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老君
黑心面上一喜,思忖着要不要去迎他增加點好感度,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把曼陀羅給她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思太明顯了,綠蘿瞅了會笑眯眯道:“姐姐要不出去迎一下吧,上神見了你必定歡喜。反正如今整個仙界也沒人敢拿你,不如趁着這個機會也出去走走。”
她聽了有些心動,便從善如流地出了蒼山夢澤。可許久不出來,這才一出來就有些蒙,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尋,索性喚了踏光出來一起找。
踏光許久沒有看見她,一看見她便興奮的直晃尾巴,馱着她撒了好久的歡才老實下來。她心想反正是出來散心的,看不看得見上神也沒什麽大礙,便随着踏光的性子走,也不拘着它。這走走停停地碰見了一些路過的仙子仙姑,表面上看見她只是略驚了驚,可一擦肩而過便互相咬着耳朵說‘就是她,就是她把公主給逼瘋了的,還有臉在仙界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長得同那赤顏仙子一模一樣,又勾走了昭華上神的魂,害得上神臨時悔婚逼瘋了青娥公主’等等之類的悄悄話。
黑心暗暗嘆了口氣,心想還是得繞着些人走才好。
這不才這樣想,遠遠的又瞅見一個神仙踏着祥雲自遠方緩緩飄來,她看那朵祥雲璀璨絢麗,想必還是個位高權重的神仙。遂趕忙牽着踏光掉了個頭,以免又要聽到些不入耳的閑言碎語。可對方的眼神實在是太好,才轉頭走了幾步,身後已有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遙遙喊道:“小丫頭怎麽一看到老夫便跑,老夫長得有那麽吓人嗎?”
她頓住腳步回頭,那朵祥雲轉瞬已到了眼前。
雲端上站着一個穿着黃色八卦圖道袍的老者,長須飄飄,仙風道骨,她也恰好認識。趕忙作揖行禮道:“黑心見過太上老君,老君安好。”
太上老君捋着胡須笑眯眯道:“小丫頭記性不錯。”
“上次東湖仙君脅迫我去瑤池,多虧老君解圍,此恩沒齒難忘。”
“胡說!老夫何曾給你解過圍,可別給老夫亂扣帽子。”太上老君嘴上不承認,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裏精光直冒,黑心自然也不會揭破,只是又深深行了個禮以表誠意相謝。
老君站在雲頭俯首瞅着她,嘴角露了絲欣慰的笑意,只是低頭行禮的黑心并未注意到。待她再擡起頭來時,老君又是一副澹泊清風的模樣,笑問:“你這形色匆匆的樣子是要去哪?”
黑心遲疑了下,還是老實道:“聽說昭華上神回來了,我這是要去迎他。”
老君也沒露出什麽其它的表情,只是略點了點頭,“青娥公主成親那日老夫恰巧閉關,雖未前去赴宴,卻也聽聞了些許你們年輕小輩之間的事。那些糾葛老夫不懂,也沒資格管。只是聽你這話,是要打算要同昭華上神做一對神仙眷侶嗎?”
太上老君問得太直接,黑心頓時鬧了大紅臉,正想要搖頭,卻又聽他繼續說,“說起來赤顏仙子算是老夫的舊識相,當年她從黑蓮幻化成人也有老夫的功勞。只可惜後來她犯了錯入了魔,最後命喪誅仙臺,連道個別都沒來得及,老夫心中頗感遺憾。”
黑心一聽到赤顏二字心中便隐隐觸動,不免好奇:“老君同赤顏仙子很熟?那你可知為何當年她好端端會入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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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嘆息:“這人好端端的哪有突然莫名其妙入魔的,自然是有緣由。你看青娥公主本是天之驕女,吃穿用度皆高人一等,為了一個情字還不是生了心魔。”
“那赤顏仙子也是為了情?”
老君斜睨了她一眼,“赤顏當時情場得意,昭華上神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上,老夫看着都嫌膩得慌,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黑心被嗆得無話可說,他也沒吊她胃口,摸着胡須一副回憶往事的模樣繼續道:“自魔界來犯後,昭華上神雖一心要娶她,可連老夫都知道這世間所有事都講究個陰陽平衡、互根互制,這感情的事哪能只是憑着一腔熱血便能成事的。上神貴為乃華胥氏龍族後裔,可赤顏卻是身份難辨的黑蓮化身,又曾以師徒關系公諸于世,背後不知曉被多少人诋毀過。這長期以往,赤顏心中便極是自卑,一邊覺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上神,一邊又為他人的污蔑倍感委屈。可因着這份自卑,也不敢将這心底的委屈難受告訴過昭華上神,倒是偶爾會來跟老夫訴訴苦,只是老夫是個一心修道的,哪管的了男女這檔子事,也只是含糊的安慰幾句便不了了之了。”
也不知為何,自此胸口上受了傷後,黑心便有些聽不得有關赤顏的事,像是生了後遺症一般,一聽便心口隐隐作疼。
她沒經歷過什麽情事,并不大明白赤顏仙子曾經的心境,只覺得她忒有些想不開。既然已求仁得仁,為何還要去在乎旁人的眼光。兩個人之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不就夠了,何苦要為難自己,放任心魔侵蝕,最後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有道是人言可畏,那些關于赤顏的風言風語老夫也聽到不少,只是以為她有上神庇護,必定沒有大礙。可誰知突然有一日那些毒如蛇蠍的傳聞便将她推上了風口浪尖,生出了心魔,最後以這樣極致的方式同整個仙界抗衡,自然不得善終。”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老君最後那句話說出口似是隐隐帶着寒風,吹得人不寒而栗。她倉皇擡頭,卻見老君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仿佛他口中一直在說的那個赤顏并非旁人,而是她。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見老君臉上又挂着笑,“老夫吓到你了?莫怕莫怕,老夫聽說那日王母拿了照妖鏡出來,你既非赤顏,就沒什麽可怕的。”
黑心暗暗握緊了拳頭。是啊,她又不是赤顏,她怕什麽。
誰知下一刻老君又道:“可倘若那日證實你就是赤顏,你又當如何?”
她又當如何?
黑心并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彼時在昆侖山懷疑過自己的身份時便腦袋一熱沖上了仙界,無非就是想要個結果。猶記得當時的自己被那一池踴躍而出的活水驚得手腳冰涼,唯恐自己便是那活在傳聞中的赤顏仙子。
她不希望自己是魔,也不希望活在他人的陰影下,更不希望三百年來的小心翼翼最後終是成為一場笑話。
可倘若真是呢?
倘若真是,她敢不敢背負上這個身份走上同一條不歸路,以蝼蟻之姿抗衡三界的恥笑,繼續愛戀着高高在上的昭華上神?
她不知道。
畢竟還未真的走到那一步。
太上老君瞅着她失神的空檔又道:“其實試想當初赤顏若依舊是長在昆侖之巅的一株黑蓮,也未識得昭華上神,便沒有往後的種種波折。在老夫看來,她同上神之間即便有緣分,也是一樁不被看好的孽緣。神和魔,永遠都不可能站在一塊,你說是也不是?”
黑心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
老君眯着眼笑道:“小丫頭聰明的很,自然聽得懂老夫的話。”
她又不傻,當然聽懂了。無非是拐着彎勸她莫重蹈覆轍,萬萬別肖想些她永遠夠不上的耀眼星辰,否則赤顏仙子的下場便是她的前車之鑒。
之前閻流光也就罷了,如今連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太上老君都來勸她。難道她真長了一張想抱上神大腿的臉?
從前雖說對胥離有幾分傾慕,可那畢竟是年少不經事,如今既知道了赤顏仙子同他之間刻骨銘心的虐戀往事,倘若還要緊巴巴地上去湊熱鬧那就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老君拎起腰側的酒葫蘆眯起眼喝了一大口,巴砸吧咋着嘴,“要說你這模樣和赤顏長得是真像,但若仔細看還是有些區別的。”
黑心一怔,“什麽區別?”
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間,“她額間有一顆朱砂印記,而你沒有。”
黑心腦子裏電光火石之間閃過一些畫面,快得讓人抓不住。還未想通其中關鍵,老君已駕着祥雲又慢悠悠啓程了,邊走還邊晃着酒葫蘆,意猶未盡道:“酒是好酒,可惜再好也有喝完的一天,還不如當初不貪這杯。”
黑心站在原地,有些失神。踏光畢竟是頭小獸,耐性有限,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便一拱身子将她又馱了起來,一路朝着相反的方向疾奔。她被踏光這一幹擾,紛雜的思緒一下子就被打亂,再也顧忌不上,嘻嘻哈哈随它去跑。
踏光也真是個有靈性的,也不拘往哪個方向亂跑,果真遠遠瞧見了昭華上神的身影。只是他的眼神不大好,明明是狹路相逢,卻偏偏目不斜視望着前方,絲毫沒有察覺到這騎着鹿的便是她,想必還以為她是哪個路過的仙子。
她有心想作弄一下他,待他踩着祥雲從身旁緩緩飄過時,也不做聲,悄悄拉着踏光跟在身後。這踏光也是個促狹的性子,竟也乖乖地不叫,搖頭晃腦地放輕了蹄步聲,極是天真可愛。
昭華似無所覺,依舊不緊不慢地前行,直至到了蒼山夢澤的結界處才停了下來。單手拂過石碑,水波紋鏡面狀的結界緩緩現出,他微微側了側身子似是停頓了一下,但這停頓也未停留太久,不過須臾的工夫便擡腳跨了進去。
黑心也不遲疑,急忙跳下鹿背也跟了進去。
蒼山夢澤的景致依舊,靈氣混着清風拂過臉龐,舒服地直想輕哼。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她本得意的很,可越走越覺出些不對來。他好歹也是跟上神,有個人悄悄跟在身後能遲鈍到發覺不出來?越想越狐疑,索性往前跨了一大步走到他的身畔,歪着腦袋看他,卻見他嘴角含着一絲笑意,微微颔首,恰對上她瞪大的眼睛,彎下眼角,“你不躲了?”
“你早發現我了?!”
他笑意不減,“整個仙界,除了你,沒人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跟在我身後。”
黑心噘着嘴,“那你為什麽不早拆穿我。”
“只要你高興,怎麽樣都可以。”
他施施然往前走,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句話裏頭寵溺的意思有多明顯。黑心怔了怔,稍稍落後一步,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她得有多堅定的心,才能抵擋得住這份名為寵愛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