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個孟二一個坑

賬房。

斜陽入內,被窗格切分成了一道一道,也将窗格的倒影映在已經被翻得起毛的賬冊上。

李護握着筆正在認真的寫帳。他本就生得好,一雙手修長幹淨,筆力有勁,字跡棱角分明。

寫着寫着,筆下忽然一頓,他擡起頭來,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後才對着出現在這裏的孟雲娴微微一笑:“二小姐來了。”

繼給孟雲娴把院子修的像模像樣之後,田氏又多了一個吩咐——按照規矩,應當由二小姐的生母來領自己院子的例銀,但現在二小姐無生母,所以院子裏的一切,二小姐自己說了算,領月例自然也是她來。

李護将一早就準備好的銀子取出來,雙手奉上:“煩請二小姐點算。”

孟雲娴接過裝例銀的盒子,認真的點起數量。

“李少管家整日忙前忙後,案前賬目堆積如山,年關将近又有許多瑣事,還是專心忙這些事情的好。”

府裏那些流言,應該是李護傳出來的吧。這是孟雲娴的猜測。

她背對着李護,李護因為這番話,大膽的打量起她來。

不一樣,十分不一樣了。

李護嘲諷一笑:“奴才還記得第一日接小姐回家,小姐怯懦文靜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連旁人一份簡單的好意,也謹慎的如同驚弓之鳥,不想去了一趟宮裏,浸染了幾分貴氣,與從前判若兩人。不知是小姐本就懂得适應,還是奴才錯看了。”

孟雲娴忙着數錢,頭都沒擡:“你沒事看我做什麽?”

李護眼神灼熱,這裏沒別人,他的話也更直白:“自然是因為将小姐放在了心裏。”

數目沒錯,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轉過身來:“時移世易,人自然也會随着周圍變化而跟着變化,我從前一個樣子,現在一個樣子,不是正常的事情麽,怎麽從你嘴巴裏說出來,就像做了天大的壞事似的。還有,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把我放在心裏很應該,不過下回不要用這樣的眼神和語氣說了。”

李護明知故問:“是出自我真心,有何不妥?”

Advertisement

孟雲娴:“不然……你沖着我嫡母說這話試試看?”爹爹怕是要将你吊起來打哦。

李護愣了許久方回過神來,又是一笑:“二小姐口才出衆,奴才口拙,不敢與二小姐争辯什麽,只是如今見二小姐處處裝傻,有些無奈與心疼——二小姐真的以為那是流言嗎?經歷了之前的事情,二小姐還堅信規行矩步就能平安無事?”

孟雲娴的眸子沉了一下:“你告訴我那句話,果然是因為你知道這件事情?”

李護對她忽然專注起來的表情很是滿意:“二小姐信我也好不信也好,這件事情我并沒有參與。我只是比二小姐多看透一些人心罷了,人心擺在這裏,無論二小姐會遭遇什麽,都只是一個結果。我也說過,告訴二小姐這些,只是為了顯出一個誠意,二小姐有所防備有驚無險,我便十分安慰了。”

孟雲娴站在原地,手裏抱着銀盒子,指尖摩挲着盒子上雕刻的花紋,不期然的說了一句:“李護,你到底要什麽。”

李護一愣,對她這番直白的發問生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來——先時以為她是膽小怯懦的小白兔,之後發覺她也有張牙舞爪露出攻擊的一面,幾番接觸下來,此刻她這不假思索的直白,還有幾分可愛。

她既然問了,他沒什麽不好說的。

李護上前一步,孟雲娴警惕的盯着他的腳下。

“二小姐說得對,我只是府裏的一個奴才,可是奴才也有想要力争上游的一顆心,難道二小姐敢否認,自己不是在努力的适應侯府的一切,想在這裏好好地過下去,擺脫卑微的出身和尴尬的處境嗎?”

“只要二小姐願意,奴才願意拼了性命保護二小姐,讓您一生一世無憂無慮。侯府家底深厚,在京城中掌了好幾間鋪子,奴才自小跟着父親學習打理府中內務,做賬看賬,如今對鋪子的經營也頗有心得,我有信心能照顧好二小姐,請二小姐看在我的誠意上,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若是年幼一些,孟雲娴未必能參透這番話。

可是經歷了村中小芳小明的愛恨糾葛,閱歷了老秀才那些愛恨纏綿恩怨情仇的故事,她也能從李護這番言語隐晦情感強烈的言辭中咂摸出一個意思來——他要她。

感覺到孟雲娴的眼神裏多出一絲慌亂,李護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經傳達到了,他嘴角噙着笑又往前走,但這一次孟雲娴卻像是受驚的白兔似的連連後退,猛地撞在一張四方高腳桌上,将一只花瓶碰掉,一聲脆響,一地碎片。

“二小姐!”李護慌忙去拉,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裏。

同一時刻,賬房的門被人從外面給踹開,王氏站在韓氏邊上,厲聲道:“把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給我拿下!”

兩個粗使嬷嬷魚貫而入,不由分說的将孟雲娴給鉗制住。

“青天白日,竟然與男子閉門私會,還摟摟抱抱,早該知道你是個不要臉的胚子,和你娘一樣!”王氏氣急敗壞,望向身邊的韓氏,“姐姐,你也看到了,這樣的孩子留在侯府,那是要給侯府丢臉的呀。”

今日是各院子領月例的日子,平時這個日子,兩位老夫人派個婢子來拿就完事,但白日裏韓氏吃了王氏送去的兩道菜,一直膩着,王氏便邀了韓氏趁着晚飯之前出房門走一走透氣,走到這裏的時候,想起來可以順道拿個月錢,也免得再派人來。

沒想到撞上了孟雲娴和李護在做這樣不知羞恥的事情。

按着人跪在田氏面前,王氏将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末了恨不能往孟雲娴的身上吐一口口水。

楚绫和孟雲芝都在場,孟雲芝上趕的去踩:“你可真是不知羞恥,枉費嬸母這麽疼愛你,又是修葺小院又是送東西,你就是這樣報答的嗎?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情來,你、你真是……”

孟雲芝嘴上罵着孟雲娴,眼睛卻是對着李護放小刀子。

韓氏也皺眉搖頭:“兒媳,這孩子太不像話,不值得你這樣費心。”

楚绫一直打量着田氏的表情,一句話都沒說。倒是瞿氏好聲好氣的為孟雲娴辯解了幾句,左右是披着羊皮的黑。

“這是怎麽了?”孟光朝比平日更早下值回來,原本愉悅的語氣因為進門這一幕,多了幾分疑惑不解。

孟光朝身後走出來一個俊朗的少年,掃了一眼廳中場景,略有些意外:“看來今日不是登門的日子。”

田氏十分的意外,“五殿下……”

竟然是五殿下到訪!

這怎麽可能呢?

孟光朝摸摸鼻子,心裏一萬頭汗血寶馬奔騰,無法當場解釋清楚前因後果,此刻只能讓出位置來請五殿下上座。

貴客上門,田氏趕緊領着衆人設座上茶行禮。

孟光朝自自然然的走到妻子身邊扶住她,“怎麽了,鬧得還挺大?”

田氏有些惱火:“稍後再跟你算賬!”

皇子輕易不能自己入朝臣家門,恐有拉攏嫌疑,即便真的是奉皇命登門,也應當提前通知準備才是,沒想到孟光朝這貨竟然大喇喇帶着人回來,還遇上這樣的場面!

孟光朝也是有苦說不出,一時不好解釋,再看座上那位主,好像完全沒有中斷了別家處理家事的自覺,慢悠悠喝着茶掃視廳中局面,臉上就差寫一行“我有點好奇,誰來跟我講講”的文字說明。

田氏正要命孟雲娴與李護起身,把這事情遮掩過去,就聽周明隽放下茶杯淡淡道:“聽聞侯府中剛回府的二小姐也是自小長在鄉間,不知是哪一位?”

如果說剛才被押到大廳裏孟雲娴只是緊張,那麽她現在基本上就是渾身僵硬呆若木雞了。

孟光朝大抵琢磨出方才這裏是有事情發生,此刻只能硬着頭皮上:“五殿下有所不知,這就是娴丫頭。她回府之後許多地方都不習慣,時常會觸犯規矩,今日唯恐又壞了規矩,正在教着。”

得知來的是五殿下,王氏和瞿氏等都心中大喜。

家醜不可外揚,尤其是在這樣尊貴的人面前,此刻的事情一定要鬧大,這樣孟雲娴就萬劫不複,再也翻不了身了!

王氏心一狠,正準備開始搞事情,結果被那位五殿下截胡搶白。

“我剛回到宮中時,也總是觸犯宮規,父皇憐憫與母妃體恤我不是從小生養在宮裏,所以以三月為期來适應。”

“三個月的時間,我尚且覺得過于苛刻,沒想侯爺的千金回府不過十數日,便已經這樣嚴苛,榮安侯總是說父皇用心良苦與我父子情深,我未能深刻體會,今日這一趟,我體會到了。”

田氏想直接把人都帶走,周明隽又道:“若是我打擾到了侯爺處理家事,還是改日再登門吧。”

不知孟光朝是這麽想的,忽然攔住作告辭狀的周明隽,語出驚人:“若是五皇子不介意,大可稍作等待,等內子處理完家事,再好生款待五殿下。”

這話剛一落,孟光朝就收到了來自田氏的死亡凝視。

你是瘋了嗎?怎可讓皇子旁聽這些?

殊不知,在場還有一人如遭雷擊。

孟雲娴的內心不斷捶胸頓足——他為何會來,還是此刻來!?

過往教訓浮現腦海,她懊惱不已。

毒誓果然不能亂發,應驗的時候居然是是這樣的措手不及又殘忍無情……

天要亡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