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婦
即便成了親, 也不代表喬薇喜歡天天有人黏着。況且, 她與陸慎的感情有深厚到這種程度嗎?昨夜她交出了自己的肉體不假, 可她的心仍屬于她自己。
可在陸慎心中,或許是兩個情投意合的人終于走到一起,再怎麽肉麻也不過分。
喬薇嘆了一聲, 不露聲色的掙脫他懷抱,道:“時候不早了, 殿下不該上朝去麽?”
要是她記得不錯, 古時候的臣子貌似淩晨三四點就得起來梳洗準備, 他一個太子這樣懶散,皇帝不廢他才奇怪吧?
陸慎深深嗅了口她發間的馨香, 懶懶退回床邊,“孤奉旨休養,自然無須上朝。”
喬薇啞然,她忘了陸慎還是個病人。但這也不能怪她, 從陸慎的種種表現都看不出生病的跡象,要不是養好了,就是故意裝病。
朝政可以不理會,早膳卻不能不用。陸慎還是叫了張德忠進來替他更衣。
這是故意做給她看的?喬薇記得昨日明明瞧見好幾個姿色俏麗的丫頭, 她本就不打算與陸慎做一對伉俪情深的眷侶, 自然也不在乎他多納幾房通房妾室,因笑道:“殿下無須拘束, 妾身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
陸慎睜了睜眼,神情更見疏懶, “孤只是不喜生人近身,張德忠是孤自小用慣了的,總比旁人伺候要強。”
想不到他竟是這樣一個潔身自好的君子,喬薇不由暗暗稱奇。這種好人在尋常貴族之家已是少有,皇室之中更是鳳毛麟角,想不到竟被她撞上了。
喬薇一時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陸慎這樣的性子自然不會輕易出軌,卻也證實此人控制欲極強,往後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對方監視,她一輩子都別想擺脫他了。
外頭傳來輕快腳步聲,想是那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得到傳召進來,喬薇見自己衣衫淩亂,頸子上還有不知被哪個混球吸啜出來的紅痕,遂輕移蓮步,躲到另一間內室中去。
陸慎輕輕笑道:“你也會害臊?”
分明記得昨夜入港之後,喬薇的表現倒不似一般的新嫁娘那般扭扭捏捏——她也弄不出那副嘤嘤呖呖、欲拒還迎的做派,既然是快樂的事,自然該放開膽子享受。
當時的愉悅是一回事,事後被人拿來當成狎弄的談資就很不雅了。
喬薇低低咒罵一聲,用力一摔珠簾,大步往偏殿去。
青竹是她從丞相府帶出來的,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年紀相差不大的丫鬟,高低胖瘦各不相同,但都長得不難看,領去見客也不無面子。
顯然這些人都是宮裏派來伺候她的。
喬薇無形中發現自己與陸慎竟有相同的毛病,她也使喚不來生人。遂命她們轉過身去,只讓青竹過來服侍她穿衣。
從鏡中她窺見這丫頭嘴角高高翹起,神情十分滿足,不由得笑道:“傻樂什麽?”
青竹搖搖頭,收斂了喜色,重新營造出氣派又嚴肅的姿态——還以為小姐進宮之後就會把她給忘了呢,誰知仍是這樣器重,這叫她越發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能讓小姐失了面子。
喬薇看出她的心事,唯有暗暗嘆息。青竹倒是很快就适應了環境,準備大展身手幫她這位太子妃整頓內宮,可是她……喬薇卻覺得內心頗為茫然,時至今日,劇情已經崩塌得一塌糊塗,她原本堅持的主張也不複存在,是固步自封、就這麽混吃等死,還是努力開辟一條新的出路,讓自己過得更好?
哪一種才是适合她的生存之道呢?
正默默出着神,喬薇突覺眼前一片漆黑,一雙微帶涼意的手蒙住她雙目,“猜猜孤是誰?”
多大年紀了,還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喬薇實在沒辦法腆着臉應和,無精打采的撥開那只手,“殿下就會作弄人。”
陸慎卻似乎樂此不疲。要是喬薇記得不錯,明明之前他總是一副冰山面癱臉,怎麽成親之後倒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着她總是一副樂呵呵的笑模樣,讓她疑心臉上的胭脂是不是塗錯了地方,或是不小心将墨汁弄到了眉上。
陸慎在一邊負手閑看,喬薇也就閑來一句,“殿下更衣倒快。”
也是因為男人的衣裳天生樣式簡單,哪像她這樣裏三層外三層,大冬天也能悶得喘不過氣來,喬薇想想真是嫉妒。
陸慎認真瞧了半天,冷不丁說道:“孤瞅着倒挺容易,不如以後就由孤服侍你更衣。”
青竹一聽臉色便垮下來,堂堂太子殿下怎麽好搶她們這些人的差事,真不要臉!
喬薇則幹笑道:“殿下真乃随性之人。”
從沒聽說誰家娘子還得由夫婿幫忙穿衣的,這是娶媳婦還是養女兒?他要真這麽幹,用不了多久陸慎荒淫無道的名聲就該傳出去了,她更成了不賢的蕩-婦,整日唆使夫君沉迷內帏——天生的狐貍精。
幾個新來的丫頭則悄悄紅了臉,這種閨房之語太子與太子妃說說不打緊,她們可不能認真聽進去,裝聾作啞是最好的。
好容易理好了內衫與外袍,喬薇打算叫上陸慎一同出去用膳——否則豈不白費了他這番等候功夫?
誰知那幾個服色一致的丫頭卻齊齊攔在門前,倒像是逼宮的架勢。
喬薇詫異的望向陸慎,陸慎笑道:“你還沒給她們賜名,她們怎麽敢走?”
“她們原來沒名姓的麽?”喬薇詫道。內務府送來的人自然都是訓練有素,少說也在宮裏待了十年,怎會連個稱謂都沒有?
“原先怎麽樣是她們的事,既入了東宮,今後自該聽你差遣,要殺要剮都在所不惜,何況只是個名字。”陸慎雲淡風輕道來,望着她的眸子卻極為寵溺,俨然一副甩手掌櫃的架勢。
幾人的臉孔都有些白,其中一個更是微微晃了晃。
喬薇忽然又想嘆氣了,陸慎待她真是好,像她這樣權柄非凡的當家主母真是少有的。但同時她更不能疏忽大意,否則這幾個人心懷怨憤,誰知道哪天會咬自己一口?
算了,陸慎既然信任她,她總該拿出點回應來。喬薇便揣度着給幾人安排了差事:都先放在外殿伺候,往後若有一兩個可用之才,再調進來不遲。至于名字,喬薇索性胡亂取了幾個,與青竹一道排行,依次為金菊、白蘭、紅梅。
俗雖俗,勝在方便好記。
陸慎任由她布置,一概不予理會,那幾人更不敢多嘴,齊聲道了謝。
不想這幾個花紅柳綠的在面前晃眼,喬薇讓張德忠将人領了下去,自己卻朝陸慎露出一個深情款款的笑,“殿下,咱們開飯吧。”
她真的餓了。尤其在經歷了昨夜的劇烈消耗之後。
陸慎敢不從命。
東宮的早膳比丞相府豐盛許多,喬夫人向來信奉“過飽傷胃”的原則,認為吃得太多容易生病,因此嚴厲控制丈夫與兒女們的飲食——其實也就是教導他們要忍饑挨餓。喬薇深深懷疑原身的脾性遺傳自這位母親。當然結果也不算壞,至少丞相府都是一把細腰的俊男美女,就連喬相人到不惑之年,也還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一枚,并未像尋常的中年官吏那樣發福,其中少不了喬夫人的功勞。
不過喬薇卻覺得,人生在世太多美好的事物,若不盡情享受就太可惜了,何必處處克制?反而委屈自己。
因此她很感激陸慎的安排,看得出這些膳食都是為她準備的,陸慎的面前就只有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及幾個純素餡的花卷饅頭。
他在養病,大油大葷都在謝絕之列。
喬薇小心翼翼地夾了塊蝦餃,感觸到陸慎投來的頗為怨念的目光,遂大發慈悲地遞過去,“要不要嘗一點?”
雖然那是她用過的筷子,陸慎并不介意,面上歡喜無限的張嘴欲咬。
誰知卻被張德忠瞧見,眼疾手快的将這罪惡的美食奪過去,皺眉道:“殿下,黃大人說了不許吃這些,否則傷口更難愈合,您怎的不遵醫囑?”
面對陸慎瞬間如霜打茄子般的面容,喬薇縮了縮脖子,表示愛莫能助。
見對方頗為怏怏不樂,連筷子都懶得動,喬薇看着倒是不忍,想了想,叫青竹過來,“廚房裏熬的什麽粥?我聞着怪香的,不如也給我盛一碗來。”
青竹搓着手為難道:“已經沒有了,那是殿下的份例。”
這太子宮的人辦事真摳搜小氣的很,說是太子殿下得要喝粥,便只準備他一人的,也不想想太子妃臨時起意該如何——哪日她得回禀了主子,好好整頓這些懶散庸碌的宮人才行。
她這廂碎碎念着,八仙桌那頭的陸慎卻眼睛一亮,忙忙的将碗挪來,“孤這裏還有。”
仿佛被老師點到回答問題的小學生急于表現自己一般。
喬薇暗暗好笑,面上卻作出喜悅的模樣,端起瓷碗小口小口的啜飲起來。幸而陸慎得的不是傳染病,否則她恐怕有心理負擔。
見喬薇的胃口這樣好,還陪他一同飲粥,陸慎頓時也來了精神,把手邊的幾個花卷吃得幹幹淨淨,也不再嚷嚷這些飲食枯燥無味了。
張德忠見狀,不免對新來的太子妃更加欽佩:還是她有辦法,三言兩語就把太子哄得聽話了,這樁婚事真是大有益處。若知如此,老早就該把喬姑娘迎進府中來,何必耽擱到今日。
夫婦倆各自心滿意足用完了膳,又叫來青鹽漱口,諸事整頓方便,辰時已過去大半。張德忠方擦着汗催促道:“殿下,您該動身去宮中請安了。”
喬薇難以置信地望着陸慎,“怎麽不早些提醒我?”
雖然,蘇嬷嬷在教導她宮廷禮儀前,的确有說過成婚的第二日需去向太後及諸位嫔妃請安,可出閣那日的事情多而瑣碎,喬薇自己都忙昏了頭,哪還記得這許多規矩。
可陸慎應該是知道的呀!他倒好,跟個鋸嘴葫蘆似的,屁都不放一個,難不成存心想看自己出醜?
喬薇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推測任何人,誰知陸慎卻用指腹輕輕拭去她嘴邊一粒飯黏子,溫柔而動情的說道:“燕爾新婚,遲些無妨。”
她真是服了,跟戀愛腦果然是沒道理可講的。喬薇沒好氣的吩咐下人備轎,再不敢耽擱分毫,否則真等到日上三竿才去請安,其他人該怎麽想?喬薇光是用腳趾頭都能編出許多毀謗之語:譬如喬家的女兒這樣沒規矩,連祖宗教訓都不放在眼裏,真不知她父母是怎樣教導的?又或是喬相之女生性淫-賤,新婚之夜就纏着男人不放,她男人還在病中!
唔,喬薇扭頭瞄了眼陸慎臉色,勉強算得紅潤,反正不像被榨幹了的,應該沒人能指責什麽吧?
感應到她的視線,陸慎唇角微勾,從袖子底下握住她的手,靜靜牽着。
……行吧,讓陸慎以為自己愛他總比不愛強,至少在外人面前維持一副甜蜜美滿的姿态,對彼此都有好處。
這廂喬薇心中惴惴,擔憂趙太後是否會怪罪自己起遲,誰知陸慎仿佛瞧出她的顧慮,展眉笑道:“放心吧,皇祖母乃溫厚之人,不會為這點小事怪責你我的。”
喬薇斜眼睨他,心道原著中的你也自诩溫厚,照樣的殺人剝皮毫不手軟,這種統治階級的謊言能騙誰呀?
可惜她現在已成了統治階級的夫人,希望陸慎日後別用同樣的手段對她。
事情果如陸慎所言,趙太後見了他倆,只皺眉輕輕責問了一句,陸慎好言解釋後,老人家也就眉開眼笑起來,拉着小夫妻的手連連道:“好好,難得你倆如此和睦,哀家也能安心了。”
喬薇低垂着頭,慶幸臉上的胭脂蓋住了天然的紅暈,趙太後這意思分明巴不得他們起得越遲越好——最好能讓她快點抱曾孫子,圓一圓四世同堂的夢想。
珠簾微動,卻是壽康殿伺候的秋姑姑快步進來,将一方錦盒呈給太後看。喬薇餘光瞧得分明,敢情是沾了血點子的白帕。怪道她今早起來發覺少了點什麽,原來宮裏還得驗這個的。
還好昨夜她沒拒絕同陸慎圓房,否則這一關該如何過去?不過話說回來,陸慎總該有辦法的,像他這樣好面子的人,絕不肯讓新婚之夜淪為他人的笑柄。
趙太後看完元帕後更加歡喜,幾乎笑得合不攏嘴,又諄諄的囑咐了幾句成家立業的道理,就讓秋姑姑送二人出來——也是怕他們累着,畢竟昨夜已經很累了。
喬薇出了壽康宮,又跟着陸慎去往韓貴妃的甘露宮,這回就不必硬擺出笑臉了。誰都知道陸慎同韓貴妃母子勢成水火,喬薇如今成了太子妃,韓貴妃自不可能像從前那般待見她,她也不必上趕着讨沒趣。
喬薇抱定了敷衍塞責的宗旨,臉上連個笑模樣都不見,也是應了太後那句“累着”的話——昨夜被陸慎折騰得快散架,這會子腰酸背軟,又在熱烘烘的壽康宮站了半天,哪還能提的起勁。
韓貴妃在深宮縱橫多年,自然也不是那等愚昧無知的婦人。雖說沒把喬家拉攏過來的确可惜,可也不代表太子就勝券在握了,喬相那個老東西狡兔三窟,縱使嫁女,也未必就站到了陸慎那邊,誰輸誰贏倒不一定呢!
因此之故,韓貴妃對着二人仍是笑盈盈的,噓寒問暖關切備至,誰也不能說她這位庶母做得不好——用不了多久也許還會成為嫡母。
相形之下,東宮的兩個就可謂寡言罕語了。夫妻倆坐了沒一刻鐘便起身告退,韓貴妃虛虛留了陣,當然沒能留住。
二人去後,侍女琥珀端來熱茶給自家主子順氣,一壁埋怨道:“太子倒罷了,向來跟咱們處不來,可太子妃擺這樣的臉色給誰看?她還真把自己當成未來皇後了?”
韓貴妃接過杯盞,笑盈盈的道:“本宮瞧着倒未必,她那臉色焉知不是給太子看的?”
否則怎麽巴巴的站了半天,喬薇也沒同陸慎說半句話,可知是姻緣不諧。韓貴妃深知這等世家貴女的性子,一個個自視頗高,只有拜高踩低的,斷沒有扶危濟困的;沖喜這名頭說着好聽,在喬薇看來熱辣辣的賞了她一耳光,她怎麽還肯同太子琴瑟和鳴?
且父母都是看自家的兒子好,韓貴妃就覺得陸離最為出類拔萃,從前喬薇還是永安縣主的時候,不也為了一個外室鬧得人仰馬翻麽?可知她鐘情的分明是五皇子。
一個女人,心裏念着別的男人,卻又嫁給了另一個男人,今後的日子不出醜才怪呢!韓貴妃得意的眯起眼睛,似乎也能想象到東宮的喧騰景象。
琥珀見她一氣說了許多,似乎頗為痛快,自己反而瞠目結舌:貴妃娘娘的話聽着很有道理,但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呢。話說,這些不都是她猜的麽,怎麽在娘娘眼中竟如同事實一般?
琥珀倒覺得那兩人十分般配,尤其是太子看太子妃的眼神,裏頭盡是化不開的情意,讓人想起來都忍不住酥倒。
誰能保證太子妃不會因此動心呢?
從甘露宮中出來,喬薇重重的吐了口胸中的濁氣。真想不到韓貴妃宮裏竟會熱得這樣厲害,明明生着地龍,還在角落裏擺了好幾個碩大的炭盆,豈止是滿室生春,簡直和夏天一般了,難為韓貴妃竟不覺得熱——想必這些宮廷女子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缺乏鍛煉,身體也就變得虛弱且多畏寒了。
喬薇反正熱得厲害,方才幾乎暈厥,哪還能顧得上擺出笑臉,就連陸慎和她說話她也懶得理會——反正回去之後關起門随便說。
陸慎見她似乎難受,因體貼的道:“稍稍忍耐些,很快就能回去了。”
韓貴妃是因代行皇後之責才賞她幾分薄面,至于其餘位份低微的嫔妃則可見可不見。方才在太後處還遇見了幾位前來請安的太妃,聽說太子娶了新婦,想要小聚一二,喬薇本想着不可拂了老人家的好意,這會子卻實在覺得沒精神,還是改日再去吧。
對于愛妻的提議,陸慎能照辦的自然盡量照辦,他含笑點頭,“都依你。”
喬薇倒被他看得挺不好意思,想了想,還是往宮中各處打了個照面,不然改天她一人過來肯定會覺得拘束,還是趁着陸慎在的時候說話方便些。
等到滿宮裏轉完,喬薇幾乎連起身的氣力都沒有了,軟軟的歪倒在轎內座椅上,身子橫七豎八扭得像蛇——這時候就不用顧慮儀态了。
“很累吧?”陸慎對她的辛苦表示同情。
喬薇虛弱的點點頭,随即就覺腳心一涼,卻是陸慎将她繡鞋齊踝脫去,羅襪也除下,露出一雙纖巧瑩白的玉足。
喬薇險險驚叫,忙用裙擺蓋住,警惕的蜷縮成一團,“你想幹什麽?”
不會是要白晝宣淫吧?還是在回去的轎子裏!那她以後真沒法見人了。
陸慎的表情卻是一臉正直,“少胡思亂想,不過給你解解乏而已,這有什麽難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