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淩照夕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午休時間還有半個來小時, 見陳副總監的辦公室關着門, 猜想他應該是午睡還沒起來,就打算先到茶水間泡杯咖啡,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你一言我一語的竊竊說話聲。
淩照夕對這種辦公室八卦沒什麽太大的興趣,為了避免尴尬, 剛要轉身離開,忽然耳朵一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往前走了兩步。
“柯組長說了,新來的實習生親口承認的,是咱們老董事長看在嘉瑞德羅老的面子上把她招進來, 所以啊,人家背後的靠山跟本就不是周總監,是咱們董事長!”
“這小丫頭, 不得了呀, 你說她和羅老是什麽關系?親戚?”
“應該不是,嘉瑞德拍賣會那天我不是跟着我們組長過去的嗎, 我看着淩照夕和羅大少走得挺近,看樣子像是男女朋友。”
“我剛開始看着也以為是, 可後來咱們喬大少不也來了嗎, 還把小實習生拉出去說了好一會兒話, 回來也是一直坐在一起,我覺得他們倆看着更像是關系過密!”
“人不可貌相呀!這小姑娘看着不吭聲不吭氣的,還挺有兩把刷子的, 喬家、羅家兩家的少爺都給玩轉了,也是本事!”
“不止呢,拍賣會那天下午,把兩家的老爺子也哄得溜溜兒的,你們是沒看到,跟辦公室完全不是一個人的模樣!”
......
淩照夕默默轉身走出了辦公室,到本樓層的自動售貨機上買了罐咖啡,趴在欄杆扶手上一邊喝一邊納悶,什麽叫不是一個人的模樣?
“喲,在這兒COS憂郁小公主呢?”恒元拍賣的辦公樓采用的是中空大廳的結構,周延的辦公室在鑒定部上面兩層,他在走廊裏一眼就掃到了趴在欄杆扶手上的某丫頭,看着情緒有些不高,一時興起便下來COS知心大哥哥。
呃,好吧,其實是八卦之心泛濫了。
淩照夕到自動販賣機前又買了罐咖啡遞給周總監,“抱歉啊,我應該第一時間通知你拍品有問題的事。”
周延打開咖啡喝了一口,渾然不在意道:“你就因為這個在內疚?”
淩照夕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臉上有表現出內疚嗎?”
周延作勢湊近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而後站直身體笑道:“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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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照夕無法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誠實地給了他一個白眼:有夠無聊的!
“好吧,不開玩笑了,來跟哥哥說說,你這是為什麽憂郁了?為情而困?”
淩照夕剛頭聽完自己的八卦,現在又被周延這麽一問,忍不住心疼自己,“對象都沒有,哪來的情讓我困?”
周延輕笑出聲,“咱們喬大少不是你的情嗎?”
“謝謝,目前還真不是!”
周延暧昧地眨了眨眼,“目前不是而已,你加把勁兒,那根木頭就能搬回家了!”
淩照夕深表懷疑:“這麽好搬,估計早讓人搬回家了吧?”
“這就是需要你繼續了解他的地方。”周延感慨地嘆了口氣,轉身背靠在欄杆扶手上,“喬司跟我還有許言是老同學了,他這個人呀,典型的工作狂,沒情趣,我們一度懷疑他眼裏就沒有男人女人之分,只有可共事與不可共事之分,妥妥的人形木頭一根。說實話,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對老董事長之外的人這麽上心。你這陣春風努力吹一吹,他呀說不定很快就能發芽開竅,最後跟你開花結果了!”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比喻啊?!
淩照夕趕忙打住,坦白道:“周總監,周大哥!你誤會了,我真不是為情所困!”
“哦?是嗎?沖你喊我一聲哥,來,說說,哥開導開導你。不是咱自誇,作為空降專業戶,我也算是半個心理醫生了,還是能自醫的那種。”
淩照夕忍不住笑,就這些日子的實際體驗,還真是要佩服周大總監的鋼鐵心态。
學周延那樣背靠着欄杆扶手,看着走廊那頭偶有走動的同事,淩照夕幽幽嘆了口氣,問道:“你說,現在的女生,能夠受到的教育越來越高,能力也越來越強,可為什麽但凡有點兒超出人預想的情況發生,就要被扯到私人作風的問題上呢?就不能是因為能力夠強而被特殊對待嗎?”
周延笑了笑,伸手拿自己的咖啡罐碰了碰淩照夕手裏的,“我一直堅信,所有的诽謗都源于對無法企及的向往和嫉妒。所以,該受煎熬的應該是诽謗人的人,而不是被诽謗的人。譬如我,也譬如你。”
淩照夕仔細品味了一番周大總監的話,感嘆道:“這可真是自我安慰的一劑好雞湯。”
“no no no,這可不是雞湯,而是良藥。”周延将手上的咖啡一飲而盡,拍了拍淩照夕的肩,沉聲補充道:“專解喬家祖孫倆的劇毒!”
淩照夕看着背對着自己邊走邊揮手的周大總監,忽然有種被治愈的感覺。
踩着上班的時間點,淩照夕回到了辦公室,這時她師父辦公室的百葉窗已經打開了。
“回來了?”陳副總監看了眼敲門後走進來的淩照夕,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淩照夕坐下後,看到桌上擺着的三份鑒定證明,詫異地問道:“真的要撤拍?”
“還沒最後決定,要看下午的鑒定結果。”陳副總監将三件拍品的資料全部抽離出來單獨整理好,看向淩照夕,“抱歉,我應該事先和你商量一下,但是上午在庫房突然見到喬總和方總監,我就私自做主,把你拉到董事長這邊來了。和之前的情況不同,以後少不了要使用實驗室的工作間,有董事長的面子在,要比借用周總監的名義方便許多。只是,你可能要多聽到些風言風語了。”
師父的好意,淩照夕當然能領會到,自打進了公司,背後議論她的也沒少過,而且鑒于周總監的噸位,她依然還要遭受不少人的冷眼,如今換做喬老罩着就截然不同了,雖然茶水間的情形依然會繼續複制發生,但明顯大家對她的态度大大改觀,起碼不會當面冷眼冷面。
這就可以了,要什麽自行車呀!
“師父,你這麽說可就是跟我見外了,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免得因為周總監的原因讓我在方總監那裏穿小鞋!”
陳副總監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裏的擔憂也跟着風消雲散,說道:“下午董事長會過來,你是跟我一起去實驗室,還是跟着二組長他們繼續去庫房?”
淩照夕想了想,還是低調些好,“我還是跟着二組長他們吧!”
陳總監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資料,起身示意淩照夕跟上,出了辦公室把她塞進了二組長窦寬。
窦寬看起來四十歲上下,方臉寬額、濃眉大眼,很敞亮豪爽的面相,說話也爽利,淩照夕對他的印象很不錯。
說起來,這位窦組長還算是淩照夕的同門呢,陳副總監上一個帶的徒弟就是他。
“師父他平時是不是很嚴厲?”窦寬這人,性格雖然和他師父陳副總監大相徑庭,但處事作風卻有很多的相似,譬如都專注于實際工作,很少摻和那些人際關系。
他是僅有的幾個對淩照夕的态度始終如一的人。
淩照夕笑着點了點頭,“老實講,我現在也有些怕師父,基本上就沒笑過。”
作為過來人,窦寬深有同感,哈哈笑道:“別怕,我跟你說,師父他呀就是紙老虎,看着吓人而已,其實心軟着呢,我當時可是被騙了好幾年!”
師兄妹兩人落後其他人幾步,淩照夕一時好奇心起,悄聲問道:“師兄,那你後來是怎麽發現的?”
窦寬沒想到自己這個在辦公室裏一向沉默寡言甚少與人接觸的小師妹原來是這麽活潑爽朗的性子,顯然對這聲師兄非常受用,慷慨地分享了師父的黑歷史:“千萬別告訴別人啊,師父他呀從來不在外面喝酒,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是真的一杯倒的酒量,而且喝醉了之後特別愛說話,說的還都是平時憋着不說的心裏話!我那時候剛提上副組長,周末拎着兩瓶酒去看師父,他老人家替我高興,一時沒收住就喝高了,然後拉着我呀說了一個多鐘頭,最後還是師母實在看不下去了,讓我幫着把人扶到了卧室。打從那天開始,我就不怕師父了!”
淩照夕眼神一亮,喝酒,自己強項啊!
突然覺得師父喝酒前後的反應略萌啊......
窦寬帶領的鑒定部二組主要負責金石玉器方面的藝術品堅定,瓷器也被涵蓋在這一分類,對于這一點,淩照夕剛知道的時候有些意外,畢竟師父最擅長的是書畫鑒定。方才聽窦師兄解釋才知道,原二組組長倉促離職,一時沒有合适的人選,只能把窦師兄從實驗室那邊暫時借調過來。
淩照夕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窦師兄不僅在傳統鑒定上有青出于藍之勢,對實驗室科技鑒定也頗有造詣,曾經專門到國外進修了兩年。
或許,喬老安排陳副總監作為帶領自己的師父,并不單純只是因為他值得信賴。
淩照夕頗有些自我感覺良好地猜想。
在新島,提到藝術品拍賣公司,人們立刻就能想到恒元拍賣、嘉瑞德、諾立,媒體也常常用“三大巨頭”、“三足鼎立”這樣的詞語來形容這三家公司在新島業內的地位,然而,對行家、和資深玩家來說,恒元拍賣卻是全然不同的地位。
這一點,從拍品的級別就可以看出來了。
別的不說,只說那三件處心積慮被蒙混進來的贗品:明宣德青花串枝花卉紋盤,明成化青花鳳穿花雙鳳紋高足碗,明洪武青花纏枝蓮紋瓜棱罐。
出手就是三件明青花,随便一件拎出來,真品的價值都是千萬起價,成交價無法預估。
由此也可以側面反映出,恒元拍賣的征集號召力和成交額都是遠勝一籌的。
淩照夕徜徉在這樣一家世界級藝術品拍賣公司的庫房裏,又沒有了之前的事分心,簡直如同魚潛大海、鳥翔于空。
不知不覺,時間就飛逝到了下班時間。
淩照夕同學是被她的師兄忍無可忍拖出庫房的,引得同組的同事們爆笑不已,無形間距離就拉近了許多。
“組長大人,您手下留情啊,新人都要有個适應的過程不是!”
“就是就是,當初我第一次進庫房的時候,也是一想到離開就邁不動步。”
......
聽着同事們七嘴八舌地回憶着當年第一次進庫房的情形,淩照夕臉上的笑始終沒有收斂起來。
嗯,和人共事的感覺其實也挺不賴的。
回到辦公室時,淩照夕發現師父竟然還沒有回來,取出被鎖在辦公桌抽屜裏的手機一看,果然,師父給她發了短信,說是要和高層開會,讓她吃過晚飯後先去工作間。
淩照夕先晃到公司附近的小食街吃了碗麻辣燙,又打包了一大份涼皮,然後心滿意足地背着她的小包回到了公司,找到了周大總監幫她安排好的工作間。
淩照夕沒有急于動手,而是先把工作間仔細熟悉了一遍,然後才将背包裏的小匣子拿了出來,将裏面那只瓶身布滿裂痕的小小鼻煙壺取出來放到了鋪着細軟絲絨布的桌面上。
這種只有裂紋而沒有缺損的破壞程度,看似修複難度比較小,但實則并不輕松,尤其是器身上繪圖的,則要求不僅要黏合裂痕,更要盡可能淡化黏合痕跡,保證修複後器身上繪圖的完整。
淩照夕剛把背包裏預先準備好的幾樣材料拿出來,門口傳來不急不緩的敲門聲,“小淩,是我。”
原來是她師父過來了。
淩照夕連忙去開了門,坐回來時順手把打包的涼皮推到了陳副總監面前,“我就猜您還沒吃飯,不知道開會要開到什麽時候,我就帶了份能放久一點的,您趕緊先墊墊肚子吧!”
陳副總監看着面前一點辣椒都沒有的涼皮,臉上的神情愈發柔和了兩分,應了一聲後起身去洗手,回來的時候淩照夕已經幫他把湯汁倒進面皮裏拌好了。
“那三件東西最後還是決定撤拍了。”陳副總監一邊吃着遲到的晚飯,一邊告訴淩照夕最新的消息。
淩照夕對這個決定也不是特別意外,只是好奇另一件事,“是委托人主動提出撤拍的?還是最後進行了有損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