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淩音抓着他的手臂差點兒叫出聲,她回頭看了眼旁邊床上的人,扶着床沿想下去,李尚景按住了她,兩個人用眼神和表情和肢體動作交流了一會兒,最終淩音躺了下來,李尚景繞到另一邊要上床的時候,她又趁機想下去,不過這次被按住了腿,她瞪了他一眼,然後往旁邊給他挪出了位置。
兩個人真的很擠啊,雖然他倆都很瘦,但兩個人平躺也就勉強可以睡下,胳膊正好搭在床邊上,随便動一下就有可能掉下去。這樣還不如睡椅子,淩音摸索着又要下床,被李尚景一把拉進了懷裏,現在兩個人都是側着躺了。
淩音在他懷裏調整了一下姿勢,身後有一只手把被子掖好了,密不透風,前面是天然熱源,這樣還挺暖和的,淩音頭靠在他胸前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睡熟了,手慢慢地放在了他的身上,李尚景低下頭去親了一下她的額角,手指撫弄着她的頭發。她好像是有點兒熱了,頭離他的身體遠了些,李尚景把枕頭往下拉了拉,頭移到和她面對面的程度,然後往下扯了下被子把她的臉露了出來。
手指移到她的腮邊、鼻子和長長的睫毛,最後落在了她的唇上,李尚景忍不住靠近,嘴唇要貼上去的時候淩音睜開了眼睛。
看她的眼神好像是誤會了,正好,李尚景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淩音瞪大眼睛抗拒着:“你幹嘛,這裏是醫院。”
“你小點兒聲,小心被別人聽到。”李尚景俯下身去,手指熟練地開始解她的紐扣。
淩音雙手被他壓得使不上勁兒,只能把頭別開嘴唇靠在他耳邊小聲又有力地說:“沒有帶那個啊。”
“那個是哪個?”李尚景笑着把頭靠過去,嘴唇貼着她的耳朵,說完他就開始親吻她的耳垂。
“那個就是那個啊。”淩音的耳朵漸漸充了血,但他故意挑她的敏感點下手,她手指緊緊抓着他的衣服,擡起頭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別鬧了。”
她的聲音好像有點兒大,淩音偏頭看了一下旁邊翻身的人。要是被發現了那真是要丢死人了,淩音惱羞成怒地靠過去小聲吼了一句:“會被別人看……”
李尚景堵住了她的嘴,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愣住了。淩音的臉瞬間通紅,她慌忙移開了視線,同時小聲說:“去外面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坐在長椅上,相對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李尚景開口說:“你去睡吧,我保證不會怎麽樣了。”
淩音沒有動,她偷偷瞧了他一眼,臉紅得像是能滴下血來,聲音像蚊子一樣:“要去開房嗎?”
李尚景看着她絞在一起的手指,她臉上的兩抹潮紅還沒下去,好像還更濃了。這次應該算她主動的吧,他想。李尚景回去把兩個人的外套拿了出來,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淩晨五點的街上幾乎沒有人,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夜風拍打着滾燙的臉,讓淩音覺得又夢幻又清醒。為什麽她今天這麽瘋狂,也許是想讓心裏的罪惡感更多一點,好有勇氣跟于明遠說分手?
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聯系自己了,她大概能猜到他這一天心裏有多糾結,因為她也是。其實在他來潭水找自己的時候,她就大概預料到了今天這樣的結果,但即使那時候她知道,她還是舍不得放手,她覺得他也一樣。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跟她說過是突破多大的阻礙來找她的,他不說就說明這個問題很嚴峻,而且他從內心深處覺得對不起他父母,但話已經說到那個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回頭。
她太了解他家的相處模式了,母子倆僵持着,父親充當和事佬。總有一天,這對母子會因為對彼此的思念而逐漸和解,而他父親,會繼續唱白臉,會為他們倆的未來設計一個在他家看來兩全其美的折中之路。他這兩天應該都不會聯系自己,如果他被說服了,他就會告訴自己是太忙了沒有顧得上她。如果沒有,那就是分手。
她太理智了,但即使是像她這麽理智的人,在感情面前還是會像那些生命走到盡頭去求神拜佛的人一樣,期待會有一個奇跡出現。
耳邊的風嗖嗖刮過,淩音放開嗓子喊了一聲,蒼茫夜色中有幾只狗回應了她,她又稍微放低聲音學了一聲狗叫,一呼百應,她哈哈哈笑起來,很快就笑出來了淚水,伸手把眼淚抹去,看到街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燈火朦胧。
李尚景在後面跟着她,從漆黑走到灰藍,從灰藍走到亮橙。紅彤彤的大太陽從醫院大樓的後面打着哈欠露出一個頭,羞羞答答地起床了。
霞光萬丈下的簡易棋桌旁,坐着兩個人,圍着一群人。坐着的看着棋盤不說話,其中一個屏氣凝神、抓耳撓腮,另外一個氣定神閑、面帶微笑。
露出敗勢的那個人身後有一群人在給他出主意,大致分成了“走馬”、“走車”兩派。“觀棋不語真君子啊。”另一人雖這麽說,不過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并不是很在意這些人的指指點點。
陳書明看着大門緊閉的房子,走過去摸了下布滿灰塵的鐵門,并沒有敲門,直接爬到旁邊的一摞堆起來的碎石爛瓦上往裏面看了看,空蕩蕩的院子。看着不遠處那群吵吵鬧鬧的人,他拿出手機試着撥打了一個電話號碼,是空號。
他湊在棋桌前,拍了下一個藍布褂子老人的肩膀:“知道那家人去哪兒了嗎?”
老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擺着手又去盯棋盤。他旁邊的一個灰色毛呢帽的老人替他回答了:“你是找張峰吧?”
陳書妍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給了他:“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老人把煙點上,吸了兩口後才說:“不知道,有一天突然就搬走了,誰也沒給說,我們一開始還以為他出遠門了呢。”
一個穿羽絨馬甲的人說:“夜裏搬的,就開着他那輛卡車,我孫子下晚自習看見了,給他打招呼他說要出去送貨。這裏誰不知道他那輛車撞死過人,哪還有人找他拉貨。”
聽到最後一句話,陳書明眉頭皺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得兩個月了吧。”
灰色帽子老人眯着眼睛說:“少說也得三個月了,年前就走了。”
羽絨馬甲老人一拍大腿:“是是是,你看我這記性,過年的時候我們還說這事兒來着。”
“出去躲債了吧。”一人說。
另一人說:“他不欠錢吧,就那回車禍賠的保險金他都用不完。”
“沒賠那麽多,是他把人撞死了。”那人又說。
另一人說:“撞死人保險也賠錢啊?”
“不計免賠嘛,而且又不是他的責任,是那個人橫穿馬路闖紅綠燈。”
陳書明咬着後槽牙攥緊了拳頭,他極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緒,又問:“你們誰有他家人的聯系方式嗎?”
衆人搖頭稱沒有。
一個人說:“出了那事後他就跟他老婆離婚了,孩子在外面上學,他老婆好像去他兒子上學的地方打工了。”
一個專心想棋路的人聽着他們的對話擡起了頭:“我跨年那天晚上還和他一塊喝過酒呢。”
“不是年前就走了嗎?”
“陽歷年。”那人說,“張峰以前挺能喝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怎麽沾了。那天是他拿着酒來找我,喝了也就二兩吧,後來我怎麽勸也不喝了。說是怕喝酒誤事,後來一直念叨着什麽這是要逼死他,不讓人活了之類的話,聽那意思好像是得罪了什麽人。唉你這步走錯了,完了完了完了。”那人扼腕嘆息幾聲又接着說,“我就勸他說有啥事別往心裏去,說出來我也能幫你拿個主意。他抱着頭哭了一陣,又說什麽沒完沒了了,那人就是不放過他。”
陳書明看着棋盤聽着他們說話,最後沒人說了,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棋盤上,他在前面坐着的那人猶豫不決的時候,指了指角落裏的一個小卒子,轉身走了。
那人略微思索了一會兒,茅塞頓開,走出了扭轉乾坤的一步,臉上帶着即将勝利的笑容看着對面那人。
“你這是耍賴!”
“我怎麽耍賴了,那人就是指了一下,該怎麽走是我自己想的。”
“要是都像你這樣,這以後還怎麽玩。”
“就是就是。”
……
李尚景真的是個實打實的工作狂,在醫院的時候就電話不斷,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淩音把從醫院裏搬回來那些東西安置好,又把這幾天累積的快遞外包裝拆開了。紙箱和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塑料包裝袋還有撕下來的黃膠布,都打包好放在了門廳裏。洗幹淨手,她又找了一條幹淨的毛巾把內包裝擦幹淨。有一個上面有銀色花紋的白盒子看起來很高檔,它旁邊是一個又髒又舊的信封,格格不入。
淩音數了數快遞的數量,比李尚景發給她的快遞單號數多一個,她捏起這個信封敲響了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