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昭華

衆人望之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離得遠的甚至站起來踮着腳朝匣子裏望。就連見多識廣的北溟龍君都不由得捋了捋胡須,驚嘆道:“紫色曼陀羅?這可是魔界至寶!賢侄究竟從何得來?”

黑心聞之也不由微微側目。

難怪之前唐信向她提起此物時她覺得有些耳熟,原來竟是那次從孟魚山貓妖處無意繳獲的寶貝。這閻流光倒會使巧勁,居然将此物借花獻佛送給北溟龍君。這父子倆一個不願送禮派兒子來,一個就算來了也不花一分錢便送了禮,真是摳到了一處,不愧是一家人。

閻流光對衆人的反應十分滿意,極大的滿足了虛榮心。不由也賣了個關子:“此物也是晚輩費勁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其中曲折就不在此贅述了。只是聽聞此物雖是魔界之物,但三界之人皆想得之,只因其除了有長生不老之效,還可解百毒療創傷解千愁,最重要的是可修補魂魄還人心智。當然,這些功效也只是傳聞,具體是否如此晚輩也不敢斷言。惟願此物能入的了龍君之眼。”

豈止是入眼,衆人觀龍君的雙目簡直在放光,只是還要故作姿态推诿道:“此物如此貴重,本君如何敢收。”

閻流光自然不會當真,還得虛以委蛇:“龍君德高望重,一身正氣,此物怎麽說也是魔界的東西,贈予龍君方得其所,不會為心懷歪念之人所利用。”

兩人再是一番推來送往,最後龍君方樂呵呵的收下。

随後便是正宴開始,海族歌舞各顯神通,十八般技藝應有盡有,極盡精彩。衆人飲着酒吹着牛談着天南海北各盡其歡。席上熱鬧無比,唯獨黑心這一桌冷冷清清,兩人皆不言語。閻流光不說話是覺着郁悶,好端端的桃枝起了個花骨朵,結果還沒等到長熟了就被人摘了去。再一看同樣不言語的黑心,這郁悶的感覺更甚。心想本君還沒怎麽着,你這個剛被人表白的怎麽還拉着個臉。

黑心表面不言語,內心實則波濤洶湧,怎麽也想不通為何北溟龍君的真身是黑色的蒼龍?那今日所見的金龍是誰?總不會是海底太黑以致頭昏眼花辨錯了顏色吧。

正百思不得其解,席上不知有誰突然道:“聽聞昭華上神如今即在北溟,只是他老人家向來行蹤不定,也不知在北溟何處,更不知是否已經離開。”

衆賓客聞得此消息皆紛紛側目,打探消息真假。有人故作高深道:“即便在北溟想必也不會久留,衆人皆知昭華上神來去成謎,若非有要事,否則決計不會在一處停留太久。更何況以上神這樣的身份,三界之中哪裏還有什麽事能值得他牽挂操心的。”

衆人皆點頭稱是。一派探讨聲中,龍君慢悠悠地摸着胡須一臉得意道:“若是按輩分算起來,昭華上神亦算本君的叔伯長輩,只是相隔太遠又各司其職,往日不大常來往。本君亦為不能常在他老人家跟前盡孝深感遺憾。幸而近日上神因有事途徑北溟,在本君極力挽留下終是留了幾日。不瞞衆位,昭華上神此刻即在本君龍宮之中。”

衆賓客聞之振奮,皆交頭接耳,以與上神同處一地倍感榮幸。有好事者高呼讓龍君請上神出席壽宴與民同樂,其餘賓客聞言皆紛紛呼應,鬧得龍君有些下不來臺面,只得指派龜丞相去請。但心中又唯恐請不來下了面子,補救一句道:“衆位有所不知,昭華上神喜靜又不擅應酬,此次前來據聞也是尋人,特意囑咐本君莫要張揚,若是上神有要事無法前來,衆位也切莫失望。”

賓客們表面雖點頭應是,但心中無不殷殷期盼能一睹這鳳毛麟角的上神之風采。幸好等待未有多久,龜丞相匆匆趕來相禀,說上神更衣後便會前來赴宴。龍君松了口氣,更覺面子倍增,而衆賓客也興奮不已翹首以盼。

此番結果皆大歡喜,惟閻流光不大高興。

怎麽說這昭華大神也算是他以前的情敵,雖說這情敵的名頭當得委實有些冤枉。但只要一想到這情敵連個面都沒露就輕而易舉将其擊敗了,心中怎麽也不是滋味。然而這不高興也未持續太久,畢竟這情敵如何強勁也是過往的事了,倒是如今又有個什麽胥公子杵在龍宮,實在是越想越憋屈,不由橫了一旁的黑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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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被這一眼橫得有些心裏發毛,總覺得閻流光是不是猜出些什麽了。幾番掙紮後發出聲問:“敢問君使,這昭華上神的原形是什麽?”

閻流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昭華上神乃華胥氏後人,自出生起便是應龍,鱗甲為金色,是三界之中如今道行最深的龍神。”

她聽了只覺眼前金星四濺,但尤抱了一絲希望道:“聽方才龍君所言,他亦算是昭華上神的子侄,那這上神豈不是早已雙鬓發白老态龍鐘?”

他聞言冷笑,睨她道:“你該不會以為青娥公主寧願喜歡一個糟老頭子也不選擇我吧?”

黑心:“......”

閻流光道:“本君雖未見過昭華上神面目,但聽聞其長相俊雅無雙,風華無人可與之相匹。想必你那胥公子也......”話未說完,他突然怔了怔,觑了一眼黑心的臉色,腦中也有個想法倏然成型,不由眉頭一跳寒氣直冒。正想開口說什麽,突聞大殿外有宮人唱和:“昭華上神到!”

正舉杯交談的衆人皆紛紛停下手上動作,急急站起身,屏氣凝神地朝着大殿門口的方向齊齊望去。

一位身着一襲白衣繡金絲的男子孤身自殿外緩緩步入,沒有祥雲環繞,亦沒有仙樂齊奏,雙眸微斂,薄唇輕抿,并無衆人想象中淩人的氣勢。然而自殿外走至殿首的區區幾步卻似有山峙淵渟之勢,經過衆席之時濃厚的龍靈之氣攝人心魄,皆不由為之一振。

黑心默默看着他緩步經過自己所在的席位,手心的冷汗已浸濕早就攥皺的衣角。而閻流光心中仿佛有千軍萬馬奔過,踐踏着他粉碎的心。他萬萬沒有想到,摘走他桃樹上兩個花骨朵的竟是同一人!

他上輩子一定是拔過這位上神的龍須。

昭華方跨入殿中,龍君便已從席上站起相迎。龍君身為晚輩,自然沒有坐在上首的道理,兩人推拒一番後有人提議于上首設列兩席,龍君為左,昭華為右。此提議龍君覺得甚好,立刻着人安排,不多時便攜昭華上神共同入座。

因有了昭華列席,壽宴氣氛愈發熱絡,本還故作矜持的道派仙教掌門人因難得一見龍神真面,實在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紛紛湊上前交談,唯恐落于人後。昭華也不倨傲,皆淡淡微笑回應。字雖不多,亦令衆人感懷如春。

黑心自他落座便再未擡起過頭,只悶着頭假裝吃東西,唯恐對上眼神不知如何回應。

閻流光看着她做烏龜狀,好氣又好笑,道:“你這是什麽反應?被昭華上神看上理應更高興才是。本君是不是該恭喜你,馬上便要從區區拘魂使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黑心耷拉着眼皮,并不說話。他也不忍再揶揄,只道:“我原先并不知曉他的身份,心中雖有種種猜測,但最壞也壞不過知曉他為昭華上神。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黑心苦笑。

她如何不明白?

上次去仙界蒼山夢澤,仙童白鶴已将她錯認為赤顏仙子,而如今再遇昭華,他的所言所行何嘗不是在将她錯待為曾經的戀人。

倘若他得知她并非他曾摯愛之人,心中怕是會很難過罷。

如此一想,委實為自己的胸襟所折服。都到了這般尴尬的境地了,她還能如此為他人着想,可見自己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閻流光又道:“你也無須太過難過,趁着還未情陷太深,及早抽身才是正途。”

黑心覺得是這個理。只是一想到連續兩樁姻緣都這般無疾而終就覺得心悶的慌,蔫蔫道:“君使的好意屬下明白,只是屬下需得有時間消化一番。”

“這是自然。”閻流光對此十分體諒,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壽宴氣氛再好也終有散席的時候,衆賓客雖有不舍卻還是紛紛拜謝辭別。不過多時,宴席之上只剩寥寥幾人,連龍君都借着更衣去排一排飲多了的酒水。

昭華終于得閑,舒了一口氣自座位上站起,幾步走至黑心同閻流光的席前,輕聲道:“人太多,我一時看不清你坐在何處,後來看清了又未顧得上同你說話,你莫生氣。”

黑心憋了一肚子的話,卻被他這句話給打蔫了氣勢,只低着頭道:“我未生氣。”

昭華低頭看着她的頭頂,“那你為何不看我?”

“啊......我多飲了些酒,故而頭有些沉擡不起來。”

這個理由拙劣得她自己都想一腦袋磕在桌案上算了。閻流光看着兩人一來一往,而自己則多餘得形同擺設,不由涼涼道:“你們二人若是有話可以找一處僻靜的地方說,在這人來人往的大殿上是不是太過惹眼了些。”

昭華看了他一眼,道:“君使的提議甚好。”

閻流光眯了眯眼與之對視,微微一笑:“上神好眼力。”

他淡淡道:“君使說笑了,本座的眼神一向不大好。”

黑心自然感覺不到他們二人之間的波濤暗湧,只遲疑了下便站起身道:“我确實有話要同你說,找一處地方說清楚為好。”

昭華點頭道:“我在殿外等你。”

他旋身朝殿外走去,黑心也忙要跟上去。閻流光覺得讓他們二人獨處似乎還是不大放心,趕忙拉過她的袖角,提醒道:“切莫忘了我方才說過的話,萬萬別陷太深,及早處理對彼此都好。”

他突然如此熱心委實讓她有些不适應,但還是感謝道:“多謝君使提醒,屬下知曉。”

二人到了殿外,選了一處無人經過的偏殿走廊便相對而立。

明明有很多話要問要說,但兩人獨處後又仿佛上唇連着下唇,一句囫囵話都說不出口了。幸而昭華未讓氣氛過于尴尬,率先開口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你擡頭盯着我看的樣子。”

黑心滿頭汗,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調戲她。但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我原先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若是有說錯做錯過什麽,請上神萬萬不要同小人過多計較。”

昭華蹙眉:“你在生氣。”

黑心還是低頭不看他:“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他偏過頭想了想,道:“你氣我一開始沒有告訴你身份,還氣我變成龍的原形吓唬你。”

她聞言簡直要吐血。他分明知道她在氣什麽,還要這樣直愣愣的點出來,是真要逼她不顧形象撒潑打滾嗎?

她堵着氣不說話,他只能嘆了一口氣道:“我未告訴你我的身份是覺得這根本不重要,你我之間的關系絲毫不會因此有所改變。至于龍的原形......你突然闖入那片海域,我又擔心自己的樣子太醜會吓着你,故而不敢告訴你。”

黑心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你說你叫胥離。”

昭華點頭:“這我并未騙你。我本就叫胥離,昭華是我的號,只是少有世人知曉。”

這一切解釋聽來尚算合理。可即便再合理,只單單一條認錯了人就讓人惆悵不已。如此一想更覺自己在這計較些有的沒的實在太過矯情,索性把心一橫,仰着脖子看着他直言:“其實我本也沒什麽資格生氣,實話告訴你,我不是赤顏仙子,你之前的表白我也可以當作沒有聽到。你眼神不大好我理解,所以我不怪你。”

他目光暗了暗,隔了半晌才道:“你不怪我無妨,可我若是怪你又該如何?”

黑心瞪大眼睛:“怪我什麽?”

昭華淡淡道:“那日海族夜市,月光皎皎之下,你目光熾烈的盯着我瞧,我心弦已被撥動,你卻想不彈完琴再走,委實不大負責任。”

我快被自己撩sh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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