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假藥
喬薇悟出這層意思後, 條件反射般的将手一甩, “這不可能!”
随即就見陸慎臉沉下來, 黑得如鍋底一般。
喬薇意識到自己的态度過激了,對陸慎而言,他當然很高興自己要做父親——盡管當初那張方子是兩人一齊看過的, 陸慎也沒攔着她避孕,可畢竟是個意外之喜。
眼見得這男人又自個兒生悶氣, 喬薇沒奈何, 只得徐徐為他按着肩膀, 輕言細語的道:“殿下莫怪,妾身只是覺得這件事太過突然, 還是謹慎些好。”
陸慎雖略通些醫理,到底算不上高明,而喬薇光是想想肚子裏揣着個小肉球就覺得頭皮發麻了。怎麽會這樣呢?她明明有按時喝那避孕的湯劑,要是這樣還能中招, 真可謂蒼天無眼。
于是陸慎便請了黃誠來。
這人長着一副老實面孔,其實相當嘴碎,喬薇本來是有點讨厭他的,這會兒卻滿懷期待的看着黃誠——心誠則靈, 可萬萬別辜負了她的期望才行。
然則黃誠裝模作樣的沉吟了一會兒, 便将診脈的絲巾從喬薇腕上取下,開口便斬截的道:“夫人有身孕了。”
喬薇:“……”
她後悔那回到出雲寺應該多燒幾炷香, 一定是她給的香火銀子少了,老天爺才不肯保佑:上輩子殺人全家, 這輩子給人當媽,這孩子一定是她的仇人托生來的。
不同于喬薇悲傷逆流成河,陸慎臉上的喜色卻如江河般漫出來,未免鬧出烏龍,他反複求證,“黃大人所言不虛?”
黃誠連對陸慎都敢甩臉子,不悅的皺起眉頭,“殿下若不信任臣的醫術,另請高明便是。”
這話便有了十成把握,陸慎不禁滿意颔首,喬薇則像只霜打的茄子。
黃誠心氣雖高,因陸慎的質疑而略微不悅,但畢竟醫家出身,得盡他濟世救人的本分。确診完喬薇的身孕,黃誠就唰唰兩筆,拟出幾道安胎的方子。
陸慎則親自前往抓藥,換了別人他都不放心,只吩咐衆人好好服侍太子妃,萬勿錯失。
青竹等人都齊齊湧上來賀喜,一個個臉上幾乎能笑開花來,朝政上的事她們關心不來,子嗣卻是人人都在意的。想也知道,喬薇雖家世高貴,可若遲遲無出,那好字頭上便始終欠了一點,如今小主子總算姍姍來遲,她們的心事也算了了,不必擔心有跟着主子失寵的風險。
金菊早一疊聲地吩咐廚房準備幾道易于消化的飲食,如今喬薇負擔了兩個人的食量,自然得多吃一些才能維持體力——她自己也好從中分一杯羹。
青竹則撫掌稱願道:“如今可好,日後即便有新人進府,也斷斷不能撼動小姐您的地位。”
喬薇唯有苦笑,她倒不曾料到青竹為她着想得這樣深遠,可兩人的思路根本不在同一頻道上,青竹的顧慮亦遠非她的顧慮。
可是她怎好明說?
倒是白蘭看出一點兒,趁着青竹到廚下去監督以防金菊偷食,她便悄悄的向喬薇道:“主子是害怕生養這孩子?”
喬薇瞅她一眼,總算有個眼明心亮的,否則個個都當她歡喜得不得了呢。
喬薇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可是因餘姑娘的事?”白蘭再問道。那日她亦在場,自然也聽到産房裏頭的情狀多麽凄厲。
雖然不止這個原因……但最重要的理由确是這個。喬薇仍舊點了點頭。
随着與陸慎關系的漸漸親密,她對于懷孕一事已不十分抗拒,不過餘阿秾生産的苦況的确如夢魇一般壓在她頭頂,她至今仍心有餘悸:為了生孩子把半條命搭進去,她還沒那麽偉大。
得知其中情由,白蘭反松了口氣,笑着安慰她,“餘姑娘那是自己體質孱弱、又被人暗算的緣故。主子您位居東宮之尊,咱們定會精心養護照拂,何愁不能順順當當将小皇孫生下來呢?”
許是因白蘭的口吻十分從容,加之見識到她接生時的優異表現,喬薇心裏竟漸漸鎮定下來:的确,她不必拿自己同餘阿秾去比,餘阿秾可沒有她這樣好的條件,要是被這麽多雙眼睛盯着還能出岔子,那她也太看不起陸慎的能力了。
喬薇的恐懼減輕許多。起初聽到消息的剎那,她竟有将這嬰胎打掉的念頭,現在想想倒覺得自己太莽撞了。況且,這個時代堕胎也是一樣的危險傷身,她何苦選擇一條吃力又不讨好的路子呢?
既然命運讓這孩子托生到她肚裏,她應該遵從上天指引,而非一味抗拒。
正千回百轉間,又聽白蘭安靜說道:“如今殿下的處境岌岌可危,留下這個孩子,會對您和殿下更有幫助。”
她盯着喬薇的眼眸,目光中竟有幾分接近冷酷的透徹,“陛下膝下皇子不少,至今卻還未有一位小皇孫臨世,他會希望看見這個孩子的。”
喬薇明白她的意思,嘉禾帝再冷血,也不會眼看自己的孫兒早早沒了父親,人老了總歸會心軟的。倘若他抱着放棄陸慎的念頭,那麽,這個皇孫或許能令他改變主意。就算嘉禾帝執意派遣陸慎去巴蜀,只要他記得這孩子是陸慎的,陸慎就仍有機會回來。
經白蘭這麽一分析,喬薇原以為這孩子的到來是個禍患,這會子反倒感到慶幸,的确,留下它的益處比自己想象中更大。
喬薇不禁心悅誠服的握起白蘭的手,“還是你思慮深遠。”
白蘭臉上仍是那副淡淡笑容,“奴婢服侍夫人,這些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她總是如此,半句閑話也不肯多說,但只要說了便能發人深省。喬薇常想白蘭為何會投效到她身邊來,若是為前途考慮,韓貴妃那裏同樣不乏用武之地。
可喬薇每每帶着疑惑問起,白蘭卻總是避而不談,要不就巧妙的轉移話題,三五次後,喬薇只得作罷。她想起白蘭對先皇後的仰慕與了解,心想莫非是因為孝成皇後的緣故麽?那她這位兒媳婦可真是沾了婆婆的光了。
晚上陸慎回來,見喬薇的氣色似乎好了許多,盤膝坐在床頭,正津津有味吃着一份紅豆湯團,不禁笑道:“這個點吃這個?倒不怕噎着。”
喬薇白他一眼,她午膳和晚膳就沒用多少,難道餓着肚子睡覺?自然得吃點分量足的東西壓壓饑。至于容不容易消化麽……她才不管這些,往後還有七八個月得熬,難道天天忌口,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陸慎利索的脫靴上榻,只穿着雪白的裏衣,從後方抱着她的身子,還在她肩窩處蹭了蹭,像只頑皮的大狗般。
喬薇沒好氣地将他推了推,“少來,今兒姑奶奶可不敢伺候你。”
想起前幾夜兩人猶在荒唐,喬薇便心有餘悸,聽黃誠說頭三個月是最要緊的,可她卻……還好這肚子安然無恙。
以後當然不再敢胡鬧了。
陸慎聽出那是打情罵俏的口吻,聞了聞她的頭發,笑道:“這會子心情好轉了?适才黃誠來的時候倒哭喪個臉跟寡婦一般。”
他倒會咒自己。喬薇想說他兩句,好歹又忍下了,陸慎就是這麽個言行無忌的性子,平時處處小心就罷了,私底下總該讓他痛快些。
令她吃驚的是陸慎竟看出她心情不佳,還以為這男人光顧着惦記她腹中那塊肉,一味的傻樂呢!
陸慎見說中了,愈發眼睛彎彎起來,打趣道:“怎麽,是因為孤要走了,舍不得孤離去?”
又拉起喬薇一只手,輕輕從胸口滑落到她腹上,這回聲音凝重了些,“還是擔心孤不能護你們母子周全?”
這個男人終究是有擔當的。喬薇嘆了一聲,雖則陸慎猜的只有一半準确,她仍是将就着點了點頭。
陸慎抻開兩腿,好讓喬薇更緊的偎靠在他懷裏,他銜着妻子的耳垂含糊不清道:“放心,孤臨走前自會安置妥當,只要你別老往外走動,自當是安全的。黃誠孤也會留下,有他照拂你的胎像,更加萬無一失……”
喬薇霍然離開他的懷抱,眼睛微微睜大,“你不帶我去?”
陸慎面上比她還驚訝,“你想去?”
那可是荒蠻之地,他自然不認為喬薇能經歷那番苦楚,且喬薇懷有身孕,更加不宜舟車勞頓。
喬薇冷聲,“原來殿下是想撇下我一個人,獨自到外頭風流快活!”
陸慎簡直哭笑不得,“這怎麽能叫風流快活,你……”
他本想說喬薇無理取鬧,再一看小妻子皎潔的臉上陰雲密布,鼻頭微皺,眼眶腫起,竟是要哭出來的架勢。
他相信自己多說一句,喬薇就能将決堤的眼淚沖到他身上——她向來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陸慎無法,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他試圖做出最後的挽救,語重心長道:“聽孤的話,你留在宮裏……”
喬薇早就盤算到他會如何勸說,快刀斬亂麻地道:“殿下說得輕巧,我住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哪天被人害死都不知道呢!是不是還得一縷芳魂遠隔千裏托夢向您訴冤去?”
她搬出韓貴妃來,陸慎面色不禁有所松動,的确,雖說皇宮大內乃嚴防死守之地,可韓貴妃身為內廷之首,想布置人手滲透進來卻十分容易——她絕不會希望這一胎順利生下,一旦小皇孫誕世,又是嫡支,陸離繼位的可能性便更小了。
相反,若喬薇跟他一道前往巴蜀,雖沿途艱難些,可韓貴妃鞭長莫及,兩相權衡之下,或許更加安全。
喬薇見他神情動搖,便知事有轉機,像只小耗子般往他懷裏拱了拱,柔情滿懷的道:“我與殿下夫妻一體,自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而非一旦遇事就各自分飛。”
陸慎無奈的低頭看她,“你真這麽想?”
喬薇仰面看他,主動在他唇上啄了啄,以示回應。
陸慎雖極力地克制,內心的激蕩自不必說,他自然也是不願與喬薇分開的,先前不過是被責任感壓抑下來,如今喬薇卻提出與他同甘共苦,這叫陸慎怎能不心生歡悅?
他輕輕喘着氣,一腿壓着喬薇大腿,另一只手卻抓着喬薇的手腕向他褲下伸去。
喬薇臉紅若燒,“黃太醫的叮囑殿下忘了?怎麽又沖動起來。”
“孤沒忘。”陸慎面皮上亦泛起赤色,雖然窘迫,也只能硬着頭皮道:“孤就是借你的手一用。”
喬薇心想你又不是沒手,不過看陸慎這副極力忍耐的模樣,便知兩者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虧陸慎先前還說不帶她去,到了那孤零零的地界他一個人可怎麽熬啊?
喬薇覺得自己真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盡管迄今為止只普渡了陸慎一個,這位施主還離不開她了。
青竹是個藏不住事的,很快就将喬薇有孕的消息報回了相府,而喬誠這位二哥亦作為府中代表前來祝賀。
喬薇一見到他便窩火,說好的避子湯藥呢,怎麽還是中招了?這人辦事就沒個靠譜的。
喬誠連聲叫屈,賭神罰誓道:“妹妹,我真沒有哄你!那方子太子殿下不是也請人看過?連他都說沒問題,可知是好的呀!”
喬薇沒好氣道:“那藥呢,也是你親自抓的?”她懷疑喬誠拿她的銀子幹些別的勾當去了,誰知道喬誠在餘杭那些年都學了些什麽?
喬誠被冤枉得都快吐血了,恨不得撒潑打滾以證清白,“真是我盯着抓的!還是頂好的一間藥鋪子,比別家貴出許多呢,我自己都貼了不少私房本,真是天地可鑒!”
“哪家鋪子這樣貴重?”喬薇皺起眉頭。這藥難道還分三六九等的?她記得那方子上并沒有多少昂貴藥材。
喬誠撓了撓頭,“仿佛是叫什麽……濟仁堂,對,是這家沒錯。”
好耳熟的名字啊,貌似陸慎上月剛查獲一批賣假藥的,這家就在其中……喬薇瞪大了眼,難怪她吃着藥還能有孕,敢情是被奸商給坑害了。
萬惡的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