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淩照夕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沒想到她師父竟然主動提了出來, 趕忙猛點頭。

陳副總監見她笑逐顏開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又緩和了幾分, 眼裏的情緒卻很複雜，欣喜、贊賞、感佩，還有些想不懂的費解。

所以, 把淩照夕帶進庫房的瓷器區後，陳副總監找了個借口遁出來撥通了老董事長的電話。

聽完陳副總監的報告, 喬老一時也陷入了沉默。想到某種可能性，自認歷盡波瀾如喬老，也不由得心潮澎湃。

好一會兒後, 喬老開口說道：“既然是淩丫頭主動提出來的，你也不用刻意避諱，順其自然就是了。”

陳副總監應了一聲, 回去時腳步明顯輕快了許多。

淩照夕自己也知道, 她剛才的提議有些倉促，但卻并不輕率。自莫名其妙地重生于襁褓中後, 歷經變故波折，淩照夕始終在思考, 自己的這段奇遇對淩家來說意味着什麽。如果沒有現在的她, 那麽, 真正的淩照夕就會夭折在襁褓中，淩家也會随着淩家爺爺的過世而走向終結。而淩家世世代代苦心孤詣傳承下來的獨家手藝也将就此徹底失傳。

所以，她的奇遇, 或許就是為了将淩家的這門手藝傳承下去。可要如何傳承？如何長長久久地傳承下去？有賀望城的經驗教訓在前，又經過這個新時代的洗禮，盡管這個決定對淩照夕來說非常難做，但她今天終于還是邁出了第一步。

淩照夕在陳副總監回來之前收斂好情緒，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眼前的這些瓷器拍品上。

陳副總監回到庫房的時候，看到淩照夕在青花瓷的陳列架前拿着個瓜棱罐仔細看着，一個小時後，等他巡視完全場回來的時候，發現淩照夕手裏仍然拿着那個瓜棱罐沒放回去，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放輕聲音問道：“怎麽，有問題？”

淩照夕面色凝肅地看了看陳副總監，将手裏的瓜棱罐放回陳列架，手指虛點了三處，悶聲道：“雖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我感覺有些不太好。”

看着陳副總監瞬間沉下來的臉，淩照夕無奈苦笑，“也許對方是個更高超的師傅，也可能，對方的水平在進步，可無論是哪個原因，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個好消息。”

淩照夕沒有明說的是，如果是後者，那将會更麻煩。隐匿于嘉瑞德拍品中的贗品，她還能有八九分的把握辨認出來，可眼前的這三件，竟然降低到了五六分。如果這些贗品真的出自同一個人之手，那麽，以他進步的速度，下次再看到的時候，她還能有多少把握呢？

陳副總監仔細将淩照夕指出來的三件拍品記在心裏，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好了，這樣你還要自責的話，那我就只能去老董事長面前負荊請罪了！”

頭一次發現，她這個師父竟然還會開玩笑，淩照夕笑着緩和了心緒，正想開口道謝，忽然庫房的門被打開了。

淩照夕打住話頭，和陳副總監對視了一眼，跟在他身後走出了陳列架，迎面就看到了好幾個人，被簇擁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他們公司的總經理喬景邦，左右分別是鑒定部總監方平，以及備受關注的首席鑒定顧問淩思語。随後的是鑒定部幾個小組的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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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照夕來恒元拍賣報到的時候正巧趕上方總監出差，所以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鑒定部的老大，在陳副總監的介紹下态度恭敬地問了聲好。

方平明顯不是很客氣地打量了淩照夕一遍，語氣淡淡地說道：“這就是周延介紹進來的實習生？”

這還是淩照夕頭一次聽到有人直呼周延的名字，聽語氣，有些陰陽怪氣的，不禁有些好奇周大總監是怎麽得罪眼前這位了。啧啧，看來周大總監樹敵不少啊，不過就他那高調的作風，似乎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淩照夕已經習慣了被捆綁到周延的陣營裏，剛想回應，陳副總監卻先她一步開了口，“淩照夕來報到的那天的确是周總監帶她去的人事部門，不過，周總監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介紹她過來實習的，其實是董事長。”

陳副總監一個炸彈甩出去，不僅炸懵了方平，就連喬總經理也大為意外，求證道：“老爺子介紹的？”

淩照夕看了眼相比之下神色自若的淩思語，微微一笑，回答道：“嗯，這件事稍微有那麽一點複雜，實際上我是通過羅老認識董事長的，他老人家知道我要自己開古玩店，就讓我趁着暑假過來學習一段時間，長長見識，開開眼界，正好周總監也要過來入職，就順便讓他帶着我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喬總經理了然地點了點頭，難怪陳之墨會親自帶一個實習生，原來是老爺子的面子。

“既然是老爺子的安排，那你就跟着陳副總監好好學習吧，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他可是咱們公司最有資歷的老師傅了。”

面對喬總經理畫風一變釋放出來的善意，淩照夕适當地表現出了受寵若驚的由衷感謝。果然，不僅方總監，就連那幾個組長眼裏的戒備和疏離也淡化了幾分。

看來，她是從周總監的陣營被挪到了喬老的陣營裏了。

可以看出，喬總經理對淩思語這個首席鑒定顧問極為看重，竟然親自帶着她參觀庫房，最後重點落在了瓷器拍品這一塊。

淩照夕站在人群後，看着淩思語若有所思的嚴肅側臉，心想，鬼手後人的身份果真好用。

喬總經理似乎察覺到淩思語的神情有些不對，便開口讓組長們先回去工作，淩照夕看了眼陳副總監，得到對方點頭回應後也跟着出去了。

眼看着就是午飯時間了，淩照夕打着上廁所的借口遁到樓梯間給喬大少打電話，電話剛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有發現？”

喬司的語氣穩得很，連帶着淩照夕也受他影響，心底的焦躁被安撫了不少，嗯了一聲，說道：“我好像猜得沒錯，他們盯準的是高端精品仿制，而且......”淩照夕詳細地把自己的擔憂說給喬司聽。

靜靜地聽完淩照夕的傾訴，喬司的目光微微沉了下來，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平靜從容，“你的擔憂雖然有道理，但我卻認為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以恒元拍賣的實力，他們既然要投石問路，為确保萬無一失，必然會拿出水平最高的仿制品。你是技術方面的行家，應該知道技術上的突破絕非一日之功，只要你能對他們的最高水準保有六七分的辨別力，對咱們來說就足夠了。畢竟，咱們的目的不是當面揭穿贗品，而是順藤摸瓜。你點出來十個瓜，即便只有一兩個是真的，馮斌的線索就出來了。”

喬司避重就輕，淩照夕哪會聽不出他在安慰自己，笑着說道：“如果馮隊聽到你這麽信任他的能力，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喬司在電話那端輕笑，“放心，他不會高興我誇他的。”

淩照夕也忍不住跟着笑，“你今晚還要加班嗎？”

“嗯。”喬司身體後傾靠近椅背裏，語調輕松地說道：“許言今天開始休假了，沒有他監工，我可以自由一些。你不要太晚，結束之前給我電話，我過去接你。”

喬司頓了頓，“我還是把文件帶過去陪你吧。”

淩照夕連忙拒絕，“不用了。哦，忘了和你說，我今天做了一件對我們家來說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

喬司沉寂多年的好奇心難得被調動起來，“哦？是什麽大事？”

“我邀請師父跟我一起修複你的那套紀念品，他也同意了。”

喬司一時心情複雜，片刻後才開口說道：“想好了？”

盡管他很少涉足恒元拍賣的管理，但從小在老爺子身邊長大，他對古玩一行并不陌生，所以，他很清楚，邁出這一步對淩照夕來說有多麽艱難。

心理建設做了多年，如今邁出第一步，淩照夕反而異常輕松，“嗯，想了很久了，不過一直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喬司松了松領帶，神情愈發放松，笑道：“不知道這陣東風是我呢，還是陳副總監？”

淩照夕見吃飯時間到了，順着樓梯往下走，聽到喬大少這麽問，忍不住笑了起來，“都是，你們是兩陣東風！”

說話間推開樓梯間的門，迎面就聞到了食堂的飯菜香，淩照夕忽然想到喬司剛才說的話，問道：“許特助休假了，你午飯要怎麽解決？”

恒元集團所在的辦公大廈雖然是恒元旗下地産公司的項目之一，但因為建築面積太大，所以只保留了A座供本集團辦公使用，B座、C座都租賃了出去，七樓整層開辟為美食城，方便大廈內的工作人員用餐。

絕大多數的時候，喬司的午飯晚飯都是許言從七樓給他帶上來的。

“張媽昨晚煲了雞湯，我今早帶了一些過來，打算在小廚房煮碗面。”

想到喬大少辦公室裏間那個設備齊全的小廚房，淩照夕忽然有點垂涎雞湯面了。

喬司忽的心有靈犀一般，主動開口問道：“要不要過來跟我一起吃，反正午休時間足夠長。”

“好呀！”淩照夕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可下一秒就慫了，“被人看到會不會不太好？”

“沒關系，這個時候大家都在七樓吃飯，你搭專用電梯上來，我會和秘書臺打招呼，你上來後直接進來找我就可以了。”

淩照夕滿心歡喜地應了下來，腳步一轉就往大門外奔，剛出公司大門就收到了喬大少發過來的專用電梯密碼。

此時天真的淩同學還沒意識到，她馬上就要被喬大少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