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的實驗室

那天過後，林墨再也沒有見過清塵。

他突然地出現，又突然地消失，像一場華麗而不真切的夢。

林墨再也沒去過那家石鍋拌飯，就這樣吧，她心想。

如果她的存在本身已經令清塵痛苦，那麽此前她所有的希冀和期望便淪為泡影，離他遠遠的吧。

林墨甚至開始思索自己費勁力氣考來P大的初衷是否真的那麽純粹。

只是來P大就可以了嗎？

人的欲望無窮無盡。

“為什麽來P大？”那一晚，清塵用陌生的語氣質問她，可她回答不上來。

不敢承認，也無法承認，尤其在看到他賭氣般的神情的時候。

這麽多年過去，清塵在自己的面前，依然難掩喜惡，純粹地像孩子，即使臉上畫着冷酷的面具。

心意卻騙不了人。

腦子裏亂亂的，把抽屜裏厚厚的日記本拿出來，翻到最後，林墨才發現這本日記本已經快用完了。

整整四年，兩厘米厚的筆記本，她繁忙的大學時代，所有關于清塵的思念，全部藏在裏面。

12月24日天氣 晴

我們重逢了，在學四食堂，清塵好像并不快樂。

或許一直以來，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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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陽光開朗，溫文爾雅，甚至優渥的家境，出色的高考成績，不應該成為我當年放棄這段感情的理由。

林墨，你好像罪孽深重。

她寫不下去了，走投無路的那種頹唐感侵襲了神經，林墨大力将筆記本一合，塞回到抽屜裏，背起書包去圖書館。

已經是下午兩點，刷卡進了門，林墨才頓覺不妙，期末考試臨近，圖書館幾乎座無缺席，她掃了一圈，竟真的一個空位都沒有發現。

林墨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正了正背後沉重的書包，低着頭走出圖書館的大門，幸好衛林林回家了，在宿舍勉強還能學會兒。

哐當一聲，光潔的腦門撞上前面人的後背，林墨忍痛擡起頭來，就看見一個寬厚挺拔的後背，利落的短發，深灰色的圍巾，仿佛雕塑一般，立在她正前方不出十厘米的地方，紋絲不動。

“對……對不起。”

下意識地再次逃跑，腳卻不聽使喚，清塵冷峻的背影似乎極具威懾力。

那天緊握着自己的手，洞穿人心的注視，以及那個帶有強烈怒意的熾熱的吻……

所有的一切，全部無力招架。

所以只要遇見過一次，之後就會頻繁地看到他嗎？就像現在。

“你……”他轉身，手裏抱着一摞書，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洩氣般地輕聲說：“算了。”

其實，林墨一出圖書館的門，清塵就從對面的玻璃窗上看到她了。

低着頭，俏麗的馬尾辮，一身潔白的羽絨服，身形恍惚地朝前面移動着，毫無道理地，他停在她的正前方，立在那裏。

果不其然，緊接着就迎來了她不痛不癢的一撞。

還是沒有學會看路，走路橫沖直撞，這個認知使清塵莫名地愉悅，遙遠的記憶被喚醒，眼前的一切才開始變得鮮活。

穿過漫長的四年時光，她真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所以，周清塵，你沒有做夢。

她依舊低着頭，不說話，鼻尖被寒風吹得紅紅地，清塵輕咳一聲，別開了眼。

“怎麽出來了？”

“嗯？”她不解。

清塵指指她背後的書包。

“哦，沒有位子了，我上午睡過頭了。”

一陣沉默，林墨慌得又将頭低下去。

“我變醜了嗎？”清塵低沉的聲音落在頭頂。

林墨擡頭，堅決地予以否認：“啊？沒有！”

“那為什麽不擡起頭來？”

林墨一時語塞。

“如果那天，我沒有在食堂遇見你，你是不是決定永遠都不和我聯系？”

四目相對，清塵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不想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不是……”林墨不想讓他誤會，“我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你。”

清塵挑眉，眼底似有一閃而過的光，可惜林墨并沒有看到。

“跟我來。”清塵說。

“啊？去哪裏？”

“不是想找地方複習嗎？”

“是。”

“那就跟我來。”

語畢，清塵不再多言，眼神拂過她挺翹的鼻尖，大長腿已經邁了出去。

過了幾秒鐘，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了過來，林墨的糾結被潛意識打敗。

總不能一直逃避吧，她攥了攥拳頭，暗暗給自己打氣。

清塵走得并不快，甚至帶了一絲悠閑的意味，林墨快走幾步走到了他的右側，視線落在他懷裏那一大摞書上。

量子力學，固體物理……

全然陌生的領域，高中時代最懼怕的學科。

“清塵，這麽多書，看得完嗎？”

“反正我平時也無事可做。”

“真好，你讀了自己最喜歡的專業。”

“是嗎？”他突然嘲諷似地笑了下。

林墨趕緊噤了聲，接下來的路途，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沒過多久，清塵在一棟樓前停下了腳步。

“到了。”

“這裏是？”

“我平時做課題的地方，導師特批的。”他的聲音裏隐隐地有些自豪。

三樓，右拐，最裏面的一個小房間，兩個人立在門前。

清塵雙手抱着一大摞書，騰不出手來。

“鑰匙在我羽絨服的外兜裏，幫我拿出來。”

命令式的，不容拒絕。

林墨認命地靠近，去他左側的兜裏翻了一圈，只摸到了一個錢包。

“看一下右邊有沒有？”

“噢好。”

林墨邊說着，邊将另一只手伸到了他右邊的側兜裏。

一種詭異的環抱的姿勢，只是中間隔着清塵的一摞書。

林墨沒有發覺。

可是腰間傳來的真實的觸感，卻令清塵無法忽視，他能感覺到林墨細軟的手撫過腰側的陣陣酥麻。

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其實有些分不清了。

終于，她輕柔地抽出了手，将手裏的鑰匙在清塵面前閃了閃，“找到了，清塵。”

清塵看着那個找鎖孔開門的纖瘦背影，長呼了一口氣。

房間不大，五髒俱全，兩張挨着的書桌，臺式電腦，空調，飲水機，而且相當整潔，并不是很大的空間裏，充斥着林墨魂牽夢萦了四年的氣息，清冽的男香，清塵身上獨有的味道。

梭巡一圈，林墨的視線落在那個飛速運行的電腦上：“在算什麽數據嗎？”

“嗯，一個模拟實驗，今晚上應該能出結果。”

清塵将手裏的書放在其中一張桌子上，細長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另一張書桌。

“坐那兒複習吧，聽說你們專業研一課程很繁重。”

林墨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卸下書包，不客氣地落座。

清塵已經脫去外套，只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在飲水機旁接水，身形俊朗，氣質幹淨，連接個水的樣子，林墨都舍不得挪開眼。

清塵轉身，就看見林墨出神地望着自己，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透過他看別的什麽東西。

清塵不明白。

手裏的一次性紙杯微晃了幾下，清塵收回視線，将紙杯放在她的面前。

“別這麽看着我，”清塵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也別讓我産生錯覺。”

你喜歡我的錯覺。

林墨慌亂地回神，紅着臉低頭去喝水，滿腦子都是被抓包的難堪，選擇性忽略了清塵的後半句話。

一杯水喝完，終于感覺臉沒那麽熱了，她轉過頭，發現清塵正專心致志地看着運行中的電腦。

很專注，很低氣壓，他又不開心了。

但是林墨不知道為什麽，是因為長久以來積攢的怒氣，還是因為她剛剛赤.裸.裸地偷看了他？

大腦瘋狂運轉的同時，整個人連同身下的椅子被一股大力扯到了清塵的身邊，兩個椅子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清塵帶着疑惑的俊顏陡然出現在面前。

他俯身向前，一手按着林墨坐的椅子，一手撐在膝蓋上，在林墨看來，極具壓迫感的姿勢。

尤其對方又是清塵。

“怎麽了，清塵？”

林墨發覺，再次見到清塵，她變得遲鈍，再也沒有了過去的游刃有餘。

是因為時間帶來的陌生感還是心虛導致的杯弓蛇影，她并不清楚。

“小墨……”他嘆氣，“你不能每次都這樣，這裏，很亂很亂。”

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心口，使勁點了點。

他繼續說道：“遇到事情就不負責任地跑開，選擇自己去承擔所有的艱難，這件事沒有你認為的那麽正确。”

“清塵……”

“聽我說完。從12歲那年開始，你在這裏就永遠有了一個位置，”他将她的手放在胸口，“你不該對我不自信，也不該對這份感情不自信，更不應該對你自己不自信。”

“清塵，當時溫叔叔破産了，我又滑檔去了一所很一般的大學，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媽媽去世以後，一切都變了，我真的心力交瘁……”

嗚咽聲斷斷續續，林墨再也說不下去。

明知暗淡無光的人生，也要把清塵拉下水嗎？

林墨知道自己就算有重來的機會，一切可能也不會改變。

清塵送開了她的手，起身去拿紙巾，

“別哭，你一哭我更亂了。”

清塵苦澀地低笑。

現在就将一切攤開來說，似乎還不是個好時機。

似乎總是這樣，一碰到林墨，穩重的周清塵就不見了。

慌張毛躁，很不像話。

悠揚的音樂适時響起，清塵拿過手機掃了一眼，接通。

“喂，揚之。”

“在實驗室。”

“什麽時候？”說這話的時候，他擡頭看了一眼林墨。

“行。”

“嗯，挂了。”

按了挂機鍵，将手機放到桌子上，清塵有些無奈地低聲道：“揚之約我們周末一起吃飯，想去嗎？”

“誰？”林墨一頭霧水。

“宋揚之，也是子晴的男朋友。”

林墨終于記起，是和清塵一起長大的朋友，也是開學典禮上偷看子晴的人。

“所以子晴會去嗎？”

“嗯，”清塵思慮了一會兒，“是林夏在北京的校友，基本上一年一聚，不過不用勉強，如果你不想去的話……”

“我想去。”

因為她看到了他眼中希冀的光，雖然還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Chapter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