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奇葩
喬薇知道陸慎的性格有些乖僻, 偶爾還會有出人意料之舉——當然她自己也不遑多讓——卻沒想到他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呃, 或許她該誇陸慎是個細心的好男人, 那也不對,前世她親爹親媽都不曾做過這份功夫呢。況且陸慎的意圖何在,是為了知道她哪天方便哪天不方便, 好行房事?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計算她何時有孕呢?
倘是後一種可能,那對于喬薇真可謂噩夢一般的存在, 她現在半點也不想提到孩子的話題。昨天她就真做了個噩夢, 夢見自己渾身水淋淋的躺在手術臺上, 下腹還拉開老大的一個血口子,孩子就那麽從洞裏掉了出來!
當時她生生被這種夢吓醒了。
見她神情變幻莫測, 嘴唇也緊緊閉了起來,再沒眼色的人也看得出她不痛快。陸慎因收斂了臉上笑容,拉着她的手惴惴問道:“你不高興?”
自然是談不上高興的,但也并非全然因為他。喬薇沒法把自己的夢向他解釋, 她與陸慎始終有一層無形的隔膜,兩人可以相親,但絕不會相愛。她也不能說自己對于生孩子有一種天然的恐懼——現在談這個問題是早了點,但她害怕它終有一日會來。
喬薇因疲倦的搖搖頭, “不是。”
其中也許有很複雜的緣由, 陸慎卻只能朝自己知道的地方理解,他親了親小妻子的手背, 誠懇說道:“孤幫你記這個不為別的,只是怕你身子不舒坦, 若心裏有了個底,孤也能少些憂慮不是?”
再者,他知道有些女子來月事時會格外疼楚,甚至腹中絞痛難忍,據他所知,喬薇的月事也是不怎麽調和的。把日程記着,他便知道何時該在府裏備幾個太醫,省得這裏張皇失措起來無人救治。
喬薇聽他諄諄說罷,心裏不是不感動的。好歹陸慎不像現代那些傻瓜一樣勸女孩子多喝熱水,懂得派幾個太醫呢——當然這也是由身份與權勢決定的。
喬薇因輕輕笑了下,搓着他的黑發道:“殿下這樣關切我,我自然感激,但你我雖是夫妻,也并非事事都要坦誠相對,這種話說出來多難為情啊!”
陸慎卻皺起眉頭,“為何?孤關心你的身子,難道還要顧及體不體面?且葵水一詞并非洪水猛獸,孤若是大夫,難道也不能相問麽?”
呃,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看來是她太狹隘了。喬薇只得無力地點點頭,“你要問就問吧。”
她發現了,跟陸慎玩辯論賽是行不通的,此人口齒伶俐,一套一套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給淹死。最好的法子是将自己變成與陸慎同樣的人——同樣不要臉的人。
見她乖乖伏在懷中,陸慎臉上顯出得色,一下一下撫摸着她光滑的脊背,柔聲說道:“你不必感激孤,孤身為你的夫婿,做這些事原是應該的,你更加不必有何顧慮——此乃人之常情,孤倒要看看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喬薇心道:這下可好,看來陸慎以後倒要變成她的老媽子,她又将多一個監護人了。
兩人這般靜靜地相擁着,直至困意漸漸襲來,喬薇才陡然想起自己忘了問他,明明兩人不能那啥,為何陸慎還不回書房去?
不過,看着他熟睡的側臉,喬薇心頭反倒安穩了些。算了,既然陸慎願意陪她,她也不便拂了別人的美意,徒惹不快。
她願意溺死在這樣溫柔的懷抱裏,片刻也好。
書房值守的那小太監竟不是鬧着玩的,次早就去見了張德忠,将太子妃房裏的紅梅丫頭找他之事一五一十道來。當然,這小蹄子的陰謀未能得逞,且被他打發回去了。
張德忠聽罷并無懷疑,自家主子豐神俊朗,這些年不知有多少狂蜂浪蝶妄圖攀附而不得,何況是宮裏出來的這些眼空心大的東西。
不過——他狐疑地瞪着面前的小太監,“她給了你什麽好處,你總不至于空口白舌就答應人家吧?”
“還是您老英明。”那鬼靈精見無法瞞天過海,只得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将荷包掏出來,裏頭是一錠成色極好的雪花紋銀,可知是宮裏賜下的。
他恭恭敬敬的雙手遞上去,“徒兒不是為了取信于人,才故意留下證據麽?如今既被師傅您知曉,徒兒也不敢擅專,就請您笑納了去。”
張德忠在他額頭重重敲了一暴栗,沒好氣的罵道:“少在這裏賣弄口舌罷,誰稀罕幾兩銀子?還不快還給人家去,省得讓殿下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話雖如此,張德忠對于這些數額微小的銀錢交易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身為太子身邊最得力的近侍,他很清楚,馭人之道,該緊的時候要緊,該松的時候也得松,這些小太監過得本不容易,何必斷了他們的謀生之道呢?
小喜子聽出他言外之意,遂笑眯眯的将銀錠收起來,磕了兩個頭道:“徒兒知道了,可是那紅梅姑娘該怎麽辦?這可不是小的能做主的。”
張德忠沉吟了一會兒,擺手道:“那就交給太子妃處置吧。”
以往也有這類不安分的丫頭,張德忠能處理的就自行處理了,要麽仍舊送回宮中,要麽就賞些銀子遣返回原籍——畢竟大家幹的都是伺候人的差事,張德忠多少有些憐憫之意。
不過如今太子妃來了就不同了,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只怕太子妃聽聞之後是會重重責罰的。張德忠不傻,這種事上自然不會越俎代庖,省得女主人記恨了他去。
小喜子将紅梅揪去內宮時,可巧陸慎也在。喬薇見了這妖妖調調、衣衫散亂的丫頭,心中自是納罕,不過還沒來得及發話,陸慎就淡淡開口,“拖出去,打二十大板,送入宮中圊廁行吧。”
顯然這樣的事他見多了,處理起來亦是幹淨利落。
喬薇卻不禁咋舌,二十杖可不是小數目,聽說魏明欣那回被五皇子誤打誤撞的發落之後,屁股上都開了花,半個月幾乎下不來床——那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可想而知這花容月貌的婢女會吃多少苦頭。
陸慎見她目露悲憫,不由得微微笑道:“怎麽也不向孤求情?”
喬薇心道你都認為我是個妒婦了,我求情你會聽嗎?只怕更會覺得假惺惺了。因只撇了撇嘴,“做錯了事,自然該受懲處,否則這東宮還有何規矩法度可言?”
這即是實話,她身為東宮的女主人也是這麽嚴格要求自己的。
誰知陸慎就偏過頭在她臉頰上輕輕挨了挨,如同耳鬓厮磨一般的道:“孤就喜歡你明公正氣地吃醋。”
太子,這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您都不注意點場合的嗎?
喬薇只覺耳根火辣辣的燒,脖頸都紅透了,忙向周遭看去。還好,大家都眼觀鼻鼻觀心地裝作沒看見,皇帝的新衣也不過如此了。
喬薇于是飽含嗔怒地瞪了陸慎一眼,看得他險險又被撩撥出火來,恨不得立刻将她抱到懷中揉搓。
喬薇吓得忙往後躲,再不敢同他對視了——惹不起,惹不起。
打完了二十杖,那紅梅姑娘早已如亂紅委地,站都不站起來了,喬薇又象征性的賜了些藥,不再理會此事——既然陸慎都親自開口了,她還瞎摻和做什麽。
誰知到了午後,青竹便悄悄的向她通報,說與紅梅同屋的白蘭想要見她。
這幾個侍女的名字都是喬薇親自取的,她當然記得清楚,這白蘭容貌平平,氣質倒是不錯,如空谷幽蘭一般。卻不知為何想要見她。
罷了,無事不登三寶殿,見一見也無妨。喬薇因讓青竹将人帶進來。
白蘭規規矩矩的向她磕了三個頭,也不遮掩來意,直截了當地道:“奴婢求太子妃賞個恩典,別将紅梅趕去圊廁行。”
喬薇剜她一眼,“你想本宮留下她?”
白蘭搖頭,“奴婢不敢,只紅梅雖有錯,可錯不至死。那圊廁行不是人呆的地方,奴婢等從小一齊長大,實在不忍見她受此辛苦。”
倒是個有膽識的,明知道紅梅的行為威脅到主母利益,還敢來向她求恩典。喬薇心中微微贊許,面上卻不露聲色,“本宮憑什麽答應你?你有什麽值得本宮與你談條件?”
白蘭恭謹的道:“奴婢願服侍太子妃身側,恪盡職責,忠心耿耿。”
“你倒打得好盤算,”喬薇微哂,“既要本宮饒了你的好姊妹,還得提拔你,你以為天底下會有這樣便宜的事?”
白蘭道:“奴婢敢來毛遂自薦,自然是覺得對您有用處,您若不信,日久見人心,總得給奴婢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喬薇先前故意冷落這一撥人,本就帶了點試探之意——她身邊可用的人太少了,可若是随便提拔幾個,又信不過,誰知道她們哪天會反咬你一口?
如今白蘭主動跳出來,其實正合了喬薇的意,無論如何,且用用再說,若用得不順手,再踢出去便是。
思及此處,喬薇便淡淡道:“難為你還念着姊妹之情,也罷,本宮會命人賞她幾十兩銀子,送回原籍吧,至于你——”
她将目光輕輕落在白蘭身上,“就留在本宮身邊伺候,也好證明你說過的話。”
白蘭并未如她想象中一般感激涕零,只平靜謝了恩,還提出一個多餘的請求,希望喬薇将金菊也召進來,她們倆本就是一同入宮的,自然也不願分開,願意共事一主。
這回不止青竹覺得此女太過放肆,連喬薇都不免皺起眉頭,“你的要求也太多了,本宮憑什麽成全你?”
白蘭聰明地回答道:“娘娘仁愛,善察人心,自然不忍見奴婢們姊妹分離。”
她都這麽誇了,喬薇也只好答應,不然就顯得太過無情似的,心裏卻頗郁悶的想着:這一個倒是頗有陸慎颠倒黑白的品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是親兄妹呢。
白蘭說到做到,第二天就把鋪蓋卷搬來了喬薇的內宮,還把她那位“妹妹”金菊也帶了來。
喬薇留神看去,只覺金菊的容貌比起紅梅其實不太遜色,只是少了幾分妩媚,多了幾分憨态可掬,用現代的話講就是個萌妹子。
也許男人就好這一口呢,喬薇雖對陸慎的女人緣不甚在乎,但身為陸慎的嫡妻,也得防着這些狐媚子興風作浪吧?因悄悄命青竹注意,一旦金菊有何不軌之舉,務必要提前防範。
然而還未等青竹抓到證據,金菊這丫頭就主動來找喬薇了,言明有事相求。
果然如此。喬薇沉下一張臉,心道她看人頗準,這一個更是厲害,私下裏不搞小動作,而是直截了當地來求主母引薦——她該如何回答呢?一位賢良的主母是不該拒絕的吧?
誰知金菊一開口,喬薇就愣住了,這小丫頭竟蠍蠍螫螫捏着衣角道:“夫人,前兒我看到您抽屜裏有一盒點心,好幾天都不曾動過,怕是要壞了,能不能賞給婢子呀?”
原來她只為了幾塊糕點弄得這樣鄭重其事!虧她還以為這小蹄子是一門心思想爬床的!
再一看金菊,水汪汪的杏子眼不住地往梳妝臺下瞟,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喬薇不禁滿臉黑線,她這宮裏來的都是些什麽人呀?總說物以類聚,是因為她太奇葩,所以身邊圍繞的也都是一圈奇葩嗎?
不對,這鍋應該算在陸慎頭上,要說奇葩,無人能出這位主子爺之右。就連她自己,其實也是被陸慎帶壞了,對,一定是這樣的——她明明是個很正常的人!
喬薇這般安慰着自己,看向金菊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慈祥之色,她含笑點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