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師徒

這下不止是臉了,連心都有些躁動不安。

怎麽就忘了呢,他那張嘴要麽不開口說話,一旦說話非得羞得人丢盔卸甲不可。她如何是他的對手。

兩廂這麽看着,她率先抵擋不住,趕忙轉移話題:“我睡了多久?”

“七天。”

七天啊......其實也不怎麽意外,好歹身體被捅了個窟窿,要說能撿回一條命也該慶幸了,實在不能指望太多。

他見面露滿足,心下好笑,“瞧你的樣子倒像挺希望再多睡些日子。”

“那倒不是。”她笑了笑,“只是比起前些東躲西藏不知何去何從的日子,能這樣安安穩穩的躺着倒也算是不錯了。”

之前的事他後來也聽說了,笑容淡了淡,走近幾步道:“是我沒有及時出現,害你受苦了。”

她聞言一怔,又急忙擺手,“這哪能怪得了你,說起來這事其實還怪我,要不是我多了那一句嘴,你怎會好端端被天道懲戒,受了那麽多道天雷。”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心下愧疚難當,吸了吸鼻子問,“一定很疼吧?”

他點了點頭:“疼。”

“......”她以為他一定會強撐着說不疼的,戲本子裏不都這樣寫的麽。

他看了看她一時失語的樣子,又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頂,“騙你的,不怎麽疼。”

“騙人.....”

“唔.....”他沉吟道,“至少現在不怎麽疼了。”

她沒有歷過天雷劫,可想着連朱砂那樣臉皮厚的蛇妖都挨不過死了,那必定是極疼的,也不知他金色的龍鱗是不是都給劈焦黑了。

他固然想不到她此刻擔心的是他的龍鱗,只道:“如今要緊的是你的傷勢,青娥那一下其實還是留了些情的,沒從你心口上穿過去,若真是那樣,怕是連我都護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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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怔了怔,生出幾分唏噓。那樣驕傲的一個仙界公主,居然就入了魔,要說這情愛也确實是世間最難渡的劫數,凡人為此送命的數不勝數,可沒想到連仙界之人也難逃此劫。便道:“青娥公主其實人不壞,那時我上蒼山夢澤來找你你不在,是她收留了我。”

只是後來因為銀鈴碰見了東湖,引出了一連串的事端。如今東湖已死,她是否是赤顏的真相也已解開,再沒什麽值得憂愁的事了。

“你來尋我究竟有何事?”

昭華突然發問,她的腦袋空了一空,這才覺得方才的結論下得早了點。這不還要一件要緊事沒辦呢,趕緊道:“聽說你這有紫色曼陀羅,我有急用,這不厚着臉皮想問你讨,也不知你肯不肯給?”

其實這話問得有些不要臉,一般人這麽問,對方即便再怎麽不想給總也不好意思拒絕。她這純屬偷奸耍滑了,可沒辦法,陸清奇是她在冥府唯一的朋友,這些日子在魔界關着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誰知昭華上神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只兩眼勾勾地盯着她瞧,也不說話,看得她心裏一陣忐忑。不知這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等了有好那麽一會吧,他才問:“你要曼陀羅做什麽?”

她吃過虧上過當,再不敢一個人擔着,趕忙把同魔界使者做交易換人質的事給說了出來。昭華聽後不語,也沒說什麽,只幫她掖了掖被子,讓她再睡一會。黑心有些灰心,心想這是不肯給呢。

他看出她的想法,笑了笑說:“紫色曼陀羅的功效非比尋常,我留着它确實有重用,但既然你的朋友身陷魔界,用來解這燃眉之急本無可厚非,只是魔族之人向來無信,即便你如約交了東西怕也未必放人,何況你現在傷勢未愈,操心這些還太早,不如待傷好後我再同你一起去。”

她眼睛一亮,“你肯陪我一起去?”

他笑着點了點頭,讓她快些再睡一會。她笑得開心,說睡不着。他也不勉強,只坐在床邊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她從他的口中得知這昏迷的日子裏冥府的人查清了事情始末,總算是還了她一個清白,心中頓時寬慰不少。

這一寬慰,心情也好了不少,看什麽都特別順眼。綠蘿白鶴和福星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看,一個個一會眨巴着眼睛瞧,一會又捂嘴偷笑,昭華似是沒什麽架子,也不趕他們,随他們鬧。黑心瞅着覺得心裏暖暖的,心想當年赤顏仙子怕也是這樣被他嬌慣着吧。

想着想着又開始鄙夷自己,這與自己何幹呢,老這麽對赤顏的事念念不忘可真不好。腦子一轉又想起一茬,“白芷仙姑呢?這許久工夫了也沒聽到她的動靜。”其實也不是想特意問,主要是覺得這白芷仙姑這麽不待見自己,倘若在此養傷相看兩厭終歸是不美。

昭華淡淡道:“我讓她去了靈山辦事,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回來。”

她點了點頭,心底到底是舒了口氣。直至後來休養了好幾日可以下地走路時,綠蘿才偷偷地跑來告訴她,昭華上神知道上次她來蒼山夢澤求助卻被白芷姑姑拒之門外後生了好大的氣,之後不久姑姑就被上神派往了靈山,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為此白鶴難過了好久。

綠蘿想了想又告訴她,那日她離去後白芷說了些奇怪的話,什麽趕她走是為她好之類的。綠蘿想不明白便來問她,“姐姐,你說姑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啊?為何趕你走是為你好呢。”

關于這點......她也很想知道啊!

要不是那日被白芷趕走,說不定也沒有以後一連串的事了,請恕她實在無法體會白芷的用心良苦。

不過這蒼山夢澤的日子過得倒是極為舒心,三個小孩忙前忙後反倒沒她什麽事,整日游手好閑的也不大好意思,尋思着那池塘裏的鯉魚養得挺好,便自請了喂養投食的任務。但這錦鯉吸收了蒼山夢澤得天獨厚的靈氣,各個養得膘肥體壯,完全不怎麽稀罕她投下的魚食,便有些悻悻然。昭華見了笑:“你投的魚食太多了,一多便不會稀罕,若是少了自會來争搶。”

她如法炮制,果然是這個理,不免贊他此法雖道理簡單卻十分高明。他淡淡道:“以前我也不知,是有一個人整天閑着沒事鑽研出然後告訴我的。”

喔......她不問也知道他說的是誰。這下對投食沒了什麽興趣,福星白鶴見她無聊又找來好多仙界奇書給她看,說其中內容如何獵奇有趣,形容的天花亂墜惹人遐思。她經不住誘惑便随手翻了翻。可一看之下便有些失望,心想那倆小子到底是年紀太小眼界太淺,這樣的書放在凡間也就是個滞銷的命,如何能同陸清奇從人間淘回來的暢銷戲本子相比。那些個或纏綿悱恻或驚悚詭異的故事才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有時還得等上個好幾月才有陸續更新,可險些愁白了她同陸兄的頭發。

不過想來受仙界條款制約,能有這樣的書流傳下來已屬不易,她也不好挑三揀四,道了聲謝便一心一意地看了起來,權當邊養傷邊打發時間。只是這幾本看下來實在是寡然無味,大體都是講述仙凡戀,故事內容平鋪直敘不說,連結局都像是出自同一個人手,除了死便是散,看得人郁悶的很。

翻到最後,唯有一本講述師徒戀的有些意思。男師父清高孤傲,女徒弟可愛迷糊,兩人從剛開始中規中矩互相守禮到後來的心生愛慕隐忍抑制刻畫得入木三分,十分引人入勝,看得人興致疊起。黑心看到徒弟表明/心跡大膽示愛時還不由樂得直拍大腿。心想難得有這樣不俗的本子未在嚴苛的仙界制度下慘遭毒手,實在是太值得慶幸了。

津津有味的看下去,本高興的很,可看着看着便有些不對了。這話本的著者也不知是不是當神仙禁欲太久,這思路頓時天馬行空的淫/蕩起來。師父本是如修竹般孤直的個性,突然畫風急轉直下,對着自己的小徒弟無法克制住感情也就罷了,怎還主動勾引她在池塘邊、草叢中、亭臺樓閣裏行那......咳咳,男女之事。然後小徒弟經歷人事,頓時像開了竅,從可愛的個性一下子跳躍成妩媚的一代妖女。

這、這風格未免轉的也太快了吧,她本來只是想好好的看一部純情小言啊,怎麽書裏的人物忽然就穿越到熱辣的話本裏,實在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也不知道這樣的書福星白鶴那兩個小孩看過沒有。不過她猜他倆應該還未來得及看,不然如何有膽子拿來給她。

她猶豫着要不要看下去,綠蘿恰好洗了一盤仙果出來喚她去吃,便把書折了一頁随手擱在池邊的石椅上吃果子去了。待她興沖沖地拿着兩個果子決定再回來看看後續發展時,只見昭華上神背對着站在池邊,手裏隐約像是拿着什麽。

也沒細想,慢悠悠走到他身後,遞了個果子出去:“吃果子麽?”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背影僵了僵,隔了好半晌才轉過身來,看着她的眼神分外怪異,問:“我竟不知你還有這愛好。”

黑心怔了怔,這才瞅見他手裏拿着一本書,正是那本愛得熱辣露骨從精神層面一下子跳躍到肉體層面的師徒戀話本!霎時頭皮一麻,方寸大亂,慌忙擺着手道:“不不不,也不是很喜歡,你你你,別誤會!”

“不是很喜歡?”

“不不不,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時候寧死也不能承認她喜歡啊。

他把那折了頁的一面故意在她面前翻了翻,“喔,不喜歡還看了那麽多,看來寫得定有過人之處。這樣的奇書本座還從未看過,想來也需細細參詳才是。”

“別,別,你別看。”她簡直要哭了,不帶這麽埋汰人的。

他見她臉色堪比紅霞,知道她臉皮子薄,遂收起揶揄之心。只是瞅了瞅書上某些諸如颠鸾倒鳳的字眼,面色還是說不出的古怪,問她:“這書你究竟從何而來?”

她想了想,覺得他人入地獄和自己入地獄相比,還是他人入比較好。

“是白鶴還有福星.....不過他倆應該還未......”

“很好。”他面罩寒霜,還未聽完便袖手離去。

第二日,福星和白鶴被喝令打掃院落三月,二人還不知是何緣由,一邊悶頭灑掃一邊想,也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一向好脾氣的上神,怎麽忽然就要責罰他們,這一罰還是三個月!實在是太痛苦了!

他們搶了綠蘿的活,倒是把她給高興壞了,沒事就撐着下巴坐在臺階上監督他們,看他們滿腹牢騷還會鞭策兩句,兩個少年更是郁悶不已。黑心滿心愧疚,只好變着法子給兩人做好吃的。

歲月如梭,轉眼已過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她的傷勢也好得快全乎了,心想不好再這麽耽擱下去,還是得盡快讨來那紫色曼陀羅才是。只是這些日子昭華上神對此事絕口不提,害得她心裏七上八下沒個着落,也不知那日他在她床頭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正斟酌着,他突然跑來找她,說是近日得出門一趟,讓她安心靜養等他回來。

黑心心想你怎麽這麽忙,成天這麽往外跑,這救人的事咋辦。但這話她不好明說,只嘀咕道:“那你要多久才回來?”

他挑眉:“你不希望我走?”

“那倒也不是。”他要去哪她哪有什麽權力幹涉,只低着頭輕聲道,“只是希望你能快些回來,別讓我等太久。”

昭華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來,“放心,這次事情辦完,我便再也不會走了。”

她瞬間又受到了鼓舞,想着這次回來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得拉着他陪她上一趟魔界了。

大約又過了兩三日,綠蘿不緊不慢地跑過來告訴她有人來了。她本以為是昭華回來了,可瞅着綠蘿滿臉不大高興的表情又不太像。心下奇怪,跑出院子一看,那拂柳下背着身穿着一身紫衣分外醒目的竟是閻流光。心中極是歡喜,騰騰跑過去,笑道:“君使,你來看我啦。”

閻流光聞聲轉過來,本是等得不耐的臉,可一瞧見她便露了笑,只是這笑也未維持多久,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又收回了笑容。

被父君拘在宮裏好些日子,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立馬過來看她。本以為她傷的重,不說下不來床,好歹也得面黃肌瘦弱柳扶風吧。雖是晚了些,可表示一下關心慰問增加一點存在感還是來得及的。可如今瞧她面色紅潤無比結實的樣子,雖高興她恢複的快,可心裏又有些不舒坦,語氣酸不溜丢的開口,“看來這蒼山夢澤的水土果然養人,你胖成這樣,想必住得十分舒心。”

黑心未細想,只笑得點了點頭:“托上神的福,最近确實過得安逸了些。”

他抽了抽嘴角,“是啊,昭華上神本領通天,你那日眼瞅着都快斷氣了都能把你救回來,可不是全托他的福麽。看來本君的擔心是多餘的,現在瞅着你挺好,那我也該回去了。”

他氣結難舒,甩着袖子便要走。她急忙上前攔住,“君使怎麽才來就要走。”

“不走杵在這當背景啊?”他沒什麽好氣。

她擡頭看他臉色不大好,腦子終于轉了轉彎,忽然福至心靈說了句讨巧的話,“君使能來看我,我十分高興。”

“真的?”

瞅着他臉色好看了些許,黑心鄭重地點了點頭,“那日在瑤池卑職孤立無援,是君使忽然出現挺身而出,為毫無證據的我仗義執言。這份恩情于彼時的我而言,無異于旱漠中的一汪清泉,這是誰都無法與之比拟的,卑職一刻也不敢忘懷。”

閻流光定定地看着她,“那昭華上神與之相比呢?”他這樣問她其實純屬刁難了。無論怎麽說,她的命是昭華撿回來的,他那點小恩小惠又算得了什麽。

見她低眉不語,也不想她左右為難,正要說是玩笑話就此揭過,卻見她擡起頭,無比正經道:“縱然是上神,也比不了。”

他一下子便怔住了。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打穿了一個窟窿,滿滿的暖風呼呼地吹進來,吹得他無處可逃,也不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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