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從爸爸去世之後,我的神經衰弱越發嚴重,經常成宿成宿的無法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又噩夢連連,廚房龍頭漏了一滴水的動靜,都會使我驚醒,然後再次陷入半睡半醒的折磨。
日複一日,肉眼可見的憔悴下去。
路明像一劑讓我依賴成瘾的安神良藥,幾乎要聞着他的味道才能真的放松下來。
這也導致了我在他身邊時總是昏昏欲睡,上班完全沒有精神。
一連一個禮拜,席念雲每晚都會來接我,開着他張揚的跑車,惹的女同事們都來問我,從哪找的這麽多金又帥氣的男朋友。
我只能苦笑着解釋,真的不是她們想的那樣,可是誰也不肯聽。
人們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風言風語,吹起來轉着彎的扭曲變形。
因為席念雲,我和路明獨處的時間少的可憐,我幾乎可以确定,他為了這事很不高興。
但我不知道他不高興的到底是什麽,是我總和別人一起,還是覺得我是因為席念雲才影響了工作?
我掙紮着想解釋,想了想又完全無從開口。
又是一夜未眠,頭疼的不行,雙耳嗡嗡作響,我沒忍住趴在桌子上徹底昏睡過去,終于惹得路明爆發了怒氣。
他彎起食指,用指節重重的敲擊桌子,眉頭緊鎖,語氣不善。
“每天每天就知道睡覺,成天沒精打采,你天天晚上都幹什麽去了!?”
我驟然驚醒,眼前一片眩暈的光點,被他吼的愣在原地。
他一向脾氣不算好,有時連客戶都兇,我是知道的,可是他對我從來溫柔,連高聲說話都不曾有過。
也是這麽一吼讓我恍然想起,我們其實并不平等,他是給我發工資的人,我們之間,真正意義上的關系只是雇傭而已。
Advertisement
那些時而溫柔的舉動,讓我産生了一種對他來說我或許不太一樣的錯覺。
我眼眶微微一熱,趕緊低下頭不讓人看見,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他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走,我眼睜睜的看着,嗓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梗着,噎得慌。
席念雲說的對,或許我真的該換份工作,真的該趁早離開他。
我對他的依賴,早就已經超過了原則,我也明白這種依賴,早晚有一天會置我于死地。
當天晚上,我在席念雲的慫恿下,開始試着投遞簡歷。
我們并排趴在床上,一起翻看着各種招聘信息,他時不時的給點建議,最後滿懷憧憬的說,“茍富貴,勿相忘,等你掙大錢了一定要包養我。”
我搖搖頭,“我可養不起。”
他沉默了許久,突然無比認真的盯住我,“小珞兒,如果四十歲的時候,我們都還沒有找到對的人,就結婚吧,相依為命的湊合完下半生得了。”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忍住哈哈大笑,“神經病吧你,我才不幹呢。”
席念雲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也是,你沒男人要,我可是有的。”
我拿枕頭砸他,他不甘示弱,也拿了個枕頭和我對打,鬧的雞飛狗跳。
最後,他氣喘籲籲的躺在我旁邊,不知真假的感嘆,“連小珞兒都不要我了,人生真絕望。”
我以為只是一句玩笑話,因為席念雲動不動就會戲精附體,做作的演一出苦情戲,從來沒個正經,我也沒往心裏去。
只是第二天晚上他沒再來接我,我自己坐地鐵回家,發現他像突然出現時那樣又突然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我很習慣這種行為,什麽都沒有問,只是繼續往常的生活,該幹什麽幹什麽。
那時候的我沒有意識到,早上他懶洋洋的躺在床上目送我出門,那一句鄭重其事的“小珞兒,再見”,有多麽反常。
那時候的我也沒有想到,回頭看他的那一眼,是這輩子的最後一眼。
別墅區大多離市區很遠,路明新接的單子更是遠上加遠,橫穿過偌大的北京,基本算是和河北接壤的地界。
我起了個大早,等他來接上我,和他一起去量房。
路明塞給我一個賣相不佳的三明治,說是心裏揣着事兒早上睡不着,起來自己做的。
我咬了一口,險些被果醬齁死。
他趕緊從後座拿了瓶礦泉水給我,“是不是太甜了?”
我搖搖頭,“沒事,我喜歡吃甜的。”
這段日子裏,我和他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之外,很少說話,好像都在憋着一口氣。
我們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我的手機別在支架上,給他開着導航,我沒事可做,只好望着前方發呆。
就在這時,找工作的軟件翻下一條信息,說是有一家的HR邀請我面試。
說起來悲哀,如今除了路明和快遞小哥之外,根本不會有人找我,所以這一聲鈴響,我們都有些意外。
路明短暫的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他不說,我也不說,只當沒看見,幹脆撇開頭繼續看窗外。
最後還是他繃不住,“覺得自己學的差不多了?”
我點頭,“嗯。”
我以為他至少會挽留一下,結果他說,“也好,早晚要獨立的,走之前幫我找個助理,教會了再走。”
我自嘲的笑了笑,“知道了。”
後來路明又問,“最近你那個朋友怎麽不來接你了?”
我說,“他一直神出鬼沒,估計有事了吧。”
“最近都是自己回家的?”
“嗯。”
路明微微側頭看了我一眼,“生我的氣了?”
我十分迷茫的眨了眨眼,“生什麽氣?”
“寧願坐地鐵也不要我送你回家了?”
他以為我因為那天的事和他賭氣呢,其實只是覺得別扭,不好意思罷了。
我百口莫辯,最後憋出一句蒼白無力的,“才不是。”
大約半個月的時間,他招到了新助理,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姑娘。
他趁人不備的時候悄悄對我抱怨,說沒我長的好看。
我沒好氣的嗆他,“找助理還是選美呢?要求這麽多。”
他倒顯得萬分委屈,“這不是看你看慣了嗎。”
之後我每天的工作多了一項,手把手的教他的新助理如何代替我。
一天天的看着她上手,熟練,直到最後完全不需要我,我知道離告別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我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在回家的路上對他說,“我月底離職,可以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沒頭沒尾的扯到了別處,“等忙完這幾天,一起吃個飯吧。”
如果那時知道一切會因此徹底失控,我一定不會随口答應。
然而一念三千,皆為因果。
人們總愛說如果如果,可惜,哪有那麽多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