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天上學,戚菏倚在門前等顧惟星。

顧惟星磨磨蹭蹭地晃到他跟前,問:“叔叔阿姨……你……你還好嗎?”

戚菏大大咧咧地去拽他胳膊:“我都完好無損地站在你面前了,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顧惟星見他還有心情臭貧,心裏的擔憂消散大半。他昨天一夜沒睡好,本想沖去戚菏家一探究竟,又怕去了大人們更生氣,輾轉難眠盼着戚菏能回消息,就這樣迷迷糊糊盼到天明。

戚菏出門前才拿回自己的手機,半夜想溜出來沒能成功,被發現後戚友琛直接給他房間鎖上了。

戚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打開窗戶要跳窗又怕何茜蓮聽見動靜再給吓一跳,那他可真是好日子到頭了。

早晨出門前戚謹行還酸他:“這才一夜沒見,就這麽魂不守舍?”

戚菏懶得搭理他,不幫忙就算了還看他笑話,他心裏把戚謹行罵了八百遍。他趕着出門沒工夫和戚謹行計較,完全忘了昨天戚謹行瘋狂幫他打圓場。

戚菏手裏拎着兩個洗好的貢梨,把其中一個塞顧惟星嘴裏:“吃個梨,特甜。”

顧惟星一口咬下去,甜絲絲的梨水往外冒,伴着春末的微風,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好不惬意。這個早前被戚菏嫌棄的後坐墊,怕是再也拆不掉了。

每天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掉公告欄上前一天的高考倒計時數字,雖然數字變得越來越小,高考離得越來越近,可這也同樣意味着顧钊良又多活了一天。

顧惟星揉揉眉心,開始投入新一天緊張的學習中。戚菏還在啃梨,現在離早自習開始還有幾分鐘,陳又銘沒在教室裏,大家聊得正嗨,顯然沒能從短暫的休息中收心。

譚想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周一早上就開始犯困,戚菏拿紙團子丢他也沒反應。後排的窗戶從外面打開,坐在窗邊的女生尖着嗓子喊:“譚想,有人找。”

譚想迷迷糊糊爬起來,眯見窗外高大挺拔的人影,蹭地站起來,頓時沒了困意。他颠颠地跑出去,被游天拎小雞仔一樣拎到走廊邊的露臺,在游天作勢要敲他腦袋的時候飛快地蹲**,委屈得像個三歲小孩兒。

游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大早上的你就睡,昨晚是不是又打游戲了?”

譚想更委屈了,跳起來要幹仗:“你給我布置那麽一大堆題,我做到好晚才睡,還吼我,你憑什麽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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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天反倒笑起來:“都做完了?待會兒我檢查,再錯一個抄五十遍。”

譚想快要後悔早戀了,這還過得下去嗎,他小聲嘟囔:“怎麽人家男朋友都溫柔體貼,你像個霸王龍。”

游天呲叨他:“你男朋友還考第一呢,你能考第一嗎?”

譚想快氣死了,調頭就走,這說的哪是人話,他和游天搞對象簡直是為民除害、犧牲自我拯救萬千少男少女。

游天上前一步攔住他,把手裏的水杯遞過去:“實在困就把咖啡喝了。”

譚想接過來揣懷裏,踏着上課鈴跑進教室,水杯裏的咖啡還熱着,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手心,澆滅他心間的那把火。

陳又銘進來宣布各大高校自主招生的消息,今年高校改革,自主招生的複試時間改在高考後,不過現在得寄初試材料過去。

顧惟星真正聽着,在草稿紙上的寫寫畫畫,戚菏卻在想其他的事情,他看着顧惟星消瘦的側臉,心裏不斷糾結。

離五一假期越來越近,顧惟星十七歲的生日快到了,戚菏琢磨着送什麽禮物,如果随便買一個,總覺得不夠有心意。

戚菏左想右想,也沒想出合适的招,短時間內他搞不了大創作,只能選些簡單的。他決定放學後先送顧惟星去醫院,然後趁空檔去商場逛逛。

顧钊良的身體每況愈下,情況不容樂觀,這幾天顧惟星去看他時,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昏迷狀态,醫生又下過一次病危通知書,只是陳薇礙于學業沒有和顧惟星說實話。

這天顧惟星走進病房,顧钊良面色好了些,正費力地和一個他之前好像見過的叔叔說話。顧惟星過去問一聲“好”,放下書包準備去偏廳做作業,沒成想顧钊良卻叫住他,說有事兒要商量。

賀昇站起來和顧惟星問好:“你好,我是你爸爸的私人律師,賀昇。”

顧惟星心下一愣:“你好。”

他大概猜到要商量的是什麽事兒,賀昇手裏拿的那一堆文件,晃得他眼暈。

賀昇先去偏廳整理材料,諾大的空間裏只剩下父子倆,顧钊良有些吃力地開口:“星星,今天賀律師來,是爸爸有一些財産需要過度給你。本來這些事應該早些安排,卻一直耽擱了。”他說得有些慢,半晌才繼續,“公司的股份有一部分在你媽媽手裏,我的那一部分已經轉給給你梁叔叔,餘下的錢就存你卡裏。還有一些材料需要簽字,之後賀律師都會辦妥。爸爸走不長了,可你還有大把好時光,星星,別怪爸爸。”

顧钊良險些落淚,聲音變得哽咽,顧惟星攥緊他枯黃的手,看着他因病痛已經變樣的臉,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

言語變得無力,握緊的手仿佛橋梁,連通兩顆跳動的心髒。

夜晚的風有些涼,顧惟星坐在江邊,遠處有輪船的鳴笛聲,對面高樓懸挂的巨幅電子屏上,正在播放最新的時裝廣告。

顧惟星擦掉眼角的淚,路燈下的江面泛起點點漣漪,他兜裏的手機一直振動,卻沒有接起的想法。

良久,手機燈光暗下去,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空氣裏只剩下顧惟星不太平穩的呼吸聲。他蹲在冰涼的石階上,看着這一江碧水,心裏的難受并沒有好轉,反而因為寒意更加困頓。

樹葉随風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顧惟星站起身,晃了一晃,險些栽跟頭。

戚菏跳下車,見顧惟星晃動身體欲要往下倒,沖過去将人一把抱住,拖着往路邊走。

顧惟星被他拽得生疼,聲音裏帶着水汽:“你幹嗎?”

戚菏喘着粗氣,抱得更緊些,憤怒中帶着急切:“我還想問你幹嗎呢,你他媽要急死我。”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一雙眼死死地瞪着懷裏的人,眼裏的怒火呼之欲出。

戚菏下晚自習打不通顧惟星的電話,跑去醫院和家裏都沒見着人,再打手機已經關機了,戚菏聽着萬年不變的機械女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立馬打車出去找人。

顧惟星可能去的地方并不多,他一個接一個地尋找,每找一個地點心裏的焦慮就添一層。市裏大大小小的道路他都轉了一圈,可始終沒見顧惟星的身影,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戚菏急得差點兒報警。見到顧惟星的那一刻,戚菏沒等車停穩就跳下來,懸着心也終于落回原位。

顧惟星只是哭,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我快要撐不住了。”

戚菏輕輕撫摸他的後腦勺,道:“星星,我在呢。你別想不開好不好,你想不開我怎麽辦?”

顧惟星突然頓住,掙開戚菏的懷抱,淚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搞錯了?”

戚菏狐疑地去拉他的手:“啊?”

顧惟星反倒笑起來,臉上的梨渦泛着淚光:“我只是在江邊坐一會兒,沒有要輕生的念頭。”

戚菏氣得跳起來,想想也覺得好笑,半晌道:“我真是被你氣糊塗了,”他握住顧惟星的手摩挲,“以後別吓我。”

危機解除,這場鬧劇荒唐又可笑,顧惟星有些內疚地看着他,眼睛紅紅的還泛着淚花。戚菏找出紙巾将他臉上的淚痕擦幹淨,手托着屁股蛋兒将人抱起來,吓得顧惟星直蹿。

已是午夜,江邊的人本就稀少,可并不是沒有其他人經過的可能性。顧惟星四處張望着,雙腿亂蹬踹了戚菏好幾腳。

戚菏仍是不放手,故作生氣地在他**上打一巴掌,臊得顧惟星将臉埋在他的頸窩不肯起。戚菏故意臊他,又打了幾下才停手,道:“以後還玩失蹤嗎?”

顧惟星聲音小小的,伏在他耳邊道:“對不起。”

戚菏繼續問:“對不起什麽?”

顧惟星乖巧地答:“以後不玩失蹤,也不讓你擔心。”

他這才滿意了,将人放回地面,沒料顧惟星還臊得慌,腳下發虛沒站穩,一下子蹲了下去。

戚菏将人撈起來,半蹲着拽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肩頭:“上馬,戚菏哥哥帶你回家。”

顧惟星笑着蹿到他背上,雙手環過戚菏的脖頸,戚菏跑着沖出去,迎着風一掃憂郁與不安,往家的方向走。

街邊的路燈敬業地照亮回家的路,地上的影子那麽長,顯得高大也巍峨。

芸芸衆生,有交集已是不易,遇見戚菏,大概是顧惟星能想到的,最幸運的事。

他像一個小太陽,無時無刻地照亮顧惟星的人生。

縱使艱難險阻,人生百态,一直陪伴左右,不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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