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飛機的轟隆聲從頭頂傳來,五彩的尾氣劃破長空,制成一道人工彩虹。

戚菏站在操場的榕樹邊,足球場上有個跌倒的小男孩正朝這邊走,他眯起眼,總覺得男孩有些眼熟。

男孩的白T恤上挂着一個髒兮兮的球印,白淨的臉頰也粘着泥。他一頓一頓地往戚菏這邊走,眼睛裏的淚奪眶而出,小男孩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淚,擡頭看天企圖把眼淚憋回去。

戚菏走上前去,主動搭讪:“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的聲音還帶着哭腔:“我叫顧惟星。”

戚菏一怔,顧惟星明明已經長大,怎麽可能是個小團子,他不太相信:“你不是顧惟星。”

小男孩急了:“我就是!”

戚菏也不再争辯,又問:“誰帶你來的,你是不是走丢了?”

小男孩搖搖頭:“我在等哥哥。”

戚菏問:“你哥是誰呀?”

小男孩終于止住淚,笑起來時唇邊有一個淺淺的梨渦:“戚菏哥哥。”

戚菏一頭霧水,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巧合,他再次對上小男孩的眼睛,那種熟悉感又翻湧上來,這他媽就是顧惟星小時候!

戚菏只覺得世界天旋地轉,小顧惟星T恤上的球印映入眼簾,他猛地睜開眼,看着懷裏抱着人半晌才回神。

顧惟星安然無恙地躺在他懷裏,穿着的T恤也幹幹淨淨。

他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打架,他拿着老師獎勵的小熊糖果去小班找顧惟星,正巧撞見顧惟星被兩個小胖子兇神惡煞地圍在角落裏,顧惟星手指摩挲着衣擺靠在牆上,沒有任何退路。

小胖子手裏的足球砸在顧惟星肚子上,戚菏一把沖過去将人護在身後,顧惟星不哭也不鬧,小聲地叫他戚菏哥哥,站在他身後捏着衣角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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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戚菏對顧惟星産生強烈的責任感和保護欲,他揮舞拳頭把兩個冒鼻涕泡的小胖子打趴下,非得讓人家給顧惟星鞠躬道歉,直到老師趕來這場鬧劇才結束。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窗子,戚菏捂嘴打了個哈欠,從夢中清醒過來,現在的顧惟星乖巧地縮在他懷裏,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小男孩。

戚菏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均勻的呼吸在耳邊劃過,顧惟星睡着時也安安靜靜的,很少亂動。

顧惟星這副模樣實在可人,戚菏沒忍住捉弄的手,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細軟的睫毛搭在眼睑上似一縷青扇,複而捏捏顧惟星軟軟的耳垂,像是觀摩一件精致的私藏品。

顧惟星捏着被子動了動,戚菏趕忙抽手停止動作,見他還沒有轉醒的意思,膽子又大起來。顧惟星只覺得夢裏有貓咪撓他的臉頰,鼻尖也癢癢的,睜開眼對上戚菏含笑的眸子,才明白根本沒有什麽貓,是自己的枕邊人在作惡。

他有些氣惱地揉揉迷瞪的眼睛,用被子蒙住頭繼續睡。戚菏擡手來搶他的被子:“星星,別蒙頭睡。”

顧惟星當是沒聽見,死死抓住被子不肯伸腦袋,被戚菏掀開後別過臉去悶聲悶氣地發脾氣。

戚菏自知自己招惹在先,重新幫顧惟星蓋好被子,起床先去洗漱。等他拿完早餐回來,顧惟星還窩在被子裏不肯起。

戚菏将餐碟擱在小圓桌上,把手裏的咖啡湊到顧惟星鼻子前,顧惟星聞到咖啡的香氣,砸吧砸吧嘴爬起來,剛睜開眼不到一秒,又倒回被子裏。

戚菏被磨得沒了脾氣,把咖啡放一邊,将人連帶着被子抱起來,在耳邊喊他:“星星,起床啦。”

顧惟星還是不肯動,哼聲往他懷裏倒。平時起床迅速的他,這會兒有了可以胡鬧的對象,竟也撒起了起床氣。

顧惟星閉着眼往戚菏懷裏拱,腦袋上的呆毛翹起一小撮,拉扯中露出細長的後勃頸,後衣領口處還長着一顆小黑痣。

戚菏任由他趴在自己的胸膛上,低頭親了親那顆黑痣,故作生氣道:“再不起床撓癢癢了。”

顧惟星小聲“嗯”了一聲,卻還是賴着不動,戚菏有些想笑,伸手鑽進被子捏住顧惟星腰側的嫩肉,輕輕撓了幾下。

顧惟星在他懷裏笑得一抖一抖,隔着被子揮拳頭,軟綿綿的拳頭砸在戚菏心間,他像是踩在雲端,于是戚菏又問一遍:“起不起?”

他隔着被子攥住顧惟星的手腕,故意在對方耳邊哈氣。

這一番折騰,顧惟星的睡意已經消了大半,他一咕嚕從被子裏爬出來,拖鞋還沒穿好就往浴室跑,半眯着眼睛走路,磕到床角時欲要往下栽,戚菏趕忙從身後扶一把,順勢揉了揉他的腦袋。

等顧惟星收拾妥當,倆人坐在露臺上邊曬太陽邊吃早餐,時針已過九點,山上的鳥兒唧唧喳喳叫個不停。對面的樹林郁郁蔥蔥,一群麻雀在枝葉間嬉戲,翅膀撲閃着劃過枝頭,帶起一片響動。

咖啡的苦甜和三明治的清爽混合在一起,顧惟星靠在戚菏肩頭,看山看鳥偷閑談情,有點兒想待在這深山老林不出去。

可現實總能給人當頭一棒,為了趕上下午的數學競賽班,他們得馬上趕回市區。戚謹行的消息一直在往外跳,戚菏拿着手機如坐針氈,沒敢點開。

從學校偷跑加上夜不歸宿,他如果不編出合适的理由,戚謹行能把他剁成灌湯肉餅。戚菏為自己捏一把冷汗,這為了愛情不要命的精神,值得佩服。

到市區時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補習學校旁邊有家網紅奶茶店,開業大酬賓買一送一。紅底黃字的廣告标語拉得老長,不買都覺得虧。

于是倆人跑去奶茶店各點一杯燒仙草,坐在最裏端的位置打發時間。

顧惟星趴在奶茶店的桌子上攪動燒仙草,想要消極怠工。數學競賽枯燥又無聊,哪有地下戀情帶勁兒。

他舀一勺椰果塞嘴裏,感嘆自己越來越堕落,燒仙草裏的龜苓膏苦得舌尖發顫,顧惟星一個激靈坐起來,強打起精神跑進教室,看戚菏的眼神都有幾分依依惜別的意思。

戚菏受不了地将人從教室裏拽出來,拐角樓梯通往天臺的那一層,地上布滿灰塵,很少有人走,倆人蹲在隐蔽的臺階上,挪一步都能揚起灰。

戚菏勾起手指刮了刮顧惟星的鼻子,他甕聲甕氣地道:“放學你能來接我嗎?”

“好,”戚菏點點頭,“我在門口等你。”

顧惟星滿意了,又擔心起戚菏的學習:“那你下午在家好好寫試卷。”

戚菏猶豫着沒立刻回答,考慮了一會兒:“行吧。”

顧惟星可沒那麽好忽悠,自賣自誇似的說:“我都這麽努力了,你也不能閑着。”

戚菏只好道:“行,我認真做作業,放學了給你檢查。”

顧惟星這才徹底放心,拍拍褲腳站起來,抱着戚菏在他懷裏蹭了蹭,蹦蹦跳跳地踩着上課鈴進教室。

競賽老師已經開始在黑板上寫今天要講的新題型,顧惟星第一次上課走神如此嚴重,他透過窗戶看戚菏遠去的背影,直到戚菏在視線裏消失。

草稿紙上的線條混亂地攪在一起,顧惟星努力掰回自己的注意力,課間時在手機上搜戀愛的十大危害,蹦出來的第一條就是影響學習。

他憂慮地收回手機,在筆記本的邊緣寫上“專心”兩個大字,寫完覺得自己這樣幼稚又可笑,撕掉邊角把紙片握手裏,控訴戚菏害人不淺。

害人不淺的戚菏心驚膽戰地回到家,擰開門卻發現屋裏沒人,他打開戚謹行發過來的語音消息,才知道他哥得去臨市出差。

何茜蓮拉着戚友琛參加中年姐妹花聚會,正在麻将席上一較高下。

他僥幸火場逃生,美滋滋地蹦到床上,又去冰箱裏拿一瓶汽水,打開游戲時才記起來自己答應了顧惟星得好好學習。

戚菏懊惱地退出游戲,拿筆在試卷上瞎劃拉,他有點兒想不明白,以前顧惟星還經常借他作業抄,怎麽倆人戀愛後,自己抄作業的便利也跟着消失了?

他越想越惱,打開聊天軟件騷擾譚想,沒想到對方更慘,正被游天壓着背英語課文。戚菏心理平衡了,老老實實坐在書桌前寫完兩張試卷,準備出發接男朋友回家。

傍晚競賽班放學,戚菏跨坐在自行車上,在學校對面的馬路等顧惟星,顧惟星穿過馬路跳上自行車,問:“今天老師多講了一會兒,是不是等很久了?”

戚菏踩上腳蹬:“就一小會兒,我還檢查了試卷。”說完他從包裏掏出試卷遞給顧惟星,“男朋友好好檢查,我可沒偷懶。”

顧惟星笑起來,将試卷疊好拿在手裏,道:“這學期的考試和分班關系很大,你不能掉以輕心。”

他自然知道戚家有辦法讓戚菏留在實驗班,可還是希望戚菏能憑真本事留下來。師大附中的實驗班取前一百名,可一班二班都有五十多個人,多出來的這幾個位置,是學校專門留出來的。

顧惟星也知道這樣不公平,大家心照不宣,可背地裏談及,也少不了多嘴。

他希望戚菏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實驗班,高一的課程任務并沒有太繁重,認真學一學總能提上來。

趁着紅綠燈的空隙,顧惟星翻開試卷檢查戚菏的完成度,英語那張倒是沒什麽大問題,化學試卷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他在風裏對戚菏大聲喊:“豬腦子,你連Fe3O4都寫錯啦!”

戚菏被吼得差點兒順拐,門捷列夫聽了能氣得掀棺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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