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呢?指望他抛妻棄子和我在一起嗎?

想都沒有想過。

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錯的事情,還是義無反顧的一頭紮進去,如今付出點代價也是應當。

有些事對于路明來說,與其說是存疑,還不如說是他不願也不敢去想。

人總是這樣,面對不想面對的結果時,一旦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不管有多少蛛絲馬跡都會選擇性剔除,在劫後餘生的慶幸裏自我麻痹。

我對他最後的告白,是離開。

這一次他沒有留我,淡淡的說了一句,“知道了。”

臨走那天,很多同事來幫忙,幫我收拾,幫我拿東西,有一搭沒一搭的陪我聊天,話裏話外勸我不要走,留在公司直接升設計師多好。

我故意找了些蹩腳的理由搪塞,大家都是聰明人,反而能明白我是真的下了決心要走,也什麽都不想多說。

從頭到尾,路明都沒有擡頭看我一眼,兀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時不時蹙起眉心和小雪交代幾句。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倆結了什麽不共戴天之仇呢。

我在已然空空蕩蕩的工位前發了會兒呆,內心深處像是在毫無指望的等着什麽。

他低着頭,在紙上寫寫畫畫,我們的距離不算近,但是我依然能看見他眼皮上那顆小小的痣。

也許只要他擡頭看我一眼,就一眼,我還是會不顧一切的奔向他,哪怕只是在他身邊安靜的呆着,像最初那樣一無所求。

可是他沒有。

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用錯過來了結最好不過。

Advertisement

即便到最後也不知道答案。

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不了了之的故事,不必凡事都有個交代。

離開他之後,因為情緒時常發作而搬了家,我不想打擾到別人。

一居室的租金太過昂貴,就找了處便宜的自建房單間。

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沒有辦法繼續工作,因為對于我來說,在這個行業裏所能接觸的一切都和他有關,我會的所有一切,全是他手把手教的。

什麽都會讓我聯想到他,很崩潰。

我想找個人陪陪我,翻來翻去發現居然沒有一個人可約。

最後,我打通了July的電話。

那是我第一次去席念雲工作過的夜場,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是個用金錢可以換到短暫滿足感的好地方。

July很夠義氣,向領班請了假,拎着兩瓶洋酒來陪我,笑嘻嘻的對我說,“酒是個好東西,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

我破天荒的喝了一杯百利甜,配上咖啡,淡淡的奶味很是香甜,便忍不住又向July多要了些,飄飄欲仙的感覺舒服極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胳膊上泛起的紅疹。

當蘇先生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我已經醉了七八分,眯着眼睛好半天才認出他,傻笑着問他,“你怎麽在這?”

還沒等他回答,July先站起來恭敬的沖他打了個招呼,賠着笑說,“蘇總是我們這裏的常客,你們認識?”

我的腦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點點頭。

蘇先生頗為溫柔的對我說,“招待些客人,恰巧看到你就過來打個招呼了。”

他微笑着叮囑July,“看着她些,別喝太多。”

堕落總是容易的,接下來幾乎是順理成章的給糟老頭子當了小三,也有可能是小四小五小六,誰說的準呢?

反正我想要的一切他都會給我,名牌包包,好看的衣服,永遠最新款的電子産品,陪着睡個覺而已,是誰都無所謂。

我不再工作,不去想任何事情,只沉溺于報複秋月嬿的快感之中。

我真想告訴她,“你看,你費盡千辛萬苦抛棄一切換來的,我一樣可以得到。”

我恨她,天上地下,我最恨的就是她。

空虛在心裏起伏消長,在歡愉之後靈魂越發空寂。

躺在別人身下的時候,我時常會想到路明,他會不會也有那麽一瞬間想到我,想到我跟在他身後,總是亦步亦趨的樣子。

其實我是有些後悔的,為什麽當初要那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哪怕能做他心口的一根刺也好。

思來想去,我發現我還是舍不得。

很快老頭子就玩膩了,他有大把大把的錢,自然也會有大把大把的女人上趕着倒貼。

對于這種行為,秋月嬿是知道并且默許的,可能因為明白掙紮無用,又或者是她根本連置喙的膽量都沒有。

看她活的也沒有那麽順心合意,我就安心了。

和蘇先生斬斷“情絲”時,我安靜的聽他說了半個下午的彎彎繞,沒像其他女人一樣又吵又鬧,很痛快的答應了,他可能有些過意不去,給了不少“分手費”。

後來我還是喜歡找些歲數大的男人,一是他們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能給我我想要的,再就是,約莫想從他們身上找回些缺失的父愛,哪怕用如此扭曲畸形的方式。

也有人曾掏心挖肝的對我說喜歡我,可我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地方,也會不恥下問。

“活好?耐操?還是這張臉?”

看着那人難看至極的臉色,我哈哈大笑,吸了口煙說,“傻逼。”*

我落下了愛吃橘子的毛病,家裏總是要備着,情緒失控的時候胡亂吃上幾個,會好很多。

除夕當晚,街上格外冷清,超市小店全都關了張回家過年,我沒有家可以回,也沒有橘子可以吃,頂着寒風滿街溜達閑逛。

功夫不負有心人,竟然讓我在一座天橋上遇到了最後的幸運。

那個堅持到最後一刻的水果攤是個憨厚的中年男人支的,正在收拾三輪車上所剩不多的水果,我趕緊跑過去攔下他。

他笑着把橘子都裝進塑料袋裏,遞給我,“這麽晚了,怎麽沒和家人一起過年?”

我笑笑,“這就回去。”

他死活不肯收錢,說大過年的也算緣分一場,就當新年禮物。

拉扯間,一個胖胖土土的中年女人牽着一個小女孩走了過來。

她的臉頰上印着兩抹風吹日曬摧殘出的紅暈,帶着濃濃的口音,“老等也不回,丫兒非要來接你呢。”

叫丫兒的小女孩笑逐顏開的叫了聲“爸爸”,像顆小鋼炮似的撲進了中年男人懷裏。

男人像變戲法似的從三輪車裏掏出一個五彩斑斓的袋子,“丫兒,爸爸給你買了新衣服,快看看喜不喜歡。”

小女孩一邊鼓掌,一邊圍着爸爸轉圈,“爸爸最好了!”

女人拿了件外套,踮起腳溫柔的給男人披上,“冷吧,讓你過年早點回去,死犟。”

男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冷。”

我站在寒風裏愣愣的看着,啞然失笑,偷偷放下錢,退出了那個原本就不屬于我的小圈子。

即便生活貧苦,一大家子人在一起便是歸宿,有父親母親的疼愛,有漂亮的新衣服,有一頓其樂融融的年夜飯,多幸福。

我沒有回家,我怕那間冷冰冰的屋子會把我逼瘋。

坐在空曠的街上,聽着偶爾響起的忽近忽遠的鞭炮聲,直到萬籁俱寂,凍的幾乎快要失去知覺。

我哆哆嗦嗦的從塑料袋裏拿出了一個橘子,剝下一瓣塞進嘴裏,突然間淚流滿面。

為什麽就連一個橘子,我拿到的都是最苦的那個。

清晨,六點半。

馬路上還沒有車,更沒有行人,只有一輛電動三輪,歪歪斜斜的朝着太陽即将升起的方向,漸行漸遠。

我估摸着是個勤勞的早點攤。

有點遺憾,我最喜歡吃早餐了。

選擇這個地方着實花了不少心思,畢竟過着年呢,所有寫字樓基本都落了鎖。

三十二層的高樓頂上,足以一覽這座還在沉睡的城市,好看的很。

高處的風有些大,站在天臺邊緣,整個人搖搖欲墜。

遠處的初陽破開雲層,霞光萬道。

我微微向前邁出一步,伸出手,想要握住陽光。

可是光怎麽抓得住呢?它從我的指縫溜走了。

那袋橘子在身後孤零零的散落一地。

我聽到了陰森可怖的梵音,看見了飛翔着的浪漫與自由。

墜落的眩暈只有短短幾秒,耳邊只剩下風聲。

終于落地,終于安穩。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