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宮燈
第二日,孟雲娴一早就去了田氏那裏告罪,态度恭敬的領走了屬于她的新婢子,也領教了什麽叫做“一等一的嬷嬷尋出來的好手”。
“你叫什麽名字呀?”
“奴婢跟了小姐,往後生死都是小姐來定,小姐喜歡什麽名字便是什麽名字。”
孟雲娴被小婢女的職位态度給震撼了,人家将姓名權交到了她的手上,她也不能怠慢,畢竟是要跟随一輩子的名字。她想起從前在村子裏的時候,周恪哥哥的外祖李爺爺過大壽,她狠下心斥巨資,以五文錢的價格在老秀才那裏換了一副祝壽的對聯回來,其中有一句就是“綠琪千歲樹,杖朝步履春秋永”,她雖然不是很明白,大抵就是會長壽的意思。
她還記得那時拉着周恪哥哥一起給李爺爺拜壽,李爺爺激動地渾身發抖,差點和他們面對面的一起跪下來相互磕頭。
香蓮是她的第一個丫頭,縱然侯爺爹爹說她并不冤枉,她到底還是覺得這短命的丫頭有些可憐,更不希望這個新來的婢子是個短命的,所以她想給她起一個有長壽寓意的名字。
“往後,你就叫千歲吧!”
穩重的小婢子一下子慌了神,跪下來連連磕頭:“小姐,奴才受不起。”
這千歲的名字要是喊出去,她頃刻就能沒命!
孟雲娴見她又激動又害怕,抿唇一笑收起玩笑的心思:“叫綠琪,綠琪可好?”
于是,名字定為綠琪。
作為一把手教出來的高徒,綠琪已經算是頗有天資聰明伶俐。然而當她瞧見孟雲娴能把教養嬷嬷說過一遍的話就記住,能把不同位分的貴人改行多大的禮一絲不差的學會,心中還是暗暗吃驚的。
“小姐的記性真是好,說是過目不忘過耳詳熟也不為過。”
綠琪覺得自己的語氣拿捏得很不錯,既做到了誇贊主子,也不顯谄媚之姿,沒想還是将面前這位動人的小主子驚吓到了。
“我、我這就算記性好了嗎?”孟雲娴一雙大眼載滿了訝異,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誇她!
綠琪斬釘截鐵:“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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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孟雲娴一本正經的擺手:“可不敢亂說,說出去是要叫人笑話的!”
綠琪生出好奇來:“小姐這是何意?”
孟雲娴對旁人的感知能力在周恪的訓練下已然度過了無知期,面對綠琪,她的确有比面對宋嬷嬷和香蓮時候更濃郁的親切感和好感。
這會兒也就沒有隐瞞:“我實話告訴你吧,在以前的村子,我有一個很好似兄長一般的玩伴,還有一個年紀稍微大略略不修邊幅的玩伴。我總是被旁人欺負,只有他們肯與我一起玩。閑來無事的時候,我們會一起做些有賭注的比賽……”
說到這裏,孟雲娴羞愧的低下頭顱:“好比一百首詩詞,大家都是通讀一遍,我只能完整背下來七八十首,剩下的二三十多少有錯漏。他們則是全都能背。為此我輸了不少的銀子,被打過不少回呢……”
綠琪:“只、只能?”
孟雲娴“嗯”一聲:“只能。”
“那位兄長似的晚班告訴我,其他的人都是看一遍就全都會背的,像我這種只能記住七八成還拿出來顯擺,是要丢大醜的!”
綠琪的手被握住,聽到孟雲娴友好又誠懇的說:“我知道但凡是學東西,總要講究一個鼓勵的法門,只有鼓勵的恰當,才能激勵更多的動力去學。你也好,先時的張嬷嬷也好,都對我做了一番鼓勵,我感覺十分受用,所以,往後我也會好好學的。不過你萬不可在人前這樣說我了。”
一等婢女綠琪呆愣了好久,方才格外恭敬鄭重的點點頭。
……
學了好幾日規矩,又添置了新衣新首飾,宮宴這一日,孟雲娴早早地就被綠琪喚起來梳洗打扮。衣裳一拿出來,孟雲娴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禮服是淡黃底重工繡花的廣袖百褶裙配廣袖外跑。小衣柔軟溫滑,穿在身上仿佛能徑自升溫,诃子上繡了兩朵蓮花,看着是白色,可放到光下竟流光溢彩,顯得一身素麗越發明豔動人。褶裙打褶精致一絲不茍,細碎蓮步撐着褶布張合,猶如神仙妃子踏雲而來,配上墜了一圈兔毛邊的廣袖,不比貂毛來的奢華,但也有獨一份的可愛靈動。
綠琪給她梳了一個低調的垂髻,用兔毛小釵墜着寶石加以裝飾,剩下的長發攏到身後,同樣以兔毛小發帶給系住。配上像極了榮安侯的那張臉,綠琪暗暗地吸了口氣——今日進宮,皇子貴胄都在,若不是小姐的出身差一些,必定是衆男争搶的對象。
同一時刻,孟雲茵正與弟弟孟竹遠擠着腦袋湊在一起商量着對策。
孟竹遠憨乎乎的小臉蛋神色凝重:“阿姐,娴姐姐真的想走麽?”
孟雲茵同款凝重臉:“我親自派丫頭偷聽的,難道還有假?爹爹因為五皇子的事情,須得保證二姐姐在府中過得很好,可是二姐姐水土不服,總是想要走,為此還激怒了母親,母親大概要用什麽攻勢拿下二姐姐,讓她心甘情願留下!”
她一把握住弟弟的手:“娘親自小就教導你我,身為榮安侯府的孩子,時時刻刻都要将榮安侯府的榮耀頂在頭上,此刻正是你我幫助母親拿下二姐姐,給爹爹助陣的最好時候!”
孟竹遠揣着一顆沉甸甸的心,鄭重的許諾:“阿姐放心,我會努力噠!”
……
到了出發的時辰,孟光朝攜妻登上馬車,三個孩子則是乘坐另外一輛馬車。
孟雲茵和孟竹遠默契的一人坐一邊,熱情的跟她講解皇宮的模樣,又細細的給她描述各宮娘娘的模子,雖然知道她已經學過宮規,唯恐她出什麽岔子,孟雲茵自告奮勇的讓她與自己待在一起,保管不出錯。
不過,兩人發現娴姐姐今日好像格外的緊張,尤其是當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的時候,她就越來越坐立難安。
馬車抵達第一重宮門,所有人都要按照規矩下馬車步行進去。下馬車的時候,孟雲娴一個趔趄差點踩空直接從上面摔下來,好在綠琪的身手好,穩穩地攙扶住孟雲娴,“小姐小心。”
孟雲茵和孟竹遠吓了一跳,紛紛拍着小胸脯:“還好沒事,娴姐姐,你不需要如此緊張。”
他們下馬車的地方有些暗,但是往裏頭,隐約能見到無數宮燈堆疊出來的盛麗夜景。
禹國宮宴大多在晚上,這一次,田氏明顯覺得宮燈的數量增多,整個皇宮都亮堂不少。
榮安侯攙扶着妻子,前後就有四個掌燈的奴婢引路。他湊到田氏耳邊輕聲問候:“是不是不大看得清?”剛剛在馬車上的時候她就有些看不清。
田氏瞧着前面的一片明麗,不答反問:“這一次的宮宴,仿佛用了格外多的宮燈,為什麽?”
孟光朝注意力在她的腳下,唯恐她因為犯了病看不清而摔倒,“是五殿下的提議。”
“五皇子?”田氏想起那個剛剛回朝的五殿下,算一算時間,與雲娴回家的時間差不多。
“五殿下說,民間有這樣一個習俗,冬至之時點亮一盞燈,寫下一些心願藏在燈芯的燭臺下面,來年便能有好運。所幸今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聖上一時興起,便讓皇後去操持一番,聽聞今日每一盞宮燈下面,都藏着一個心願,也是有趣。”
田氏的視線因為大量的宮燈提供的充足光線而逐漸清晰,她彎唇一笑:“皇室血脈,掙的就是一個尊貴與臉面,唯獨這五殿下,仿佛深怕旁人不知他來自民間似的。”
孟光朝溫聲一笑:“五殿下曾說,他生在皇室,卻長在民間,在那偏遠一隅也有自己的留戀。也許你真的說對了,這位五殿下是對那生長之地留戀的很。”
不知怎麽的,田氏腦子裏想起了孟雲娴的話。
【……雲縣是生我長我的地方……那裏有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無論我們走多遠,走多久,若是想重逢,唯有那個地方可以。】她笑了一下:“這位五殿下,還真是別有一番情懷,不知這萬盞宮燈下,可有他的心願?”
……
輝月宮內,貴妃一身明豔的打扮,看着貴氣俊朗的少年,總算是露出一絲笑意來:“你這樣打扮很好,你父皇見了也會欣喜。聽聞今日許多的新想法都是你的提的,令你父皇龍顏大悅,但本宮還是要告誡你一句,要在皇室生存下去,不能靠着什麽新鮮和逗趣的玩意,而是身為皇子,無可置疑的實力。”
周明隽波瀾不驚的眸子深不見底,他微微躬身:“母妃教訓的是。”
貴妃款款步出殿門,又展出一個笑來:“不過,本宮還從未見過皇宮這般明亮過,竟比白日裏更加耀眼。”
周明隽擡眸,一同望向前方的燈火鼎盛,眼神卻更加悠遠,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第二重宮門啓,原本樣式統一的宮燈開始變得花樣繁多,又因過在外頭的畫作與布料顏色不同,綻放出不同的色彩來,活像是用燈火添作的燈海,将孟雲娴眼前的路悉數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