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美心善

比之陸慎良好的自我感覺,更令人在意的是事件本身,他怎會貿貿然跑到她閨房裏來了,還是在這樣的深夜裏?要不是有一層太子的光環護體,真說他是采花賊也毫無問題。

況且,陸慎不是病了麽——中毒也該躺幾天,不至于生龍活虎的尋她調戲。

喬薇悄悄擡眼看去,只見陸慎面容青白到近乎半透明,唇色也黯淡無光,看來中毒一事并非假裝。想也知道,要讓皇帝信服,不真吃點苦頭是不可能的。

但即便在這樣虛弱的情況,他一雙墨瞳依然膠着在喬薇身上,仿佛喝口水就能将她給吞下去。

喬薇的呼吸幾乎凝滞了,被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如此瞧着,任誰都會不自在。況且,她缺乏與男主作戰的經驗。

她該大聲呼救嗎?這樣做雖會使陸慎丢臉,可對她自己也沒好處。

原作裏也沒有類似案例可供參考,按照預定軌跡,這時候陸慎早就退婚了,哪還會像現在這樣磨磨唧唧厮纏不放?兩人再見面都已是多年之後了,一個是修煉成魔的腹黑君主,一個是歷經滄桑的深閨怨婦,除了相愛相殺就沒別的事可做了。

這時候的喬姑娘卻還屬于天真未鑿的原始狀态。喬薇不禁思考起,依照原主的個性,她會做出什麽反應?

尖叫是不可能的,喬姑娘最好面子,被人瞧見她渾身濕淋淋的與個年輕男子共處一室,她還怎麽做人?也不可能像個潑婦似的破口大罵,那樣有違淑女的教養。

思來想去,喬薇只得斟酌出一套合乎情理的最佳方案:兩只纖巧的玉足漸漸并攏,脖頸如天鵝般的秀雅挺立,嘴唇亦抿成了一線。

她伸出一指指向窗外,面容矜傲且冷淡,“殿下,請您出去。”

完美!喬薇不禁想為自己的表現鼓掌,再沒有比這更合适且省字的句子了。陸慎但凡會看點眼色,就知道她絕不歡迎他過來。

但陸慎偏偏是不懂看人眼色,或者裝作不懂。

他微微上前一步,寬大的手掌似有如無放在喬薇腰際,喬薇見識過他的手勁,覺得他恐怕一使勁就能把自己的細腰給掰斷了,不由繃緊了一根弦,但聽那人柔聲道:“何必惺惺作态?你心裏明明不是這麽想的。”

喬薇明白了,這是個喜歡談情說愛的男人,三句話就沒離開過男女那檔子事。

她只得見招拆招,肅正了臉孔,恰到好處的與他的胸膛保持距離,“殿下,你我尚未成婚,須得顧慮人言。”

既然他所求不過如此,以婚事為擋箭牌,就能将他哄退了吧。

誰料陸慎卻輕佻的擡起她的下巴,“哦?這麽說,你是不打算與五弟結親了?”

喬薇不便回答這個問題,要是明說自己想按照計劃嫁給陸離,那就等于激怒陸慎;可若是否認了,恐怕陸慎又會繼續抱有不該有的希望,時時刻刻過來煩她。

可她也沒工夫思考太多,陸慎熾熱的氣息噴在她臉頰上,喬薇甚至懷疑下一刻他就會化身為狼,将自己按在牆上猛親一氣——沒準還有更多不可描述的。

還是先解除先前的困境為好。喬薇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些,只仍舊木然凝視着他道:“咱們這些人有幾個能做自己的主的,太子殿下您不也一樣麽?”

原主是不會出此傷感之語的,喬薇此舉其實已經違反人設了,但她也沒別條路可選。

幸而這句話總算打動了陸慎,他眼中流光回轉,似乎很能理解喬薇的苦衷,想要出言安慰,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他最後只吻了吻喬薇的額頭,“我會再來看你的。”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仿佛倏然風起,眼前只餘茫茫夜色,再沒半個人形。

病了還這麽可勁折騰,也不怕把自己累死。喬薇默默地嘟囔了句,才松口氣,一陣刺痛就令她低下頭去——果然,手腕上已整齊的出現了一排疙瘩,倒像是細密的紅珠子挂在上頭,不算太難看,就是很不舒服。

看來她明天得多穿件衣裳,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這大熱的天,真是受罪!

喬薇愁眉苦臉的望着窗外,惟願陸慎今後再不要過來,她究竟造了什麽孽才招上這門冤家邪祟?大家老老實實的結仇不好麽,結什麽婚呀!

可聽陸慎的意思,他大概不會輕言放棄的,喬薇面對如此忠貞有恒心的男人,心裏并無分毫感激,只覺得自己倒黴透了。這個世界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愛情,可愛情卻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仿佛要将她淹死。

三日之後,喬薇還是聽從母親的吩咐進了宮。她要是不親自瞧上一眼,喬夫人勢必不能心安,倘若陸慎在退婚之前就兩腳一蹬去了,那喬薇這個望門寡的名頭就別想甩脫了。

那小子即便真是病到要死,也得先把親事退了再說,省得帶累別個。喬家的人皆如是想。

喬薇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去東宮看望自己的未婚夫,而是先請人傳話,将她帶去太後的壽康宮。韓貴妃雖然統轄六宮事宜,畢竟未正式封後,禮法上還是得以趙太後為尊的。

喬薇見了趙太後,先是客客氣氣的寒暄了一通,接着就呈上喬夫人特意進獻的賀禮:都是些京中時興的點心,未必比宮裏的精致,勝在新鮮,又別有一番風味。

人人皆說喬相乃皇帝的股肱之臣,趙太後自然不會怠慢,她親親熱熱的拉喬薇到榻上坐下,細細問她些宮外見聞。

喬薇都恭謹的一一道來,幸而原主雖心思淺顯了些,也并非那不知禮數的孩子,當着貴人的面更不可能張狂,因此喬薇也不必擔心有崩人設的風險。

一老一小親密無間的說了會子話,喬薇便小心的提起來意,“臣女聽說太子殿下仿佛身子不大好,不知要緊與否?”

趙太後嘆了聲,“他打下就體弱,後來勤于練武才算強健了些,如今……”神色微微冷下去,“又被那起子小人暗算,好也該不好了。”

喬薇沒想到太後對于這等宮闱秘聞竟直言不諱,稍稍吃驚了下,才略顯尴尬的道:“應該不至于吧,誰敢起這樣的心思?怕是太子殿下自己不小心吃錯了東西。”

一面有些奇怪,似趙太後這種長于深宮的婦人,難道也會看不清真相才幫着陸慎說話?還是對孫輩的疼愛蒙蔽了雙眼?

趙太後已将至花甲之年,兩鬓多顯出斑白,說話時嘴角亦顯出深刻的紋路。她撫摸着喬薇的手背,目光卻并不在看她,只冷嗤道:“你年輕不懂這些,哪曉得宮裏的厲害。退一萬步講,便真是太子自己‘不小心’,那也是有人逼他如此,這宮裏究竟有幾個好相與的。”

喬薇懂了,即便趙太後猜出陸慎自己給自己下毒,她還是願意站在陸慎這邊,只因她相信陸慎是被“奸佞”逼迫;畢竟廢立太子是皇帝自己所起的念頭,從趙太後的角度,陸慎可是她最疼愛的孫輩,絕不會容許有人害他。

有這位長輩的呵護,怪不得男主前期還算正常,後期偶爾還心存善念,不過在趙太後過世之後,他就黑化完全了,從此心中再無那片光明溫暖的角落。

一時間,喬薇不可避免的對陸慎産生了幾許同情,難怪腦洞大開到以為她深愛他,原來是受苦受傻了——他真的很缺愛呀!

可同情歸同情,就算陸慎力圖在她身上尋找慰藉,他也不可能如願。況且,靠假象維持的愛意怎麽能長久呢?只怕到時他只會更恨她。

長痛不如短痛,喬薇決定速戰速決。

她躊躇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照原本的計劃向趙太後求助。滿宮裏陸慎能聽得進去的,恐怕就只有這位老人家的話了,也只有趙太後能勸說他将婚書交出來。

雖然決心很堅定,喬薇開口的時候不免略帶了絲愧怍,“太後,臣女家中的境況您是知道的,為了這樁婚事,臣女的爹娘早就吃盡了苦頭。人言可畏,臣女實在不願見他們日夜懸心,臣女也自知才疏德淺,不堪為太子殿下良配,還請殿下海涵,将臣女的庚帖退還家中,臣女願吃長齋祝禱,保佑太子殿下永樂安康,福壽綿長。”

最後一句是她靈機一動加上去的,因為想到趙太後信佛,或許更能夠打動。

說完,喬薇便低低垂下頭。這番話再怎麽粉飾太平,也掩蓋不了趨炎附勢的宗旨,趙太後不會聽不出來,一頓責罵怕是少不了的。但是責罵過後,喬薇還是能達到目的,畢竟這種貪慕虛榮的女子,趙太後也不會放心将她許給自己的孫兒。

罷了,也算殊途同歸。

然而出乎喬薇意料的是,趙太後久久凝望她片刻,卻忽然将她摟入懷中,慈祥的撫摸她的背道:“好孩子,難為你如此懂事。”

一臉懵逼的喬薇:“……”她究竟哪裏值得誇贊了?

趙太後嘆道:“你不惜以一身肩負罵名,只為拯你父于水火,這般的孝心,哀家怎麽能不動容?再說,咱們女人家的婚事有幾個能自己做主的,哀家明知道你對太子一片堅貞,卻任由韓氏興風作浪,只作不聞,哀家曉得,你心裏的委屈已夠多了。”

一旁伺候的秋姑姑也垂淚道:“奴婢們何嘗不是這麽想?永安縣主這般如花似玉的容貌,偏偏姻緣不諧,咱們這些人見了都難受,縣主就不用提了!”

喬薇被她們誇得幾乎臉紅,她真的沒這麽好呀!還是說這其實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因為她長得漂亮,大家都覺得她人美心善了?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婚書……喬薇試圖最後挽救一回,“太後,太子殿下那邊……”

趙太後斬截地打斷她,“不用再說了,哀家怎舍得拆散一對有緣人?即便皇帝同意,哀家也不會準許,你放心,哀家還沒老到任人擺布的地步,定會替你們設法,總不至于辜負你對太子的情意便是!”

喬薇:QAQ

這誤會可大了!難道她居然非嫁不可麽?

另一邊,早有那機靈的小太監将消息傳到陸慎處,陸慎聽罷只露出淡淡笑容,“皇祖母果然是最疼我的。”

小太監極為識趣的接口道:“那也得永安縣主敢于争取,這不,連太後她老人家都被打動了。”

這婚事難道不是喬姑娘自己求來的嗎?說什麽自知德淺,不敢攀附,像她這樣美麗的女孩子怎麽可能缺少德行呢?只看那張臉,就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善良溫軟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喬薇:我不是,我沒有!你們為啥就不能相信我是個壞女人呢?orz感謝抹茶果凍/yl扔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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