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日凝捧着木箱頭微微颔下,頓感滿臉紅光,幸而那滿臉的藍紫色就像是護住她的面具,好讓人辨認不出容貌來。
天邊的晨曦已經又出來一點了,跟她一起來的小兵走到軍帳的地方就被人帶着換洗去了,換了一個将軍級別的軍官帶着她走。
直到走進一個顏色較深,頂部有繡紋的營帳,那将軍級別的人先進去說了一會話,然後就領着日凝進去了。
一進到營帳,那個半躺在榻上身披玄袍,胸前纏滿白色紗帶還有血滲出的人皺了皺眉,嘶啞低沉的聲音道:“什麽怪味?”
日凝深感抱歉,遂跪了下去行禮道:“小的參見王爺,是小人身上蘭珠草的味道,上山之前抹了點用以驅狼的。”
“蘭珠草?”那人似乎凝神了一會,遂疑惑道:“那種東西不是用來驅蚊蠅的嗎?”
日凝無語,然後那人又道:“據司馬空信中所說,你是有好辦法助本王從懸崖上下去是嗎?”
“小人勉力一試,王爺可相信小人?”日凝伏在那裏,眼光略微向上瞥了一眼又匆匆垂下。
王爺左手拄起一根臨時充當拐杖的打磨得不甚光滑的拐杖,一步一步踱到日凝身旁,緩緩蹲下,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王爺!”一旁的将領見狀都慌忙跪倒下去。
日凝微微擡起眼皮,這時王爺的臉龐就近在眼前,是個年齡不到三十的青年男子。那一對濃密橫豎的眉毛下,是一雙細長深邃的丹鳳眼,眼尾微微上翹,有一種超凡獨特的氣韻,黑睛內藏着,讓人看不透、猜不透。英挺的鷹鈎鼻下,一張薄唇頗為性感。他雖然沒有日恒那種絕塵內斂的□□,卻多了一份日恒所沒有的威懾霸氣的儀态。但凡女子看了都要忍不住臉紅。
目光繼續往下移,只見他右腿從小腿蔓至膝蓋、大腿的位置都纏滿了白紗,重傷至此,怕是行走和持劍都成問題了,難怪會說出不要連累軍士的話。但看他的精神又不像是個重傷的人,大概但凡王一族的都有那麽股傲氣,即使重傷病重都不願意表露出來,日恒就是這樣的。
日凝連忙輯手垂頭道:“王爺請起,小的不敢!”
王爺笑了,單手扶起她道:“一死固然不足為懼!本王只怕連累軍中兵士!你既以自己性命作賭注帶本王逃出去,本王不信你,又該去信誰?”
這一番铿锵有力的說辭說得帳中的軍士一陣感動熱氣沸騰,紛紛颔首垂淚道:“王爺不顧自身安危也要顧全大衆!末将們自當也不辜負王爺厚望!!”
“王爺,那麽,一會我們就到崖邊,您千萬要抓緊小人,只管閉眼就好,其他的,小人來辦。”日凝雙手奉拳,微微颔首站在王爺身旁的時候,盡管王爺此時屈着腿腳,卻依然只夠得着王爺鎖骨的位置,看上去就是一個羸弱瘦小的少年。
王爺點點頭,示意她下去洗把臉,換身幹淨衣服做做準備。送走日凝後,他轉身對自己的副将說:“一會本王下去以後,你就到隔壁營帳通知蘅公子作好準備吧。”
日凝換了一身墨綠的士兵服,頭發經水潑洗過後黏黏濕濕地被高高梳成一個髻,用綠色布塊裹緊了。臉上少了那層藍紫色的液汁變得白嫩清秀起來,旁人看見了,無不對這好看秀氣的少年多停駐一眼。
王爺被人攙扶着來到了崖邊,那懸崖比雪霁山的崖還要深,還要陡峭,崖壁筆直,岩石禿裸,幸而半途沒有樹枝亂石之類的攔截物。崖下就是千丈深的幽谷,山谷植被覆蓋得又高又密,樹木繁盛,條件倒是極好的。要是不甚崖下就是一條湍急的河流的話,那不熟水性的日凝可就遭殃了。
“王爺,您做好心理準備,不用害怕哦,一切有小的在。”日凝坐在崖邊一邊打開木箱取出裏面的東西一邊說。
王爺拄着木拐單膝跪了下來,皺着眉端詳着日凝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個用許多布碎拼接縫得歪歪斜斜的包袱,上面還有兩根在包袱上縫接起來的粗布條。雖然那些針工并不好看,但勝在夠結實。
“這個就是···”王爺斜起一根眉毛道。
“降落傘。”日凝擡起頭輕快地回答道。
由于時間太緊迫,經過多次驗算卻始終不敢保證安全性,所以最終放棄了滑翔器。在上次被驚馬弄得差點墜崖的瞬間,日凝憶起了以前大學時候曾經成為交換生到國外求學,期間參加過一次制作降落傘的比賽,參賽者會帶着自己制作的降落傘從幾百米處跳下,當然,那次是系有安全繩的。
那次日凝的制作得到了名次,安全性能的優化也是最好的。
即使這次并沒有安全繩,而且必須在千丈高的地方跳下,但她有信心,何況原理都是一樣的。
由于時間和材料的窘迫,所以只得就地取材,把原先要制作滑翔器機翼的棉麻粗織用作降落傘的傘體,把随身的衣物扯下拼砌起一個雙肩包用以收納傘體。
日凝把雙肩包背到了前面,然後背朝王爺,伏低了身子,轉頭對後面說:“王爺,請上來,小的背您,您可要抓緊了。”
王爺睨了睨她那瘦弱得仿佛一掰就斷的肩骨,懷疑道:“小兄弟能背得起本王?”
“可以的,王爺請上來。”在日凝再三肯定之下,王爺終于抛下拐杖俯到她身上。
被他身體壓下的瞬間,她明顯感覺自己身子沉了下去,并且被死死固定在那裏,動也動不了。
王爺皺起了眉頭,看着她似乎背着他極力想要撐起身子,卻是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于是就想從她背上下來。
“王爺!別!小···小的··可以的!!”日凝慌忙說服道,然後一提氣,纖細雪嫩般的臂膀青筋都突起了,終于,在精神力壓倒體力的情況下,她背起了王爺晃晃蕩蕩地挪了幾步。
“王···爺,您一定要抓緊小的···”日凝咬緊了牙關,臉蛋憋得通紅,一步步往深淵挪去。
王爺不禁對這少年生起了由衷的敬意。
攙扶王爺過來的副将不忍看到王爺墜下,唯有搖搖頭往回走,打算再過一會去通知蘅公子就差不多了。
誰知還沒走到大營,就看見一身黑色衣袍的蘅公子走了過來。
公子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冷幽幽的寒香,由于走得急速,那股寒氣就直逼過來,令人禁不住一震:“參見蘅公子。”
“你們王爺呢?”軒轅蘅目光隐銳,手持佩劍的站姿已經能讓人肅然生起一種敬畏。
“回公子,司馬大人派來的人正背起王爺下去。”副将回答道。
日凝挪至崖邊時,深呼吸了一下,目光平直地望着對岸的那抹冉冉升起的朝陽。
崖邊的風把他們的衣服吹拂得獵獵響,她稍一回頭道:“王爺,我們跳了!”然後大步往前一邁,兩人已筆直地墜了下去。
剛剛來到崖邊的軒轅蘅看到了最後日凝回頭的那一霎,那個清秀的面容,盡管作了男裝打扮,依然掩蓋不住逞強得讓人心疼的嬌弱,居然是她!
也是在那麽幾秒鐘的時間裏,在他還來不及思考,來不及把男裝的她腦補成女裝,就已經消失在崖邊了。
“凝凝!——”不知道是否幻覺,迎面撞着“蕭蕭”的風下墜的瞬間,她似乎聽到有人喚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幽谷形成了一陣蓋過一陣的回響。
她來不及思考更多,費力把手摸索到胸前,一把将背包裏的傘體打開。
“嘭!”地一聲,巨大的傘面打開了,二人下墜的速度開始和緩了下來。
原本只是打算到崖邊看看日凝的傑作,當初在山下時,司馬空就告訴他,是日凝制了一個在高處墜下也能安然着地的傘。
本着好奇來此處觀摩,卻想不到,那該死的司馬空居然瞞了他這麽一個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讓日凝親自上山帶王爺墜崖!
想到這裏,日恒不禁恨得咬牙,握拳的位置都突起了青筋。難怪那司馬閹人一聽他要親自上山裝成王爺的樣子揮兵山下殺敵時,臉色那麽難看,還極力地拒絕,原是怕他不巧在山上遇到日凝,那他就難以逃脫了。
降落傘最終吊挂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日凝和王爺從樹杈掉了下來。
“啪”地一聲響動,日凝只覺自己落到了一個柔軟的墊子上,爬起來的時候,卻不幸見到王爺在自己身下昏死過去。
“王爺!王爺!醒醒啊,王爺!”日凝拼命搖晃着。
但很快她就恢複了鎮定。記得以前在學制跳傘的時候就已經學習過的一連串急救知識。
她先檢查了王爺身體上是否有大出血和嚴重的外傷,檢查了鼻息和心跳,然後,掐開他的下颚,深吸一口氣後,俯下,注入。再屈膝跪于他的大腿兩旁,雙手交叉靠着他的胸骨下壓。
如此重複數次後,王爺漸漸開始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