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怎麽還發燒了,淩音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好燙。“還愣着幹什麽,快過來搭把手。”醫生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

吊瓶又挂上了,李尚景皺着眉頭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淩音按住了他亂動的手,又聽醫生說:“剛才有一個人說他是扶着洗手池慢慢倒下來的,我剛檢查了一下身上沒有什麽傷,以防萬一醒了以後還是去拍個片。”

給護士要了一個暖寶寶貼在他的手腕上,淩音把手機放在一邊,看着他身上被污水弄髒的衣服,心想他要是醒了看到這個可能得瘋,畢竟這人有重度潔癖。

卡車、花壇、陳書妍的笑臉,這幾個鏡頭就像幻燈片一樣在李尚景的腦海中循環播放,終于放完了,又是葬禮、墓地、她悲痛欲絕的家人,這段播放的時間格外長,他很想去按暫停,可是暫停那個框變灰了根本按不了。再接着是警局,沒有畫面,只有聲音。

“你們4月13號那天為什麽會去文化路27號那邊?”

“我把一個東西忘在客戶家了,跟他約好了去拿。”

“方便告知是什麽東西嗎?”

“一份紅頭文件。”

“據我們了解你每天上下班都走固定的路線,為什麽那天換了路線?”

“那天我不上班。”

“所以你開車帶着你的妻子去那兒就是為了拿回一份文件?”

“當然不是,那天是我們相戀兩周年紀念日,所以我請了假帶她出去玩兒。”

“去哪兒玩?”

“滑雪場。”

“所以你是在去滑雪場的路上順道去客戶家拿文件?”

“是。”

“這份文件你是什麽時候發現它丢了的,又是什麽時候忘在客戶家的?”

“都是4月12號晚上,我回家後就發現了,但當時太晚了就沒有回去拿,正好他第二天出差要趕早班飛機,就約好那個時候碰個面。”

“為什麽你妻子沒有跟着去而是在路口等待呢?”

“她很喜歡那個花壇裏的花,說想在那兒拍照。”

“你認識那個貨車司機張峰嗎?”

“不認識。”

……

“行就這些了。這事本來也沒什麽疑問,就是她哥老抓着不放,嫂子出事的時間又趕得太巧,距離買保險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我們總得給保險公司和家屬一個交代。”

“理解。”

畫面消失了,聲音消失了,眼前的黑暗漸漸被光明取代,雪白的牆壁,他怎麽還在醫院,不是沒什麽事上午就能出院了麽。手上白膠布還在,怎麽還有一個暖寶寶,肚子上暖乎乎的,一摸也有一個。椅子是空的,淩音不在。

“醒啦,你老婆出去買飯了。”

李尚景眼睛裏帶着笑:“她不是我老婆。”

“還沒結婚那,那趕快娶回家吧。”隔壁床又說,“我看她給你又擦身體又換衣服的,還以為結婚了呢。”

李尚景轉頭看到了櫃子上塑料袋裏裝的髒衣服,還有後面的保溫飯盒。她不會是用那條毛巾給自己擦的身體吧?算了,用就用吧,其實夜裏摸完她的腳他好像也忘記擦手了。

“醒啦。”淩音把塑料袋放在窗臺上,開始收拾櫃子上的東西。把餐桌拉過來,擺上飯盒,打開,又把窗臺上的塑料袋拿過來,“在家裏炒了幾個菜,甲魚湯是我從外面買的,可能不符合你的口味,盡量多喝點兒吧,補身體的。”

李尚景看着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去揭手腕上的暖寶寶的時候,她拿着毛巾邁着兩條長腿出了門,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冒着熱氣的毛巾,李尚景伸手去接,淩音想了下抓過他的手仔細地擦了起來,擦完了左手擦右手,然後把毛巾整個糊上了他的臉。

李尚景被這塊熱騰騰的東西擋住了視線,捂住了口鼻,有些呼吸不過來,她的手移開了,打量了一會兒他的臉,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眼周,似乎是後悔剛才的動作太粗魯了。

梁憬渃看到李尚景眼睛裏有光,而這光就照在淩音的臉上,他的嘴角一直小幅度彎着,低下頭去的時候那弧度逐漸擴大。她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直到淩音發現了她并向她招手。

“哇,這麽多好吃的啊。”梁憬渃左瞧瞧右看看,看完餐桌上的飯又掃了一遍整個房間,然後看向窗外的方向,“環境還不錯,挺幹淨的。”

“這個真的很難喝,不信你嘗一下。”李尚景皺着眉頭又舀了一勺。

“我喝過。”淩音又搬過來一個椅子,抽出一張濕巾擦了一下表面。

梁憬渃準備好一個笑容,回過頭去:“生病了也不給我說一聲,要不是我今天去所裏找你聽趙宇哲說,你是不是得瞞我一輩子啊?”

“你知道了全天下人就都知道了。”

“放心吧,我不告訴幹媽。”梁憬渃坐了下來,面向淩音的方向,“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大事,休息兩天就好了。現在燒也退下去了,明天再觀察一天就可以出院。”淩音自己盛了一份菜放在小櫃子上,邊看手機邊吃起來。

“都跟你說了缺錢了就給姐姐說一聲,包養你一個我綽綽有餘。”梁憬渃說着摸了一下他的臉,“那麽拼幹嘛呀,上回你這樣差點兒就從樓梯上摔下來,要不是我在旁邊扶住了,就是不死也得斷胳膊斷腿了。”

李尚景擡頭看她眼睛紅紅的,準備好回擊的話沒有說出口。

“你最近也是覺得困倦嗎?睡眠怎麽樣?”梁憬渃看他搖頭,又想起差不多兩年前的場景。那是他最拼的時候,接了一個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刑事案件,卻硬是憑借它翻了身,一舉成名。後來他就越來越忙,有一段時間每次見他都困得睜不開眼,明明晚上睡眠也不錯,到了辦公室就開始犯困,差不多下午才能緩過來。那次走在一個很高的樓梯上,差不多有三層樓那麽高,旁邊就是地面,他走着走着突然身子一歪,差點兒從扶手那兒掉下去,她急忙伸出手拉住了他,不過手機還是不幸犧牲了,粉身碎骨。

想到他這麽拼命都是為了陳書妍,梁憬渃的頭沒有再擡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撥弄着桌上的碗筷。那他現在是為了誰呢?她看了一眼旁邊在打字的淩音,偷偷觀察着李尚景的反應問:“在和男朋友聊天啊?”

“不是。”淩音擡頭對着她笑了一下,繼續回複房東的消息,她已經幫于明遠把房子退了,她真是自作主張,但他最近這麽忙應該也沒時間做這些吧,這件事還是越早解決越好。

原來他知道她有男朋友,梁憬渃看着動作凝滞了一下又繼續低頭吃飯的李尚景想,真可笑啊,他們都認識了差不多30年了,但他心裏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她,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我脫單啦,禮物呢?”

李尚景一臉不相信地看着她,把她伸過來的手移開了:“那個人是誰?”

“一個愛我的人。”梁憬渃笑着說,“你不認識。”

淩音低着頭豎起耳朵聽他們講話,她覺得梁憬渃撐不了五分鐘,果然她低了一會兒頭就笑着和李尚景說了再見。淩音送了出去,但到了門口她就不讓繼續跟了,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回頭看到李尚景閉着眼皺着眉把最後一口湯喝了下去。

晚上不斷地有人過來看望李尚景,禮品和鮮花擺了滿地,最後一個人剛進來坐了還沒三分鐘就被護士趕走了,她看了一眼堆在牆角的東西,告誡淩音那嚴重影響了醫生和病患的行動,讓他們趕快把那裏清理幹淨。淩音随便拿了一束花追了出去,塞到了護士的懷裏,跟她說了一堆好話終于把她逗笑了。

成功解決掉一個,淩音搬運着那些東西,給她的椅子騰出一個空。

“你在附近開個房睡覺吧。”李尚景看着閉上眼睛休息的淩音說。

“我在這兒陪着你吧,要是你再暈倒了怎麽辦。”淩音說,“我答應了你媽這兩天要照顧好你,今天上午是我的失職。”

原來是因為他媽,李尚景有些失望,不過想想也是,在這兒陪護本來就不在她的職責範圍之內,如果非要說為了誰,那也只有她見了就會變得軟乎乎的林美景了。她媽真的很會收買人心,而且是無聲無息就把別人收入自己的陣營了,那些人總是很輕易就和她交心,而且心甘情願地為她做事。簡直是妖女。

燈滅了,人睡了,李尚景悄悄下了床,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朝淩音走了過去,但還沒走到她跟前的時候就被發現了。看來她是真的很認真地在守夜,不能像昨夜那麽辦了。

淩音扯下一只耳機:“你要去廁所?”

“一起睡吧。”李尚景指了指身後的床,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她拉了起來。

“睡不開吧。”淩音站在床前扭頭就要走,“我睡椅子就可以了。”

李尚景一手繞過她的背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手抄起她的腿彎把她騰空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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