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關于明天和意外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地上的雪還未來得及融化,綠色的尖尖角已經掙紮着露了出來。

迫不及待的樣子,像極了提前開學的高三學生,唯一的區別大概在于,前者欣然前往,後者被逼無奈。

而溫洛,屬于第三種。

3月6日,在林夏中學新學期開始的第三個星期,溫洛收到了P大的提前錄取通知書。

他保送了,雖然被要求正常上下課,但已刑滿釋放,恢複了自由身。

和“多考一分,幹掉千人”的大紅色條幅下,挑燈夜戰的大多數,有了天壤之別。

溫叔叔和媽媽喜不自勝,他們一直知道溫洛成績優異,可也沒想到不用參加高考,就已經提前被錄取,夫妻兩個張羅着要給他買些什麽禮物,都被他以不喜歡,不想要,浪費錢等理由拒絕了。

說起裝逼這件事,還是溫洛最強。他壓根就沒告訴溫叔叔,他遞交了申請保送P大的自薦書,就連面試也是說和幾個朋友去北京玩玩。

所以當通知書到了的時候,溫叔叔激動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不是不羨慕的,可也只能羨慕了,林墨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享受到這種極致的快樂,不過,清塵倒是很有可能。

想到這裏,林墨忍不住問他,“清塵,你想過要去哪所大學嗎?”

其實答案顯而易見,應該是某Top2中的一個,林墨都覺得自己問得多餘。

“小墨,你呢?”

“啊?”怎麽反倒問起她來了。

林墨思考了一下,據實以告,“我啊,考上哪個去哪個。”

“嗯。”清塵點了點頭,“那你去哪個,我去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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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

她這是被反套路了嗎?

感到有些局促,林墨拿起杯子去水房打水,一班在最東邊,而水房在走廊最西側的盡頭,林慢悠悠地晃過去,卻發現低着頭匆匆走過來的蘇晨詩。

小課空,只有十分鐘時間,上一堂課的老師拖兩分鐘,下一堂課的老師早來兩分鐘,于是連十分鐘也沒有了。

高中時代,老師們都學會了向時間要時間,所以大部分同學都在教室裏學習,樓道裏本來就沒有什麽人,蘇晨詩卻還是像過街老鼠一樣,溜着邊,低垂着腦袋,生怕別人注意到她似的。

林墨心裏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自從寒假在自助餐廳見過她以後,她們已經好久沒有說過話了。

“晨詩……”

在蘇晨詩将頭垂得更低,從林墨身邊擦肩而過的瞬間,林墨輕聲叫住了她。

可是要說些什麽呢。

“晨詩,放學一起去文具店嗎?老板說新一期的雜志到了。”

她終于擡起頭來正視林墨了,怯弱驚慌的眼神閃過片刻的欣喜,林墨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松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林墨,不好意思,我放學有急事,你找別人一起去吧。”

一口氣快速地說完,便逃也似的離開,不給對方一點插話的空間。

等林墨扭過頭去看身後的時候,她已經推開後門走進了教室。

林墨意識到,她和清塵無意識的闖入,可能使她失去了這個敏感的朋友。

而且,她的補救,似乎是一場徒勞。

心情有些沮喪的林墨,沒想到在一樓的樓梯拐角遇到溫洛,藍白色相間的校服倒是還穿在身上,神采飛揚的樣子,在林墨看來,卻已經是個當代大學生了。

然後更沮喪了。

林墨垂頭喪氣地往水房裏拐,不再去看他。

“喂。”

溫洛朝她吼,聲音不大,卻帶着股怒氣,林墨習以為常。

她只得原路返回,畢恭畢敬地站在他面前,

“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不上課在外邊瞎晃什麽?”

“……大哥,你腦子呢,這是水房,我來接水。”

林墨真的服氣,溫洛的智商似乎只體現在學習成績上,然後老天爺從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又将這份饋贈找補了回來。

對方不以為恥,理直氣壯地繼續訓她,“打完水快回去上課。”

“現在是班空……你來高一教學樓幹什麽?”

“要你管。”

林墨:…………

談話一如既往地難以為繼 ,林墨趕緊溜進水房,離開這個低氣壓區,等她接好水出來,樓道裏已經恢複了寂靜空曠。

然後上課鈴響了。

日複一日,每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像泛起的細浪,簇擁着林墨前進,不強烈但又無法回頭。

清塵依然坐在她的右手邊,令人感到安定;溫洛依然是她的死對頭,最近幾個月尤為明顯;蘇晨詩依然如躲瘟疫一般躲着班級裏的每一個人,包括林墨;歐陽開始學畫畫了,他經常拿着畫板招搖地路過一班門口。

好像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軌道上,按部就班地前進着。

前進着。

即使他們并不知道終點在那裏。

這就是青春最重要的意義,不确定性和未知,賦予了它驕傲任性的資本,同時使過來人,更熱切地緬懷和祭奠。

要是重來一次多好啊,我本可以有另一種可能的。

這一種可能,另一種可能,無論哪一種,都要沒入成年人的海洋,連個與衆不同的泡沫,都不會冒出來。

可是那又何妨呢,林墨告訴自己,以後要做一個很酷的大人。

至少,要讓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地喜歡新一和小蘭。

16歲,也是有很多苦惱的。

至少在那個周末,柯夢神秘兮兮地約林墨出來之前,是這樣的。

後來,林墨才發現,這苦惱中的大部分确實不值一提。

那是一個下午,電話鈴聲響起,急促而尖銳,林墨放下手裏的魔方,回房間找手機,心想應該換個鈴聲了。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林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請問哪位?”

“林墨,我是柯夢。”

“你好,有什麽事情嗎?”

“很抱歉,和歐陽要了你的電話號碼。”

果然是見色忘友,林墨剛要說沒關系,柯夢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林墨,有件事我想當面和你說。”

林墨趕到肯德基的時候,站在門外,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坐着的柯夢。

她似乎很緊張,雙手無意識地把弄着手裏的飲料,不太淡定地頻繁朝窗外看。

她找自己能有什麽事情呢?林墨自認平時和她沒有什麽交集,他們之間的唯一的紐帶便是清塵。

林墨不由自主地來了。

推開玻璃門,柯夢立刻發現了她,站起來朝這邊揮手。

好奇心戰勝了局促感,林墨硬着頭皮走上前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吧。”林墨坐下來就開始道歉。

這邊是市中心,堵車堵了好大一會兒。

柯夢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方才開口,“林墨,其實你不需要和我這麽客氣的,我和清塵也是好朋友。”

所以呢?四舍五入我們也是好朋友?林墨并不喜歡這個邏輯。

可她只是随意地笑了一下,順便跳過了這個話題。

“柯夢,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你知道嗎?初中的時候,我,揚之,清塵,是附中有名的鐵三角,我們三個都住在政府大院,每天下午放學……”

“那個,柯夢,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

林墨咬着下嘴唇,實在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她,她不知道柯夢為什麽要在這裏和自己追憶往事,也并沒有這個興致,聽她的侃侃而談。

柯夢似乎沒想到林墨會如此地直接,眼神中因陷入回憶而燃起的火苗,還沒來得及消散。

“你覺不覺得自己有點讨厭?”

林墨低下去的頭,瞬間擡了起來,然後她便看到柯夢甜美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敵意和同情。

是的,同情,在林墨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表情背後的意味前,柯夢又換上了那副恬靜無害的表情,和她站在班級講臺上,激情昂揚地領讀英語課文時,一樣的神色。

林墨恍惚間,以為自己是被陽光閃花了眼。

“我不覺得。”

林墨輕飄飄地回答道,神色未起任何波瀾。

“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柯夢自覺失禮,林墨淡薄清冷的樣子使她更加難堪。

“沒關系。”

又是這樣一副捉摸不透,深不可測的樣子,仿佛對別人的話語有天然的免疫,是褒是貶,毫不在意。

柯夢剛剛産生的一點同情,片刻間消耗殆盡。

“林墨,你是喜歡清塵的吧,他那樣優秀的一個人,怎麽會有人不喜歡。”

“柯夢……”

“先不要着急否認,林墨就算你再怎麽裝,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我知道,你喜歡清塵。”

林墨在心底暗暗嘆氣,繞了這麽久,柯夢終于表明了來意。

“我沒有要否認。”

“你說什麽?”

“我喜歡清塵。”

“呵,這時候倒是勇敢起來了。”

“如果我喜歡清塵,使你感到不快,那我很抱歉。”

該說的都說完了,久坐無益,林墨起身欲離開。

柯夢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輕聲細語,一字一句,在林墨的耳邊環繞,卻好似公開處刑。

“你爸爸犧牲那天晚上,救的一對母子,正是清塵和他的母親。”

“林墨,你醒醒吧,清塵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只是為了報恩。”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第一卷就到這裏啦

☆、Chapter 18

恐怖的場景一幀一幀呼嘯而來,瞬間将她吞噬,林墨看見爸爸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渾身是血,而遠處的年輕女子正帶着年幼的孩子,落荒而逃。

好像脖子被人狠狠地扼住,渾身都動彈不得,林墨費了好大的勁才掙脫了夢魇的束縛坐了起來,豆大的汗珠即刻順着臉頰滴落下來,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她靜坐了許久,才想起來去開床頭燈找水喝,不知為何,此刻喉嚨好似被火灼燒般地難受。

穿鞋下床,林墨的心思仍然留在那場夢裏,手碰到杯子,冰涼的觸感使得她猛地縮回了手,蜷縮回床上。

玻璃杯應聲落在了地板上,碎得徹底而絕望,清脆的聲音仿佛刺破了漫漫長夜,在林墨面前閃過一道寒光。

她将頭埋進被子裏,使勁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大概,今晚注定無眠。

沒過多久,她聽見了輕叩房門的聲音,叮叮,叮叮叮……

沒有任何節奏感的叩擊,淩亂匆忙,林墨卻突然感覺被勒緊的脖子有了片刻的放松。

“林墨,開門。”

門口傳來溫洛的聲音,往日清冽的聲音,透過門縫,顯得甕聲甕氣的。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

林墨照舊坐在床頭,沒有給他開門的打算。

“做噩夢了?”

“嗯。”

“別想太多。”

“嗯。”

“晚安。”

“嗯。”

溫洛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到林墨房間的燈重新關上,恢複安靜的時候,才轉身回了卧室。

林墨第二天意料之中的遲到了,和她一起遲到的還有溫洛。

她慌忙拉起書包奪門而出的時候,溫洛正好整以暇地倚在樓梯口的欄杆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機。

林墨在沖下樓之前,試探着問了句:“你……你不上學嗎?”

“上……上啊。”

溫洛極其不自然地正了正背上的包,跟着林墨走下來。

“媽媽不在家嗎?”

“嗯,跟爸去公司了,她讓我叫你起床。”

“溫洛!”林墨簡直要瘋了,“那為什麽不叫我,現在已經八點了。”

“遲到一會兒又怎麽了?”溫洛看一眼對方有些浮腫的眼睛,才緩和了下自己的語氣,“還愣着幹什麽,走啊。”

林墨沉默地跟在溫洛後面出了門,滿腦子都是柯夢昨天下午說的那番話。

這麽多天以來的疑問好像終于有了答案,雖然并不是她最想聽到的那一個。

雖然因為媽媽的原因,她沒有見過被救的那對母子,但聽柯夢的描述,以及清塵的表現,她已經确定無疑,清塵就是那個孩子,她終于明白,提起爸爸時,清塵眼中一閃而過的沉重意味着什麽。

那是一種來不及粉飾的歉意和心痛,林墨不知道自己會鈍化至此,竟然不曾發現異常。

哪有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親近和情愫呢,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她本該釋懷的,但是為什麽越來越失落。

她突然好想去告訴爸爸:爸爸,是我誤會了,那個人他并不喜歡我。

就這麽胡思亂想着,林墨沒注意到溫洛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她。

哐當一聲,低垂着的頭直接撞到了溫洛的胸膛上,林墨捂着頭,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就對上溫洛十足不耐煩的視線。

“林墨你他媽給我打起精神來,你要是這麽過馬路,連怎麽被撞死的都不知道,你信嗎?”

林墨眨了眨眼,迅速穩住心神,這大概是将近一年以來,溫洛語速最快,說的字最多的一段話了。

“我知道了,走吧。”

林墨趕緊擡起頭來正視前方,感覺下一秒溫洛就能一腳把她踹飛。

林夏中學的大門就在街對過了,林墨看到門口好像還有學生會的同學在盤查遲到,老莊不茍言笑的一張臉突然出現在腦海裏,頹廢的神經霎時清醒起來,因為遲到,給他扣了班級量化分,保不齊會怎麽着。

眼神下意識地瞥向旁邊的溫洛,林墨頓時有了主意。

“溫洛,你現在還是學生會主席吧。”

“是啊,怎麽了?”

“那咱們現在進去,你的部下是不是不能夠給扣分啊?”

呵,原來在這裏等他呢,溫洛徑直往學校門口走去,輕飄飄的話順着風灌進了林墨的耳朵。

“随便扣呗,我早就保送了。”

林墨:“……”

“愣着幹什麽,跟上來,你沒看見今天是清塵當值嗎?”

什?什麽?林墨緊盯着那個背對着自己的紅白校服辨認了一下,不是清塵又是誰。

高大挺拔,隔着這麽遠,也能猜到,他對着遲到的同學也是溫潤柔和,不會冷言呵斥,林墨深感自己睡迷糊了,竟一下沒有認出來。

可是,現在好像并不是很想見到他。

她昨天想了一晚,以後如何應對兩人尴尬的處境,或者說自己如何坦然自若地對待清塵,但是沒有結果。

當年的事故,清塵和他的母親也是受害者,她的父親是人民警察,只是在生死存亡之際,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林墨的心裏從來沒有怪罪過他們的意思,即使是在不知道對方是清塵之前,也從來沒有。

林墨,你不能把自己的誤解怪罪到清塵身上,于情于理,他沒有做錯過什麽。

這麽想着,林墨跟着溫洛走到了校門口。

清塵發現了門外的她,忙不疊跑了過來,“小墨,今天怎麽遲到了?還以為你生病了。”

“沒有,我睡過頭了。”

隔着栅欄,清塵伸手要來揉她的頭發,林墨遲疑了一秒,修長的手已經覆在了頭頂上。

她弓了一下腰,往左邊一閃,躲開了頭頂上傳來的一襲溫熱,逃也似的跟着溫洛進了校門口。

清塵的手陡然懸在半空中,沒有了着落,他的眼神始終盯着那個纖細的身影,無奈地笑了笑,收回了手。

溫洛感覺到兩人之間非同尋常的氣場,沉思片刻,決定拍屁股走人。

“清塵,我先走了,林墨昨天做噩夢了,所以才遲到了。”

原來是這樣嗎,清塵看着自己面前垂下去的腦袋,有些恍惚。

很可怕的夢嗎?他覺得眼前的林墨,似乎一夕之間,又變回了三年前那個蜷縮着,不讓任何人靠近的刺猬。

“小墨,你還好嗎?”

“沒事的,你別聽溫洛胡說,我先回去上課了。”

“查完了,我們一起。”

清塵跟上林墨急促的腳步,他知道這種狀況下,更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待着。

回到班裏,老莊正在講臺上背着手來回巡視,看到後門溜進來的兩個人,則立刻眼不見心不煩地低下了頭,看手裏那一沓厚厚的材料。

兩個人趕緊将書包塞進桌洞裏,坐定在位子上。

老莊戴上老花鏡,将水杯放在講臺上,準備開始他的長篇大論。

“今天,有幾件事情要和大家說一下。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關于文理分科,期末考試馬上就要到了,學校考慮,先把文理志願表發下去,同學們針對自己的情況,回家也和父母好好商量一下,盡早做決定,下周把表給交上來。順便提一句,咱們班大部分都會選理科,所以咱們原班級不動,選文科的同學會調出去,重新參與分班……”

五月份,文理分科正式提上了日程,林墨繁雜的心緒裏也不差這一樁了。

老莊吩咐柯夢把志願表挨個發到了同學們手裏,走到林墨和清塵座位旁的時候,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墨,怎奈對方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壓根沒注意到她。

“清塵,這是你們倆的。”

柯夢扔下兩張表到清塵的桌子上,飛快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清塵有些詫異地看一眼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轉過身來和林墨說話,“柯夢今天怎麽有種…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林墨終于收回視線,淡淡地朝他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麽。

她把桌上的分課表拿起來端詳了許久,眉心緊蹙,似乎在做某種決定。

清塵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側臉,長長的眼睫毛撲閃着,光滑白淨的臉頰似乎在微微顫動。

清塵終于明白過來,她咬着牙,在抉擇,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在糾結什麽,清塵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

清塵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墨,你學文還是學理?”

她依舊看着手裏的志願表,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壓根沒聽到他說的話

“小墨,我記得我們之前讨論過這個問題,你選什麽,我便選什麽。”

林墨聽到這裏,終于擡起頭來,她微眯着眼睛,仰望面前高大俊朗的男孩,竟覺得十分不真切。

那麽清塵自己呢,他又明确自己現在所說,意味着什麽嗎?

短短兩天,天翻地覆,林墨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過去,維持思路的清晰。

“清塵,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很溫暖的人?”

“從來沒有,你是第一個。”

“那真的榮幸之至。”

“小墨,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了嗎?”

饒是清塵思維敏捷,也看不透眼前的林墨了。

“我想好了,我選理科。”

林墨大筆一揮,在理科後面的空白框上打了一個重重的勾,然後扭頭朝他燦爛地笑了一下。

“清塵,我選理,你也選理科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Chapter 19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一天,高一一班氣氛如常,沒有任何分班在即,生離死別的悲戚,想來也是,50個人的班級,轉去學文科的只有五人。

也就是包括蘇晨詩,馬悅在內,這個重點中學的實驗班裏,墊底的那麽極少數。

卑劣的最少數,甚至不配擁有一場聲勢浩大的告別。

林墨後來想起來,其實這是她高中時代最具儀式感的一個時刻,可是沒有照相機,沒有歡聲笑語,也沒有依依惜別。

每個人都安坐在三尺高的書本試卷後邊,麻木機械地刷題改錯,做錯題檔案,整理筆記或者……睡大覺。

好吧,這唯一的勇士—馬悅。

高一結束,就意味着高二的科目要進入預習階段了,預習是至關重要的。

笨鳥先飛,可如果聰明的鳥也先飛了呢?答案是要比它飛得更早。

林墨突然覺得很有意思,她鮮少以旁觀者的姿态來審視過自己所處的班級,并不是有多麽融入,只是視野狹隘。

現如今,她站在一個很矮很矮的小山丘上,整片景色,便一覽無餘。

其實,風景還算不錯。

幾近完美的清塵,兢兢業業的蘇晨詩,漂亮驕傲的柯夢,不可一世的馬悅,甚至她的前桌—一個神經兮兮的男孩子,他總是将疊好的青蛙一只一只放在林墨的桌子上……

他們鮮活,生動,性格各異,各有各的光彩,将他們歸為考試機器,是一種偏見。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每一個同學的存在,習慣了教室裏的桌椅講臺,她甚至已經習慣了柯夢若有似無探究的目光和明亮雙眸下的暗潮湧動。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她能怎麽樣呢?

暑假還是悄然而至了。

物化生各科老師照舊布置了海量的作業,老莊喋喋不休又語重心長地告誡着暑假注意事項,譬如不要跳進護城河裏游泳,不要在睡覺的時候,打開廚房裏的煤氣罐……

終于等到了。

老莊羅裏吧嗦地說完,沖最後排的小角落揮了揮手。

“大家放學吧,林墨你跟我來。”

林墨快速地起身,正視着前方,跟着老莊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刻意不去注意身後一直焦灼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老莊一腳把辦公室的門頭門踢開,拉開椅子坐在了辦公桌前,大咧咧地問她,“林墨,你可想好了?”

“是的,老師。”

語氣堅決,淡雅的面容下,透着一股子剛毅,老莊知道這孩子看似随意,心裏主義可大着呢。

他咂了咂嘴,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才站起身,在身後的書櫃裏翻找起來。

在二樓的欄杆處愣神好久,眼看着剛放學時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散去,喧嚣熱鬧的校園重歸寂靜,林墨才長舒了一口氣,扭頭往樓下走去。

果不其然,清塵背着書包正在教室門口等她。

林墨定了定神,抿了下嘴唇,朝他走過去。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嘴角含笑注視着她,溫潤俊朗,他逆光而站,渾身上下沐浴在黃昏的餘晖下,整個人被暈染成一幅畫。

林墨差點又要産生錯覺,她只能拼命告訴自己,這都是假象,林墨你做得對。

像電影特效裏的慢動作,林墨這幾步走得甚是艱難,終于到了他面前,林墨擡起頭,狀若無意地問他,“清塵,還沒走嗎?”

“小墨,我在等你。”

“啊,可是我還沒收拾書包呢。”林墨突然想起來這一茬。

“我就知道,早就給你裝好了。”

清塵輕笑了一聲,變魔術般轉過身來,林墨就看見自己的粉色書包正服帖地被他背在身上。

林墨差點被眼前滑稽的景象逗笑,卻在下一秒想到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

她站在清塵背後,去拉書包的拉鏈,清塵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任她翻來覆去地找。

“小墨,你在找什麽?這六科的作業和你需要的教材都裝上了,還缺什麽?”

果然沒有,林墨頭疼地扶額,作勢要去卸清塵身上的書包。

“清塵,先放下來吧,我還要裝些東西。”

清塵納悶地回頭,順勢把她的書包放了下來,“裝什麽?”

林墨沒有回答,而是徑直開門,走回了教室。

待清塵看清她手裏抱着的厚厚一疊書時,才眸色一沉,心裏咯噔一聲。

他的預感,果然準确麽,清塵不想去相信。

“為什麽拿這些文科教材回去?”

清塵按住她的手,文雅的面龐閃過片刻驚慌。

林墨不忍心看他,別開了眼。

清塵有些失措,兩只手控住她的臉頰,逼得她擡頭直視他清亮的眼眸。

“看着我的眼睛。”

“清塵……”

林墨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只覺得眼睛酸澀,似有淚水從眼角滑落。

“不要哭。”清塵擡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同時放開了對她的控制,眉頭緊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直率而犀利,似乎想要望到她的內心深處去。

林墨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清塵痛苦的神情瞬間将她擊垮,“清塵,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一出口,清塵的臉色倏忽間變得寒涼,他仿佛察覺到了一些接近事情真相的東西。

“小墨,你知道了什麽?”

他終于不确定地将心底的忐忑和盤托出,少年式的孤注一擲。

清塵悲涼地發現,他原來寒酸地如此可怕,他留在她身邊唯一的賭注,竟是她的不知情。

靠欺騙和蒙蔽得來的東西,又怎麽能夠長久。

“如果我說,全部呢?”

林墨輕顫顫的聲音終于飄進了他的耳朵,他輸得一敗塗地。

“爸爸他,死而無憾,清塵你也從來不欠我什麽。”

“不,不是這樣的,我需要一個解釋的機會。”清塵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林墨的胳膊,他感覺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了。

她會的,清塵明确地知道。

“清塵,我想知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件事。”

“在……在事故發生後不久就知道了。”

清塵不太自然地低下了頭,不知道是在懊惱還是在幹什麽,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極了做錯了事等待父母責罰的小孩子,林墨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心裏又是一陣難過。

周清塵,理科之光,他應該永遠高高在上,熠熠生輝,十指不染陽春水的。

林墨為站在自己面前少年的局促,感到惋惜。

“清塵,你應該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大好時光不應該耗費在我身上。”林墨轉過身去,繼續說道,“畢竟,畢竟我們什麽都不是。”

清塵反複咀嚼着這幾個苦澀的字眼,嗫嚅道:“什麽……什麽都不是嗎?”

林墨有些無力,她不知道為什麽,坦誠相見使兩個人都陷入了難堪,這有悖她的初衷,可又找不到更好的方式來解決,只能繼續解釋。

“清塵,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自己的高道德标準所束縛,如果你能放下,我們依然可以做朋友。”

“所以小墨,這是你私自去找老莊改選文科的原因?”

林墨攥着校服袖子的十指慢慢收緊,過了許久,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是”來。

似乎越說越失控了,她看見清塵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恢複了漠然,無助地注視着她。

“就算同桌不再是我,也沒關系嗎?”

“清塵……我不能接受你為了我去學文科,這對你不公平,你喜歡學物理,我對理科一竅不通,這是對我們來說最好的安排。”

林墨全然不顧這段話裏有多少傷人的成分在,就算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利己主義者,也沒關系,只要清塵能夠釋懷。

這種境況下,她要怎麽告訴他,我喜歡你,所以不能接受那種帶有同情意味的善意。

可是顯然,清塵根本沒有聽進去。

“小墨,什麽公不公平,那些對我來說不重要,你應該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麽。”他轉瞬又搖了搖頭,低聲說,“你好像并不知道……”

他們之間,存在某種自以為是的默契,在最關鍵的時候,展露了其誤會的本質,所以将事情推向了更糟糕的處境。

太過周全,有時對于少年人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這天的最後,林墨盡量坦然自若地對俊朗的少年說:“清塵,我想我們還是朋友,即使不在一個班級。”

即使我無法繼續肆意享受那些來自于你的優待,即使我無法欺騙自己那些美好不是出于喜歡。

做朋友已經很好了,經歷過大起大落生活的人,總是格外地知足,林墨深谙此道。

清塵雙手覆上她瘦削的肩頭,語氣無奈而緩慢,“我知道,就算轉去文科班,你也不會再給我機會了。”

林墨擡頭看他的眼睛,隐忍平靜。

清塵知道,再說下去也于事無補了,厚重的殼已經将他隔絕在外,堅硬而冰冷。

所幸,理科班到文科班的距離,和當年的附中到三中的跨度比起來,算是不值一提。

他總還有機會的,有機會靠近,有機會冰釋前嫌,有機會擁有一個未來。

他不确定,但還是願意相信,會有那麽一個未來在等着他和她。

總會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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