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教訓
事實上,被誤會時能條理分明不慌不忙辯解清楚,誤會解除又不失後怕委屈與少女柔弱的一面。
孟雲娴這幾滴眼淚,流的恰到好處。
王氏有點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要說點什麽,田氏忽然發火:“先時教你規矩的嬷嬷稱贊你悟性高學得快,我還以為你是個通透的。沒想你只學框架不明深理,又有什麽用?你真當這規矩只是讓你學了記在心裏麽,規矩這東西,于你自己重在守,于旁人重在防。你自己守不住越矩是錯,可防不住旁人的誤會曲解,是錯上加錯!”
“你自以為一次小小越矩,下次改過便是,卻不知人言可畏,一次失誤,大有後患無窮的可能,哭一哭有用嗎?”
孟雲娴乖覺的縮在那裏,任由嫡母教訓。
孟光朝清咳兩聲,發話了:“雲娴,你嫡母說得對,今日,你不僅自己做錯了,還拖累了李護;李護,你自小長在府裏,應當是知道規矩的,明知故犯,自去領罰吧。”
李護手裏還拽着那借據,沉默着叩首後準備退下。
“少管家……”孟雲娴将錢袋子放在地上推過去:“這個還給你,我再也不敢了。”
“不是要出去添置節禮嗎?”孟光朝冷不防開口,語氣臭臭的:“鬧了這般誤會,現在又還回去,你不是折騰是什麽。”
孟雲娴臉上挂着淚珠子,一愣:“啊?”
孟光朝對李護道:“去賬房将你拿出的銀子數支出來,記作二小姐預支了下個月的例錢。二小姐在學規矩,你們也要都重新學一遍嗎?往後再犯,定不輕饒。”
自從田氏掌家以來,除開當年鄭氏縷縷作妖田氏有孕在身心有餘而力不足,孟光朝一直都很少插手,對田氏信任有加,但只要他真的做了主,那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來,即便是韓氏也撼動不得。
因着孟光朝這句話,這一次的事端最終只是化作一個誤會,被解開了。
鬧劇過去,晚膳也到點了,孟光朝請五皇子落座,與田氏一同連連告罪,讓五殿下看了笑話。
田氏和瞿氏兩房早已退下,她們沒資格同桌用飯。
周明隽被奉上座,慢條斯理道:“家家都有一本經,從前我住在鄉間,見多了這樣家長裏短的誤會,榮安侯不必這般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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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所有人落座,周明隽忽然道:“回到京城除了在皇宮學規矩,便再無機會領略京城風光,方才聽聞二小姐要領弟妹外出采購節禮,又恐有歹人謀害,湊巧母妃已經向父皇為了請了一個特許,允我近幾日在京城中游走游走,領略京城風光,若是侯爺放心,我可以順便捎帶府中幾位弟妹一同游覽采買。”
孟光朝默了一下,“小兒魯莽,若是五殿下不介意他們不懂規矩吵鬧,臣便鬥膽叨擾殿下一回了。”
五殿下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榮安侯客氣。”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不過在瞧不見的地方,有人是酒足飯飽滿心期待,有人則是食不知味畏懼不安。
田氏對今日的事情十分的疑惑,等到送走貴客,方才一臉怒意的坐在房裏等着孟光朝解釋。
孟光朝陪着笑坐下來:“夫人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
“當年質子夫人于我和陳兄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保住質子夫人,卻答應過無論如何會保住五皇子。多年來,五殿下雖生長在外,但皇上念及質子夫人的好,一直暗中差人保護,所以我不便過早的與五皇子有什麽交集,知他無恙也就罷了。正因如此,此番我費力迎皇子回朝,皇子心生存疑,唯恐我有什麽別的目的。”
田氏一點就通:“所以,左右在旁人看來你已經是依附于五皇子的朝臣,便大大方方的與人拉近關系?顯示你一片赤誠?”
孟光朝低聲一笑:“夫人睿智,無需我多解釋。如今朝中立儲一事争議過多,若是真的放任五皇子活在朝廷的目光之外,他朝新帝繼位,五皇子必定是一個威脅,且他母親還是那樣的身份,難免會讓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唯有迎他回朝,不說有争儲之力,最起碼能在這暗潮湧動的朝堂上瞧清楚局勢,尋一個明哲保身的法子。好過孤身在外,坐以待斃。”
田氏心下了然:“只怕五殿下多年在外,心灰意冷,又無生母扶持,對你未必有絕對的信任。你在皇子回朝一事上據理力争,旁人也早就将你看做了五皇子的擁護,所以如今即便密切來往,也處之泰然了。”
孟光朝無奈。
“如今時間倉促,頭一個要緊的,是要讓五殿下明白自己的處境,好好地力争上游活下去,也不枉質子夫人以命換命。至于他能不能真的相信我,那是後話。”
田氏心頭一動:“你說……若是借着雲娴來試探,如何?”
孟光朝沒會過意來:“雲娴?好好地讓她來做什麽?”
田氏正色道:“你莫要覺得我是在算計她什麽。”
孟光朝失笑:“我怎麽敢,請夫人指點迷津。”
田氏也不與他計較,耐心道:“本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會将娴丫頭與五皇子牽扯在一起,但如今你也說五皇子對你心有芥蒂,你覺得他為何會主動提起帶娴丫頭出去?”
孟光朝:“是因為他二人處境相似?”
田氏點頭:“我只是覺得,他生了試探之心。他知道現在能依靠的只有貴妃與你,可是一來我們與貴妃一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并無交集,二來他與貴妃又非親生母子,兩方到底可不可信,或許他更願意自己來試探。”
孟光朝摸摸下巴:“不若将娴丫頭叫來,串串詞兒?”
不料田氏白了他一眼:“叫來做什麽?”
孟光朝握住她的手,真誠道:“自然是與她說好,若是五皇子問起什麽,該答什麽。”
田氏想了想,忽然抽出手來,驕矜的理了理發髻,一本正經:“有什麽好串詞兒的,娴丫頭剛剛回府,對誰都不熟悉,你以為五殿下能問出個什麽來,他要問,頂多問一個你對她的态度、侯府對她的态度。若親生女尚且當做一個利益争奪的工具,他一個皇子,自然不在話下。”
田氏挺直了腰板,表情裏滿是生動的試探:“娴丫頭回府,我怎麽對她你雖然沒多問,可心裏存着疑問吧?”她走近一步,露出一個明豔又妩媚的笑容來,伸手撣了撣孟光朝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收手之時,表情也驟然收斂冷下來:“這不正好,你且讓五皇子去問一問我是怎麽對她的,免得你心生芥蒂,總覺得我這個後母苛待了你第一眼瞧着就喜歡的丫頭。”
孟光朝苦笑不得,頓時不管不顧,一把将她從後頭抱住:“我就怕你提這個,就怕這個,你偏提。左右解釋多少遍你也不會聽了,那咱們換個地方講道理!”說着,一把将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床鋪。
……
周明隽說帶她們出去,隔日一早就準時的出現在侯府。
孟雲茵和孟竹遠今日是奉命導游,直接告假不用去流輝苑,歡呼雀躍的十分開心。可是跟在他們後面的孟雲娴,就顯得束手束腳了。
周明隽溫潤和藹,招呼着幾個弟弟妹妹上馬車出發。
一路上,考慮到五殿下和娴姐姐都對京城的事情不了解,所以兩個小的十分熱情的介紹着風土人情。他們自小到大長在這裏,再熟悉不過。
周明隽聽得很認真,就像是一個親切的鄰家大哥哥,孟雲娴則是有些魂不守舍。這樣一路游覽到中午,周明隽選定了一家風雅的茶酒別館,包下了一個帶小院子的連排廂房。
他不知從哪裏得知,兩只小的一向作息穩定,平日裏在流輝苑用完午飯都需要午睡片刻,下午才有精力繼續上課。這一上午他們沒少做向導,吃完午飯之後小腦袋果然開始一栽一栽,在貼身丫頭的照顧下去周明隽貼心準備的廂房小睡。
綠琪已經回廂房幫她整理床鋪,孟雲娴不安的手指絞着衣角,幹笑道:“我、我也有些累了,五殿下……我先去小憩片刻……”
才剛剛轉身,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且等一等。”
周明隽的貼身護衛離開了房間,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周明隽起身,白襪踩在鋪了厚毛氈毯的地板上,發出沉響。這沉響由遠及近,停下時,他已經擋在她面前。
“好好想想,是不是還欠着我什麽解釋?”
她不語,他便提醒她:“那個小管家的錢袋子,還有那張借據,都是你故技重施做的,是不是?”
好半天,才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是。”
周明隽點頭:“還算誠實。”
他踱步回去坐下,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曾發過什麽樣的毒誓?”
孟雲娴咬唇不語,兩只手緊握成拳——她這是犯撅了。
安靜的廂房裏,孟雲娴聽到木料折斷的聲音,身子忍不住一抖,轉身去看。
只見周明隽走到一邊,将一盞落地燈盞折了頭尾,手裏掂着稚子手臂粗長的木棍,出語如冰:“過來吧。”
她嗖的一下把雙手背到身後,目光惶恐不安:“你、你真的要将我的手打斷啊。”
周明隽看着她不言語。
孟雲娴吓壞了,眼淚唰的流下來,雙膝一彎跪在地上,雙手捏着耳朵哭着求饒:“周恪哥哥,我錯了,你別打斷我的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