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噩夢2
“報告……”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馬老師的談話，也瞬間吸引了林墨的視線。
蘇晨詩滿臉通紅，局促地站在教室門口，大口喘着粗氣，背後還背着一個破舊的小書包。
隔着很遠，林墨沒看到她的校服體恤其實已經濕透了。
昨晚睡覺之前，蘇晨詩已經告訴了媽媽，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不能遲到，可她還是非讓她去給住院的奶奶送飯。
人民醫院在最北邊，林夏中學偏偏在市南，她倒了好幾趟公交，終于踏進校門口的時候，開學典禮的音樂早已經停了。
不僅遲到，錯過了開學典禮，更難堪的是還要站在門口，尴尬地接受滿教室同學的注視。
他們會不會看到自己沒來得及梳理的亂糟糟的頭發？帆布鞋早已經開膠的口子？還有汗濕的校服下若隐若現的深色內衣……
短短的幾秒鐘，腦海裏閃過的，都是令這個17歲的女孩子最絕望和羞憤的片段。
她低垂着腦袋，汗水就順着散落耳畔的一縷縷頭發滴了下來，在地上氤氲出一個個諷刺的小圓點。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終于，講臺上的長者，收回了他慈愛的視線，簡潔道：“進來吧，找個位子坐好。”
蘇晨詩心裏忐忑的撥浪鼓終于停了下來，她如蒙特赦，飛快地低下頭走進教室。
可是，等等……
似乎每張課桌都物有所屬了，同學們兩個兩個的，湊在一起，好奇地看着落湯雞一般的自己，蘇晨詩下意識地望向最後排。
她看到了林墨，對方也正一臉關切地望着自己，蘇晨詩剛剛燃起的希望在看到林墨右邊，一個正低着頭不知道在忙乎什麽的女孩子時，瞬間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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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別開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個角落。
視線逡巡一圈，終于落在一個珍貴的空座上。
蘇晨詩徑直朝那個座位走去，竭力不去注意從各個角度投來的打量探究的視線。
呼，她把書包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拉開椅子坐下，一切塵埃落定，她的世界終于恢複了平靜。
除了，她的同桌，正從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下意識地雙臂緊抱，蘇晨詩護住了胸前輕薄透明的校服，然後低下頭，不去看這個清爽幹淨的男孩子，也無法兼顧自己那通紅的耳朵。
呵，這倒黴的一天。
馬老師繼續興致勃勃地講着開學注意事項，林墨看到蘇晨詩落座，也終于松了一口氣，收回了一直追随在她身上的視線。
偌大的教室裏，空調的冷風緩緩地吹着，同學們或擡頭聽講，或低頭學習，沒有人在意，角落裏一個男孩子低頭的一抹邪笑，和他扔到蘇晨詩身上的一件長袖校服。
“謝謝你。”
那天的中午，教室裏同學走了大半，蘇晨詩終于鼓起勇氣，将疊好的校服放到同桌的桌子上。
對方只是擡眼随意地一瞥，便反手将校服扔進了身後放書的紙箱子上，扭頭就要走。
蘇晨詩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站到了男孩子的面前，聲音出奇地嘹亮：“你，你叫什麽名字！”
他終于低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姚遠。”
林墨終于做完了一個高難度的數獨題，悠閑地伸了個懶腰，就看到了姚遠從自己身後擦肩而過的背影。
林墨不由得動作一頓，可是姚遠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徑直走了出去。
“晨詩，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
林墨站起來，向站在座位旁愣神的蘇晨詩發出邀請，雖然她知道對方十有八.九不會和自己一起。
“好啊，我們走吧。”
竟然是開心爽朗的聲音，林墨眼睛睜大了些，然後她看到蘇晨詩雀躍的視線仿佛穿過她，慢慢地飄向遠方。
林墨釋然地笑了笑，“走，去吃飯。”
快到食堂，蘇晨詩才想起來一個問題：“小墨，你家不是就在附近嗎？我記得你高一都回家吃飯的。”
“我哥他畢業了，我不想讓我媽中午那麽趕，以後就在學校吃了。”
蘇晨詩了然地點了點頭，“噢，原來是這樣。”
林墨這才意識到，溫洛已經走了近一個月了，她已經可以脫口而出“我哥”這種對她來說不可思議的字眼了。
或許，時光的流逝真的可以撫平很多的隔閡，尤其是他們之間稱不上隔閡的隔閡。
溫洛只是在抵達北京的那天傍晚，給溫叔叔打了一個電話報平安，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和他們聯系過。
果然是溫洛的做派，一走了之，肆意灑脫。
林墨不由得擡頭望天，夏日的天空，豔陽高照，藍天白雲澄淨透明，似乎沒有一點雜質。
北京的天空也是這樣嗎？那麽廣州的呢？
她好想敲開溫洛的腦袋來看看，裏面到底裝的是些什麽。
這樣癡情的水寒學姐在他的腦海深處是否能擁有一席之地？
還有溫叔叔，他的百般讨好，和溫洛的冷漠以對放到一起，在林墨看來着實有些心酸。
一個名字從林墨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江眠。
潛意識裏一個聲音告訴她，江眠是她揭開事實真相的關鍵。
可是，她有什麽資格和立場去探究這一切呢？林墨有些猶豫不定，她不确定當一切大白于自己面前的時候，會不會真的會對溫叔叔或者溫洛有益。
“小墨，晨詩，你們來得這麽晚？”
清塵朝旁邊的蘇晨詩點頭致意，然後使勁揉了揉心不在焉的某人柔順的長發。
“清塵……”林墨欲言又止。
清塵的手僵在原地，難道那個男生找小墨麻煩了？
“怎，怎麽了？”
“這是我剛紮好的頭發。”
“噢，抱歉。”
清塵不太好意思地收回了細長的手指，插在了褲兜裏，俊郎少年的臉上挂着無可掩飾的紅暈。
蘇晨詩盯着這兩人看了好幾眼，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班長，你是不是有點熱？”
“啊對對，今天太熱了，你們快去吃飯吧，我先回去了。”
第三人在場，清塵有一種被戳破心思的慌張，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便準備落荒而逃。
但是輕柔的聲線在他的背後響起，“清塵，我們放學一起回家吧。”
他停下了腳步，緩緩回頭，對上林墨陽光下深棕色的眼眸：“好，晚上見。”
林墨在食堂裏再次看到了姚遠，或者說，不得不看見。
他站得挺直，身姿挺拔，在亂糟糟的食堂裏，很是出挑。
蘇晨詩使勁拉着林墨的手，排到了姚遠身後的隊伍裏，意圖顯而易見。
林墨是有些意外的，晨詩她似乎從來不曾如此直白地展露過自己的喜惡，從來沒有。
“姚遠……”林墨語氣一頓，她感到蘇晨詩握着她胳膊的手猛然收緊，“晨詩你認識姚遠嗎？”
“不……不認識。”
林墨知趣地回過頭來，安心排隊，不敢再問下去，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二人曾經有過什麽交集，但既然對方不想說，便再也沒有了問下去的必要。
背後的蘇晨詩，在林墨轉頭的瞬間，才松了一口氣。
她其實是喜歡這個朋友的，林墨，升入林夏中學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關懷她的女孩子。
蘇晨詩看得出來，林墨是竭力接納自己的，她足夠睿智，能夠妥善地隐藏那些會傷到自己自尊心的東西。
可是這種隐藏，并沒有使她舒服，當然也沒有更加的不快。
只是她們之間，永遠做不到坦率和親密無間。
如果從這一點出發，蘇晨詩甚至覺得，林墨和柯夢或許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她們都漂亮，聰明，有好的家庭，可以經常穿嶄新的衣服鞋子來上課，從容自信，自帶光芒。
想到這裏，蘇晨詩才擡起頭來，将視線從油膩膩的地板移到了面前纖瘦的背影上。
但是她們不可能，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因為她們中間始終隔着一個周清塵。
蘇晨詩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內心升騰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她的心裏好像有一個小人在拼命地叫嚣着：你們趨之若鹜的東西，我可不稀罕。
高中食堂的師傅，被快節奏的生活打磨出了更快的手速。
隊伍很快輪到了姚遠，他刷卡，轉身，端着餐盤走過林墨和蘇晨詩的身邊。
林墨在他轉身的瞬間，再次對上他的視線，可是那種陰郁的感覺，再也沒有了，他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順便朝蘇晨詩點了一下頭，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沒有任何的停留，眼神裏也沒有任何的異樣，似乎早上走廊裏發生的一切，都是林墨自己的錯覺。
林墨屏住呼吸，忍住不去追尋他的背影，保持神色如常。
可是腦海裏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并不确定的答案，持續地轟炸着她的神經。
林墨從來沒見過那個人，那個對着爸爸連刺數刀的劫匪。
可是姚遠，他一個眼神，一個呼之欲出的動作，甚至一個背影，都會使林墨想起那一年發生的一切，甚至爸爸死前痛楚猙獰的臉。
她想，她需要盡快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Chapter 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