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秀于林
陸珩修聞言冷汗直流,有時候做得太好反而是一種罪過。“太後娘娘,奴才不敢。太子殿下只不過是因為年紀小,身邊有沒有別的什麽可以信賴的人,所以才會對奴才格外依賴些。”說罷又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來表明自己。
“上位者乾綱獨斷,本不該有什麽太過依賴器重之人。更何況你是罪臣之後,也不配得到這樣的恩寵才是。”太後略停了一下接着道“你是不是在心裏覺得哀家托大了。哀家如今久居深宮,太子殿下更是雖是可能被廢棄。哀家如何妄言珏兒會成為乾坤獨斷之人?”
“奴才不敢,太後娘娘自有太後娘娘的決斷,不是奴才這等卑賤之人可以妄自揣測的。”
“呵,你到底年紀還小,哀家不過略微敲打一下你便怕成這樣。如今太子身邊只有你這麽一個可用的人,哀家又怎麽舍得對你不利呢?你是哀家培養的人,哀家雖然沒有什麽權勢,但在宮中護住你還是可以的。更何況……以後你随着太子就藩,自然可以恢複自己的本身”太後不愧是權力中心浸淫多年的人,知道如何該讓一個人對她忠心耿耿,該罰該拉毫不含糊,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吃。
“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好好輔佐太子殿下。”
“嗯,你下去吧,記住你今日的承諾。”
“太後,您幾時還請了太子殿下來,這時下……”惜弱姑姑看陸珩修走了,房中無人才說道。
“哀家何嘗不知道,太子根本就不是哀家請來的。如今只怕是奸人的計謀。”太後不等惜弱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
“那您為何不提醒太子殿下,也好叫他趁早提防着些。”
“就算是告訴他,他又如何提防,不過是白白地提心吊膽罷了。”
這邊兒陸珩修心情複雜的退了出去,正好看到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他的明珏,也不知道怎麽的心就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簡之,你沒有事兒吧,皇祖母沒有懲罰你吧?”明珏一見到他便撲過來詢問。
“殿下不用擔心,太後娘娘只是說我伺候的好,還賞賜了東西呢!”陸珩修說着揚了揚手中拿着的袋子,那是他離開時德喜塞到他手裏的。
明珏見他平安無事便放下心來,笑着說“什麽東西都不重要,你沒有事就好。”說罷牽起他的手往東宮方向走去,二人的身影漸漸隐沒在正濃的夜色之中。如今相依為命的主仆二人,安心的享受着這片刻的寧靜時光,卻不知道已是山雨欲來。
依蘭宮中,剛剛參加過太後壽宴的慶王終于有機會和自己的母親相聚了。慶王的母親琪嫔出身卑微,而皇上又着意器重慶王,故而不太喜歡慶王與其母親近。可憐慶王雖然年紀輕輕做到了親王之位,但卻連見自己母親一面也要等到大型慶典或者什麽節日。皇家的身不由己之處,由此可見一斑。
“昭兒,你最近可好?”琪嫔看着已經比自己還高的兒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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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母親擔心了,兒子一向身體康健。母親可好,宮裏有沒有人為難母親?”慶王一邊問候一邊拉着琪嫔的手讓她坐到了椅子上,“母親坐下歇歇。”
“母親也很好,只是不能常常見到你,想得厲害。”琪嫔說着就滾下淚來,怕慶王見了擔心又急忙抹了去,“昭兒,你是個有志氣的,有你在這宮裏誰還敢欺負為娘呢?只是為娘卻拖累了你,倘若母親也和嫣妃一樣身份尊貴又得父你皇寵愛,你何至于這樣難。”
“母後千萬不要這樣想,向來就有母憑子貴的說法,兒子難一些母親且等着享福就是。”慶王将頭伏在琪嫔的膝上,靜靜地說道。
“好孩子……”琪嫔抱着慶王的頭終于哭得泣不成聲。慶王一向乖巧懂事又能幹,若不是為自己出身貧賤,說不定被立為太子都有可能。
母子一番敘話,時間流水般的過去了。在外面等着慶王出宮的陳韓軒忍不住叫人進來提醒,他拉住了琪嫔身邊的大宮女綠蘿說道:“這位姐姐,千萬勞煩你進去提醒殿下一聲,若是宮門下了鑰還出不去就麻煩了。”
“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大人請稍等。”綠蘿應了一聲便進去了。
綠蘿進去只見他們母子二人相談甚歡,雖不忍心卻不得不提醒,“娘娘,時候不早了,殿下該走了。”
“你看我,只顧着和你說話連時辰都不記得了,你快去吧,左右還有再見的時候。”
“那孩兒先告退了。”慶王說着便退了出去,面上猶是戀戀不舍之色。他雖然少年老成,但到底也才只有十四歲。
“殿下,您可算是出來了。”在外堂候着的陳韓軒終于将心放進了肚子裏。
“走吧!”慶王聲音啞啞的,也不看陳韓軒一眼,徑直往前走去。
陳韓軒曉得慶王雖然見了自己的母親,但心裏肯定不舒服。其實就連他也替慶王覺得委屈,都是當今聖上的兒子,福王就能夠随時進宮見嫣妃,而且今夜還宿在了宮裏,自家殿下想見母親一面卻如此艱難。
“殿下對今晚太子的表現怎麽看?”陳韓軒試圖找個話題沖淡這悲傷的氣氛。
“今晚的事只怕另有隐情,你沒注意到太後表面雖然高興,但卻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驚訝來。傳言是太後派人給父皇遞信兒讓太子過來的,可是孤倒是覺得這是有心人設的一場局。”
陳韓軒也不是庸人,一聽便明白了過來,“若說是局的話,那真真兒是一場大局了,這一局可是将太後與皇上都算計進去了。”
“太後那裏自然已經明白過來了,只怕父皇還不知道。這後宮能有這般手段的,怕只有皇後了。從前她膝下無子,如今添了一個兒子,自然不能再像往日一樣避世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倒不如再添上一把火。雖說明珏不過徒有一個太子的虛名,但只有這個位子空出來,才好有人再替上去不是。”
“殿下所慮極是,不過如今皇後雖然生下來嫡子,但到底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小兒罷了。皇上最成器的兒子還得是您。”陳韓軒谄媚地說道,他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大的野心。
“你去安排吧,只在京中大肆宣揚太子的事跡,說他天賦奇絕,有天子之相便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子出挑了,自然有別人看着紮眼,替我們來拔釘子,況且父皇那裏也絕對不會放過。這次難得有皇後出頭,就讓我助皇後一臂之力吧”
太後壽宴之上明珏大出風頭,朝中忠于英帝的朝臣,之前迫于睿帝淫威不敢發言,現下都在心中暗暗期待着年輕的太子。而且再加上慶王刻意造勢,京城之中也多有傳言說太子有才學德行,士子們也都對這位一向低調的太子有所向往。
京中有如此的波瀾,睿帝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太子明珏早就是他心上的一根刺,時不時來提醒他一下,他的皇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只是他苦于沒有理由拔掉這根刺罷了,這日朝堂上卻有人站出來給了他一個理由。
金銮殿
“皇上,微臣有本啓奏。”一向鮮少在早朝上奏事的欽天監監正站了出來。
“說。”睿帝近日來為太子之事心煩,所以見一向安穩的欽天監都出來折騰不免有些煩躁,沒好氣兒地說了一聲。
“啓禀皇上,微臣昨夜夜觀星象,見天有熒惑守心之相,恐今日将有大患啊!”監正高喊着跪了下去。“熒惑又名赤星、罰星,乃是一等一的災星,司天下人臣之過,主旱災、饑荒、兵亂、死喪、妖孽等。心宿有三顆星,分別代表皇上、皇子和宗室之中的重要成員。此次熒惑守心之相罪在東宮,不可輕視啊!”
朝中大臣聞言都開始交頭接耳,“熒惑守心”之相歷史上也曾出現過。即使監正張介元不解釋,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這樣的星象是怎樣的分量。
睿帝聞言大喜,他一向對于占蔔、星象之事不以為意,只是這倒是一個可以解決太子的好機會。“既然如此,依卿看朕該如何是好啊?”
“現在太子不堪當其大任,還請陛下另立儲君。”張介元聲嘶力竭地喊出了這句話,随即又重重地磕了個頭。
他此言一出,更是惹得滿朝嘩然。皇上的心思,在場衆人哪有不知道的,如今有人這樣說,太子是必廢無疑了。
“衆卿以為陳監正的提議如何,可有人有異議嗎?”睿帝如此問,誰又敢站出來提出反對呢?畢竟睿帝戎馬半生後來才做的皇帝,一向是比不了英帝仁厚的。當年他初登帝位時這朝堂上流了多少忠臣的鮮血,在場的大臣想起來還是歷歷在目的。是以衆臣不管心裏有沒有異議的,都摒棄斂聲,生怕一不小心觸了睿帝的逆鱗。
“衆卿既然都沒有異議,那便按陳監正說的辦吧。從今日起廢太子明珏,改封為肅王,封地蕲州。一個月後啓程,具體的事情你們內閣商量着給朕一個細則。”
睿帝說罷便匆匆散了朝,事起倉促他的決斷也未必完全正确。只是如今明珏已經開始在朝臣面前嶄露頭角,未免夜長夢多再有什麽變故還是将他打發出去好。一旦擡他離開了權力的中心,想必也不能再翻出什麽風浪來,更何況他料定明珏未必就能或者到達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