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回見到整天梨渦淺淺,笑意盈盈的郡主哭

卻不肯吃苦,又天生愛玩愛鬧。學業武功上到還好。

十五哥蘇懷真是大舅的幼子。

雖然出身武将世家,上面父祖叔伯下面兄弟子侄,都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馬上将軍。

他偏偏沒有遺傳一點父祖之風,更沒有受到絲毫兄弟的血氣熏染。

天生喜靜好文,性情又軟善敦厚,待人真誠。

蘇元正倒也不過分勉強幼子練武将來做将軍。

所以功課外的大多時候,兩個哥哥都跟若棠一起游戲玩鬧,他們幾個的侍讀自然也成了他們童年時最好的玩伴。

那時候,正是大陳歷39年夏至。4歲的若棠小丫頭初遇7歲的葉衡小正太。

至此兩小無猜,相伴長大。

如今,初見轉眼間近十年過去。

當時她無意挑選的幾個少年,學問,武功都成長飛快,各有所長。

也是多虧了她老師周傳芳和瑛姑親自指點的福氣。

這樣的人才,留在她身邊只能是耽誤了。索性大方的把人都送給了舅舅。

四人裏葉衡眼下算是發展最好的。

他幾次下戰場屢立功勞,這回去交州戰場已經是漢軍中最年輕的小将軍了。

盡管是武将中的副六品實在不入流。可十五歲的年紀也算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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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能不能在軍中步步高升,不光要憑個人本事,還要看舅舅心意。

此次的交州大戰就是他最好,也是最難的證明機會了!

晨光熹微,數萬黑甲鐵騎威風凜凜地在城外槐樹臺集結。

寬闊的大道上旌旗獵獵,列隊森嚴。沿途百姓夾道而立,前來為這些遠征的親人朋友送行。

鼎沸的人聲裏,大軍緩緩前行。騎馬陪在舅母車旁送行的若棠,回轉馬頭時,左前忽然傳來聲驚喜的呼喊。

幾路輕騎兵中,曾經的侍讀李楠驚喜的叫了聲郡主,跟葉衡騎馬越衆而出,迎上前來。

挺拔俊秀的少年郎,一身銀甲手持雪亮長|槍,黑馬上更顯英姿勃發。

不少給大軍送行的女孩,不時偷眼看過來。

尤其是葉衡。

他眉眼生的極好,劍眉濃黑,眸子清亮逼人。

清俊裏男兒英氣十足,更是引的人移不開眼睛。

故意上下打量他幾眼的若棠眸光一轉,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眉眼彎彎贊了一句。

“銀槍小将,果然風姿不俗啊。”

被直白誇獎的少年臉上一熱,望着她只微笑不語。

見他身着軟甲,又被編在輕騎裏,若棠已經明白了舅舅的心思。

不由為他擔心幾分,卻不能吐露一句。

想了想,回身從瑛姑那拿過兩個前幾天給母親祭拜時,老和尚送的護身符。

鄭重的遞過去,誠心道:“我等着你們的慶功酒,一定要平安。”

兩人接過平安符收好,抱拳謝過調轉馬頭歸隊。

望着那還是少年人的英挺背影,若棠輕聲低喃:“願你馬到功成,也願我們還有相見之日。”

“放心,我們一定會再見。”

從頭到腳全身素黑的葉衡,扔下句自信傲然地話,拍了拍滿臉擔憂的李楠,動作十分漂亮的翻身上了馬。

輕喝一聲,四蹄棉布裹緊的黑馬飛馳而走。

還伸着長長爾康手的李楠氣的猛跺了兩下腳,大張的嘴卻什麽也沒有喊出來。

好一會沮喪的回頭跟親近的朋友李勇嘟囔埋怨。

“偷襲糧草大營本來就危險重重,他還以輕功好,自請命帶了隊敢死先鋒。

就算葉衡他自認武功蓋世,可我們才上幾次戰場,立功心切也得先顧安危啊!”

心思缜密的李勇明了葉衡在軍中的處境,也偷品出他一分不可對人言的奢念。

勸不了他的搏命立功,也只能給兄弟祈禱了!

無星無月的萬籁寒夜中。

作為最危險先鋒暗殺小隊成員的葉衡,奮力揚鞭催馬。

猛一回頭,正見身後大軍如火龍蜿蜒的火炬在夜幕中漸行漸遠。

少年寒潭幽深的眼眸一絲波瀾也無,用勒缰的左手撫了撫胸腔處的平安符。

輕呵一聲,催動□□戰馬,當先向敵軍重兵把守的糧草軍馬處,風馳電掣而去。

☆、第 16 章

正是春風送暖的好時節。

攬翠園中花木繁盛,玉蘭花馥郁清甜的氣息幽幽飄散。

坐在窗前的若棠,雙手泡在比花香更甜膩噴香藥乳裏。

梨花高幾上,八角玻璃宮燈的光明亮溫暖,在侍女幫助下看書的她,跟做針線的碧雲姑姑有一搭沒一搭說着即将來王府居住的兩家親戚。

其中一家是在她嬰兒時,施以援手救命的姨母。另一個,是赴外任多年的三舅慶平候一家。

聽說慶平候府還要修繕,三舅一家暫時要住在王府。

姑太太又帶了一對子女過來,向來心直口快,沒有那麽多避諱的瑛姑抱怨起來。

“也不知道姑太太家的女兒張嘉慧小姐脾氣秉性如何?

可千萬不要再來一個蘇大小姐那樣的了。不然一個府裏兩個鬥雞,鬧也鬧死了!”

想到那只見了自己就翎毛抖擻的小鬥雞,若棠贊同點點頭後,心煩又好笑。

當年蘇元正出其不意給外甥女從揚州搶到益州。

吃了大虧的顏家老爺子也不是善茬。不僅發動親友門生來說理勸和,更讓時任內閣輔臣的二兒子跟齊王,當今天子的堂叔遞了話,讓蘇家把顏家嫡長女送還歸家。

父母雙全,祖母在堂,叔伯嬸娘一大堆的世家嫡女長女,強養在沒有祖母的外家确實有些說不過去。

早有準備的蘇元正也夠光棍,在去京都受戰功封賞時,推拒了所有個人恩賞。用自己所有的功勞給外甥女求封。

又說自己的公主王妃膝下空虛,想要撫養這個被批八字克父母的可憐孩子。

有心籠絡西南的太後,示意下面的文臣把話說的冠冕堂皇,無人好駁後痛快同意。

不僅封若棠為宜安郡主,又賞下來奇珍無數,囑咐算是姐夫的漢中王和公主姐姐好好教養着。

這一下,當初說若棠生而克死母親,又害父親大病的顏家人,再不好三番兩次請人過來借着她和蘇元正說和。又拿着什麽禮儀規矩,要把她接回顏家養着了。

就此,若棠安安穩穩住在了王府裏。

雖說受封郡主此舉解決了外在的麻煩,可蘇家其他人難免眼紅不滿。

尤其是三舅的獨女,也是蘇家嫡枝唯一的女孩蘇美琪更是不服不忿。

其實十歲前,她們兩個女孩,兩個府裏住着,一個月見不了幾次的表姐妹相處的還是不錯。

若棠不能輕易出王府,接觸的閨中女孩少之又少,蘇美琪雖然嬌縱些,可胸無城府簡單坦率。

當哄着小蘿莉一樣的大姐姐和小妹妹玩的很和諧。

後來大了,心思多了。

加上一些小人挑撥,十歲大的小女孩心有不甘了。

憑什麽蘇家的榮耀給了個外姓女,她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尤其是看見自己的親伯父,對個外甥女疼若珍寶,什麽侍讀,護衛,老師......全都破例。

反把她這個侄女,蘇家真正的大小姐靠了後。跟若棠就開始不對付了。小公雞似的見面就挑釁,落敗後就哭鬧不休,

如今分開幾年,也不知道蘇大小姐是懂事了,還是戰鬥力更加見長?

想到她的性情脾氣,不報希望的若棠為未來王府的安寧安靜,深深擔憂。

其實郡不郡主若棠到真是無所謂。

這些年在王府,郡主這個稱號,被上下所有人習以為常的叫着,既不需要下人跪拜行禮,也沒被哥哥嫂子們多當回事。

她幾乎都忘了郡主不僅僅是個稱呼,還象征着地位尊卑。

如今天下亂世以顯,風雨飄搖中的大陳朝廷還能屹立多久誰也說不好。

将來一旦山河動亂,有地盤、有野心、有能力的大舅自然會分一杯羹。

與其對朝廷賜下來不知道還能用多久的封號得意,還不如期盼大舅有一天問鼎天下,封自己做個公主更風光榮耀呢!

這些事自己都看的通透,三舅母怎麽就不明白呢。

望了望窗外的飄香春夜,若棠搖了搖頭。

“郡主,今日軍報。”

打量了眼無紅漆的封盒,若棠示意瑛姑接過薄薄幾張紙給自己翻開,腮邊的梨渦随着好消息緩緩展開。

交州水軍實力強橫,可在舅舅運籌帷幄的指揮猛攻下,到底讓益州軍過了落霞河神仙渡。

踏上陸路,她相信交州軍再不能抗衡以陸戰聞名的黑甲重騎。

大軍凱旋指日可待,舅舅一定能趕回來跟他們一起踏青過寒食節了。

再往後看,白紙黑字的內容漸漸讓她暗淡了臉色。

先鋒小将葉衡,跟着暗隊潛入敵後燒糧草,劫軍馬。

主将派兵前,他仗着高強武藝,自動請纓只身為全隊開路。

無聲無息間,憑一己之力連殺十七明暗守衛,全是短匕一刀斷喉。

之後,又帶領自己的小隊負責斷後。

身先士卒一路銀槍橫掃。指揮得當,順利帶隊殺出敵軍重圍。為大軍立下一等戰功。

葉衡一戰成名,卻也讓人側目膽寒。

不說對敵的狠辣,只說之後奉命絞殺廣平寧死不降士族大家的手段,就讓人恐懼中齒冷了。

因為那些大戶,其中也包括了他繼母娘家,恩佑伯趙家。他至親尊長。

劫營大勝後,他接下了清繳交州大族的軍令。

負責撲殺反叛的葉衡速度到了恩佑伯府。那些成年男丁不說,趙家女眷孩童們都沒有走脫。

恩佑伯府老夫人,他名義上的外祖母跪在他腳下給孫女、孫子們苦苦求情不成,一頭碰死在了大堂上。

完全不為所動的少年将軍,就在腦漿迸裂老婦人屍身旁,毫不留情的覆滅了伯府。

男丁盡數屠殺。

活下來的女眷哀嚎着,嘶喊着是他有親姐妹,仍被|幹脆冷酷的扔進了軍中紅帳。

這些嬌滴滴的貴女們,淪落人間地獄,想來也是活不了幾天的。

不用浪費一個腦細胞,若棠都清楚別人會如何對葉衡此種忤逆不仁的‘殘忍’。罵聲紛紛口誅筆伐個不休。

他們不會想到在其位謀其事的必須。

當初邵家對他們母子的無情無義,繼母謀害幾歲他時的陰損狠毒。

只會當着高高在上的衛道士,罵他的殘忍毒辣,不顧親恩大義。

就像對不肯回揚州孝順父親,侍奉繼母的自己一樣。指手畫腳的令人生厭。

也不知道年少氣盛的葉衡,受不受得住。

那些或眼紅妒忌,或所謂好意,甚至只是想看熱鬧生事,無聊之人的冷嘲熱諷,幸災樂禍。

“葉将軍,好巧啊,也過來玩玩。”

軍中紅帳不遠,思恩侯世子劉寬,嬉笑着攔住跟李楠幾個低階武将并肩低語的葉衡。

“沒有世子的雅興,我們只是路過。”

“別啊,你那幾個表妹雖然還沒長開,身段一般。可到底是伯府金尊玉貴養起來的大小姐。

一身皮子奶白的滑不留手,剝光了跟雪團似得。軍中兄弟們稀罕的緊呢。前兒,火頭軍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光摸着還沒透呢就噴了。

看看,這天不亮就排隊了,就怕輪不上給你妹妹們灌百子千孫呢。

來來來,自家的田也不能總便宜了外人灌水澆肥。

我給你行個方便,今晚讓你先玩頭一輪。

畢竟沒有你的大義滅親,高風亮節,咱們也沒把大小姐們當夜壺随便尿的運氣啊!”

思恩侯世子劉寬是若棠大嫂的嫡親兄弟,在王府住過一段。

因妄想要求娶若棠,跟幾個護主侍讀早有龃龉,之前為他攔路給郡主送花燈糾纏,擂臺上差點被葉衡打死。

雙方成了不解死仇。如今有取笑譏諷的機會怎麽會放過。

聽他一口一個‘你表妹,你妹妹,自家的田......’種種戳人心窩子的噴糞。

性子急的李楠當時就紅了眼,握了拳頭要來橫的。

“漢王死令,軍中嚴禁鬥毆,否則全軍前大棍伺候,怎麽你敢犯律?”

得意洋洋的劉恩退後兩步到自己手下堆裏,斜着眼繼續挑釁。

他還不信了,人來人往的大營中護衛不少的他,還能再被他們欺負了!

靜靜聽完他渾話,葉衡擡手壓住要往前沖的李楠。

沒有怒,也沒有動。只面無表情的看着劉寬搖搖頭,聲音幾無起伏的平淡。

“軍令如山,我等不敢違。

不過我什麽時候有了表妹,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七歲入王府,王爺就把我的身世查訪的明明白白,父母早亡,六親盡絕。

什麽時候世子幫我又找了門伯府的貴親,我一會見王爺時可要好好問問!”

沒想到這小子小小年紀一點不受激将,還斯斯文文擺了他一道。本來打算激他犯軍規在做手腳的劉寬有點傻。

眼下軍中誰不知道,葉衡是新興的将星,王爺看重的很。

怎麽願意他跟揚州父族扯上半絲關聯。讓他去抄繼母的家深意更是傻子都清楚。

要是讓王爺知道自己在這裏挑唆葉衡跟益州離心,那,那......

“走。”

招呼下幾個兄弟,葉衡不理會後面低下聲服軟的劉寬,大步流星向前。

☆、第 17 章

冷月清輝下,似千軍萬馬奔騰的海浪,不知疲倦的咆哮着撞擊黑礁巨石。轟響後迸出碎玉般的浪花飛濺夜空。

看的人不免胸生意氣,心潮澎湃。

站在高高城牆上的李楠幾個卻沒心思欣賞內陸難得一見的雄渾壯觀。小心看了看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葉衡,幾兄弟對視一眼,李勇上前一步低聲開解。

“那個,你別在意劉寬那混蛋的滿嘴屎尿屁,我們都知道伯府的千金跟你沒有半點關系,你,你抓她們進紅帳也是公事公辦,沒......”

“就是。要不我們這幾天找機會偷襲,給劉寬那廢物套麻袋打一頓給你出出氣?”

“我有個朋友在夥房,不然下巴豆拉死他......”

見他身板筆直,只看着遠處波濤起伏的大海發愣不說話,幾個發小紛紛出主意寬慰。

“呵,不必。他的話我根本沒放在心上。”

聽語氣心情還不錯的葉衡,果斷拒絕了兄弟們的好意。揚了揚眉又很有些傲然道。

“男兒橫行當世,自當光明正大。尤其是殺敵複仇,不讓仇人知道是誰動的手還有什麽意思。

這是在軍營,想收拾他,每旬軍中大比武一個失手就能結果了他的命。不過是過後挨上幾十軍棍而已。”

當初他想弄死劉寬,是因為那窩囊廢敢肖想郡主,惹的郡主心煩又礙着親戚情面不好出手處置他而已。

可沒想到,那家夥有幾分運道,難得出來看小将比武的王爺有心情去了演武場,關鍵時刻出聲喝止住了自己,救了劉寬一命。

王爺慧眼,自然看出了他們的意圖,也清楚了前因後果,郡主不肯說的為難。

一句話下去,打郡主壞主意的大少夫人去佛寺祈福半年,那廢物自然也不能在留王府做客,也沒有了接近郡主的機會。

眼下,劉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蒼蠅。

順手拍死也無所謂,但為他費神費力就犯不上了。何況為了那些所謂的表妹更不值當。

向來大大咧咧的李楠聽他口氣不錯,也有了準主意。

瞬間也把劉寬的事抛在了腦後。拿出之前準備好的一葫蘆水酒。興致勃勃招呼。

“來來來,難得在明月光華下欣賞浩瀚無際的巨浪滔天,別提那些晦氣的人事了。

按計劃咱們也風雅一把按景背詩怎麽樣!”

“好,老大你先來。”

幾個人文采都一般,也不為難自己,幹脆就以前人驚才來娛樂。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應景應景。”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更妙更妙。”

......

......

“葉衡,該你了,快點,不然罰酒啊。”

遙望海面星空的葉衡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的展顏一笑低吟一句。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什麽什麽呀,這不是郡主聽來的打油詩,算什麽詩詞?”

“就是,罰酒罰酒”

“還以為你想半天,有什麽驚才絕豔的句子呢!不過是郡主随口玩話。”

......

......

春暖花開的香風裏,若棠坐在椅子上對着葉衡的戰功封賞發了半響的呆。

幾個丫頭見她神色不對,也不敢多話。

泡手到了時間,碧螺拿了帕子給她擦手,松蘿取了油膏開始按揉手指。

從她3歲開始拿筆練字,怕手上留下繭子,這些就成了必備功課。

雖說從小做過來,可每次把手或者整個身體放在熱奶裏,在用油膏揉揉按按,若棠還是有種自己是點心主料的怪異感。

被丫頭們折騰着,香氣撲鼻的肉爪子失去了自由。沒法看書寫字做正事。

若棠索性和碧雲姑姑說起了即将和大舅一起,從交州來王府的姨母一家嬌客。

二十年前,娴淑端莊的蘇家大小姐,若棠的姨母,在最美好的碧玉年華嫁給了交州将軍張權。

少年夫妻,她又貌美賢良,兩人感情恩愛又和睦。又順利生了長子,次子。實在是讓人豔羨。

沒想到,一場對狼胡的大戰中,益州軍因故沒有及時救援,致使她的公公戰死,張家因此慢慢衰落。

在聰明的長子夭折後,她也很快失了丈夫的寵愛。

本來還算規矩守禮的張權慢慢開始章臺走馬,肆無忌憚的流連花叢。

對自己的正室妻子別說恩愛,漸漸地就是敬重也不夠了。

還好,她的婆婆是個明白人,并不因為那些男人間的權利争鬥遷怒媳婦,一直維護着她。日子才能過的下去。

年初漢王蘇元正帶兵攻打交州。

不敢跟交州共存亡禦敵,也不想幫漢王的張權這混蛋,竟然在逃跑的半路上,為了輕裝上陣,借口說道路艱險、追兵太多,把妻子兒女撇下不管,只帶着兵卒財寶離開。

要不是有去後方偷襲大營,燒糧草的益州軍回返時及時相救,張夫人母子三人恐怕就要喪命匪兵刀下。

這一舉動也促使了張夫人帶着一雙兒女跟漢王大哥回到王府暫時寄住。

聽一向少說是非的碧雲姑姑,念念叨叨說了很多姨夫的無德,無情,不仁不義。

若棠有些不解的問道:“既然姨夫這樣人渣混賬,姨母怎麽不合離呢?”

這個朝代,尤其又是戰亂頻繁的亂世,女子婚姻可不那麽講究。

只要有父兄,有家世,豐厚嫁妝的高門貴女和離改嫁的多不勝數。

□□姐姐,金陽公主不就嫁了三次,每次還都嫁的更高,辦排場更盛大的婚禮。

蘇家又不是苛求門風清正的書香世家,不許家中有再嫁女。

舅舅也不是那種嚴守禮教,不知變通的衛道士,對兄弟姐妹又一向顧念。

只要不是特別的高門子弟,姨母想和離低嫁還是容易的。

看起來也不贊同的碧雲姑姑嘆口氣,勉強給大小姐找了個理由:“大小姐堅貞守禮,品性難得。”

對于這種烈女不嫁二夫的所謂高貴品德,若棠理解接受無能。

“那這一次姨母怎麽沒有繼續忍下去,守在将軍府等丈夫回來,反而願意跟着舅舅回永安了?是有什麽原因嗎?”

把針插到針囊上,碧雲姑姑對着光比劃着繡繃配好了線,慢條斯理的解釋。

“為母則強。大小姐的一對兒女可都不小了。眼下,丈夫又跑的蹤影全無。她為了給孩子們找一門好親事,有一條好出路,自然是跟王爺回來更好了。”

想到姨母曾經還寫信給舅舅提過,讓成人的次子和自己親上加親,若棠就有些煩悶。

只希望他們已經把這念頭打消了的好。不然恐怕要傷了親戚情分。

想想未來王府中一堆表姐表哥,三姑六婆。

還會各個借着長輩關心、好意來插手她婚事的日子,若棠的心情更郁悶了。

千裏外大帳中同樣郁悶的還有漢王蘇元正。

幾個心腹将軍正跟他眉飛色舞的誇着,王府中培養起來的新興閃亮将星。

“真是有勇有謀,燒完糧草屬下看形勢都想棄了戰馬。

可葉衡這小子武藝勇冠三軍不說,還生生把三十六計用活了。

調虎離山後,混水摸魚中金蟬脫殼。不僅劫走了戰馬,兵卒也安全回來了大半。”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更是王爺教導有方。下次府裏在選侍讀,您可讓我家的小子也受教受教!”

“那小子天生的将才,不止兵法,武藝,統兵禦下的手段就是一般的老将也比不上。

這才多長時間,你們去看看他那小隊令行禁止的嚴謹比鐵甲軍也不差什麽!”

......

七嘴八舌的贊嘆聲中,不和諧的什麽年紀小小手段太過狠辣,缺少仁厚之心......

被更多的慈不掌兵,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強硬做派的武将铿锵之音壓了下去。

晚飯點,大帳中只剩下了糾結的蘇元正。

其實,他早就聽王府中幾位老師說過葉衡天賦難得,有将帥之才。

也不是沒動過悉心培養的心思。可出于穩妥又猶豫了。

後來若棠也說自己大了,不想耽誤幾個人前程,他就順勢把人收到帳下。

想着讓葉衡在軍中鍛煉考驗幾年,穩住了心,做個小将軍也不算埋沒人才。

可之前沒有大戰不顯,想不到關鍵時候,這小子這麽猛。

一戰揚名到人人驚豔欽服。

他不賞,不封,不用,都不足以服衆。

更何況千軍易得一将難求。

亂世将起,這樣難得的英才怎麽能錯失,怎麽舍得不用。

可他的身世實在複雜,就怕自己最後是給別人做了嫁衣。

養虎為患啊!

左右衡量好一會,決心給他一個巨大考驗,試探通過就大膽啓用的蘇元正把手中狼毫一揮,銀鈎鐵畫的八個大字力透紙背。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第 18 章

春末的永安城,綿綿春雨似煙似霧,柔柔春風似幻似夢。姹紫嫣紅的嬌花翠柳處處入畫。

從王府到百姓民居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大軍平了交州得勝凱旋,雖然是和揚州共同發兵,可除了幾個海島,交州陸上都歸了益州統管,蘇元正被朝廷封為漢王,獨自執掌兩州。

升官發財是小,封地、軍民翻倍才重要。

雄心壯志的蘇元正一場大勝後鬥志滿滿,想要趁勢一舉平定西南。但打仗可不是說說就行的,兵将,糧草,民心......

他跟幾個幕僚商議後,借着給幾個孩子重新選侍讀的機會,給西南所有世家大族個表示心意的機會。等待他們為将來所圖,如今貢獻的人力,財力。

舅舅忙着家國大事,若棠這邊也沒閑着。

除了每天的功課,練字習武,做舅舅的小棉襖。

還要招待遠方歸來的姨母一家。

雖然姨母是庶出,但大舅看起來跟她關系都還算不錯。起碼尊敬有加。對于她的兒女也都很照顧。

長子張嘉季一來,就被放到前院跟十四,十五哥一個配置待遇。

這位表哥過于憨厚實誠,但脾氣,秉性沒得說。全家上下都很喜歡。若棠卻覺得他有些呆蠢,智商不足。

想到這樣的人還曾是自己未婚夫的備選,不由惡寒。

郭靖雖好,可沒成名前真就是個純傻蛋啊。

不說表哥有沒有人家傻人傻福的運氣,若棠自己對這款忠厚到呆子型的就不感冒。

而姨母的女兒,比蘇美琪大半歲的表姐張嘉慧實在讓她挑不出任何不是。

不但人長得清秀白皙,眉目如畫,看起來如嬌花照水般地溫婉可人。

而且舉止娴雅,精通詩書,女紅烹饪樣樣拿手,還十分會為人處事。

過來王府大半年,上至王爺王妃,下到姨娘丫頭沒有一個不誇贊的。

其中也包括傲氣跋扈的小辣椒蘇美琪。能折服那個刁小姐,實在是讓若棠佩服。

雖說老辣的孫嬷嬷明裏暗裏提醒她幾次表小姐太過完人,示意她不可全交一片心。

她跟這個端莊可親,對她十分友善的表姐關系還是一日好過一日。

嗯,起碼面上比那只依然好戰的小公雞蘇美琪大小姐好些。

現在府裏唯一對嘉慧有些許不滿的,就要數同樣好人緣的十五哥了。

沒法子,誰讓姨母有心親上加親,看上了這個還沒有心性成熟,對女孩沒有一點愛慕動心的小女婿了。

嘉慧表姐的自然親近,十五哥的無奈應對,到是讓吃瓜群衆若棠,津津有味看了幾場現實版大觀園小劇場。

夜裏淅淅瀝瀝的小雨清早還在滴滴答答。雨水濯潤下,院子裏肥厚寬大的芭蕉葉愈見濃綠。

早早洗漱過後,表小姐張嘉慧坐在窗旁妝臺前。

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滴與芭蕉相擊的脆響,不知怎麽就想到了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是君心緒太無聊上來。

可惜如今的她沒有那份閑心雅興。

王妃舅母給的大丫頭綠春,從琅琳滿目的瓷罐金瓶裏拿起個雕花扁盒遞到她眼前。

嘉慧用指尖挑了些滋潤用的口脂塗在了唇上。鼻端立刻萦繞着淡淡的荷香。

在面前兩尺高的大銀鏡看了看妝容,側頭間只覺得這西洋鏡晃得屋子都明亮了幾分。

心事重重的她看了眼桌上幾兩銀子用不上一個月的香膏,發髻上紅藍寶拼成璀璨奪目的珠花,一整套象牙雕的梳妝,還有鞋尖上綴着的粉色珍珠緊蹙眉尖。

怪不得都說如今藩王勢必帝王。

這些富貴奢華東西,就是當初在自家将軍府她還做名正言順大小姐的時候也是稀罕少見的。

想想自己那個爹每次見王府送去的貢緞,珠玉,山珍成車節禮。

還冷嘲熱諷的不滿,說什麽小氣,虧待妹妹,看不起他。到好像有幾分歪理。

再想着母親千叮咛萬囑咐的謹小慎微,規矩行事。

想着王府衆人面上和氣,實際的高高在上,背後百分百的輕蔑冷嘲,她就滿心的怨恨不甘。

怨恨無情狠毒抛棄他們的父親,不甘這種寄人籬下事事看人顏色的生活。

轉念一向,又有了傲氣。

就算他們母女三人被父親所棄,就算他們財物全無,孑然一身,也改變不了西南土皇帝漢王是自己親大舅的事實。

她還是個有背景,有倚靠,高高在上的貴女。

也許前程,比做将軍府名存的大小姐還要好呢!

命運吉兇,人生禍福,果然難料。

擡手捋了捋鬓角,妩媚的丹鳳眼在鏡子裏定睛好一會 ,拿定主意問道:“今兒府中演武場大比武挑選侍讀,一定會非常熱鬧吧?”

沒等丫頭回話,她擡手吹了吹指尖的香粉沫,別有深意的問:“你說若棠表妹這回又會選上誰?會不會将來比葉衡将軍幾個還出息?

對了,三舅家的美琪妹妹昨兒還跟我說也要選人呢,不知道大舅會不會答應她?

一個侄女一個外甥女,我想大舅一定會一碗水端平吧!”

淅淅瀝瀝的春雨漸漸從牛毛到無聲。天空放晴了。

嘉慧話裏的深意分明,一旁的大丫頭綠春卻沒第一時間給主子直白的讨好。

她今年已經十五。被王妃分給表小姐時就清楚,自己的将來跟這個面上随和端正,內裏要強性烈的主子福禍與共了,自然滿心滿眼為主子打算。

她性情沉穩敏銳,幾月來早看出來主子的幾分心思,惶恐擔憂的同時,覺得也不算癡心妄想。

姑表結親本來就是骨肉還家的好婚事。

十四、十五兩位爺的人才性情也是一流。

就算王爺想給若棠郡主留一個,挑剩下的給小姐也大有可能。

她是家生子,從小長在王府,很多事情看比有些主子還清楚。

聞言知意,仔細琢磨了下答道。

“大小姐和郡主都是至親小輩,王爺自然一樣疼愛。

只不過蘇大小姐自有親生父母教養,又只是暫住在王府。

至于挑選侍讀,郡主的年紀也不小了,不然當初也不會把葉衡将軍幾個調到軍中了。”

确定了心中猜想,嘉慧舒展了些眉頭。

“你說的也對,大舅對我們這些小輩都是一樣疼愛。只若棠是從襁褓裏一手帶大,自然更上心些。”

這話就不好接了,綠春笑着低下頭,借着給主子整理裙裾錯過了這個話頭。

還有半個時辰才早飯,嘉慧喝了茶,簡單用兩塊一口酥的點心,去了隔間練字。

小書房玉樨清雅的香氣淡淡飄開,驅散了不少雨後空氣的沉悶。

伺候筆墨的丫頭,白皙手指捏着墨錠均速轉着手腕一會就磨了半池墨。

嘉慧站在書桌一側翻了翻昨天的成果。

身後的綠春伺候過王妃也有些見識,看了真心實意的誇贊:“小姐的字是簪花小楷吧,寫的可真好。”

寫的好,她曾經也這麽以為的。

自己父親雖然纨绔不着調,母親對于他們兄妹的教養卻半點不曾放松。

她自小針鑿女紅,詩書禮儀都是請了女師精心教過的半點不曾放松。

可想想之前在舅母那看到若棠抄的經書那上面筆勢雄渾,筋骨遒勁,起承轉合間揮灑自如已經自成一家的字,向來要強的她抿緊了唇。

住到王府,舅舅對他們照顧有加。

哥哥是男子住在前院,吃穿用度,學文習武都跟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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