寒風中等我。
“我餓。”我幽幽的道,“陪着下了大半日的棋,父王都不留我用膳。”
“回家去,讓廚子做。”他為我系上狐裘,牽我回家。
他并未問起我有關北宛王的話語,我也不願再複述一個老人對青春歲月的回憶,如果他不願對他人講起,那就是屬于我們兩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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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衾
阿椮的女侍捧着阿椮的一件亵衣在我面前,只道是王爺送來的。
我點了點頭,讓女侍把衣裳放入床頭。
這便是允諾了和阿椮同床共枕,無論當初如何約定,我始終是他的妻,他是我的驸馬。
“王爺的用具俱搬過來,你是王爺的侍女,以後就在我這裏伺候。”阿椮的女侍叫蘇吉,是跟随他多年的北宛女子,當年從北宛一同去宋,又從宋再回日月城。
吩咐靛兒随蘇吉收拾阿椮的器具物品,她站着不動,扭着手指道:“公主...以後還要奴婢伺候麽..”
我無奈道:“蘇吉比你年長,以後屋裏你多聽她的些,但你是我的人,只怕還是只能我管着你。”
她這才松了口:“是,多謝公主。”
我不知阿椮有多介意我的非完璧之身,他不曾再提,可我知道,那夜他盡夜未眠。
如果這世上有什麽人是我不想讓之傷心失望,其一是我的母妃弟弟,其二就是阿椮。
年節之後,我收到了母妃汴梁寄來的屠蘇酒和梅花餅,還有上元節的一只美人燈籠。
日月城沒有汴梁燈火鼓樂喧天的上元節,但有篝火和炙羊肉,馬奶酒。
李暮笛吹的好,若肅穆秋日飄拂的春柳,凜冽冬日綻放的芙蓉,只可以一管劃痕累累的笛,在這奇異和諧的柔美中摻入一絲苦澀的破音。
他不肯換一支笛。
點了美人燈籠挂在樹梢上,我和阿椮說道相國寺的燈海星河,那年我們在擁擠的浚儀橋上仰望樊樓的奇巧樓閣。
“以後我再帶你回汴梁,過上元節。”阿椮道,“我也..無比懷念汴梁的千帳燈啊。”
李暮抿一口屠蘇酒,慢騰騰的道:“平康坊裏有條太平巷,巷內有一口荷塘,盛夏裏滿巷都是荷花的清甜氣...”
“李暮,你是汴梁人?”
“我乃錢塘人氏,只在汴梁念過兩三年的太學。”
我愈加好奇,一個能入太學的學子,為何要在北宛的沙漠獨自一人度過如此多年。
他又默然不語,揖袖告退。
我看着李暮飄然離去的背影,向阿椮道:“他不是個壞人。”
“我知道,一個握着那樣笛子的人,不可能是壞人。”阿椮回道,“可大宋沒有這樣一個叫李暮的人,一個江南學子,為何要來到北宛最艱苦的深腹之地采玉為生,一呆便是許多年?”
“或許因為他回不去,他的笛,吹的都是眉眼盈盈的江南之景。”我踮腳拿下美人燈,眉目如花的美人栩栩如生,”不管他是誰,他說他是李暮,我就相信他。”
李暮是誰,他在北宛做什麽,這些于我都無關,我只相信他的笛。
我們是同一類人。
阿椮待我依舊,甚至柔情更甚,他與我越來越親密,有時晨起為我牽衣畫眉,執手描紅作畫,我也能做個荷包腰帶,為他收拾衣物,只是和我共寝後,卻不曾再碰過我。
倒不覺有什麽難堪,只是身邊突然多了個人,細微翻身動作都能把我從夢中驚醒,難免夜裏有時輾轉難眠,這裏的夜沒有寒蛩低鳴,只有寒風的尖嘯和枝幹的嘩啦聲在空寂的夜裏遠遠傳來,我側耳聽着聲響,手伸在虛空中,無意識的劃圈寫字。
這是我的秘密,許多不能說的話,寫不了的字,都寫在夜的虛空中,留給一室空寂去思量。
若有時阿椮也被我吵醒,會在錦被中牽住我的手,側過身眯着眼對我道:“無憂,我又吵着你了。”
我也轉過身子,小孩兒似得和他對望:“我也把你吵醒了,扯平了。”
總會習慣的,我總會習慣他在身邊,會習慣這種相依相偎的日子,白頭到頭。
他連被帶人的摟過我,隔着被輕拍着我的背:“睡吧,我的公主。”
他吻吻我的鬓發,吶吶的道:“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