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從沒想過要有孩子,不管是以什麽方式,理由很簡單,我怕我的孩子會重蹈覆轍。
我很清楚自己是個人格并不健全的人,再加上從小到大不曾體會過正常家庭該有的生活,又如何能懂得正确的養育一個孩子?
何苦再創造出一個生命來延續苦難。
那些天我一直在想,要在什麽時間什麽地方,用什麽方式送走這個意外。
和那一夜的擦槍走火不太一樣,我總覺得這不算我一個人的事情,是不是同樣也不該一個人偷偷解決,這個孩子有路明的一半骨血,或許他是要有知情權的。
哪怕這個小生靈未曾降世就注定要被剝奪生存的權力。
我終于下定決心在晚上回去的路上向他坦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下午四點來鐘,路明早早的忙完所有事情,很開心的對我說,“小珞兒,今天晚上你得自己回家了,我兒子生日,我得去給他買禮物。”
也不知道是我如今的情緒控制力實在強悍,還是他根本沒空在意我的反應,緊接又轉過身問我,“真是頭疼,買點什麽禮物好?”
我低下頭很快調整完表情,輕輕笑了笑,重新擡頭望向他,“我又沒養過孩子,怎麽會知道呢?”
他一拍腦門,“也對,迷糊了。”說完,又興沖沖的跑去向那些有育兒經驗的求教。
期間我聽見他頗為自責的嘆了口氣,說平時太忙,都沒時間陪孩子,一定要好好補償補償他家小兔崽子。
臨走時他接了個電話,語氣溫柔的對那頭說,“乖,別着急,爸爸現在就回來。”
我性格裏最懦弱的地方,大概就是永遠不懂得争取,從小到大都在消極退縮。
看着他沉浸在天倫之樂當中,有一絲慘淡的悲涼湧上心頭。
注定是件見不得光的事,動什麽歪心思,居然還想着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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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我算個什麽東西?就別給人添堵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并不清醒的時候做了對不起妻兒的事情,會不會後悔,會不會自責,會不會在他的生命裏留下抹不去的污點。
身陷沼澤裏的人,就別拉其他人一起下水了,我不想變成他的噩夢。
隔天,我獨自去解決了麻煩。
走出醫院時,宮縮的餘痛讓站立都成了一種煎熬,我只能拖着不聽使喚的腿,一步一步緩慢前行。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活該,咎由自取。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孤獨和無助倒顯得格外痛心徹骨。
哪怕有人能扶我一下也好。
不知道為什麽,我特別特別的想念席念雲。
如果他還在,應該會臭罵我一頓,然後陪着我收拾爛攤子,再用半吊子的廚藝給我熬點十全大補湯,一邊逼我喝,一邊指天罵地的說他早就知道路明不是個東西。
可惜這個世界上,真的再也沒有一個會心疼我的人了。
我打電話跟路明說我發燒了,請假幾天,他沒說什麽,只讓我好好休息。
他知道什麽呢?
我和他的孩子已經變成了一小灘碎肉,而他的孩子在甜甜的問,“爸爸,你還沒回來嗎?”
這一路走來狼狽疲倦,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還得花幾分鐘想想我到底在哪。
我學會每天化精致的妝來遮掩蒼白憔悴,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甚至有一次走在街上,還被人攔下要聯系方式。
我并不讨厭這種變化,甚至覺得有種終于能證明魅力的自得。
那位蘇先生再來的時候,我不但沒再回避,還主動上前打招呼寒暄。
他依然笑的別有深意,十分“慈愛”的摟了摟我的肩,“小姑娘真是讨人喜歡,叫什麽名字?”
他身上的煙味和路明不一樣,濃烈且摻雜着腐朽的臭味,難聞的要命,我卻乖巧的任他摟着。
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大概是很像個賠笑的風塵女子。
路明沒再幹涉,略帶厭惡的移開視線,看着他和秋月嬿鐵青的臉,我心裏有種近乎悲哀的快感。
一整天路明都沒怎麽理我,我也不在乎,該幹什麽幹什麽,認真工作,認真吃飯,認真的存下了蘇先生的電話號碼。
下班之後,路明一如既往的送我到門口,在我就要下車的時候突然開口,“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裝作不解,“我想幹什麽了?”
他的語調毫無起伏,帶着從未有過的寒意,“你明知道那個姓蘇的不懷好意,這是在投懷送抱?”
他話裏的不留情面讓我愣了一下,随即一陣邪火燒上頭頂,“是又怎麽樣?和你有關系嗎?”
路明的嘴角微微有些顫抖,像是在努力的壓抑怒火,“是,和我沒關系,就當我看不慣你那副不自愛的樣子,多嘴了。”
“不自愛……确實。”我忍不住冷笑出聲,下意識的用手碰了碰腹部,心裏有種死灰般的釋然,“好像也不需要你看得慣。”
沉默像利刃,紮進心口無聲的攪動,溫熱的血噴湧而出,再一點點的涼透。
我問他,“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就走了。”
路明挺拔的身軀漸漸懈弛下來,再沒了剛才的氣勢洶洶,他頹然的将臉埋進手心,“你這樣每天每天在我面前……小珞兒,你讓我怎麽辦?”
我無所謂的笑了笑,“還能怎麽辦呀,再也不在你面前就是了。”
在我下了車即将關上車門前,他問了最後一句,“那天晚上……我到底有沒有?”
我茫然的看向遠處,許久才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