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中就堅定了一個信念,以後怼人再也不說噴你一臉血了,反彈的殺傷力太大!

探了探鼻息,沒有!

淩照夕手指頭有些發抖。雖說自己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但也沒見過自己的屍體啊。

忽然一針靈光閃過,淩照夕将手探上他頸側。

感受到手指下輕微的脈動,淩照夕感動地險些熱淚盈眶。

不知道他具體傷情如何,淩照夕不敢擅自移動,直接叫了救護車,緊接着報了警。

接下來便是等待。

身後是埋葬亡靈的墓地,眼前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的陌生半死人,淩照夕盤腿坐在地上,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膽子格外肥大。

自嘲一番,緊張和害怕的感覺慢慢退了下去,閑來無事,淩照夕索性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男人。

唔,看長度,這身高也太高了些,得有一米九了吧,而且,這腿真長,腿型也不錯!臉嘛,臉就暫時忽略不計吧,實在是不忍直視,太慘烈了。身上的西裝已經褶皺得不成樣子,但還是能看出不是普通的面料,這人的身份可能有些來頭。

被綁架撕票的富家子?還是家族內鬥中的失敗方?

在救護車與警車接踵而至的前一刻,淩照夕已經在腦海裏架構出了一部狗血淋漓的雷劇大綱。

經驗豐富的醫護人員将滿臉血的老兄擡上了救護車,淩照夕則被警察叔叔留了下來。

周洋看着面前這個臉色略顯蒼白情緒卻很鎮定的小丫頭,心裏一時有些複雜。剛剛聽急救員說,被害人生命跡象微弱,能不能救活還是未知。而發現他的這個丫頭看着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竟能如此鎮定,真的如她所說只是偶然發現的而已嗎?

從警二十多年,周副隊偵破的案子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件,讓人震驚、難以置信的真相也見識了不知多少回,對人性背後的黑暗醜陋和險惡看得太多,越是不敢對未經證實的人和事妄加判斷。

于是,淩照夕在被人反複盤問了兩遍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被警察叔叔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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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照夕心裏有點不高興了。

兩次詢問周副隊全程從旁跟聽,前後并無絲毫出入,從陳述中看也沒什麽沖突漏洞,基本上可以排除淩照夕的嫌疑。

周副隊讓人繼續勘察現場,自己帶着歉意走到淩照夕面前解釋道:“小淩啊,對不住了,我們也是公事公辦,請你不要誤會,絕對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淩照夕也不是不能體諒人的性情,加之周副隊面相平易近人,說話也客氣,于是心裏翻騰起來的那點不高興也就打住了。而且救護員說的那番話她也聽到了,心裏始終有些放不下,“周副隊,那個人有消息了能告訴我一聲嗎?”

周副隊點了點頭,“必須的,如果能搶救回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只是,後續調查可能還需要你的配合......”

淩照夕很痛快地應承了下來,從決定救那個人開始,她就知道這不會只是個撥打兩通電話的簡單事兒。

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她一時的善心竟給自己招惹了這麽一個大號牛皮糖麻煩。

當天,淩照夕被周副隊的警車捎回了市區,傍晚時接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對方自稱是市局刑警隊隊長馮斌,也是被害人的朋友,有要緊事想要與她見面談。

對方提出見面的地方是醫院,淩照夕想了想還是同意了,拒絕了對方要來接她的好意自己乘着的士趕過去。

“淩照夕......小姐?”聽到敲門聲前來開門的馮斌看到站在門口的人,一時有些晃神。

短發利落清爽,纖細高挑,素色T恤搭配牛仔七分褲運動鞋,單肩挎着背包,活脫脫一鮮肉小帥哥啊!

哦,這個雌雄難辨的世界!

淩照夕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自己是女生很讓人驚訝嗎?還有,小姐這個稱呼,真的非常讓人蛋疼!

不過,看在這人條兒順顏正的份上就算了。

淩照夕點了點頭,“馮隊長是吧,叫我名字就好。”

馮斌自覺失禮,歉意地笑着将人迎了進來。

奢侈!

淩照夕走進病房第一直觀感受就是太奢侈了,不是說醫院的床位常年緊張奇缺嗎,那這堪比星級酒店的高級單間是腫麽回事?赤-裸-裸的特權啊!

然而等到看清病床上的人,淩照夕目光閃了閃,憤青一秒鐘變正直少女,“他現在怎麽樣了,算是搶救成功了嗎?”

馮斌将人讓到座位上,遞了杯水過去,面色真誠道:“真的是托你的福,搶救很成功,醫生說再晚十分鐘人可能就救不回來了,我先代表喬司謝謝你!”

淩照夕看了眼病床上臉色依然蒼白憔悴的重傷號,“原來他叫喬司啊。”

“是。”馮斌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開誠布公:“他就是新島喬家這一輩的長孫,恒元集團現任行政副總裁——喬司!”

淩照夕:…(⊙_⊙;)…

還真是只有打不開的腦洞,沒有潑不了的狗血!

“所以......”淩照夕眼神往病床方向瞟了瞟,“他這是豪門內鬥?還是綁架被撕票?”

馮斌:“......”

這姑娘,真懂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號外號外,男主以一臉血、面朝下的姿勢出現【笑哭】

☆、深坑

馮斌言簡意赅将喬司的處境說明了一番,淩照夕抱着水杯驚得瞠目結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離家出走的聲音,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他現在還處在被綁架失蹤中的狀态?”

“沒錯。”馮斌點了點頭,雙目炯炯有神。

淩照夕被他看得一陣頭皮發麻,直覺危機将近。

“啊,哈哈,喬家這種大家族,關系的确是挺複雜的哈!”淩照夕幹巴巴笑了兩聲,一臉真誠地保證道:“馮隊請放心,我明白,不該說的我絕對不會洩露一個字!”

“淩小姐誤會了......”

病房內乍現另一個人的聲音,淩照夕猛然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往沙發裏縮了縮,見坐在身側的馮斌幾步跨到了病床邊才恍然,原來是倒黴催的喬大少醒了。

“你醒了?”馮斌見他眼神清明,終于徹底放下心來,弓腰将病床稍稍搖起來,幫着他調整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喬司人雖醒了,但渾身的氣力仍是不足,朝馮斌微微點了點頭,而後視線穿過他落到沙發邊的淩照夕身上。

目光閃了閃,喬司勉力勾了勾嘴角,“淩小姐的救命之恩,喬某日後定會結草銜環、傾能相報。只是,眼下還有個小忙腆請相助,能否收留我小住一段時間?”

淩照夕起初聽到喬大少要報恩,剛想客氣婉拒,沒成想他竟然還有下文,還是這麽......額,這麽得寸進尺的下文。

喬大少的滿臉血雖然已經被清理幹淨,但在傷口和毒素的雙重作用下面皮浮腫,不似豬頭勝似豬頭。可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那雙桃花眼中流轉的風流滟潋。

一個大男人,偏偏長了雙情眼,作孽呀!

淩照夕心中哀嚎了一聲,鐵下心腸說道:“喬少,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現實條件不方便。”

還看我!還看我!你看着我我也不能心軟!

淩照夕調動最大的自制力表明态度:“我現在是一個人獨居,真的不适合收留人小住,我看還是請馮隊給你安排安排吧?”

堂堂一市局刑警隊隊長不用,這不明擺着是個坑嗎?

喬司瞥了眼坐在床頭邊絲毫不知矜持為何物啃着病號蘋果的發小,說道:“不瞞淩小姐,我現在的處境最不适合的就是和熟悉的人接觸,請你放心,我的傷勢并不嚴重,這兩天體內殘留的毒素清除幹淨後就能恢複七八分,淩小姐只需要給我提供個容身之處,其他的我盡量不會麻煩你。”

拜托,重點不是這個好嗎?

“喬少,我是一個人住。”淩照夕将重點拎到這位喬大少面前,說道:“如果收留你,被街坊們看見了恐怕會有風言風語。”

喬司挑了挑眉,眼裏噙上淺淺笑意,無聲傳遞着不可言說的深意。

淩照夕福至心靈,秒懂了其中的意思。

尼瑪,這是他太信任他的自制力,還是太低估我的魅力啊?!

或許是感受到了淩照夕幾乎要物化的拒絕之意,喬司猜想她一定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出聲解釋道:“別誤會,淩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尊重還來不及,怎麽會連累你被風言風語所擾!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身體情況也不适合出門。最多住一周,還請淩小姐救人救到底,幫我這個忙!”

淩照夕來往的人不多,在後院藏個人住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是什麽難事兒,更何況他也說了,最多一周而已,對自己來說算是舉手之勞。

然而,這一舉手,可就相當于摻和進了喬家的內鬥裏,還戰隊分明,且還是個眼下明顯處于下風的一方。

啊啊啊啊啊,怎麽想都是個深坑!

感受到淩照夕的糾結,馮斌終于良心發現,放下手裏啃了一半的蘋果看向她,“小淩,哥哥給你說句實話吧,如果喬司被救的消息傳出去,那你這個救命恩人的身份也會被扒出來,到時候喬家的那股人發起瘋來狗急跳牆,真沒人敢保證不會波及到你。把你無辜拉進了這場風波裏,我們非常抱歉,但眼下你和喬司可以說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只有他最後清除了麻煩,你才能真正無憂,所以......”

馮斌眨了眨眼表示:你懂的!

淩照夕一口心頭血堵在了嗓子眼。

明明救了個人,怎麽一轉眼自己就成了跟人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淩照夕神情太無辜,也忒委屈,饒是臉皮厚如城牆慣了的發小二人組也破天荒在心裏唾棄自己臭不要臉。

不過他們也不算漫天忽悠淩照夕,這個方法的确是眼下最應急、最穩妥的選擇。

身為最大責任方,喬司喬大少生平第一次再三虔誠致歉。

淩照夕不是傻子,憑人幾句話就能失去自己的判斷。或許馮斌的話有誇大其詞的地方,但他擔憂的并非全無可能。

死過一次的人尤其珍惜生命,況且新生活剛打開局面,淩照夕可不想成為一條被城門殃及的池魚。

從病房出來,淩照夕的情緒眼見着低落了不少,馮斌自來熟地拍了拍她頭頂,“放心吧,咱們只要聯手把他藏到恒元股東大會那天就行,後面的事他一出面就能搞定!”

言語之間篤定之意溢于言表,信心簡直飛上天!

淩照夕迅速扭頭撇了撇嘴,忽而想到某事,問道:“可是我報警了,周副隊那邊怎麽辦?”

那天出警的人可不少,淩照夕隐約記着得有五六個,哦,還有救護車!

馮斌給她一個“安了”的眼神,氣定神閑說道:“喬司極少在媒體上露面,生活中也很低調,所以認識他的人并不多,警隊那邊我已經和周副隊他們打過招呼,醫院也通過人作了安排,所以你不用擔心。”

馮斌嘿嘿一笑,“過兩天呢,我趁着天黑将人給你偷渡過去,等到恒元股東大會那天咱們再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塞進去,就算完工,然後坐等紅包就行了!”

“呵......呵呵......”淩照夕連忙客氣地把自己摘出來,“別,股東大會那天馮隊你送人過去就行了,我跟着也是拖後腿兒。”

馮斌笑而不語,将人送出了醫院,送上了的士。

☆、報恩

“既然你已經和何子平談妥了條件,剛才又何必那麽吓唬一個小姑娘,人家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回到病房,馮斌忍不住問道。

這一次醒來,喬司才感覺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力量持續着在身體裏一點點彙集重聚。聽出馮斌語氣裏的埋怨,喬司并不意外,“既然不贊同,那你幹嘛還順着我的話繼續忽悠她?”

“嘿,我要不是為了幫你我至于幹這麽缺德的事兒嗎?!”馮斌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緊緊盯着喬司的臉,道:“說吧,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他這個發小在外人眼裏是十成十的冷心冷肺,但馮斌再清楚不過,這人心裏,知恩圖報着呢!

喬司仰頭躺着,額頭上的傷口陣陣作痛,他的心卻因為能感受到疼痛而歡心不已,幽幽嘆了口氣,難得分享自己的心境,道:“斌子,你不知道,其實她并不是第一個發現我的人......”

馮斌雙眼微瞠,“之前還有人發現你?”

“沒錯。”喬司偏過頭看向他,語氣篤定,“何子平既然同意賣我一線生機,就沒打算完全堵死我的活路,所以咖啡裏下的毒不多,抛我下車的地方也不算特別偏僻。雖然不能動,但我斷斷續續還有一些朦胧的意識,至少有兩次,我感覺到有人發現了我。”

“我查過報警中心的電話,淩照夕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報警的!”饒是經辦過無數次重大案件的馮斌,此時聽到喬司這話,心裏也忍不住一陣悲涼,對淩照夕那小姑娘的好感騰地又拔高了好幾級。

仗義救人不說,從方才進屋開始就沒有半點圖回報的意思,即使他點明了喬司的身份,人家也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沒一點別的意思。這樣的姑娘,上哪兒找去?!

馮斌能看透的,喬司自然也看的門兒清,“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須得好好報答她。但是報答之前,我需要了解她真正需要什麽。所以,我需要親自就近觀察......”

喬司甩給他一個“你知道”的眼神。

馮斌支開兩條大長腿靠向身後的椅背,笑罵:“你這家夥,報恩也要弄得這麽彎彎繞繞的,就不怕吓到你那救命恩人?!”

喬司鄙視了他一眼,“能在荒郊野外守着個半死不活滿臉血的人一個多小時,你認為她會被剛才那點小陣仗吓到?”

好吧,馮斌對此真的無言反駁。

*****

淩照夕前腳剛邁進家門,電話就響了。

是蘇染。

“這是我新號碼,記得保存好!”蘇染猶不放心,問道:“今天去祭拜爺爺還順利嗎?”

淩照夕關門的動作一頓,哈哈笑着回道:“順利順利,順利得不得了!”

蘇染拉長着聲音嗯了一聲,毫不客氣質疑道:“小夕夕,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心虛的時候就喜歡反複重複一個詞,就像現在這樣!”

“哈哈,你一定是坐飛機太累,想多啦!”淩照夕擰了把自己的大腿,力求鎮定地睜眼說瞎話,“我就是拜祭完爺爺之後有點想你,剛才一聽到你的聲音太高興了而已。”

“真的?”

淩照夕重重點頭,“真的是真的!”

“那好吧,暫時相信你。好好看家,別亂惹麻煩,知道了嗎?”

淩照夕連聲應下,等蘇染那邊一挂斷電話,整個人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頭耷腦地蹭到樟樹下的石凳上癱坐着。

如果讓蘇染知道今天的事,恐怕自己一年之內都甭想再吃半口麻辣燙了......

思及此處,淩照夕決定明早趕完鬼市就去小街吃頓大份兒的麻辣燙。

所謂鬼市,其實就是早年間傳下來的買賣古玩的一種特別地攤市場,做着半夜三更撂地攤、拂曉散市的買賣,真正的淬煉眼光的修羅場。

新島的鬼市就在南安街後身,新島最大的舊貨市場,陰歷日期逢二、五、八開市。

因着地理優勢,淩照夕還不會走路那會兒開始就被淩爺爺抱着去逛鬼市,可即便背靠淩家祖上世代相傳的家技,外加兩輩子修煉出來的眼力,淩照夕行走鬼市依然不敢有一絲的妄自尊大。

尤其是現在。

早年間的鬼市,出貨的基本兩種人,一種是家道中落的落魄子弟,或是大戶人家的敗家子,靠着出掉家裏傳下來的一些寶貝度日。另一種則是盜墓倒鬥之徒,借着鬼市的夜幕遮掩銷贓。整體上說,這個時代的鬼市上,賣的絕大部分都是舊貨。

而現今的鬼市則大為不同,充斥着大量仿古作假的新貨,且造假技術日趨精湛,稍不留神就要打眼。

可即便如此,鬼市仍吸引着無數人蜂擁而來。

夏日裏白晝長,天亮得早,淩照夕淩晨兩點半就起了,拾掇一番三點不到出門,趕在三點一刻到了鬼市。這時候已經是人頭攢動了。

老賣家的攤位基本是固定的,淩照夕熟門熟路摸到地方,隔着前面幾個人掃了眼攤子上的貨,果然,那件東西還在。

“老爺子,您仔細看看,這可是地地道道的仿鈞窯窯變釉出戟尊,乾隆爺年間仿的,看看這器形,多大氣,釉色也鮮亮......”

淩照夕往另一邊側了側身,看到攤主老楊正在唾沫橫飛推銷着手裏的一件瓷器,說到激動處恨不得将東西塞到人家懷裏,一副“你可撿了大便宜”的模樣。

老楊手裏那件東西淩照夕早就仔細看過,窯變藍釉單薄,應該是燒制時爐溫掌握不當,導致窯變不出來。至于器形,乍眼看是不錯,但仔細看還是有不殺搜缺陷,器身過胖,出戟相對細小,底足的外撇力度也不夠。她判斷這應該是一件民國時期的仿制品。

然而,鬼市一貫的規矩,閑事莫管,閑話莫說。淩照夕心知老楊忽悠人,也只能旁觀不語。

不過,那位由始至終都在安靜聆聽老楊忽悠的老爺子倒是引起了淩照夕的注意。

☆、結緣

這老人家的穿着雖看着樸素,但從頭發、領口、袖口、褲腳的細節來看,是個很講究的人。而且,雖然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微笑,氣息也讓人覺得很随和,但老楊唾沫橫飛說了半天,這老人家的眼裏連一絲波動都沒有。可見完全不受人左右,心性堅定的很。

淩照夕笑着在心裏搖頭,看來這樁生意老楊是難能如意了。

果不其然,老楊說到詞窮,對方還是謹慎地表示再看看。老楊這人是愛忽悠,但生意人的氣度還是有的,客套了兩句就任由老爺子自己随便看,一扭頭就看到了站在邊緣的淩照夕,忙招呼道:“喲,你可來啦,瞧瞧,這東西我可一直給你留着呢!”

淩照夕忍不住笑道:“老板,您可真會做生意,既然這件東西跟我有緣,您就再仗義仗義,咱成全了這樁緣分,如何?”

鬼市歷來三大規矩,除了閑事莫管、閑話莫說,另兩條便是“英雄不問出處,寶貝不問來處”和“照物不照人”。雖說現在的攤主與早年間相比招徕客人主動積極了許多,但基本上是不露家門的,淩照夕在鬼市上混跡多年,知道姓氏的,包括老楊在內也不過三五家,這還都是淩爺爺當年結下的點頭之交的善緣。因而,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他們仍然恪守鬼市的規矩,不表露對方的身份信息。

這件東西除了淩家這丫頭,還真沒別人問津,而且憑良心說,她開價也算合理,老楊也不再拉鋸,松口将東西出給她。

“這位小友,恕我冒昧,能否将這件東西借老頭子我開開眼?”

淩照夕正要速戰速決跟老楊銀貨兩訖,沒想到方才的那位老爺子竟湊了過來。

按規矩,貨主既然已經開口将東西出手,這東西就已經是易了主的了,老爺子這時候插一腳進來,确實有些唐突。老楊看向淩照夕,眼裏的意思是:東西已經是你的了,讓不讓人看你做主!

淩照夕覺着眼前這老爺子頗合眼緣,便予了次方便。

老爺子道過謝,跟在他身旁的那個中年男人從淩照夕手裏接過瓷盤交到老爺子手裏,從一旁幫着打手電筒。

手電筒的光亮中,老爺子的臉色越發嚴肅,不知不覺竟反複看了将近半個小時,淩照夕将錢款付了,也不着急催促,自己蹲在一邊看老楊新近收上來的東西。

羅老爺子看得投入,渾然不覺時間流逝,司機程遠再次看了看腕表,輕聲提醒道:“老爺,時間不早了。”

羅老爺子猛然回過神,“多久了?”

程遠低語:“差不多半個小時了。”

羅老爺子微愣,看向蹲在攤位前的人從容恬淡的側臉,一時萌生出後生可畏的感慨,上前兩步将手裏的東西送回,“多謝小友慷慨。”

淩照夕笑着将東西收回,道了聲不客氣。

這鬼市上的人形形色色,有懷揣“一夜暴富”的外行狂熱分子,也有真正的民間高手,對于跟這位老爺子的一面之緣,淩照夕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散市之後她剛走過街口,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就在她身邊停下,車窗搖下後竟是個熟面孔。

早茶店,淩照夕看着面前不斷擺上來的碟碟碗碗小籠屜,叉燒包、流沙包、燒麥、蝦餃、粉果、鳳爪......

淩照夕:......

其實她真的就想來碗大份的麻辣燙啊喂!

不過鳳爪也是她最愛,況且還是對面的老爺子請客,吃白食這種事,淩照夕是非常有職業道德的,從不挑食。

羅老爺子膝下子孫不少,也常與些小輩打交道,但從未見過能在他面前如此放得開的年輕人,而且還是僅有一面之緣。

看對方的舉手投足,恐怕應該是食不言寝不語的類型,淩照夕客氣了一番,開始專心致志享受美食。這家茶樓的鳳爪鹵得最是地道,可惜限量供應,來得稍晚些就沒了,加之價錢也不低,淩照夕只是偶爾打打牙祭,今天也是托了這位老爺子的福。

和吃飯香的人同桌而是食,胃口好像也跟着好了起來,羅老爺子吃光了整整一碗粥,蝦餃、燒麥等也用了幾個,程遠看在眼裏心中跟着高興。自從上次出院後,老爺子的胃口一直不怎麽樣,今天這是吃的最多的一次了。

見淩照夕對鳳爪偏好,羅老爺子主動将盤子挪到她面前,淩照夕擡頭,笑彎了眼睛道謝,羅老爺子情緒也被渲染了一般,臉上的笑容愈發親善。

雖無言語交談,但飯桌上的氣氛很是随和,淩照夕毫不做作吃了個酣暢淋漓,九分飽後放下了筷子。

僅一面之緣就請自己喝早茶,淩照夕再自信也不認為自己能達到人見人愛的程度,想來應該是有事要談。

前一刻還在眉開眼笑地吃東西,下一刻就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狀,偏偏還頂着一張嫩臉,羅老爺子忍俊不禁,開門見山表明用意,“小友別多想,老頭子我就是覺得咱們倆特別合眼緣,忍不住想結個善緣,不知小友可願意?”

羅老爺子主動遞過來一張再樸素不過的名片,上頭只有姓名和兩個電話號碼,一個宅電,一個手機。

坐在一側的程遠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心裏暗暗稱奇,沒想到老爺子竟然給了私人聯系方式。

淩照夕不知情呀,站起來雙手接過,一看到上面“羅良生”的名字,大吃一驚,又有點恍然,嘆道:“您就是嘉瑞德的創辦人羅老?”

羅老爺子含笑點了點頭。

早些年他還主事的時候,在媒體上露過幾次面,但自從大兒子羅向南接手後就處于隐退狀态,所以即便淩照夕對新島幾家拍賣行都做了不少功課,一時沒認出這位一手創辦了嘉瑞德的羅老爺子也不算奇怪。

最好的朋友是嘉瑞德創辦人的親外孫女,經辦自己第一件委托拍品的人是嘉瑞德的少東家,淩照夕心中感慨,自己和嘉瑞德還真是緣分不淺!

☆、藏鋒

羅老是鬼市的常客,尤其是卸下嘉瑞德的管理重任後,每個月都要到鬼市走個兩三趟,得知淩照夕的家就在不遠的南安街,兩人就約好了下次一起來。

告別羅老,淩照夕先回家放下了背包裏的東西,然後匆匆趕往南五馬路的雜貨批發城。想讓剛才的那件東西重現真容,她需要重新配制兩種漿液,很多材料家裏都沒有。

南五馬路是新島最雜亂的一條商業街,其中占地最大的就是雜貨批發城,半舊不新的樓高六層,沿着南五馬路為中軸線,向兩側拓展而建,整體分為十二個區,每個區千餘個床位,囊括了衣食文教五金等等生活用品。

淩照夕尚在襁褓之中時就跟着淩家爺爺遷居到新島,這雜貨批發城來了無數次,但依然是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蒙圈。無他,着實是太大了。

等到小紙條上的四十多種材料都買全,淩照夕覺得饑腸辘辘,一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半了。這條街最不缺的就是小吃店,淩照夕終于在一家光顧過的店裏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麻辣燙。

期間蘇染打來電話,聽聞她在路邊小店裏吃麻辣燙表示很無語。無論是這種衛生條件是否合格尚需考察的路邊小店,還是麻辣燙這種食物,蘇染都極其不想恭維。然而,她雖然不吃,卻不會阻止淩照夕享受,頂多念叨兩句這東西不那麽健康要少吃。這就是她們保持友誼長青的秘訣。

“東西弄到手了嗎?”蘇染這次打電話過來,主要為的就是這個。她對淩照夕的眼光非常有信心,能讓她心心念念惦記上的東西,一準兒差不了。

淩照夕一聽她提起這個,捂着電話竊笑,跟拖了只肥母雞進洞的小狐貍似的,聲音裏都沾着賊賊的笑意,“成了成了,等我這兩天搞定了拍照傳給你看。”

猶覺不過瘾似的,又竊竊道:“這東西我要好好留着,将來等你結婚了給你添箱!”

隔着浩渺的太平洋,蘇大小姐十分不茍同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這種俗人,只有金錢能讓我動容,你還是把它拍了換成存折給我吧!”

淩照夕狠狠唾棄她:“俗不可耐!”

蘇染爽朗的笑聲借由手機蕩漾在耳畔,淩照夕的嘴角也跟着輕揚起弧度。盡管在這個世界适應了二十一年,淩照夕依然覺得,電話、手機是讓她最為心懷感恩的發明。

吃飽喝足,又和蘇染聊了會天,淩照夕血條滿滿地奔回家鑽進了工作室,閉關配制漿液。

淩家自盛唐傳繼至今,所系紐帶并非是所謂的嫡宗血脈,而是不外傳的絕密手劄。這是淩家無數代傳人傾盡畢生才技彙集、補擴、反複踐證而形成的心血秘寶,俨然如一部由歷代淩家傳人串聯而成的華瓷年鑒。

而淩家的傳世手劄共有上中下三卷,上卷為識珠,中卷為藏鋒,下卷為補遺。分別說的是瓷器的鑒定、僞裝和修複。

淩照夕不知道在她死後淩家哪一代出現了意外,手劄的中卷竟然遺失了。不過也幸虧如此,否則保不準也像上下卷那樣被賀望城那個無恥之徒算計。

瓷器作僞,分為兩個方向,一是以真作假,一是以假亂真。前者,開山祖師便是淩家的祖上。其後出現的幾家流派,手法、套路等也大都由淩家這裏衍生而來。是以,即便淩家人不敢拍胸脯保證能辨識出所有做了僞裝的瓷器,七八成的信心還是有的。

然而,辨識出是一回事,能否剝開僞裝恢複真容又是另一回事。

換句話說,就算你認出了一件瓷器是上了僞裝的真品,但只要僞裝剝不下來,那麽這件東西拿到哪兒都只是件僞裝效果下的“贗品”。

站在淩照夕的角度看,上僞裝容易剝僞裝難啊。

尤其是剛淘來的這件。

連羅老這樣級別的人物都看不透它到底仿制于那個年代,可見真身上面不知加了幾層僞裝。

這瓷器的僞裝層不似古墓,地層一個時期累壓着一個時期,通過土壤斷層就能判斷古墓的年代。如果非要做個類比,那麽它更似作畫時顏色之間的滲透間色,僞裝層之間也會在作用下出現物質互侵,最終呈現這種“N不像”的狀态。

達到這種狀态,最起碼也要上過三層僞裝。

剝離是個苦差事,過程中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且必須一氣呵成,不能分段作業,耗時時間相對又較長,所以,對操作者的要求相當高,技術、精神力、體力具為上乘的人才能有機會窺得其中一二奧妙。

淩照夕便是那一代淩家唯一有此資質的人,這也是她爹同意她女扮男裝在外行走的主要原因。

但是,以她的資質,上輩子最高紀錄也只是剝除了三層僞裝,淩家傳世手劄中記載,祖上創下的最多僞裝層記錄是——七層!

淩照夕在燈光下一邊握着石杵磨料粉,一邊在心裏祈禱這件東西可千萬不要挑戰自己的極限。

剝除僞裝層必用也是事關成敗的,就是淩照夕正在配制的漿液。過程之複雜,不比剝離的過程輕松,僅僅是前期處理材料就花了她小三天的時間,等她從工作室裏爬出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馮斌按照當日在醫院的約定,準時趁着夜色将人送上門。

頭發淩亂、眼皮微腫、眼底充斥着血絲……

站在側門的門檻外,馮斌架着喬司的肩膀看着眼前灰頭土臉的淩照夕,一時有些風中淩亂,脫口問道:“你這是……掉坑裏了?”

☆、湊合

這人可真不會說話!

淩照夕偏過頭癟了癟嘴,心裏吐槽:這世上套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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