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巧,你說北羯那邊會不會比我們這邊冷?”日凝用火鉗從碳爐裏夾起一塊紅薯放到小巧腿邊的地上,道。
“小姐,既然念着大公子,當初叫你去送別時又要賴床。”小巧總是苦口婆心地,處處有意無意暗示明示自家小姐晚睡晚起的習慣得改,得改,那不健康!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只盡忠職守的公雞,天沒全暗就睡去,天沒全亮就啼鳴了,別再暗示我了。”日凝搖晃着腦袋道。
小巧愣了半晌,方才意會,佯裝生氣去撓她的胳肢窩,吓得日凝一個蹦起,掀起衣角揣起發燙的紅薯蹦出了門檻。
在沖下石階的時候下腳的力度重了些,腳踝處未完全好的傷處刺痛一下,她立馬“哎喲”地跌趴在地上,把懷裏的紅薯壓癟了。
“燙、燙死了!”日凝連忙翻滾了一下,就看見腹部沾上的黃燦燦的一團。
“啊!小姐,那真像一坨···一坨···”小巧正心無城府地欲脫口而出,被日凝狠狠瞪過來的目光吓得垂下頭收住了話。
其實往日裏兩主仆在一起時經常是無所忌諱,當面嬉戲什麽話都說得出來,這次小巧也不單單是為了日凝佯怒而收住了話,而是因為瞥見了那角紫色繡紋的衣角。
“小婢見過司馬大人!”小巧急急地彎膝行禮。
那紫衣人緋色的臉上長長的黑灰色眉毛蹙了蹙,視線落在日凝腹部的位置,神色鄙夷了一下,雙手作輯微微垂首的瞬間用衣角輕輕蔽了蔽鼻尖,只一閃而逝,爾後恢複常态道:“老奴見過凝姑娘。”
日凝注意到了臉色立刻漲得通紅,慌忙支起身,這時小巧也跑過來扶住她,“司···司馬大人不要誤會,那只是紅薯···哦!不是吃下肚子裏出來的紅薯···是···是還沒吃下去的···”
日凝搖着頭猛拍腦勺,覺得自己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等司馬空擡起頭時,臉上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神色,平緩道:“姑娘不必拘泥,這是姑娘的庭院,自當把它當成自己家裏的一樣。”
日凝尬笑着,駐在原地,手腳不知往何處擺放,平常這個挂名總督大人都不會主動來找她的,這次突然在她庭院出現,又見了她出糗的一幕,讓她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最終還是小巧心思巧,見到自家小姐尴尬,立馬就轉移開氣氛:“司馬大人既然來到,不如進屋裏坐坐,等小婢端些點心茶水吧。”
“對啊!大人,你看我,光顧着站在這裏,都忘了請您進屋了。”日凝獲救一般,朝小巧遞過一個贊許的眼神,然後客氣的請道。
“姑娘不要客氣,您既是公子的妹妹,自然也是老奴的主子。不過,老奴這次來,确實是有些事情想請姑娘幫忙的,此事說來話長,院裏風大,姑娘身子嬌貴,還是進屋說比較妥當。”司馬空伸出一只繡滿金絲銀線紋飾的袖子,往屋裏方向恭敬地向日凝請了請。
進屋子後,日凝邀請了司馬空上榻坐下,自己就上了樓換衣服去了。小巧緊接着把點心茶水端上,又把取暖的爐子往這邊移了移,方才退到一邊去。
司馬空單手捏着杯柄,尾指翹起,深深地盯了小巧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公子,爐子不需要那麽靠近的。”
小巧拍拍腦袋笑盈盈道:“是的,大人。抱歉,習慣了。”
這時,日凝已經換了一套淺粉色的衣裙下樓來了。
“司馬大人,您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呢?盡管說吧,能幫我一定盡量幫。”日凝學着那些俠士般,豪氣地輯輯手。
“那老奴就先行謝過姑娘了。”司馬空颔首道謝,然後道:“事情是這樣的,老奴知道這些事情請姑娘來幫忙似乎有所不妥,但是形勢情急,老奴就只有想到姑娘了。”
“老奴記得大概在兩個月前,公子成親那晚,老奴喝得有點多,但隐約記得,在宜興樓這邊方向,有一個白衣人雙手高舉一架仿佛羽翅之類的物什,然後在半空中劃過···不知,姑娘可曾見聞?”
日凝撓了撓首,不好意思道:“大人說的應該是我。”
“原來真是姑娘啊,那就更好辦了!”司馬空驚喜道:“老奴想問姑娘借那羽翅一用,不知姑娘可方便?”
“可是···”日凝為難地撓撓鼻尖,“那個,尚不穩定,我這只腳,就是上次滑落的時候摔傷的,現在都還沒全好呢。”說着,她伸出了那只受傷的腳踝。
司馬空滿臉愁容地沉默了一下,又道:“那羽翅···可是姑娘所制作?能否再作些改良?”
“是我制作的,加以時日得些改良的話,大概可行的。”日凝點頭道。
“那麽···可能在千丈深的幽谷安然劃落嗎?”司馬空蹙眉道。
日凝的背脊一下子涼了,惶然道:“是···是阿恒出什麽事了嗎?”
“不!不是的!姑娘別誤會,公子此時還在北羯呢。”司馬空立刻否定道。
聽他這麽一說,日凝籲了籲氣,道:“那麽高的地方,需要一定的風速,和合适的風向。而且,這個···我可不敢拿人命作冒險。”
“姑娘!”司馬空騰地從暖榻起來,“嗵”一聲跪到地磚上,“姑娘!老奴懇請您幫幫忙,這個事情,也只有姑娘能幫忙了!這可是關乎社稷的大事啊!”
後來關上了房間門後,司馬空向日凝透露了一些事。
原來由于今年的冬季異常寒冷,本來就久卧病床的皇上病情更是惡化了,眼看着菀國舅在朝堂上的勢力越來越大,大祁的江山岌岌可危。于是,就有不少人趁機作亂,但也有真心扞衛朝廷的,就像是皇上的麽弟,十七王爺。
十七王爺也是為了把被挾持在宮中病危中的皇上救出來,才會出兵的。因為據說,菀貴妃和國舅已經不允許太醫給皇上治病了。
可惜國舅居然強勢把西邊長年對抗外敵而駐紮着的兵力全部調回來,集中對付十七王爺,罔顧了西邊一直以來對大祁虎視眈眈的列強。
十七王爺痛心至極,但對于國舅派出龐大的兵力已是負隅頑抗了。
這兩個月來,從北邊的京師一路往西撤逃,一直逃至長纨山一帶。
如今,王爺更是已經被困在山上超過七天了。
長纨山的一邊靠壁,懸崖下就是一個千丈見深的幽谷,山下已經駐滿了國舅的士兵了,這次也是王爺的親信冒死連夜混入國舅的兵中,買通了一些士兵,這才逃了出來,向日恒求助。
十七王爺早已得悉日恒是皇上和皇後當年所生一直養在外頭的皇子,那親信來到都督府找日恒時,由于日恒身在北羯,所以只司馬空接應着。
此時調動兵力去助王爺殺敵固然是當下一大要務。但聽聞王爺已經身受重傷,要是此時領兵下山,卻是一大冒險,所以必須想法子把王爺從另外的道子單獨弄出來。
于是,唯有兵行險着,走幽谷那條道了。
“虎符和印玺不是都在阿恒那裏嗎?大人怎麽調動兵力?”日凝問。
“公子走之前,已經下任了一道意旨給老奴,說明老奴在公子出使北羯期間,可以調動公子的兵力。老奴也已經傳書到北羯去給公子了,緊急情況下,老奴是可以先出兵了再來禀告的。”司馬空垂首作輯道。
“可是,王爺已經重傷了,焉能使用滑翔器飛下去?”日凝擔憂道。
“與其被菀狗賊抓住,挾令士兵投降,倒不如自行了斷,讓士卒們沒了後顧之憂。這是,王爺說的。”司馬空道。
這十七王爺既抱有“伐菀未克身先死”的打算,那麽,用滑翔器從懸崖逃脫,倒不失為更好的選擇。
于是,日凝答應了司馬空竭盡所能,把滑翔器改良。
但由于時間緊迫,所以,日凝必須立馬動身出發往西邊長纨山,在路上把滑翔器改好。
馬車一路颠簸得厲害,馬兒日夜不竭地奔忙,日凝就在馬車上一颠一抖地畫受力分析圖,計算支撐點和力臂。
經過三天三夜的兼程,終于隐約能看得見常年缭繞着長纨山的青紫色煙霞。
但此時馬車上被埋在一堆廢稿子裏的日凝已經經受不住壓力在嘶叫了:“不!不行!還是不行啊!!”
司馬空停下車,撩開幕布朝車裏擔憂道:“凝姑娘,怎麽了?”
“司馬大人!不行啊!我做不到!你還是另想法子吧!”日凝的發髻都亂了,雙眸被罩在兩個又大又黑的眼圈裏,顯然已經許久沒有歇息了。
“姑娘,您先冷靜點,大概是連日來沒有休息好而已吧?老奴先把車靠到一旁,姑娘先歇息一會,歇息完再來想,一定能想得出來的。”司馬空安慰道。
“不!我不行的!我的頭都要炸開了!我沒有信心,那是一條人命!我做不來,做不來···”日凝嚷着,已經把頭伏到了雙膝間,雙手抱着頭上淩亂的釵發。
“姑娘放寬心,不管您做不做得來,王爺也不會怪您的。”司馬空苦口婆心道,然後,牽着馬往道路的一旁去。
邊走邊勸說着,結果,一個不慎滑下足下一個小潭,牽扯馬缰的手直直把馬頭按了下去,馬兒受驚連忙甩開司馬空,直往前奔去。
坐在馬車上的日凝急忙拉住車上的窗戶,身體被甩得上下騰飛。
眼見着馬兒快要躍下盡頭的山崖時,幸而司馬空及時趕了過了,飛身馭上馬,拉緊了缰繩。
于是,馬兒在崖邊勒緊腳步,“啊!”一聲大叫,車裏的日凝被甩得從車門前甩出,危急之下,司馬空抓住了她的手。
崖邊的石渣滑落,日凝的雙腿懸空,在深澗之上晃動着,極其驚險。
日凝微微睜開緊閉的雙眼,朝腳下瞥了一眼,這一瞥,吓得魂都沒了。
但是,在睜眼的那瞬間,她看見有石子直直往崖下落去,突然靈光乍現,想出了一個法子。
“大人!我想到了!想到辦法了!”日凝在崖邊抓着司馬空的手,仰起臉,眯着又黑又大的熊貓眼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