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腔孤勇
時間的流逝在略顯尴尬的氛圍裏顯得很緩慢，林墨将《經濟學前沿》的課件大致過了兩遍，時針才指向晚上八點。
清塵就坐在自己旁邊，手裏拿着一個文件夾，邊看着運行中的電腦，邊記錄着數據，似乎是個很浩繁的工程。
手起筆落，利落潇灑，鋼筆摩擦紙張發出沙拉沙拉的聲音，聽得林墨的心裏癢癢的。
“複習完了？”
清塵偏過頭來看馬上就要捶胸頓足的某人。
“嗯，看了兩遍，應該差不多了。”
清塵挑眉，合上了手裏的文件夾，轉過身來：“這麽自信？”
“清塵，我大學四年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清塵知她此言非虛，以小墨的本科，能考上P大，誠然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汗水。
“那你……”脫口而出的疑問，在清塵記起某些往事的時候，及時剎住了腳步。
不敢問，不想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确實沒有資格要求小墨與自己一樣地堅守。
這種像苦行僧一樣的生活。
那麽，“算了，我送你回宿舍。”
他猛然站起來，緊挨着的椅子被牽動着突然一晃，林墨心驚地仰視着那個淩厲的下巴。
終究是生分了嗎？清塵不該是一個這樣情緒化的人，她甚至不懂他的怒氣來源于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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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直覺有些誤會在裏面，“清塵，你是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她仰着頭，渴求的目光映在清塵的眼底，他有點動搖。
靜默良久，他沙啞的聲音終于響起：“走吧，送你回去。”
高大的身影已經轉身去拿衣架上的外套，林墨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表情。
夜色已深，溫度驟降，路上人很少，林墨清楚地聽到自己和清塵此起彼落的腳步聲。
及至宿舍樓下，他也沒有再開口。
林墨站定在他面前，輕聲說：“那我上去了，晚安。”
“晚安。”他笑了笑，卻始終站在原地。
林墨轉身走到宿舍樓內，才想起來一件事，回過頭來，清塵依舊維持着剛才的姿勢，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小跑着邁下臺階，再次站到他面前：“清塵，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好不好？”
說着将自己的手機解鎖遞到對方面前。
林墨面色坦然，清塵盯着那張素淨的臉看了幾秒鐘，嘴角微動，最終還是沉默着将手機接了過去。
修長的手指快速按着鍵，很快，他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好了。”他挂斷電話，将林墨的手機遞給她。
“這次換我看你離開。”林墨用很低的聲音說，“清塵，我突然發現，每次都是你目送我的背影。”
無論是晚自習後稀松平常的分離，還是她一次次的不告而別。
他伫立原地，又經歷了多少次的失落？
清塵有些意外，紳士風度不允許他這樣做，可是他清楚地看到了林墨眼神裏的堅決，“好吧，那我先走了，你也快點上樓。”
竭力忍住了想揉一揉她被風吹亂的頭發的沖動，清塵輕笑着轉身，挺直的雙腿悠閑地踱了出去。
許多苦澀和委屈，在她去而複返的那個瞬間，被治愈了。
清塵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好糊弄？
高大俊朗的背影，比少年時代更厚實了一些的臂膀，成熟穩重的氣場，骨子裏的溫潤卻一如既往。
清塵像遙遠星宿裏的恒星，始終耀眼，永遠閃光。
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小路盡頭，林墨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快要凍僵了。
快步上樓，取鑰匙欲開門，門縫裏透出來一束白光。
應該是衛林林回來了。
象征性地在門上敲了兩下，林墨推門而入，果然看到坐在吊椅上穿着卡通睡衣，吸着一杯奶茶的衛林林同學。
“回來啦？我親愛的系花室友！”她朝着林墨大喊。
林墨放下書包，長嘆一口氣：“林林，做人要低調，這種話別人說出來更有說服力。”
衛林林嘴裏的吸管被吓掉了：“冷……冷幽默？”
林墨挑了挑眉，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
嗯，貌似心情不錯，衛林林将手裏空了的奶茶杯扔到了一邊，挪到了她身邊。
“所以，剛才樓下那個帥哥？還不從實招來？”
“你什麽時候看到的？”
“我剛打開窗戶準備透透氣，就看見你倆站在樓下了。”衛林林越湊越近。
林墨及時制止了她的動作，輕輕按住了她的頭，“是一個老同學。”
“哼，騙子，一定就是周同學！”衛林林篤定地說，“小墨墨，眼神騙不了人。”
林墨敗下陣來，她騙不過這個古靈精怪的室友。
“可是我們确實只是老同學了，林林，和他相遇以後我才明白，原來我們之間的一切真的成為過去了。“
記憶全都留在那個叫林城的地方，這裏只有兩顆隔着層層壁壘的心，以及中間漫長的四年時光。
“可是你們互相喜歡啊，喜歡為什麽不在一起呢？”
“你怎麽知道他還喜歡我呢？”
甚至他可能已經有了女朋友，那麽優秀的一個人，自然不乏追求者。
“你看不出來嗎？”衛林林要暴走了，“我在樓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轉身以後，周同學的那個表情喲，啧啧啧，正所謂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林墨：……
越說越離譜。
決定不再理會她，林墨翻出睡衣開始換衣服。
“小墨，我說真的，”衛林林突然正經起來，“互相喜歡是多麽奢侈的一件事情，不要因為試探和猶豫毀掉這份珍貴，如果他也喜歡我的話，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直接沖到他家，把他給上了。”
這個他字，聽得林墨一個激靈，林林已經好久沒提起過了，她原以為，林林在逐漸忘記他了，卻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她瘋魔的程度。
把他上了，把他上了……
林墨額頭青筋直跳，她斟酌了許久，終于在換好睡衣翻身上床之前，幽幽地開口：“我哥，是一名律師，甚至可以說是一位很有名氣的律師，林林你還是要注意一下措辭。”
事情就發生在研究生開學報到的時候，溫洛來送她，兩個人正在宿舍鋪床單的時候，衛林林拉着兩個行李箱，大汗淋漓地破門而入。
她盯着他看了好久，久到溫洛已經快要發脾氣的時候，林墨頗有眼力見地拉過了衛林林的手，做起了自我介紹。
大體收拾完宿舍，溫洛帶她去吃飯，衛林林同學還在盯着溫洛看，林墨只能再次尴尬地救場：“同學，我哥帶我去吃飯，要不要一起啊？”
幾乎是下一秒，衛林林雀躍地大喊一聲：“好！”
溫洛鄙夷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子，卡通衛衣，雙馬尾，牛仔短褲，帆布鞋，腳上還有一雙長及膝蓋的黑白條紋襪子，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着他看。
什麽打扮。
他收回了視線，緊接着收到林墨警告性的一瞥，行吧，他認了，不就是請吃一頓飯嗎？
可是麻煩來了。
如果說水寒當年對他的追求是涓涓細流的話，那麽衛林林就是一團熱烈的火。
完全不加掩飾的喜愛和不分任何場合的表白，搞得溫洛心力交瘁。
他再也不敢來學校找林墨了。
可能是憶及年少時代，對水寒的殘忍，溫洛盡量委婉地編輯了一條長消息，盡數兩人之間的不适合。
然後，衛林林就把他删除了。
林墨後來知道的時候，對衛林林佩服地五體投地，果斷勇敢，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溫洛被删好友時抓狂的神情，她那個始終高高在上的哥哥，竟也有這麽一天。
可現在看來，事情好像并沒有那麽簡單。
林墨躺在床上，垂眸看去，衛林林已經洩了氣般地坐回了她的吊椅上，撕開一袋薯片，無意識地大口咀嚼着。
“林林，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她低聲道，“我有一位關系極好的學姐，她和溫洛同班三年，也追了他三年，溫洛始終沒有答應她，其實我們都很疑惑，那是一位很完美的學姐……”
說到這裏，衛林林終于擡起頭來看了林墨一眼，“我也沒差的，好不好。”
“好好好，我知道，”林墨忍住笑，“總之一直到了大學，學姐也沒有放棄，直到我去廣州讀書，我發現那個之前眼角眉梢總帶着一絲憂傷的學姐不見了，她戀愛了，一舉一動洋溢着幸福，經過五年的掙紮，她終于選擇了放手。”
“你想告訴我什麽呢？讓我放棄？”林林将頭埋在了膝蓋上。
“愛上溫洛，需要很大的勇氣，他不是一個會因為感動妥協的人，也不會輕易打開心扉，所以林林，你要做好準備。”
畢竟堅韌如水寒姐，最終也不得不放棄，沒有任何回應的單向付出，總有耗盡心力的那一天。
林墨不希望自己的室友重蹈覆轍。
他們都已經長大了，破釜沉舟的傻事做的越少越好。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小墨你聽過嗎？”
“嗯，”林墨點頭，“是咱們學校一位老教授說的。”
“這就是你剛才那段話的主旨。”
林墨一時語塞。
“或許你是對的。”過了許久，林墨輕聲說。
她的理性論斷用在如此率性而為的人身上，着實是一種諷刺。
捉衿見肘似的難堪席卷全身。
所以林墨，你要不要也勇敢一次呢？
僅憑一腔孤勇，徹底追随自己的心？
☆、Chapter 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