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考進行得還算順利,考完便是周末,顧惟星與戚菏約好一起去省博看畫展。

省博物館最近在舉行中西文化交流畫展,這周是展覽的最後幾天。本以為周末人山人海,沒想到才排十分鐘隊便能入場。

一樓的畫展需要購買門票,所以大部分人其實是沖着二樓原本就有的免費展館去的。顧惟星和戚菏拿出學生證,買了兩張學生票,在幽靜的展廳裏看各色名畫。

這些畫大多出自文藝複興時期,許多都是後世人所作的複本,偶有幾張原版。戚菏曾經跟他哥一起學過一陣兒美術,後來沒多大興趣便放棄了,不過多少知道一些。戚謹行以前帶他去過很多畫展,認真地給他敘述每一幅畫背後的故事,戚菏雖做不到那般專業,但糊弄顧惟星綽綽有餘。

他們在一幅木板油畫前站定,畫上的母親抱着襁褓中的嬰兒,正在哺乳。顧惟星久久沒有出聲,在他的印象裏,陳薇永遠忙碌,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排個優先級,顧惟星猜測在陳薇心裏,他是不是排在最後。

陳薇或許也曾這樣抱着他,享受作為母親的快樂時光,可自打他記事起,陳薇從未将他擁在懷中。畫板上的母親溫柔恬靜,和他記憶裏的母親不太一樣。

戚菏揚手在顧惟星眼前晃了晃,将他拉到另一邊,斟酌着開口:“他們那個時代就愛表現母性溫情,瞎看看得了。你看這幅落日圖,改天我們也一起去看落日吧。”

顧惟星“嗯”了一聲,突然有些想笑,戚菏轉移話題的水平真差勁,不過他心裏好受很多,落日映在海面上,與藍色的大海融為一體,有一種天地合一的美。

展覽的後半部分大多是國畫,畫裏有奔騰的駿馬,有自由自在的魚蝦,有古人鐘愛的梅蘭竹菊,也有小橋流水的江南人家。

展覽的最後,畫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站在橋上的背影,她撐着一把油紙傘,不知是否在等她心尖的如意郎君。橋下漁船穿梭,兩岸車水馬龍,有背着竹簍的小販大聲吆喝,旁邊的閣樓裏一群人靠在栅欄上開懷大飲。

明明身處鬧市,女子的背影裏卻透出一絲落寞,她穿着青色的長衫,衣擺随風揚起,一頭烏黑的長發,在風裏肆意飄蕩。女子骨子裏散發出的傲氣躍然紙上,帶着一絲灑脫,又伴着一往深情。

顧惟星快步走過展覽的出口,戚菏從後面追上來,有些不明所以。

顧惟星回頭看向笑着跑向他的少年,突然覺得,自己比畫裏的女子要幸運許多。至少,他這一刻并不孤獨。他忍不住想,如果戚菏可以永遠只屬于他,該有多好。

伴着微微秋風,倆人打道回府。顧惟星剛踏進家門,便聞到陣陣飯香。家裏阿姨做了他愛吃的糖醋排骨,竈上還悶着一鍋烏雞湯。孫姨做完飯便要走,顧惟星出聲挽留:“孫姨,坐下一起吃吧。”

孫姨搖搖頭,道:“我兒子今天從學校回來,我得趕回去給那臭小子做飯。”

顧惟星不再強求,盛出一半烏雞湯準備給戚菏家送去,烏雞是孫姨老家人送來的,聞着味兒都覺得鮮,況且他一個人喝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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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最新一集的動漫,又想起陳薇曾經的訓斥,按下暫停鍵後思考片刻,輕點屏幕的播放鍵,伴着吵鬧的對話聲解決完午餐,拿上保溫盒敲響戚家的大門。

何茜蓮與戚友琛還待在歐洲沒回來,開門的是戚謹行,他中午得空陪戚菏吃個飯,順便看看自家弟弟玩瘋球了沒。

顧惟星遞上保溫盒,笑着問好。戚菏正坐在餐桌前啃炸排骨,嘴唇上沾一圈油漬,還沒來得及擦幹淨。戚謹行去櫥櫃裏再拿一套碗筷,招呼顧惟星一起吃。

顧惟星剛喝下兩碗湯,實在是吃不下,便拒絕了坐在沙發上等。茶幾上擺着拼了一半的樂高模型,散落的零件占據半張桌子,顧惟星無聊地擺弄着花花綠綠的模塊,沒敢動已經拼好的部分,他怕拼錯了沒法找補。

戚菏端過來一塊炸排骨,遞給顧惟星一只手套,道:“我哥從上次去過的那家酒樓買的,我記得你說好吃來着。”

顧惟星想出聲拒絕,又不想辜負一番好意,便接過來,排骨表面裹着一層面粉,炸得酥脆,鹹淡也控制得恰到好處。

倆人中午都吃得有點多,飯後在小區裏散步消食,戚謹行還得回公司,叮囑他們記得做作業便走了。戚菏點頭哈腰把他送走,心想考完試還做什麽作業,總得勞逸結合,他前一陣太拼命用多了腦子,現在感覺快不好使了。

初秋的風吹起衣角,顧惟星拽住戚菏的衣擺往前走,道旁的桂花落了一地,濃郁的桂香蹿進鼻子,夏天就這樣悄悄溜走了。

周末的午後,小區的游樂場裏全是半大點兒的小屁孩,戚菏本想搶個秋千玩,被旁邊的老大爺盯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走開了。

池塘裏的錦鯉魚聚成一團,在搶一塊幹癟的面包片,戚菏閑得無聊,從旁邊的老奶奶那兒讨了些魚食,分給顧惟星一半,倆人蹲在池塘邊喂魚。

撒一把魚食下去,魚兒們趕趟似的游過來,全往中間拱。戚菏看得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沒好氣地開始魚身攻擊:“星星,你看它們這傻樣兒,怎麽還叫錦鯉,許願肯定不靈。”

顧惟星白他一眼,心說我看你就挺傻,只答:“你許一個不就知道了。”

戚菏撒下手裏的最後一點魚食,他才不幹這麽幼稚的事情,錦鯉們光顧着吃飽喝足,哪有功夫聽他的願望。

沒有了魚食,魚兒們四散游開,戚菏突然想起要教顧惟星騎自行車,拉着他往家裏跑。顧惟星站在戚菏家的花園裏發愣,花園裏的月季全數謝盡,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幹,他企圖悄悄溜走,被戚菏逮了個正着。

戚菏把何茜蓮那輛落灰的小自行車推出來,說:“星星,你先騎這個輛,穩當。”他轉身去找抹布,把車座上的灰塵撣了撣,自己坐上去試了試。顧惟星心說他不騎更穩當,說好給自己安的車坐墊,還沒過新鮮勁兒就催着他自力更生了。

顧惟星不樂意碰這輛“兒童車”,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大多要面子,他騎這麽一輛迷你車,一點都不酷,臉往哪兒擱。

戚菏以為他鬧脾氣厭學,正想霸王硬上弓,顧惟星指着戚菏的那輛山地車,說:“我想騎這個。”

上次他就是在這輛車上摔個四仰八叉,從哪裏跌倒就得從哪裏爬起來。

戚菏心理陰影比他還大,欲要搬出循序漸進那一套,說一半時又怕顧惟星翻臉不肯學,只好推着山地車往外走。他還幻想着倆人一起騎着自行車游走四方呢,這第一步相當關鍵。

小區後面有一條道不常用,地方偏僻沒什麽人經過,是學車的絕佳地點。

兩個人迅速進入教學模式,顧惟星跨上車座,戚菏在後面小心扶着。顧惟星一開始不得要領,心裏又緊張,騎出一條蛇形,晃晃悠悠的。戚菏生怕他再摔着,死命扶住坐墊跟着跑,額頭上熱出一層汗。

等到顧惟星熟練了些,膽子大着放得更開,也越騎越快。戚菏膽戰心驚地,在後面喊:“星星,你慢一點兒。”他快要抓不住了。

顧惟星找到其中樂趣,腳下生風一般,也不管戚菏抓不抓得住,只想要往前面沖,回他:“戚老師,你抓緊啊!”

戚老師心裏有苦說不出,奈何還是他死乞白賴要教對方騎車,眼下的境況又不敢真的松手,萬一再把顧惟星摔疼了,他們倆友誼的小船直沉海底。

顧惟星學得還算快,這會兒也不蛇形走位了,也學會了自己控制方向和速度,戚菏心想差不多能松手,他跟着跑出一身汗,想要喘口氣。

他出聲詢問顧惟星的意見,沒料身前的人道:“你還扶着?松呗,可累不死你。”

戚菏氣得松手想要狠推一把,個小沒良心的,他功勞苦勞占盡,到頭來還要被嫌棄。

顧惟星沿着路再騎上兩圈,已經相當順暢了,那種迎着風自由自在的感覺,讓他一顆心仿佛飄在雲端。

戚菏擦掉臉上的汗珠,拿出一直振動的手機,班群消息的聊天框一直往外蹦,他剛沒顧上看。顧惟星笑着喊他,他敷衍地應一聲,打字回消息。

突然,顧惟星大叫着聲音變了調,戚菏感覺到眼前的一陣風,顧惟星的聲音順着風傳入他的耳朵:“戚菏!剎車在哪兒!”

戚菏停下打字的手,顧惟星直直地朝他撞過來,他欲要上前扶住,顧惟星吓得魂飛魄散,雙腳勉強點地。自行車把往前一歪,他撞入戚菏溫暖的懷抱裏。

戚菏久久沒有回神,懷裏的人動了動,他一擡胳膊,拍着顧惟星的背企圖安慰對方。顧惟星掙開他的懷抱,見戚菏愣神的樣子突然嘴角上揚,露出好看的梨渦。

戚菏沉浸在那驚心動魄的一瞬,手裏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顧惟星肆意的笑容映現在他的眼前,他想要擡手碰一碰,動動手指又放棄。

顧惟星這一跤,栽他心上了。

作者有話說:

油畫參考德列亞?索拉裏《綠墊聖母子》,國畫瞎編的。 基本上是更七天休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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