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期末考試之後
市北區是舊時市政府所在地，十年前，市政府南遷，這片區域也逐漸沒落。
又逢上這幾年棚戶區改造，許多老住戶早已經搬走，姚遠從公交站牌下車，走在街巷裏，倒也不覺得蕭條。
許多事情，習慣就好，譬如貧窮，譬如孤獨。
白色運動鞋悠閑地踩在水泥路上，雖然破舊，但是沒有任何污漬。
姚遠低頭看着腳下，諷刺地笑了一聲。
一個天生潔癖的男孩子，一個和周遭的破敗格格不入的人。
但是這裏，是他生活了18年的地方。
他的家。
在距離家門口100米的地方，他看見了家裏煙囪裏的袅袅白煙。
想必，媽媽身體已經好很多了。
終于還是停下腳步，筆直的大長腿立在那裏。
“出來吧。”
他不回頭，語氣裏頗有些不耐煩。
他身後的蘇晨詩就像小雞仔一樣，哆哆嗦嗦地從角落裏走了出來，站在距離他五六米遠的地方。
局促不安，像做了錯事被抓包的小朋友，她死死地盯着姚遠泛白的牛仔褲，神色慌張。
他終于回頭：“為什麽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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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平靜，就像她是一個陌生人。
“我……我順路，”她鼓起勇氣上前，将懷裏的東西放到姚遠的手上，“姚遠，你的文具盒忘帶了。”
姚遠低頭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文具盒。
不是吧？就為了送一個文具盒，跟了他一路？
姚遠正想說點什麽，戴着眼鏡的小姑娘卻一溜煙跑了。
灰暗的街巷口，一身寬大校服的女孩子，步履匆匆，窘迫而欣喜。
真好，她知道他的家住在哪裏了。
都在市北區。
姚遠有過很多同桌，大部分他都不記得。
他不愛說話，需要努力學習，回家還有一堆破事兒等着他做。
朋友這件事，聽起來有點奢侈。
至于眼前的這個，還算有點印象，畢竟開學第一天，就開始丢人現眼，落湯雞一樣地坐到了自己身邊。
他的新同桌，至少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倒黴。
同情心莫名其妙地泛濫，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窘境，所以他将自己的校服扔給了她。
可也，僅此而已。
半年過去，他們兩個就沒說過幾句話。
姚遠一度懷疑，蘇晨詩是不是個啞巴。
膽小，腦子笨，五個字就可以把蘇晨詩這個人精準概括。
腦子是真的不好使啊，姚遠一手把玩着文具盒，往小巷深處走去。
“晨詩，怎麽今天回來的這麽晚？”
一進門，滿頭大汗的媽媽就攔住了她，将她整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期末考試剛結束，開班會來着。”
在林夏中學待了快兩年，蘇晨詩發現自己成績沒什麽進步，撒謊的功力卻已經出神入化了。
“噢先吃飯，晚上媽媽帶你去買件衣服。”
“真的嗎？”女孩子聲音依舊輕柔，尾音卻明顯地上揚着，不加粉飾的期待。
“是啊，都放寒假了，不能還是穿校服吧。”
媽媽勉強地笑了一下，随手抹一把臉上的汗水，又去廚房裏忙乎。
蘇晨詩将書包放下，脫下校服外套，疊好放在床頭，撸起袖子進了廚房。
“媽，謝謝你。”
蘇晨詩站在媽媽的身後洗着洋蔥，被辣出一滴眼淚。
“是爸爸媽媽沒用，不能讓你吃好的穿好的。”
蘇晨詩拼命地搖了搖頭，她已經很知足了。
雖然不能和林墨周清塵他們相提并論，可是自己的父母也一樣地疼愛着自己。
是她自己不争氣，好不容易進了林夏中學，成績還是一直不瘟不火。
閉塞的角落裏，透進來一些光亮，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少年。
她的同桌，姚遠。
進入林夏中學以來，第二個向她表達善意的人。
不管那份善意，是出于同情還是随意而為之，他都在最尴尬的時點，拯救了自己，還有她微薄的自尊心。
蘇晨詩沒有喜歡過男孩子，她也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
只是剛剛，跟在姚遠身後，看他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的時候，她突然有一種沖上去擁抱他的沖動。
她知道了，他和自己一樣，住在市北區的一個小巷。
他是林夏中學為數不多的自己的同類。
啊，或許不是同類，他成績優異，是憑真本事進來的林夏。
可是，那不重要。
蘇晨詩知道心底有一顆種子在悄悄地萌芽，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給它澆水，讓它快快長大。
她謹小慎微地生活了很多年，從來沒有做過叛逆之事，更別提跟蹤人了。
所以不是喜歡，這又是什麽呢？
她決定下學期要好好努力了，姚遠成績很好，她要多向林墨請教，縮小和他的差距。
想到林墨，蘇晨詩突然感覺有些異樣，她知道林墨和周清塵的關系，但是姚遠好像格外關照林墨。
每次林墨那邊有點什麽動靜，他無論是睡覺還是學習，都會立馬回神，然後蹙着眉頭望過去。
蘇晨詩看不懂他那時候的眼神，也不敢盯着他看。
但她知道，那裏面不是喜歡，或者不止是喜歡。
搞不懂，也不想懂。她用了好久接納林墨的好意，她們是朋友，朋友不該猜忌。
即使她們的中間是姚遠。
說到底，她還是相信周清塵，高一時那個清貴溫潤的班長，那個冷靜自持的少年。
周清塵和林墨，看起來就是那麽的理所應當，理所應當地在一起。
他們羁絆很深，看對方的眼神專注認真，沒有一廂情願，是在細水流長中積攢起來的相互賞識。
童話裏，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生活遠比童話複雜，所以幸福才顯得更加珍貴。
她總覺得，他們會是幸福的人。
期末考試結束，寒假正式到來。
清塵收拾好東西就站在教學樓下等林墨。
柯夢一直從教室尾随着他出來，看到他立在寒風中挺直的背影，心裏頓時涼了幾分。
遲疑幾秒，還是緩步向前：“清塵，還不回家嗎？”
“嗯，你先回吧，我等人。”
清塵回答地十分簡潔。
柯夢連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在等誰，又看到他對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清塵，你知道嗎？初中三年你都沒有這樣和我說過話。”
恰到好處的疏離，使人無法親近。
“柯夢，你以前也沒有那樣疾言厲色過。”
清塵承認，他很介意。
他無法接受，小墨被人欺負，誰也不行。
“是啊，”柯夢将自己粉紅色的手套戴上，眸色悲傷，“我們都變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林墨。
柯夢忍住心底湧起的情緒，擡腿就要離開。
“清塵，等了很久嗎？我剛幫馬悅打掃衛生來着。”
林墨飛奔下樓，就看到清塵的身影，話一出口，她才看到被擋住的另一個窈窕的身影。
“柯夢，你好。”
她終究還是硬着頭皮打了招呼。
“林墨，好久不見了，”柯夢臉色微變，勉強地笑着朝她揮了揮手，“那我先走……”
話沒說完，一輛騷包的變速車飛馳而來，停到三人的面前：“柯夢女神，不是說好了讓你在教室等我的嗎？”
柯夢：？？？
他什麽時候讓自己等他了？
歐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柯夢的包從背上卸下來，就挂在了自己肩上，順便還朝旁邊的林墨眨了一下眼。
“小墨墨，爺今天要送柯夢回家，有空來我家吃飯。”
“好啦，快走吧。”林墨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柯夢了解了歐陽的意思，不再說話，扭頭就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高高的馬尾辮一翹一翹的，歐陽一腳蹬地，立馬騎車跟了上去。
身後的林墨若有所思地看着兩人，然後就感到肩頭一輕。
“清塵，我可以自己背。”
“沒關系，我來。”
林墨忍不住笑了：“這是剛跟歐陽學會的嗎？”
清塵坦然承認：“是。”
“不愧是學霸。”
“承讓了，”清塵喃喃低語，“好像還缺一副手套。”
“清塵，你說什麽？”
聲音太小，她沒聽見。
“沒什麽。”
他搖搖頭，彎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十指相握，塞到了自己羽絨服的口袋裏。
他的手溫熱，骨節分明，林墨不由自主地握緊。
清塵自然感覺到了，他不動聲色地雀躍着，高高的衣領隐去了上揚的嘴角，林墨只看得到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和深邃的眼睛。
走到溫宅門口，和清塵告別，目送那個高大的身影離開，林墨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喂，您好。”
“是我。”
慵懶沙啞，一如往日。
是溫洛。
“溫洛？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林墨，這是重點嗎？”
隔着電話，林墨都感覺到對面人語氣的不快，立馬補救：“您什麽時候回家呢？游蕩在外有沒有受苦？”
“好久不見，變得牙尖嘴利了。”
林墨覺得還是不要和這個愛記仇的人鬥嘴，“好啦，到底什麽時候回家？”
“你在哪兒？”
“家門口，怎麽了？”
“那你回頭。”
林墨下意識地回頭，腦子裏全是不可思議，不是吧，這麽快，她記得媽媽說過P大最早也要明天放假。
所有的驚喜和期待，在她轉身的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的身後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路燈。
……溫洛，你大爺！
“我明天回家，”溫洛努力憋住不笑，“咱們倆扯平了。”
“什麽扯平了？”
“你目無兄長。”
“我……”她怎麽就目無兄長了？
“我記得臨走那天，還叫哥了呢，怎麽現在又敢直呼姓名了？”
“……你在P大待了半年，怎麽越發幼稚了？”
林墨真的感到不解。
然後她聽到對面沉默了兩秒，直接挂掉了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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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2號，作者卡文了，無語望天……
這篇文寫到這裏，其實有違了我的初衷，本來只是想寫林墨和清塵之間的糾葛，但是漸漸發現青春裏沒有主角配角，想給每一個人一個交代。
不管是林墨，周清塵，還是柯夢，歐陽，蘇晨詩，姚遠…………
所以我要理一理思路，明天晚上更，一定更！
Flag放在這裏
☆、Chapter 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