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競争

自從宮宴之後,榮安侯府的人漸漸察覺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首要一個,是主母吩咐管家李良找了工匠,親自監工将二小姐那方小院子的一角敲開一處,搭建了一個小竈房,還裝點了新的澡房和小廚房。原本只是一個勉強能住下的小院子,眼下已經是五髒俱全,精致的很了。

再一個,就是那些精致的連孟雲芝都羨慕的新衣裳和新首飾。

甚至還有一個奇怪的傳言——只說這二小姐能回府,能去宮宴,甚至有如今這般榮寵,皆是因為她的榮辱同侯爺的仕途系在了一起,眼下是一個很關鍵的非常時刻。總之,在這個非常時刻裏頭,二小姐須得平安健康,活蹦亂跳,最好是過得有滋有味,方才不會讓侯爺被外界所诟病。相反的,若是再發生之前那種出門遭遇意外的事情,侯爺怕是要有麻煩。

府中人敢疑不敢問,只得在一片“你知我知”的微妙氛圍中,對這個二小姐漸漸恭敬起來。

而孟雲芝這一頭呢?

孟雲娴進宮宴她忍了,主母幫她修葺院子也忍了,給她準備了那些好東西全都忍了,直到從楚绫這裏得知主母已經在為她準備入族學的事情之後,便再也忍不了了。

“她不過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也妄想入流輝苑讀書,她也配?”孟雲芝側身重重坐下,“我真不知道嬸母是怎麽想的。”

楚绫和瞿氏這幾日都很少在主母面前晃悠,宮宴之後才多了活動。此刻她眉眼流波,微笑着道:“興許是主母真的要接納她為侯府的小姐了,興許……記到自己名下也是遲早的事情,既然她已經回來了,與其讓她什麽都不懂出去丢了侯府的臉,不如好好教導。”

孟雲芝如遭雷擊。

她抓住楚绫的手為她抱不平:“憑什麽!真要論遠近親疏,論骨肉親情,你比她更有資格!”

看來孟雲芝并非什麽都不知道。

楚绫捂住她的嘴:“可不要亂說。”

孟雲芝掙開:“我怎麽亂說了?我們一起長大,嬸母和侯爺都将你看做了女兒一般,你為侯府勞心勞力這麽多年,母親還命苦的很,要我說,侯爺就該早早地給你母親一個名分,讓你不至于被那些鄉野來的丫頭給欺負了。”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咳嗽,緊接着房門被曹氏推開,曹氏狠狠地剜了孟雲芝一眼,才笑着對身邊的孟雲娴道:“二小姐,進來坐坐吧。”

楚绫面露驚惶,趕緊起身給孟雲娴行禮。孟雲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心裏在打鼓,一會兒恐慌的猜想她到底聽到自己說的沒有,一會兒又自己給自己打氣,覺得她就算聽到也沒關系,反正嬸母絕對不會真的對她傾心以待,眼下的榮寵只是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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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雲娴看了一眼身邊的綠琪,綠琪冷着臉将手裏捧着的錦盒亮了出來。

“嫡母贈了好些衣裳和首飾,那些衣裳都是我的,所以送東西的下人誤以為首飾也是我的,我瞧見這裏頭首飾着實有些多,問了張嬷嬷才曉得,是奴才們将雲芝妹妹和楚姐姐的一起當做我的給送過去了,我閑着無事,便幫你們送來。”

楚绫趕緊出來接過,又低頭開始撿孟雲芝的那一份。主母一向如此,若是有給府裏的孩子添置東西,那她與孟雲芝一定也有份。她對孩子總是寬容又厚愛。

曹氏忍不住多看了孟雲娴一眼。

所謂人靠衣裝,她這般精致打扮的模樣,少了幾分剛進府時候膽怯與小心翼翼,多了幾分自信又莫名吸引人的神采,想來還是這幅像極了侯爺的皮相撿了大便宜。

猶記得她剛剛進府的那幾日,整日悶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裏總藏着思緒,可今日再看她,背着手帶着笑站在門口,模樣從容又鎮定,處之泰然。無論她方才有沒有聽到什麽,曹氏都覺得這個孟雲娴和之前判若兩人,非常的不簡單。

“東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她打完招呼,又與曹氏點頭致意,領着綠琪走了。

一直到走出那方小院子,綠琪身上的殺氣才消了些。

“小姐,那個楚小姐和三小姐,您須得多加留意才是,她們方才說的話乃是大不敬,若是告到主母那裏,定能讓主母對這兩人心生罅隙。”

孟雲娴正邊走邊踩地上的鵝卵石玩,只覺得隔着鞋底踩着鵝卵石十分的舒服,一段路走下來通體舒暢,聽到綠琪的話,她笑着道:“大不敬?為什麽大不敬?”

綠琪上前攔住孟雲娴,試圖讓她專心一些,“楚绫與瞿氏是外氏,且楚绫生母尚在,就因為要給楚绫姑娘尋一個好的出身,擡一擡身份就要記在主母名下,那您成什麽了?要論資格,也該是您記在主母名下。若是被那楚姓姑娘搶了先,您就來不及了。”

孟雲娴一臉的受教模樣:“來不及……是什麽意思。”

“府中的流言奴婢聽到過些許,卻覺得這并不全是流言。二小姐與侯爺榮辱一線,卻并非長久之态,侯爺是為了讓殿下能在宮中穩定下來,一旦侯爺護送回來的那位殿下站穩腳跟,得到聖上的肯定與寵愛,甚至有一搏皇儲的能力,那您這一篇,就可以揭過了。到時候,您是榮是辱,就沒人會關心了。”

孟雲娴果然愣了一下,收起玩心:“竟、竟是這樣……”

綠琪舒了一口氣:“所以,在眼下這個大家不得不對您好的時間裏,您得好好地表現,做一個力争上游有出息的姑娘,讓主母曉得您是一個值得擡舉的,力壓楚绫才是。”

孟雲娴略加思索,繼而展顏:“所以……有楚绫也不是什麽壞事呀。”

綠琪皺眉:“小姐何出此言?”

她十分留戀的又去踩石子路,踩得不過瘾,開始玩跳房子。

“那個誰曾有雲,‘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我也曉得要拼一拼掙個出路,可問我怎麽拼,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有楚绫就不一樣了呀,她身上的好的,我照學,她有哪些不好的,我不學,豈不是能進步神速?你放心,我一定會在這個時機之內好好努力噠!”

綠琪咋舌:“可、可楚绫姑娘人人誇贊,都是好的。還未曾有人說過她有什麽不好。”

言下之意,透露着綠琪滿滿的擔憂——我的小主子,你且認真的緊張緊張,莫要輕敵啊。

孟雲娴果然不蹦跶了,她端端站在那裏看了她一眼,然後背着手走過來,一步一蹦跶,的确是比前些日子更活潑。

“哪有真正的傻子呀,面對許多事情時,大家都是心明眼亮,所以但凡有風吹草動,根本無需有人敲鑼打鼓刻意解釋強調,所有人就都心領神會。雲芝方才說的那個意思,她知道,楚姐姐自己知道,曹氏也知道,同理,整個府裏,老夫人,爹爹,嫡母——都知道。”

“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何必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憤怒模樣呢,嫡母一定更清楚。你即便去惺惺作态的告狀,也不過是把一件她知道的事情,用另一種情緒另一個立場表達出來。”

“記名是楚绫的願望,是侯府人認同的做法,甚至還能讓侯府多一個親昵的女兒,嫡母為什麽到現在都不行動,反而給我留下了一個競争的機會呢?”

綠琪啞口無言:“這……”

孟雲娴搖搖小腦袋,老氣橫秋:“我猜測嫡母……”

綠琪雙目圓整,連連點頭,一臉的期待:“嗯嗯!”

孟雲娴:“她一定是一個十分叛逆的人!你越是告訴她做什麽是對的,做什麽對自己好對大家好,她就偏不做!所以咱們若是巴巴的跑過去告訴嫡母我也想被記名,以嫡母這樣扭曲的性格,一定第一個反對——太過于真切的表達意願,這才是楚绫最致命的地方!”

綠琪呆若木雞。

孟雲娴還沒完,她嘆氣搖頭,“能長出這樣性格的人,一定是從小任性到大的幸福之人。”

她收起了感慨,驟然嚴肅的小臉望着天,緩步離開。

比起要與楚绫争一個高下,另外一樁事才是大麻煩——若是真的要兩個人争一條出路,她有隐疾這一條,就是一票否決。

讓嫡母接受她、侯府接受她,等同于接受她有眼疾。

該怎麽辦呢……能瞞一輩子嗎?

……

殊不知一主一仆剛剛離開,從花叢的另一側走出來兩個人。

田氏差點把手裏的銅爐都給捏變形了,一向端莊素麗的容顏因為憤怒的咬牙而迷之美麗起來。

“性格扭曲?”

“叛逆?”

哼。

“死丫頭!”田氏低吼一聲。

張嬷嬷趕緊道:“這丫頭太不像話了,奴才這就去罰她。”

田氏瞪了她一眼:“罰什麽?去,取個小冊子,把她說的給我全都記下來,我要等着她下一次犯錯的時候拿出來,加倍罰她才有意思!”

張嬷嬷抖了一下。

我的夫人喲,都從姑娘做到夫人了,怎麽還是這麽叛逆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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