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欺負
此言一出, 衆人都呆住了。
陸錦繡的櫻桃小嘴更是張大得能塞一枚雞蛋。她如遭雷擊一般看着喬薇, 怎麽也不能相信面前的女子就是那端莊不茍言笑的太子妃。
她可真敢說呀……不對,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應該說恬不知恥,這種男歡女愛之事也能随便挂在嘴上麽?
陸錦榮的臉早紅了, 陸錦繡回過味來,白玉般的臉上也挂上一抹濃暈, 這讓她還怎麽接口。
鄭氏忍俊不禁, 悄悄捏了把喬薇的手, “何必同小孩子置氣?”
喬薇光明磊落的道:“我沒生氣啊,我說的是實話。”說完還睨了陸錦繡一眼。
陸錦繡的臉鼓脹得像個變了形的粉蘋果。
虧得太監的到來打破了尴尬, “貴妃娘娘請諸位進殿。”
喬薇便提起裙擺,施施然轉身,緊随鄭氏進殿。
兩位公主躊躇了一下,只好跟上。她們在這宮裏本就人微言輕, 等會兒韓貴妃乏了,興許不耐煩應酬她們,倒叫人将她們趕出來,那才真正沒臉呢!
還是跟在兩位嫂嫂後頭更保險些。
韓氏比喬薇上次所見更素樸了些, 頭上并無太多裝飾, 金釵都不見一根,只用珊瑚、綠玉等點綴, 身着一襲水藍色宮裝,愈顯清新秀麗, 看去竟和二八佳人一般。
固然是很美的,可喬薇卻免不了心裏嘀咕:都是做婆婆的人了,還這樣刻意扮嫩,不累麽?
不過看韓氏那張臉,她也未必故意為之——是真的顯年輕。喬薇不禁想起先皇後的美顏方子,陸慎給了她她還不敢擅用,怕出了岔子,有韓氏的成功在前,或許她日後可以試一下。
韓貴妃命侍女上了茶,閑閑看着面前幾位晚輩,“今日又不是什麽正日子,怎麽你們都過來了?”
鄭氏見對方這樣拿腔拿調,不免略有些氣滞,按輩分算她也是韓貴妃的兒媳,可鄭氏操勞慣了的,比起實際年紀還要顯老一些,對着這樣年輕的婆婆難免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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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得低聲陪笑道:“算着多日沒向貴妃娘娘請安了,可趕上今日進宮,順便賀一賀貴妃娘娘遷升之喜。”
韓貴妃故意問道,“哦,何喜之有?”
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堂前一方青玉案上,上頭黃布堆疊,整整齊齊碼放着一枚金印,碩大的鳳紋簡直能晃瞎人的眼睛。
原來韓氏并非不想炫耀麽,還特意擺出來。喬薇不禁解頤。
她這抹笑被韓貴妃逮了個正着,以為裏頭頗有鄙薄,遂不悅的皺起眉頭,“太子妃有何高見?不妨直說便是。”
喬薇急忙正色,“沒有,沒有。”
笑一笑也有罪哦?而且她絕沒有嘲笑韓氏的意思,只不過覺得這人原來也會流露出性情一面。她還以為韓氏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超人,如今才發覺原來她也有弱點,譬如好大喜功,譬如沾沾自得。一個人但凡有了缺陷,她就不難對付,至少絕非無堅不摧。
韓貴妃見她敷衍塞責,只微不可聞的皺了下眉,餘外沒多說什麽。
從前有一個時期,她很期待喬薇能成為自己的兒媳婦,那是因丞相府能給五皇子帶來助力。誰知陰差陽錯喬家卻與太子結了親,無論喬相那老狐貍是否站在陸慎一邊,韓貴妃都不敢馬虎,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喬薇自然也被她視作敵人。
敵人可以先晾着慢慢對付,韓貴妃轉向那兩位庶出公主,“你們又是因何而來?”
陸錦榮的性子沉靜些,因道:“我母親聽說貴妃娘娘新得了一方印,十分精致,因此特讓我過來看看,回去再說與她聽,她老人家最愛新鮮。”
倒是個懂事的,韓氏遂和顏悅色的點點頭,“印就在那兒,想看就看吧。”
陸錦榮這話說得十分巧妙,雖不曾明指,字字句句都意在皇帝賜印之榮,韓貴妃聽了怎麽會不高興?
她也知道這些無寵無子的妃嫔打的什麽主意,不過是借着讨好她,想讓她幫忙在皇帝跟前引薦一二罷了。韓貴妃雖然專寵,卻并非那等心胸狹隘好吃醋的婦人,樂于展現自己的賢良,逢上她心情好,美言幾句也是有可能的。
陸錦繡見姐姐錦榮真個捧着那方印裝模作樣細看,心底不由得一陣酸澀,可她來前就得母親叮囑過,萬不可得罪韓貴妃,因此即便再怎麽不服氣,她也只好強撐着上前,從牙縫裏擠出句,“恭喜貴妃娘娘。”
話音才落,才看到喬薇揮着團扇、饒有興味的打量着她,陸錦繡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燒,心道自己才指責過對方拜高踩低,這會子自己的行事與她又有何分別?
當真是自打嘴巴。
想到此處,她迫切的想将胸中一口濁氣傾吐,遂鬥膽向韓氏道:“貴妃娘娘,您如今備得父皇鐘愛,為何不及早向父皇請旨,令五哥出宮建府?成年的皇子裏頭,就只有五哥仍居于宮內,這般未免不合規矩。”
韓貴妃的臉色倏然冷下來,陸離當然早已到了開府的年紀,但皇帝遲遲不動,讓他與太子一并住在宮內,一來是因為陸離尚未正式成親,算不得成人,加封也須有個由頭;二來,自然是有令他取代太子之意,一旦陸離如其他皇子般分封出去,再想名正言順冊為太子也難了。
韓貴妃深知陛下之意,自然樂見其成。不止如此,文武百官也都是這麽想的,不過也都持中立态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人蠢到來管皇帝的家事。
眼前這個愣頭愣腦的公主卻一語挑明了,韓貴妃難免有些下不來臺,美豔灼人的面龐凝成霜雪,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似的。
陸錦榮見妹妹闖了禍,慌忙要拉她跪下請罪。無奈陸錦繡是個執拗性子,拼着逞一時之氣,也不願在喬薇這位嫂嫂面前丢人,兀自站着不動。
陸錦榮都快被她吓死了。
韓貴妃冷眼看着這對兄妹,朱唇微啓,卻轉對着喬薇問道:“太子妃,你也是這般想麽?”
她懷疑陸錦繡所言都是喬薇教的,否則一個微不足道的公主,怎會有膽子同她這位備受尊崇的貴妃作對?
“怎會?”喬薇眼波流轉,啓齒嫣然,“臣妾倒巴不得五弟常留在宮裏呢,親兄弟自然是處得好的,否則宮裏就剩了太子一個,殿下該多麽孤單?”
這一位倒是個嘴乖舌滑的。韓貴妃氣平了些,無論喬薇所言是真是假,只要聽着舒坦,她便當它是真話。
不過被陸錦繡這麽一攪和,韓貴妃也沒了留客的心情,過不得多時,她便推稱身上乏了,讓人倒茶送客。
人散去後,韓貴妃的乳娘便輕手輕腳上前,拿美人捶給她捶背,一壁笑着道:“太子妃倒是個識趣的,知道您得了鳳印,急煎煎地趕來奉承,也是怕您登上後位再拿她紮筏子吧。”
韓貴妃厭煩的道:“本宮倒不覺得她是這種人。”
喬薇那蹄子向來眼空心大,目無下塵,若說她會腆着臉來讨好,打死韓貴妃也不相信。但若不是為了讨好,又能出于什麽緣由呢?
正猜疑間,外頭執事太監的傳話一遞一聲的響了起來,“承恩公夫人求見貴妃娘娘!”
“永寧侯夫人到!”
“長平伯夫人……”
聽聲音仿佛綿綿不斷,竟比過年時那趕集的吆喝聲還熱鬧。怎麽一下子來了這許多人?
韓貴妃霍地從軟榻上坐起,驚疑不定的看向身側那婆子,“嬷嬷,是你把口風放出去的麽?”
乳母連忙跪下,“老奴豈敢!”她知曉韓貴妃為人謹慎,雖得了鳳印,畢竟還未正式封後,不敢太過張揚,惹得皇帝不喜。甘露宮上下她也都叮囑過了,萬不可借此事在外耀武揚威,違者嚴懲不貸。
既然沒人走漏風聲,外頭那些命婦是如何知道的?
乳母心念電轉,忙叫了一個機靈的小太監過來,“你去打聽打聽,太子妃來前都做了些什麽?”
若說誰會對甘露殿不利,也只非那一位莫屬了。可太子妃看着就是個草包美人兒,難道竟有如此城府?乳母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困惑的答道:“也沒做什麽,就是聽聞太子妃今早去了一趟禮親王府,迎王妃進宮,餘外再沒別的。”
韓貴妃聽得冷汗涔涔,喬薇這狡猾東西,居然還親自去迎鄭氏,明知道禮親王府偏遠,她這一下豈非繞了大半個京城,難怪滿城的世家夫人都知道了,忙不疊的趕來向她道賀。
說喬薇是無意,這算計也太巧妙了些,且完全是沖她來的。韓貴妃咬緊牙關,只覺一口老血憋在心頭十分難受,這回吃的暗虧不輕,回頭少不得脫簪待罪到皇帝面前做番姿态去,也不知皇帝會不會對她信任如初。
看來陸慎娶這位太子妃倒是娶對了,這兩人完全是一丘之貉!
喬薇出了甘露殿的大門,也與幾位夫人打了照面,衆人見連太子妃都親身前來,更加深信不疑,一時間,韓貴妃宮中沸反盈天,寒暄恭賀聲不斷,倒比當初孝成皇後冊封的時候還要熱鬧。
只是對韓貴妃本人而言,或許卻有苦說不出吧。
喬薇笑盈盈的挽起鄭氏的胳膊,“倒是姐姐肯幫我。”
鄭氏自然也已看出其中關竅,卻只不為所動的道:“些許小事,何足挂齒。”
她對于韓貴妃等人也早就看不慣了,憑什麽她的夫君受盡冷落苦楚,韓貴妃母子卻這般氣焰嚣張?人比人氣死人,能讓韓氏吃點苦頭,對她而言也是稱願,何況僅僅舉手之勞。
兩人出了紅牆,繞過宮道拐角,誰知陸錦繡竟還逡巡未去,似乎專門在此等候一般。
小姑娘稚氣的面孔漲得通紅,義憤填膺看着喬薇,恨不得指着她鼻子道:“方才我質問貴妃娘娘為何不将五哥分封出去,為何你還幫她說話,是不是連你也跟她們是一夥的?”
喬薇心道這丫頭性子雖直,卻未免太沖動了些,虧得她是位公主,要是個皇子,只怕早就被吞得渣都不剩了。
鄭氏亦蹙起眉頭,見過好心當成驢肝肺的,倒沒見過這樣不問曲直恩将仇報的,她還真以為憑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将韓氏拉下水?殊不知韓氏只是懶得同她計較罷了。
到底妯娌倆同氣連枝,鄭氏待要上前說清厲害,喬薇卻輕輕攔住她,招手示意陸錦繡,“你過來。”
臉上還挂着笑,十分和藹。
陸錦繡卻已認準了她是個狐貍精,滿懷警惕地走過去,生怕她突然給自己一耳光——這是在宮裏,人來人往,應該不至于吧?
然而喬薇竟真這麽做了。雖不曾賞她耳刮子,卻笑嘻嘻的擰起她那白嫩臉頰,扭麻花一般,下手不重,可也夠她一個小姑娘受的。
陸錦繡被她折騰得嗷嗷直叫,奮力在她臂彎中撲騰,奈何人小力弱掙脫不開。無奈之下,只好紅着眼憤怒地瞪着喬薇,“你欺負我!”
喬薇理直氣壯的道:“你都說我跟她們是一夥的壞人,不欺負欺負好人怎麽能行。怎麽,你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