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哥哥的愛心

孟雲娴是被周恪按着腦袋看完鞭刑的。

一鞭一鞭,打的那賊子叫聲撕心裂肺,也令孟雲娴的心一抽一抽,抽了三十下。

剛剛施完鞭刑,不知從哪裏潑來一碗水,對準了皮開肉綻的賊人,原本幾欲昏厥的賊人因這一潑再度痛苦到了一個巅峰。

“那是鹽水。”周恪的解釋很及時。

“賊寇扒手,本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若伸手,就無法回頭。看看那些人對扒手的痛恨,再想想你今日被抓,會有什麽後果。”

孟雲娴低下頭,抽抽鼻子,沒哭出來。

她這些日子哭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此刻心中驚吓多餘悲傷,竟是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面前伸出一只手來,孟雲娴盯着那只修長幹淨的手看的有些入神。

就是這只手,拎過她,推過她,打過她,吓過他。

此刻,它似乎是要牽着她。

手的主人彎腰找到她的手,緊緊握住,他的語氣褪去了剛才的冷漠與憤怒,變得平淡而溫暖:“回家吧。”

……

最終,孟雲娴是被背回去的。

周恪那一推一撞,因為真的生氣用了些力道,沒想扯到了她背上連着腿根的經脈,現在冷靜下來,她才發現每走一步背上就扯着疼,連呼吸都疼。

回去的路上,孟雲娴趴在他的背上,異常的沉默。

周恪走出一段路,忽然開口:“聽聞戰禍連連,饑荒洪澇時,百姓沒有一天安穩的日子,路有餓殍,人無人性,萬貫家財甚至換不回一捧糧米,人們為活下去能殘忍分食同類。”

Advertisement

“這世上有很多很多的可憐人,慘狀各自不同,因為你未曾見過,所以才覺得日子清苦貧寒是最大的苦。”

背上的人腦袋動了一下,聲音弱弱的:“你見過嗎?”

周恪搖頭:“我一點也不想見到這些,只知道确有其事。所以我也很慶幸只是當做一個故事來聽,而非親身經歷。”

又道:“雲縣那麽多人,只有你被盜了銀子嗎?你這幾日看到了多少樁,又有誰是像你一樣,被盜了銀子就惡狠狠地也要去盜別人的銀子?”

孟雲娴跟他講道理:“他們沒有銀子,還能再掙,還有家底,可是我娘說我們已經沒有別的銀子了,說不定就餓死了。”

“所以你還偷得有道理了?莫不是以為帶着這樣的理由被抓,能減免一些刑法,博得一些同情?別做夢了。”

孟雲娴把臉埋進他的背。

周恪的教訓還在繼續:“你分明是被影響了,所以遇到這件事情,腦子裏也只剩下憤怒和惡念,一心要以牙還牙,什麽都不顧了。可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絕路,你若不是滿心消極,或許會發現別的法子。”

“人活一生,短得不過百年,若是活的見不得光滿身罪惡,即便是死了也會遺臭萬年永不超生。所以永遠不要輕易的放縱心中那些惡念,若是朝前看只能讓你看到不甘與怨憤,不妨試試朝後看,或許這樣能讓你生出幾分知足與感恩,帶着善心與正氣走下去,一生所好,皆能取之有道。”

孟雲娴沒有再說話了,周恪以為他啰嗦的太多,人家已經睡着了。想着今天對她着實算不上客氣,孩子嘛,以後可以慢慢教,也就不急于一時的教訓她,便背着人往家走。

天色已經很暗了,各家各戶都歸家閉門,周恪知道鄭氏在家,不方便這樣背着人回去,正準備叫醒背上的人,她徑自彈起來:“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周恪不明所以的把她放下來,只見她忍着背上得疼痛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虎頭虎腦的四處張望,找了一個大概的位置,從身上摸出一塊銅板來放到地上。

周恪走到她身邊,唇角彎起:“你這是做什麽?”

孟雲娴盯着那個銅板,眼裏有不舍,語氣卻堅定:“村裏孩子想找大人要銅板買糖都十分不容易,并非回回都能如願,如今接近年關,興許是哪家的孩子要來的糖人錢,高興過了頭掉在這裏,被我撿到了,若是他着急回來尋卻尋不到,一生氣也去偷別人的銅板怎麽辦。”

周恪和她辯論:“且不說掉銅板的是孩子,你怎知就一定會被失主撿了去。或許方才是我說的重了,這個不偷不搶,你撿了便撿了。”

孟雲娴有自己的看法:“丢銅板的失主是孩子的可能性大,失主有心尋找,找到撿回去的可能性也大。”她說的十分認真一板一眼:“這樣一來,我或許在極大地可能上阻止了他因為惱火就去盜竊呢。”

那一刻,周恪有點不太懂她的小腦袋裏是一個什麽樣的思路,又覺得她有些有趣和可愛。

……

孟雲娴沒有弄到錢,也沒有采到藥,母親見她兩手空空回來什麽都沒說,她愧疚不已,準備去找老秀才問問看有沒有藥理的書籍,她還是得學會辨認藥材替母親采藥。

第二日去找老秀才的時候,她意外的發現他很忙。

一問才知,如今正逢年節,許多人家托他寫春聯對聯,還有寄家書的,寫聘書的,連情書都有!

此外還有一單大的——一個大戶人家需要一百份手抄的心經,要找一個生辰八字合适,內心純潔沒有案底,且絕對虔誠的抄寫者,一份一百文。

老秀才興沖沖接了這筆生意才悲慘的發現自己的條件好像不太符合,他生辰八字對不上。

孟雲娴靈機一動,主動對自己的生辰八字,竟然十分的附和對方的要求,她激動地兩只手指着自己:“我我我……我可以!讓我來行麽!”

老秀才眼神複雜的看着她,她趕緊道:“我、我不全要,我們對半分!”

兩人一拍即合。

孟雲娴高興得不得了,當即跑回去沐浴更衣,像模像樣的焚了老秀才的幾根香,開始了認真又虔誠的抄經人生。

她的字寫得很端正,并沒有因為着急用錢就變得潦草,寫着寫着,一個黑影擋住了她的光。

偏頭一看,周恪正雙手環胸站在一旁看她抄經。

她眼眸亮亮的,炫耀似地:“我找到活了!”

周恪看都沒看她,只看她的字:“抄經之時要靜心虔誠,你這麽咋咋呼呼的,會亵渎神靈的。”

她煞有介事的捂住自己的嘴,扭過頭去繼續認真的抄。

周恪眼中含着笑,走到另一邊的書架,挑了一本書坐下來慢慢的翻。

老秀才從竈房回來端着一盤饅頭,看到周恪的時候楞了一下,周恪飛快的做噓聲狀,讓他別吵到抄經的某個人。

老秀才呵呵一笑,帶着過來人的高深目光,開始繼續寫對聯。

就這樣,她順利的抄完了所有的經書,拿到了不多不少剛剛好的五兩銀子,而母親的病經過多日的休息與按時服藥,已經痊愈。

向母親道明錢財來由時,母親沉默了好久,最後紅着眼睛将她拉進懷裏,生澀而又不自然的抱住她。

那一日天朗氣清,明明還是冬季,她卻覺得頭頂陰霾盡數散去,溫暖如春,如獲新生。

這世上果然沒有什麽絕路呢。

她心裏想謝一個人,提着裙子就往周哥哥家裏跑,陪着周哥哥的外祖爺爺說周哥哥正在沐浴,讓她去屋裏等着,孟雲娴走進屋裏,發現周恪的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堆紙,像是抄寫的什麽。她覺得有點熟悉,正準備伸手去翻,一個冷冷的聲音把她吓了一跳。

“幹什麽?”

她驚吓轉身,被周恪一身冒着熱氣衣衫半敞的美男出浴圖吓得又轉回去了,她雙手捂着眼睛:“我、我沒想幹什麽呀。”

周恪拿過披風給自己系上,走到桌子邊,語氣質疑:“沒想幹什麽?”

孟雲娴慢慢放下手,才發現周恪質疑的原因是因為那堆紙張邊上放着他的錢袋子。

錢袋子鼓鼓的,繡紋精美。

她漲紅了臉,飛快的解釋:“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桌上這是什麽,我不是要拿你的錢袋子!”

周恪順着她指的看過去,驟顯局促的那些紙張悉數收起來,放到高高的架子上。

孟雲娴越看越熟悉:“那是……”

周恪忽的轉過身:“你是真的改過了?”

注意力就這樣被拉回來,孟雲娴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奇怪的紙張,她氣呼呼的伸出手來:“我只是一時迷糊,可現在已經醒悟了!你若不信,我發個毒誓也沒什麽!”

周恪挑眉:“喲,發毒誓呢,這麽認真啊?”

她果然認真起來:“鞭笞三十算什麽,潑鹽水又算什麽!我孟雲娴發誓,此生不再行盜竊之事,如有違背誓言,就讓周恪哥哥将我的手打斷!”

将我的手打斷……

手打斷……

打斷……

四年的時間一晃而過,當初那個冷漠又熱心的鄰家哥哥,變作了此刻執棍的五皇子。

周明隽冷臉揮棍,破風之聲後,棍子重重落下發出一聲沉響,孟雲娴閉着眼睛猛地收回手,在地上滾來滾去:“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斷了……我的手斷了……”

滾了兩圈,忽然發現并無痛感,她茫然的縮成一團,就看到周明隽冷笑着,手裏的棍子沒打在她的手上,而是打在面前的地板上。只是地板上凹陷的口子,足見力道之可怕。

周明隽丢掉手裏的棍子,施施然起身,退開一步:“過來,我有話問你。”

她沒動,試探道:“你、你不打我啦?”

周明隽皺眉疑惑:“你怎麽像是有些遺憾呢。”

孟雲娴瞬間回神,小手連連擺動,“不遺憾不遺憾,哈哈哈,不遺憾不遺憾。”她裙衫層疊,起的十分艱難,最後不慎踩到裙角,整個人朝前撲過去。

摔是不可能摔着的,周明隽穩穩地把她接住,順勢往上一提,她便精準無誤的入了他的懷裏。

孟雲娴還沒機會胡思亂想,就聽到周恪淡淡道:“撲得這般老練穩重,是個老手啊。當時也是這麽撲進那個小管家懷裏的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