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身孕

喬薇還沒來得及模拟出想象中完美孩子的相貌, 裏頭忽然又亂起來, 找人來問, 一個提着藥箱的小學徒說是産婦出了許多血,暈過去了!

喬薇登時大驚失色,正準備放開手腳去宮中請太醫過來, 那大夫又派人來說,血已經止住, 不必擔心。

這麽一驚一乍的真是受罪, 喬薇忍不住扶額, “到底要不要緊,您倒是給句準話。”

那人陪着笑臉道:“原本是無礙的, 因這位夫人體質孱弱,又比預期的時候早産了一個多月,這才艱難些,好在如今胞衣已經落地, 料想将養些時日就無恙了。”

喬薇命人好生送大夫出去,又多賞了幾錠銀子,沒準以後還得用上的。她想了想,最好命白蘭再請幾個正當壯年的奶口過來, 餘阿秾這樣瘦小, 未必能親自哺乳。

她都有點佩服自己了,沒養過孩子, 居然能妥當的安排這些。也許她将來生産時不會這樣費力——她是說,也許。

喬薇掀簾子進去, 見餘阿秾服過參湯之後已清醒了些,只是氣力仍顯不足。她虛弱的靠在榻上,唇色青中帶紫,卻仍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多謝太子妃救命之恩。”

喬薇寬宏大量的道:“你我之間不必這樣客套,姊妹相稱便可。”

她對于餘阿秾倒是沒多少看不起,更談不上讨厭。當初她即使順利嫁與陸離為妻,喬薇想自己也不會恨她,男人的罪過何必遷怒于女人頭上?何況餘阿秾只是個身不由主的外室。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活得和蝼蟻一般,光是為混口飯吃就已經費盡全力了。

因此喬薇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至少她生在了富貴之家,至少她嫁給了陸慎。

大約是覺得躺着不夠體面,餘阿秾掙紮着想要起身,喬薇忙按着她,嗔道:“都什麽時候了,還管禮數不禮數的,你如今要緊的是養好身子。”

她讓白蘭将孩子抱來給餘阿秾細瞧,一壁問着她,“這趟你雖辛苦不少,好歹順順當當把孩子生下來了,今後你打算怎麽辦?”

餘阿秾伸出枯瘦手掌,輕輕撫摸嬰孩皴皺的面龐,癡癡說道:“妾身只想好好将這孩子撫養成人,此外別無所求……”

這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地心意單純,從未變過。喬薇面上含笑應和,卻并不打算照她的話做。這個孩子畢竟是陸離的血脈,縱使流落在外,陸離也未必會不認他。将來如有必要,喬薇并不介意用這個孩子去脅迫陸離,以助陸慎成事。

總歸她也不是什麽聖母。

折騰了大半天,喬薇也算累夠了,加之濕透的衣裳黏乎乎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喬薇迫切的需要回去沖個澡。

她簡單跟餘阿秾敘了幾句,又留下足夠她們一月之需的銀兩,這才命人駕上馬車回去。

天色将黑,陸慎已在殿內等候多時,桌上的飯菜都涼了,見她便皺起眉頭,“今日你去了哪裏?”

倘若喬薇是個男子,他大概就要疑心她往秦樓楚館等不正經的地方去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女子也有小倌一類的可供消遣。

喬薇當然是潔身自好的。她大大方方地坐下灌了一大壺涼茶,這才細細将今日的壯舉告訴丈夫。

陸慎聽了也頗驚奇,顯然餘阿秾早産亦在他意料之外,“究竟是何緣故?那孩子現下如何?”

喬薇道,“當然好端端的,否則我怎能放心回來?”一壁拍着膝蓋喟嘆道:“不過真想不到孩子生下來會那般難看,跟個燎毛的小凍貓子似的,醜死了。”

當着餘阿秾的面她并不敢說這話,怕傷了一位母親的心,私底下就無妨了。

陸慎卻一臉認真望着她,“可孤聽說孩子剛出世多是這般,待過幾個月長開便好了。”

“诶,這樣嗎?”喬薇從沒聽過這種說法。

“你若不信,回頭咱倆生個試一試不就知道了?”陸慎朝她擠了擠眼睛。

喬薇驀地醒悟過來,這臭男人不過是為哄她生孩子,登時臉漲得通紅,抓起一個軟緞做的湘妃枕扔到他身上,“混賬!混賬!”

看過餘阿秾的苦況,她哪還敢生孩子?光是想想要生一天喬薇就恨不得死掉算了,她寧可陸慎将她休掉再找一個,也不願承擔生兒育女的義務。

陸慎見她這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便知她吓得不輕,想好好安慰勸說也無從下手,只得嘆道:“你這會子言之鑿鑿,回頭若真添了位小皇孫,只怕你比孤還要喜歡,到時反而得埋怨孤不早些給你一個孩子了。”

喬薇似乎沒怎麽聽進去,只心不在焉的道:“我只擔心這孩子養不養得大……”

民間俗話說七活八不活,可餘阿秾的情況着實令她擔心,母親都這樣多病多災的,又是早産生下的孩子,誰知道能保他幾年?喬薇已不敢想。

然而事實還真被她料中了,才不過十日功夫,白蘭就神色黯然地向她回報,那孩子染了一場風寒,就在昨夜去了。

雖是意料中最壞的情況,喬薇還是覺得一陣頭疼,她忍不住揉了揉兩邊太陽穴,凝聲問道:“餘氏知道麽?”

白蘭搖頭,“奴婢們怕姑娘傷心壞了身子,都先瞞着。”

這姑娘禀賦脆弱,若知道出了這樣的事,還不定會怎麽着呢。喬薇自己沒做過母親,卻能夠理解一個母親為了孩子願意付出所有的感受,她點點頭,“你做得很好,等緩緩再告訴她。”

也不知得緩到什麽時候。

白蘭沉思了一會兒,又道:“奴婢還查知,餘姑娘有娠期間胃口不好,很喜歡一道內造的點心。”

喬薇立刻轉頭看着她,示意她說下去。

“還剩得幾塊,奴婢請大夫驗過,說是裏頭山楂分量不輕,此物有活血之效,有孕者服食後極易小産,若月份大了,則易早産。”白蘭留意她的面色,小心說道,“那糕點是假借宮中名義送來,她們都以為是殿下所賜,可婢子也請人繪出馬車上的紋樣,仿佛來自五皇子府……”

喬薇只覺額頭青筋突突跳動,血管都仿佛爆裂開來,五皇子府中的人,還能有誰?只怕陸離未必曉得有個懷了他骨血的外室流落在外,那便只剩另一位了。

喬薇再也忍耐不得,立刻命人備車前往恒親王府,任憑白蘭如何勸說,她都不為所動。

恒親王府是新蓋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很好辨認。喬薇站在那高大的匾額前,也不遞上名帖,徑直向兩名仆從道:“本宮有事求見魏側妃,請她出來一見。”

二人對視一眼,讪讪答道:“魏夫人尚在病中,不宜走動,太子妃請改日再過來吧。”

喬薇知道魏明欣的禁足令尚未解除,但這筆賬她非算不可,遂沉住氣道:“本宮知道魏側妃亟須靜養,就在這門上簡單一敘即可,不必費事。”

既然不出府門……似乎也不算違背禁令,二人見喬薇神情堅決,料想不易打發,只得進去将人請出來。

魏明欣原當來了稀客,特意收拾一新,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出來見客。及至見了喬薇,她那笑便僵在臉上。

見面三分情,她再不待見也得待見,遂強笑道:“姐姐怎麽有空過來了?”

喬薇不語,徑直過去掄起衣袖便是一巴掌,力道之大,險些将魏明欣扇倒在地。

魏明欣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自然閃躲不及,一時間又驚又怒,冷笑道:“妾身不知何處得罪了太子妃殿下,一來便要受辱。”

喬薇沉默的盯着她,“你自己做過些什麽,當心裏有數。”

魏明欣被她看得有些發毛,想開口質問,卻難免心虛——鬼知道喬薇指的是哪一件,萬一把不該招的招了,那才得不償失。

她原以為喬薇此番過來,不鬧個天翻地覆誓不肯罷休,誰知喬薇撂下一句便不再多說,仍舊坐上馬車回去,看也不再看魏氏一眼。

那兩名親王府的家丁不免面面相觑:太子妃與魏側妃究竟有何龃龉?若真是深仇大恨為何不挑明了呢,不會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醜事吧?

魏明欣見二人竊竊私語,渾然沒把自己放在眼中,未免更加惱恨:她今日才叫委屈呢!貿貿然被人賞了一耳光,還不知為何,天底下有這樣荒唐的事情麽?

喬薇坐在馬車上,神情早不見方才的憤慨,只剩下倦怠。

她今日的舉動只能用沖動二字解釋,談不上有何道理。站在魏明欣的角度而言,她身為陸離側房,能容得一個外室那是氣度寬宏,容不下也是天經地義。

但,喬薇還是由衷地感到一陣惡心,并非魏明欣所采取的手段多麽卑劣,而是……好像她們所在的位置天生就會算計別人。魏明欣是因為一己私欲才要除掉那個孩子,她又何嘗不是因為一己私欲才要保全它?

她現在都有點讨厭自己了,都說環境改變人,難不成她也被周遭的環境改變得徹徹底底了麽?可她也不是天生就喜歡算計這些的。

喬薇恹恹的下了車,卻發現陸慎比往常回來得早了些——太早了,這會兒還不到正午呢。

他站在庭中,向喬薇伸出一只手來,平靜說道:“你回來得正好,孤有一樣消息要告訴你。”頓了頓,“父皇命我往巴蜀走一遭。”

喬薇怔了怔,沒怎麽費力就理解了陸慎的意思。如果說五皇子封王一事意味着皇帝對韓貴妃母子的敲打,那陸慎的這趟差事則更近乎貶谪了。那時候的巴蜀處處蠻荒瘴疠,可不是什麽福地,嘉禾帝究竟是想錘煉這兒子,還是想殺了他、讓他死在外頭呢?

難言的窒悶感充斥胸口,喬薇頓覺一陣惡心,下意識的幹嘔起來。陸慎忙為她拍背,詫道:“你這是怎麽了?”

喬薇說不出話來,掙得滿頭滿臉都是汗,脖頸都紅透了。

陸慎的兩指輕輕搭在她腕上,眸中顯出難以置信,他忍不住瞅了喬薇兩眼,猶豫要不要開口。

從他的眼色中,喬薇福至心靈地領會到:自己好像有身孕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