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清道不明地心裏發慌。
或許,要打破這種狀況,她需要真正見賀望城一面。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件事想确認。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下她能厚着臉皮勞煩的,也就兩面之緣的羅老了。
要不說呢,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深淺,并不能單以認識時間的長短來判斷。譬如她和羅老,在譬如她和喬大少。
想起喬大少,淩照夕心裏升起小小的糾結。要不要和喬大少通個氣兒,讓他提醒一下恒元拍賣多加小心呢?
可是,聽說恒元拍賣近些年是喬大少的二叔一家在打理,喬大少恐怕不太方便插手......
罷了罷了,還是等那位大少爺成功返回正位之後再說吧,他自己現在都是過不了河窩在自己家避難的泥菩薩一尊,哪還有指手畫腳的能力?!
不遠處的玲珑閣後院,坐在樟樹下的喬大少忽然後脖頸一涼,狠狠打了個打噴嚏。
一想二念三叨咕。
喬大少微微擡頭看天,心想:是有人想我了吧。
☆、貓膩
現如今,新島可謂是滿城盡議喬大少,不過說到想念,莫過于喬家大宅裏的喬家人。
人有親疏遠近,所以想念的程度和方向也不盡相同。
譬如此刻的喬家人,有人想死他,有人想他死。
“爸,爺爺到現在也不表态,股東大會那天會不會出什麽變故?”喬冉有些沉不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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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出什麽變故?”喬景邦冷笑,“喬司那小子一死,老頭子還有別的選擇嗎?”
提到死,喬景邦神色一凜,問道:“連着好幾天沒聯系,你找的那個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喬冉拍胸脯保證,“何子平是舅舅介紹的人,以他的謹慎和狠絕,喬司絕無——”
話音未盡,喬冉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個隐藏號碼!
喬景邦坐起身,眼神示意喬冉立刻接聽電話。
“喬二少,好久不見。”何子平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了過來。
喬冉看了眼喬景邦,穩了穩心神,沉聲道:“何先生消失了好幾天,我還以為你是有了什麽別的想法了呢。”
何子平聽到喬冉這話有些陰陽怪氣的,自然也不打算慣着他,但終究要看在澳城那位的面子,就留了幾分顏面,“喬二少,你們父子不講信用,可是我何子平講道義,人已經灌了□□扔山裏了,死活全看喬大少自己的造化,當然,也看您二位的造化,咱們尾款結清,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喬景邦在一旁聽完這話臉色登時陰沉下來,喬冉一時心急,脫口說道:“何先生,你這件事辦得就不地道了,咱們事先明明說好,将人扣到股東大會之後,現在時間未到,你卻擅自做主将人給處置了,還好意思跟我們要尾款?傳出去恐怕要有損你的名聲吧?”
何子平冷哼一聲,“你還有臉跟我提事先?事先你只說将人扣幾天,可沒說會背後動手腳将消息洩露給喬老爺子!你家老爺子手裏的人有多狠,你們爺倆最清楚不過,是吧,喬景邦喬二爺?”
陰冷中夾雜着憤怒的聲音從手機裏蔓延出來,喬景邦父子頭皮一陣發寒,仿佛被一條毒蛇盯住了一般。
“贖金沒拿到,我還平白折損了兩個兄弟,喬二少,我只跟你們要尾款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要不是看在郭先生的面子上,單就你們敢耍我何子平這一點,餘生就別想安寧!”
放下電話,喬冉的後背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
當初聯系上何子平授意綁架喬司的人的确是他,他也确實是打算将人扣了拖到股東大會之後再放人。沒想到這件事讓他爸發現了,本以為會被阻止,沒想到他爸竟然想到了将計就計的辦法,在何子平将人綁走後,一邊把喬司被人綁架的消息暗中洩露給了他爺爺,一邊唆使何子平趁機向喬家索要贖金。接着又在交付贖金時做了手腳,使得雙方交了手,均無功而返。
喬景邦敢這麽做,無非就是吃定了何子平不會輕易駁了郭家的面子,就算事後知道着了道兒,也不會真把喬冉怎麽樣。可萬萬沒想到,何子平竟然看透了他也牽扯其中。
喬景邦不把何子平看在眼裏,卻不敢在老爺子面前冒一絲風險,就算何子平手裏沒有真憑實據指證他在喬司的綁架案中扮演角色,可一旦風聲傳到老爺子的耳朵裏,必定會對他心生防備和芥蒂。想想多年來的籌謀一朝化為泡影,喬景邦就不容形勢對自己有絲毫的不利,立即讓喬冉把尾款給何子平彙了過去,并額外多支付了五百萬作為酬謝。
“何子平說什麽也不肯透露将喬司扔到了哪裏。”喬冉再次交涉失敗,何子平現在連電話也不肯接了。
喬景邦點了根煙,在煙草味中漸漸恢複了如常的鎮定,“何子平做事向來不留後患,而且,如果喬司那小子命大,逃過一劫,這會兒也早該聯系老爺子了,現在卻一點消息也沒有,我看八成是讓何子平得手了。你給我冷靜點,下周一就是股東大會,別自亂了陣腳!”
喬冉被喬景邦這麽一說,也慢慢冷靜了下來,想到往日裏喬司高高在上對他不屑一顧的德行,再想想如今不知被抛屍在荒郊野外的哪個陰溝裏,心裏頭就不禁滋生出一陣陣報複的快-感。
距喬家父子倆所在別墅不遠的主屋,助理鄒毅匆匆走進了喬老爺子的書房,“董事長,這是您要的馮少近期的消費記錄。”
喬元恒立刻接過來仔細逐條查看,唯恐錯過一條蛛絲馬跡。
待看到那條購買餐具的刷卡記錄,喬老身體一僵,反複又看了兩遍,驀地卸下所有重負似的,重重跌靠回沙發椅背,半晌才哭笑不得地低聲罵了句:“臭小子!”
鄒毅眼神一亮,激動地壓抑着嗓音低聲問道:“董事長,是不是大少爺他......”
喬老爺子點了點頭,伸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鏡,不斷按捏着眉心。這幾年集團的事務大部分都交接到了喬司手上,這次他意外出事,喬老不得不臨時接管,沒想到僅僅十幾天而已,他竟有些吃不消了。
鄒毅身體微微踉跄了一下,多日來緊繃着的神經終于可以放松下來,随即極為不解,道:“那少爺為什麽沒有聯系您?”
話一出口,鄒毅就後悔得想要咬斷自己的舌頭。鄒家幾代都服務于喬家,他的爺爺是喬家的前任管家,他爸爸是喬家的現任管家,他更是在喬老爺子的鼓勵下讀完了商科,然後跟在他老人家身邊學習、歷練,所以對喬家的家事比外人知道得多了許多。大少爺脫困了卻不聯系老爺子保平安,這怎麽能不讓人多想。
喬老爺子的反應卻平靜得多,似乎并不是很意外,只是在長長的沉默後重重嘆了口氣,聲音裏透露着疲憊,“他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想讓我看清現實,給他一個态度。”
鄒毅細細品味老爺子這句話,猛然意識到什麽,雙眼微瞠,腦子裏回蕩着“這怎麽可能”,心裏卻一遍遍刷着肯定的答案。
“我這就安排人過去暗中保護大少爺。”
“不必了。”喬老爺子攔下他,“既然他不急着聯系咱們,想來應該是有自己的安排,咱們貿然行動,說不定反而會幫了倒忙。況且,馮家那小子也是個有門道的,喬司在公司這麽多年,自然也有他自己的門路,裏外都有照應,他應該能順利出席股東大會,那天你只需要在公司門口安排些人備用就行了。”
鄒毅應了一聲,見老爺子倦意上湧,便走上近前扶着他回卧室休息。
大少爺歸來之時,喬家必定會掀起一場大風暴,鄒毅想到前些日子拿到的老爺子的身體報告,心裏湧上濃濃的憂慮。
☆、贗品
南安街,玲珑閣後院。
喬司面不改色地一邊翻看着陳年的拍賣圖錄,一邊聽着馮斌在電話那邊扯着大嗓門哀嚎。
“我說,你家老爺子已經派鄒毅查我消費記錄了,你聽到沒有?能不能給個反應?”馮大隊長覺得不開心,心好累。
喬司:“嗯,聽到了。”
馮斌後知後覺地發現真相,吼道:“你是故意刷的卡?”
“沒錯,那家店的餐具是高級定制,以你的品位,絕對不會買。而我,是他家的VVIP,我爺爺知道。”
“艹!”馮斌怒,“你不是說不讓老爺子知道的嗎?”
喬司氣定神閑,“那是我親爺爺,總不能真讓他老人家急壞了。”
老爺子是你親爺爺,我就不是你親兄弟了是嗎?!
呃,好吧,的确不是親兄弟......
“這次我要被你玩死了!”馮斌心痛無比,不敢想象即将到來的未來。
喬司安慰得不是很有誠意,“你放心,做兄弟的,不會眼看着你家老爺子打折你的腿。”
馮斌:“呵呵,少來!如果不是幫你,我能招來這麽一道劫嘛我!”
“你不總羨慕人家行走江湖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俠骨風範嗎,這次正好就是你的機會。”
赤-裸-裸的刀子不□□身上你不知道疼啊!
馮斌徹底敗下陣來,話題一轉關心起他對這幾日寄人籬下的生活的感想。
“這些天一直都是小淩買菜你做飯?”本想扳回一局,沒想到反被秀了一臉。
喬司聲音很是輕快地嗯了一聲,猶不覺盡興,補充道:“飯後她還主動洗碗。哦,對了,她刀工其實很不錯,水果切得很漂亮。”
馮斌默默無語,心情沉重。
一個避難的寄居客,生生活出了小淩同居男友的質量,到哪兒說理去!
打擊完馮斌,喬大少心滿意足地提及正題,“你有時間幫我查一下承安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剛進駐新島不長時間,幫我查詳細點,盡快。”
馮斌聽了恢複正色,問道:“這人跟何子平有貓膩?”
“不是。”喬司坦言相告:“小夕昨天突然情緒很不對勁,趁她出門的時候我看了一下,應該和那個承安有關。”
“放心吧,既然是小淩的事,哥們兒一定盡全力幫忙!”馮斌對淩照夕的仗義格外欣賞,聽到事情和她有關,二話不說就爽快應了下來。
然而電話一撂,馮斌才反應過來,喬司提到淩照夕的時候竟然叫人家小夕。
呵呵,這頭自來熟的老牛!
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被冠上“嫩草”之名的淩照夕帶着小小的失望從外面回到家。昨天她上網查了一下,據說不少被承安鑒定出青花瓷贗品的買主不顧規矩找上了諾立,她一早跑過去蹲點,想收來一兩個驗證一下心裏的猜測,沒想到守了大半天,一個上門讨說法的都沒碰到,看來是及時處理了。
飯桌上,喬司見她眉宇間暗露恹色,大感意外,直覺應該是和承安有關。
“碰到什麽棘手的事了?”
淩照夕習慣性想搖頭,可喬司眼神誠懇,加之這件事她現下完全憑靠猜測并無絲毫證據,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羅老,而她自己又能力有限,着實有些力不從心。
“諾立的事,你在新聞上看到了吧?”
喬司點了點頭,“你有親戚或朋友在諾立?需要幫忙?”
“哦,不是不是!”淩照夕擺了擺手,“我是想私下買兩件他們家春拍的被鑒定出贗品的青花瓷。”
“你要買贗品?”喬司有些意外。
“嗯,據說諾立的鑒定部門不僅有經驗豐富的鑒定專家,更有一套技術先進的檢測設備,我就是很好奇,這樣也沒被發現的贗品到底是什麽樣。”
淩照夕力求說得輕松,但眼裏的認真卻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喬司也不拆穿,猜到她一定是跑到人家諾立門口守了大半天最後無功而返,這才看着有些小失落。
“我雖然不直接負責恒元拍賣,但說話還是有些作用,你且等兩天,我讓人去試試。”
喬司這麽爽快地主動提出幫忙,反倒讓淩照夕有些不好意思,“別,不用這麽着急,還是先等你的事情辦完了再說吧。”
如果因為自己的這點事導致他暴露行蹤,淩照夕就真的太過意不去了。
“放心,我身邊有值得信任的人。”喬司淺淺笑着,補充道:“和馮斌一樣。”
淩照夕見他神色間沒有一絲難色,便不再堅持,承下了他的人情。
第三天上午快遞小哥登門的時候,淩照夕正忙着把庫房裏的物件一點點挪到前面的店鋪裏上架,為即将到來的正式開業做準備,喬司不方便到前面走動,就幫忙将東西搬到垂花門,省的淩照夕來回折騰那麽遠。
看看快遞包裹的大小,再看到快遞單上明顯标注的“易碎品”字樣,淩照夕就猜到了這裏面是什麽東西,一時間有些難掩激動。
當面拆開包裝檢查完好無損,淩照夕謝過快遞小哥抱着東西噔噔噔跑回後院,一眼就看到了正從庫房裏走出來的喬司。
“快遞到了!”淩照夕迎着跑上前,一雙眼睛晶亮亮的,整張臉仿佛都在發光。
這一刻,喬司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馮斌從小就特別喜歡送女孩兒禮物。這感覺,還真挺不錯!
“小忙而已,能幫到你就好。”
喬司或許還不懂,他的這點舉手之勞對淩照夕來說有多麽重要,重要到在她看來足以抵消所謂的救命之恩。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淩照夕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說道:“喬先生,我知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聽起來有些不靠譜,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信口開河。諾立的風波,應該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為之,而且,我認為諾立的事,恐怕只是一個開始,嘉瑞德、恒元拍賣......很可能也會成為目标。”
“你有懷疑的對象?”話是問句,但喬司心裏幾乎是肯定的,而且極可能和承安有關,只是眼下不方便明着和淩照夕确定而已,否則偷看她資料的事就敗露了,“所以,你急需這兩件諾立拍出來的贗品青花瓷,是為了驗證你懷疑的對象,我沒猜錯吧?”
☆、默契
淩照夕點了點頭,“抱歉,沒确定之前,我不太方便透露懷疑的是誰。”
“這沒什麽,我能理解。”喬司眼神溫和,“我相信你,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開口。”
人家坦蕩蕩,自己再見外就是顯得矯情了,淩照夕點了點頭,樂呵呵抱着東西擡腿就要往工作室沖。喬司見狀眼疾手快回手薅住她後衣領,“還有一半的東西沒有上架呢!”
掙紮了兩下沒掙脫,淩照夕兩只手抱着東西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自己轉了個個兒,急急叫道:“诶诶诶,你快放手啊,我......我先把東西放下還不行嗎?”
喬司松開手,看着淩照夕一重獲自由就兔子一樣竄向西廂房,把手裏的東西謹而慎之地放在了飯桌上。
反複看了又看自己剛才薅住淩照夕後衣領的手掌,喬司回味了一下,覺得手感還真挺好。
如同眼前被吊了根胡蘿蔔的驢,淩照夕一反之前的不緊不慢悠閑自在,走路都恨不得帶起一陣風。喬司看在眼裏不禁咋舌,原來這丫頭認真起來效率真挺高。
為了藏拙,淩家傳至王朝末年時,脫僞和修複的顯赫名聲就已經不被業內人廣知,再經幾代人刻意掩飾,“鬼手淩家”的稱號也被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淩照夕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想過,再見淩家的修複手法,竟然是在一件贗品上。
确切地說,這并非真正的淩家修複手法。為了避免意外,淩家的傳世手劄其實始終有兩份,一份寄存于外,另一份則供放于淩家祠堂。而供放在淩家的,始終是贗品。雖然并非全部杜撰,但在關鍵部分做了手腳。所以,即使手劄上的內容外洩,淩家人也能辨認出來。
譬如此時擺在淩照夕眼前的這兩件青花瓷瓶。
當年,賀望城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從淩家騙走了手劄,但他絕對想不到,那兩卷手劄和他在淩語寧面前的嘴臉一樣,都是假的!
然而,從羅老給的資料看,賀望城如今身家、地位都不一般,想要将他虛僞的面具扒下來,對現在的淩照夕而言,既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力能辦到。
手劄外洩的情況,在淩家漫長的家族史上并不是第一次出現,僅是淩照夕聽過的就有兩次,但能把淩家的修複技術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做出這麽完美的贗品,眼前的這兩件堪稱罕見。看來,賀望城找的槍手是個很有天分的。
沒錯,淩照夕确定,這些贗品絕非賀望城親手所做。因為淩家爺爺說過,賀望城資質平平,且功利心過重,這樣的人,注定在技藝方面成不了大器。
或許,從槍手着手,會是個不錯的突破點......
如今淩家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人,淩照夕縱使報複賀望城之心再迫切,現在也完全恢複了理智。與報仇相比,保護好自己更重要,否則,如果因為急于求成而把自己搭進去,那淩家爺爺這麽多年的苦心就白費了,對淩家更是毀滅性的損失。
庭院裏,喬司又一次擡眼看了看自午飯後就一直關閉着的工作室房門,渾然不覺放在他面前的那本圖錄已經很久沒翻頁了。
電話恰在這個時候響了,喬司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随後劃開了通話鍵,年輕男子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緊張急急說道:“董事長突然暈倒,剛送往醫院!”
喬司心跳漏了一拍,嚯的站起身,剛急匆匆邁出去幾步,猛然又卡住了腳步,穩了穩情緒,沉着聲音問道:“你怎麽知道消息的?”
許言抹了把臉,“董事長暈倒的時候正在公司開會,消息馬上就傳出來了,現在樓下大廳聚滿了媒體!”
聽到自己的特助這麽一說,喬司反而徹底冷靜了下來,“這是老爺子故意安排的,你別自亂陣腳,按原計劃行事。”
許言一頭霧水,但合作多年的默契讓他對喬司的話深信不疑。
喬司挂斷電話,立刻聯系了馮斌,免得他聽到消息着急。
“你是說,這是老爺子做的戲?你确定?”馮斌心裏有些發慌,如果真把老爺子急出個萬一,不用他家老爺子打斷他的腿,他直接自己動手算了!
“我不會拿我爺爺的事開玩笑。”喬司眼神暗了暗,“這麽多年,恒元的公關部從來沒有失職過。”
行政副總裁被綁架,生死不明,恒元的股價連日受挫下行,這個時候如果再爆出董事長暈倒的消息,對恒元來講無異于雪上加霜,不用上層傳達指令,恒元公關部立刻就會針對情形做出反應,封鎖消息。
眼下的情形,外面的人看着合理,但對喬司來說,恰好是最不合理的。而他家老爺子正是利用這個空子給他傳遞信息。這就是他們祖孫之間的默契。
馮斌自然是相信喬司的,“我稍後就去醫院看看老爺子,親眼見了心裏也踏實。”
“你見不到人的。”喬司語氣篤定,聲音裏的沉重也漸漸消散,“在股東大會之前,鄒叔和鄒毅不會讓任何人見到我爺爺。”
馮斌一時無語,心想你們爺倆可真是......心有靈犀不用點就通。
“不過,你還是得去露個臉,我還屍骨未寒呢,你這個做兄弟的連我爺爺暈倒了也不去看看,讓人知道了恐怕要罵你忘恩負義沒心沒肺。”喬司現在反而有心情調侃他。
“滾蛋吧,你說我一天天的,心思都花你身上了,我圖什麽啊我?!”馮斌懶得跟他廢話,“我得跟我家老爺子報備一下,稍後陪着一塊兒去醫院走一趟,幫鄒叔他們助助威。”
喬司真誠道了聲謝。馮家爺爺走這一趟,其他人見不到他家老爺子也不敢過分為難鄒叔他們。
當晚,本城晚間新聞果然報道了恒元董事長昏倒送醫的消息,淩照夕面帶憂色看向喬司,斟酌片刻後出聲說道:“你出去不方便,不如我替你去醫院看看怎麽樣?”
☆、離開
喬司笑了笑,眼神愈發柔和,“不必了,我爺爺他沒事,只是不想出席後天的股東大會而已。”
“你爺爺......假暈倒?”自從認識了喬大少,淩照夕覺得自己真的是每天都在漲姿勢。
“也不算是完全假的,我爺爺的身體這兩年不是太好,這次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淩照夕低頭撇了撇嘴:您還知道老爺子不容易啊?
“後天一早馮斌來接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公司認認路?”喬司看着淩照夕,緩聲問道。
後天就走了嗎?
淩照夕稍稍愣神,擺了擺手,“你有正事要辦,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喬司也不意外,“也好,以後有的是機會。”
以後?
淩照夕眼睛彎彎睫毛眨啊眨,心想:喬大少這是打算收自己做腿部挂件的意思吧?是吧是吧?嘿嘿!
由于喬司堅持要将庭院裏空閑的地方都種上花草,淩照夕不得不在禮拜天的大清早就早早爬起來趕早市,除了茉莉、月季和繡球,淩照夕還照着單子上寫的,買了不少的礬根。
“這......這是草吧?”庭院內,吃過早飯的淩照夕蹲在一旁看喬大少按照劃分好的布置圖栽種這幾種花草。
“這種礬根是草本花卉,不僅花期有半年,單是賞葉也是不錯的,最适合你這院子。”喬司見淩照夕動手,忙蹙眉制止她,“我自己來就行,你到石桌那邊坐着吧!”
......
這是被嫌棄了?
淩照夕樂不得地站起身,噌噌噌蹿回樹下邊坐着,一點兒心理壓力也沒有地看着沐浴在夏日陽光中的喬大少蹲在開辟出來的花圃裏将一株株花苗按照某種被規定好的坐标栽好。
這人的強迫症......看着應該是晚期級別的了。
不過讓淩照夕意外的是,喬大少栽種的手法看起來十分熟練,林林總總幾種花卉算起來,花苗有一百多棵,結果這天不僅午飯時間照常,還多了一份慕斯做飯後甜點。
淩照夕趴在椅背上,一邊享受着甜點,一邊滴溜溜地瞪着眼睛看喬大少忙活。這兩箱食材都是剛剛生鮮超市配送過來的,小包裝的白面、排骨、牛肉等等,這些倒也罷了,甚至還有一條超大的黑魚和幾條鳗魚,鮮活鮮活的!
“超市免費幫助處理鮮魚的。”淩照夕看着喬大少操作熟練地宰殺活魚,忍不住出聲說道。
喬司手上的動作不停,“嗯,不過這樣活着配送過來更新鮮。”
淩照夕本想說還得自己處理多麻煩,但眼見着對方三兩分鐘就搞定了一條鳗魚,到了嘴邊的話默默配着抹茶慕斯吞回了肚子裏。
作為一個有職業操守的蹭飯者,淩照夕向來奉行唯一準則:做飯的人是老大,說啥是啥,做啥吃啥,絕無二話!
不過......這量是不是忒大了點?
淩照夕吃完甜點,自動自覺洗了手湊到飯桌前,準備幫忙包餃子,不料被三盆餃子餡震撼到了。
“這餃子餡是不是太多了?”
“不算多,包好了凍起來,夠你多吃幾天。”喬司揉着面劑子,嘴角噙着淺淺的笑,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
包餃子是個非常繁瑣的事兒,尤其是從面皮到餡料都自己弄,因此,即便是淩家爺爺還在世的時候,他們祖孫倆也只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捏幾個意思意思。
而喬司這次不僅連肉餡都是自己人工剁的,還調了三種口味的餡兒,怎麽能讓淩照夕不感動。
喬大少看着淡淡的,有點高冷,沒想到心裏還蓋了座溫室吶!
淩照夕兀自感嘆。
兩人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戰績輝煌。
吃過晚飯,淩照夕把喬大少自費買的那兩套餐具仔仔細細洗幹淨并擦幹了,想着待會兒按原樣再給裝回盒子裏,明兒走的時候讓他一起帶走。
喬司手裏捧着大麥茶倚在廚房門口,發現了淩照夕的意圖心裏有些不太高興,“你這是......以後不歡迎我再來了?”
淩照夕轉過身,一臉詫異,“怎麽可能?!”
喬司盯着被放到一邊的餐具,揚了揚下巴,一切盡在不言中。
“呃......”淩照夕想了想,實話實說:“這碗和盤子忒貴,我用着提心吊膽的,放着也是浪費,還不如你帶回去常常用着。”
講真,兩塊五毛錢一個的瓷飯碗跟這個死貴的骨瓷碗相比,雖然美貌度上相差了十萬八千裏,但就使用的幸福指數來講,在淩照夕看來前者更适合她。
“放着吧,以後少不得用上。”
嘿,這人,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了!
淩照夕心想,還真是大少爺的脾氣。
“那好吧,我就先收着啦!”淩照夕當着他的面将餐具收進了櫥櫃,擺在了最上面一層。
果然,喬大少心滿意足地挑了挑眉,轉身走了。
淩照夕:大少爺的脾氣,妥妥的!
這一晚,向來沾枕頭就睡着的淩照夕有點失眠,眼前總是晃蕩着冰箱裏碼放得滿滿的保鮮盒。喬司不僅給她包了足夠吃上一個月的餃子,還有那麽多的醬排骨和醬牛肉。想想這些東西吃完,又要回歸與外食、速凍食品和方便面為伍的日子,淩照夕就覺得自己的嘴巴不舒服,心裏不舒服。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堕落啊!
淩照夕把自己的臉悶在枕頭裏,低低哀嚎。
與輾轉反側烙了大半夜人肉餅的淩照夕不同,喬司這一晚的睡眠相當有質量。應該說,在淩家小院的這幾天,他的睡眠都很有質量。
人只要睡得好,氣色就正,由內而外透着精氣神兒。
馮斌七早八早趕過來,見到喬司第一眼險些被晃瞎,默默掏出手機當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更心塞了。
“我今天回去後要忙一段時間,估計到月底才能再見面,你那時候有什麽安排嗎?”出門前,喬司問道。
淩照夕想了想,“嗯,除了要去看嘉瑞德的拍賣會,暫時就沒什麽別的事了。”
喬司點了點頭,“我提前聯系你,陪你一起去。”
陪我去?
淩照夕大感意外,不過轉而想到自己之前因為青花瓷贗品的事提醒過他,嘉瑞德和恒元拍賣很可能會牽涉其中,便又覺得沒什麽好奇怪的,于是坦然爽快地點了點頭,“正好我有兩張預展會的邀請卡,月底二十六號,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喬司笑着應了,落後馮斌兩步出了後院的側門,見淩照夕跟着到了門口,沖她擺了擺手,在外面幫她關上了門。
天色還沒有大亮,淩照夕一個人站在門口的陰影裏,心裏突然有些難受。
廚房裏那麽多好吃的,讓他吃完早飯再走就好了......
☆、喬老
離別的愁緒就像是感冒,來如山倒去如抽絲,淩照夕意興闌珊了兩三天才完全恢複如常。雖然未能親眼見證當日喬大少天降奇兵一般出現在恒元的股東大會上的王霸風采,但通過這兩天的早晚間新聞報道也能想象那力挽狂瀾的場面該有多麽的玄幻。坊間關于喬司的傳說又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一筆中有她淩照夕,盡管不為外人所知。
喬司早就跟她打過招呼,說不會将她救他的事公布于外,她知道,喬大少是為了她考慮。
心境再度平和下來,淩照夕立刻将正事提上了日程。
配制漿液進行得很順利,淩照夕以為這會是個好兆頭,然而事實證明她想得太美。
整整三天,淩照夕連一丁點兒的原釉都沒有看見,心靈肉-體雙重打擊之下,首次嘗試以失敗告終。
剛煮好的面條澆上鹵牛肉的湯頭,再蓋上兩塊醬排骨,祭了饑腸辘辘的五髒廟,也熨帖了頹然的心情。淩照夕放空大腦飽飽地睡了一覺,再次紮進了工作室。
因為無法确定真身,所以只能采用最保守的剝離方法,從老金器具行高價定制的工具正好派上用場。這次用了将近一天的時間,淩照夕終于找到了僞裝層的突破口,激動得險些當場灑落英雄淚。
四個小時後,當黃豆粒般大小的原釉呈現在眼前時,淩照夕倏地停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小塊釉色,深呼吸好一會兒才止住了微微顫抖的手指。
釉色青中泛藍,肥潤如玉,淩照夕瞬間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按捺下內心的雀躍,淩照夕繼續手上的動作,盡管進度緩慢,但攻克了最初的難關,現下需要的就只是時間和耐性。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這兩樣。
當整件瓷器褪去僞裝暴露在空氣中時,淩照夕已經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了,她的視線緊緊黏在器身,除卻清晰可聽見的自己的咚咚心跳聲,就只剩下陣陣眩暈感。
原來,幸福來臨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眼前的這件荷花口平底盤,直徑約十六厘米,通體施青釉,釉色玉潤,且青中泛藍,這是由于在燒制的過程中用珍惜瑪瑙入釉着色的原因,是北宋汝官窯典型的獨特工藝,即使傳承千年,仍舊釉美動人!
淩照夕對宋瓷近乎癡迷,了解得也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