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段譽拽着千歲憂施展淩波微步跑路,他本來是想回客棧的,走了一半,忽然想到萬一全冠清這些人也追去了,那王語嫣和阿朱阿碧怎麽辦?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杜絕将危險引到王語嫣等人身上的可能,他轉而帶着千歲憂朝無錫城外奔去。

直到他到了一個樹林,确定身後無人追來,才停下。

千歲憂被他沒輕沒重地拽着跑,累得夠嗆,她扶着樹幹坐下,“段譽哥哥,你拉我跑這麽快做什麽?”

段譽:“對方人多勢衆,不跑快一些,我怕那幾人用什麽肮髒手段暗算你。”

千歲憂眼睛一眯,神情惡狠狠的:“他們敢用肮髒手段,我就找蜜蜂蟄他們去。”

段譽:“萬一你來不及找蜜蜂來呢?”

千歲憂:“沒有萬一,必須來得及。”

段譽:“……”

少女看了看左右,又問:“這是什麽地方?”

段譽幹巴巴地說道:“不知道,我本來想帶你回客棧的,但想到王姑娘和阿碧都不會武功,就只好帶着你往城外跑。”

段譽蹲在她身旁:“歲憂妹妹,我們現在走嗎?”

千歲憂背靠着樹幹,“先讓我歇會兒。”

她雖然從小就在寒玉床上練功,內功比起同齡人要高出不知道多少,但也不能跟開了挂的段譽相比。剛才被他拖着沒頭沒腦地跑了這麽久,千歲憂覺得自己真的快要累癱了。

“啊?”段譽愣住,“可我們不是還有事情要做嗎?歲憂妹妹,阿朱和阿碧這次到無錫,是為了慕容公子而來的。方才你也聽到了,喬幫主說馬大元的死不見得就是慕容公子下的毒手,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我們早些回到客棧,把這些事情告訴她們,好讓她們放心。”

千歲憂奇怪地看向段譽,“你既然想早些将事情告訴她們,剛才怎麽不直接帶着我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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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默了默,“我怕會我們會把危險帶給她們。”

千歲憂聞言,臉上神情要笑不笑的,“哦?”

段譽解釋道:“你知道的,王姑娘和阿碧都不會武功,阿朱雖然會一些武功,但并不能應付剛才的那幾個乞丐。”

千歲憂微微颔首,又“哦”了一聲,那個哦字,語氣一波三折,十分令人玩味兒。

段譽蹲得累了,直接坐在千歲憂身旁,兩人排排坐,後背靠着樹幹。

段譽:“不知道王姑娘如今在做什麽。”

王姑娘前,王姑娘後,果真是為王姑娘魔障了。

千歲憂雙腳屈起,将雙臂擱在了膝蓋上,她側頭看向身旁年輕的公子,善意提醒道:“段譽哥哥,王語嫣心裏裝着的,是她的表哥慕容複。”

千歲憂這話一說,段譽心裏別提多難過了,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王姑娘仙人之姿,我确實仰慕她,可我對她絕無非分之想的。”

“我不信。人只要喜歡上另一個人,一定會想要得到他。感情和欲|望,是分不開的。”

段譽默然,他想跟千歲憂說不是那樣的。

感情和欲|望其實可以分開,王語嫣在他的心裏,就如同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存在,他心中仰慕,但并無欲|望。

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心中确實有欲|望,他見到了王語嫣,會情不自禁地想去哄她高興,也想要與她更親近一點。

千歲憂瞅着神色變幻的段譽,搖了搖頭,懶得跟他多說。忽然,她的神色一變,眸光好似利劍出鞘般看向對面的一棵參天大樹。

少女皓腕微揚,朝對面的一棵參天大樹某處枝葉茂盛的地方射出數根玉峰針。

“何方小賊,給我下來!”

一陣朗聲大笑傳來,一個男人從樹上飛身而起。

他雙臂張開,衣袍随風展開,只見他落地無聲,枯葉都沒揚起一片。

月光下,男人的身材偉岸,他緩緩回過頭,冷厲的眸光從段譽和千歲憂的臉上掃過,低沉的聲音不怒自威:“我不說你們二人吵吵鬧鬧擾人清夢,你卻要惡人先告狀,說我是小賊?”

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袍,看着有些破爛。

一張四方的國字臉,濃密的劍眉入鬓,一雙眸子看上去比夜色還要深沉,目光如炬,身材較尋常的男子要高壯一些,腰背挺拔得旗杆似的。

他并不是一個特別年輕的男人,臉上已有風霜之色,可那風霜之感不僅沒有給他增添老态,反而為他增添了幾分沉着威勢。

千歲憂歪頭,望着前方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掃過千歲憂,然後落在段譽身上。

段譽望向千歲憂,只見少女一雙眸子黏在了對方身上,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千歲憂不說話,那就只好他說話了。

段譽這些日子被鸠摩智那個惡和尚帶着走,也見了一些世面,他學着武林中人一般的模樣,朝對方抱拳說道:“我與妹妹不小心擾了這位兄臺的清夢,還望兄臺莫要見怪。”

段譽好言好語,可千歲憂卻笑了起來。

她側頭,把玩着散落在肩膀上的發辮跟段譽說道:“這地方既沒有名,也沒有姓,更沒說誰能來誰不能來,你為何要向他道歉?”

段譽:“……”

那個男子聞言,微微一笑。

不同于段譽那溫文清越的聲音,男人的聲音低沉而粗犷,他沉聲說道:“你說的對,這地方既沒有名,也沒有姓,更沒說誰能來誰不能來。不過凡事皆有先來後到,我先在此休息,你又為何口出惡言?”

千歲憂一雙晶亮的眼睛看向他,片刻之後,她臉上流露出歉意,用嬌軟的聲音說道:“抱歉,是我不對。你能別怪我嗎?”

段譽:“……”

剛才歲憂妹妹還一副要跟對方找茬的模樣,怎麽如今又變成了一只無辜小白兔的模樣?

男子掀了掀眼皮,眸光落在千歲憂的臉上。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下,林中的光線并不明亮。可對習武之人來說,黑暗中視物并非難事。

少女一襲紅色的衣裙,眉眼靈動,确實是個讨人喜歡的小姑娘模樣。

男子笑了笑,聲音緩而沉,“不會怪你。”

少女聞言,頓時眉開眼笑,“你真好。”

男子瞥了她一眼,扔下一句“告辭”,人就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千歲憂看着男子離去的方向,半晌,才可愛地嘆息道:“他長得真好看,我喜歡這樣的男人。”

在旁邊的段譽聞言,差點沒有被她大膽的言辭吓得摔倒在地。

千歲憂側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長得英俊帥氣,我見到了心生好感很正常啊。一見鐘情這種事情,段譽哥哥也做得很順手,有什麽好奇怪的?”

段譽被她的話一噎,“我、我什麽時候對別人一見鐘情了?”

“你對王語嫣難道不是一見鐘情?對了,還有修羅刀的女兒木婉清,你不知道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時,不也因為看到她的容貌所以情不自禁?”

段譽震驚了,“你怎麽知道我和婉妹的事情?”

段譽在被鸠摩智擄到江南之前,也經歷了一些事情。他因為不願意習武離家出走,離家出走後就到了無量山,在那個地方,他遇見了鐘靈,後來又因鐘靈被無量劍的人捉住,所以他去找人求助。求助的途中就遇上了面蒙黑紗的木婉清。

木婉清是修羅刀秦紅棉的女兒,從小隐居在山裏。

可也不知道秦紅棉是什麽心思,她生下了女兒,卻隐瞞女兒的身世。

秦紅棉與木婉清師徒相稱,并且要木婉清蒙上面紗,不得讓男人看到她的容貌。若是有男人窺見她的相貌,那個男人就得娶她為妻。

一番際遇,段譽不僅見到了木婉清的容貌,而且還讓四大惡人中的南海神鱷拜他為師。

可就在段譽和木婉清得到大理皇帝以及父母的祝福時,秦紅棉出現,告訴段正淳木婉清其實是她的女兒。

少女時的秦紅棉曾經與段正淳有過一段情,風流倜傥的鎮南王段正淳與佳人一夜纏綿後回到大理,而秦紅棉珠胎暗結。

十幾年過去,誰知道兩人還有再度相見之時,又有誰能料到,他們的子女不僅相戀,還要結為夫妻?

想起那些事情,段譽心裏簡直百味雜陳。

可這些事情他從來也沒說,千歲憂怎會知道?

可千歲憂卻端着一副世外高人似的範兒,搖着手指跟段譽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段譽哥哥,秘密說了出來,就不會再是秘密。我雖然年紀比你小些,可我知道的事情,不比你少。”

段譽默然,心想可不是麽?他現在懷疑千歲憂是不是對他的祖宗十八代也了若指掌。

那歲憂妹妹豈不是個千年妖怪?

心中的想法越來越離譜,段譽趕緊搖了搖頭,然後問千歲憂:“既然你知道得這麽多,那你知道方才那個男子是什麽人嗎?”

千歲憂搖頭:“不知道。”

段譽:“我還以為你通曉天下事呢。”

千歲憂:“我雖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你和我都打不過他。”

自己到底幾斤幾兩,段譽是很清楚的,他的六脈神劍時靈時不靈,靠着淩波微步不過也是勉強逃命而已。但千歲憂在曼陀山莊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将王夫人擒獲,而且又會馭蜂之能。雖然方才那個男子顧盼間确實頗有威勢,可千歲憂天不怕地不怕,連鸠摩智那個惡和尚她都招惹了,剛才面對全冠清那幾人的時候,也是無所畏懼的模樣,段譽覺得少女即使将天捅個窟窿出來,也是面不改色的。

可她居然會說打不過剛才那個男子?

那個男子看着不過三十左右的年齡,難道那個他比鸠摩智那惡和尚還厲害?

段譽還在思量着,就聽到千歲憂徐聲說道:“我雖然內力不算高深,但師父說我也能與江湖上一流的好手相比拟。習武之人,時常都會有警惕之心。若是我警惕之時,若非一等的武林好手,想要在我跟前隐藏氣息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可剛才那個男子,隐藏得滴水不漏。要不是他随意翻了個身,我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段譽聽得瞠目結舌,“你時時都要想着周圍有沒有人,難道不累?”

千歲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是習武之人該有的警惕,是一種本能。你內功那麽好,要是會用的話,即使不用特別去留意,也是會察覺的。”

少女說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困了,我們回客棧吧。”

段譽:“我們回去之後,會不會把那幾人帶到客棧去?”

他從前嬌生慣養,但經過幾個月的歷練,自認已經皮糙肉厚,經得起折騰。可王語嫣怎麽辦?她雖滿腹武學經典,可并不會這些打打殺殺之事,到時候面臨危險,她要如何自保?

千歲憂低頭整理着身上的衣裙,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怕什麽,要是那幾人跑到客棧去,段譽哥哥可以施展淩波微步帶王姑娘走啊。英雄救美,這多好的機會!”

段譽:“……”

他總覺得不能和千歲憂好好聊天了。

可千歲憂的話無可避免地讓他浮想聯翩,他想如果那幾個乞丐真的追到了客棧去,他一定不顧一切護王語嫣的周全。

如果到時候他為了王語嫣有什麽三長兩短,王語嫣能為他落下幾滴眼淚,記得世上有一個叫段譽的人願意為她赴湯蹈火,那他死了也值。

想着想着,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有些魔障,忍不住唾棄起自己來。

王語嫣一腔情意都放在了表兄慕容複身上,看阿朱和阿碧對待她的模樣,也是當做她是自家人那般的。

觊觎他人的未婚妻……呸,段譽你的聖賢書都白讀了嗎?

自我唾棄了之後,段譽覺得自己的聖賢書确實白讀了,因為他放不下王語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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