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慧極必傷(二)
“是這個孩子無福,皇後不要太過傷心。”睿帝雖然這麽說着,但是卻也忍不住傷心,他對于這個孩子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從心底裏想要将他培養成自己的繼承人,但是卻不曾想到蕭焰竟然會這麽早夭折。
太子薨逝自然不出一日便傳遍了整個皇宮。有人失便有人得,有人悲痛便有人歡喜。這個冷酷的皇宮絕對不會是所有的人都會為了一個小生命的去世而悲傷,相反大多數的人會感到高興。
靜和宮
“娘娘,坤和宮那邊兒出事了。太子薨逝了。”佩欣及時地将消息傳給了自己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子周皇後。
“哦?”周皇後微微驚訝,卻很快恢複了平靜。自從明珏離開京城之後,她不會再因為這個有着太子身份的兒子受到牽連時,她的日子就一直很平靜。
“琅兒呢?”聽聞一個孩子的死訊讓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殿下在書房呢,顧公子陪着他在練字。”佩欣回答道。
“哦!”周皇後把吊起來的心又放回了肚子裏,“這幾天不要叫他出去,尤其是不許和瑞王在一起,文華殿那邊兒也不要去了,就說是生了病,跟常太傅請辭一下。”
“娘娘,您也太過謹慎了些。瑞王府雖然是萬萬去不得,但是文華殿還是要去的,不然不是叫旁人說咱們殿下憊怠嗎?”佩欣不解道。
“你知道什麽,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定然是要舉國皆哀的。文華殿的課遲早要停了。再說琅兒又不争儲君之位,憊怠與否誰在乎呢?”周皇後十三歲入宮,在深宮浸淫多年,自然有着旁人所不及的敏銳。
“娘娘明鑒,只是如今太子去了,這位子還不知道是哪位殿下的呢?”佩欣不禁動心起來,她知道當年明珏被廢是因為蕭焰的出生,如今蕭焰死了……
“是誰?總不會是我的兒子了。”周皇後馬上打破了佩欣的幻想,“我如今只守着琅哥兒好好過日子就是了,其他的就讓他們去争吧!”周皇後頹然地說道,眼下一片死寂,早在英帝被俘的時候,她就放棄了當太後的希望了。
壽康宮
“太後,坤和宮的哪一位小殿下去了。”惜弱小聲地說道,可是在空曠的佛堂裏卻是那麽清晰。
“去了好,那孩子活着也是受罪,倒不如早些去了。”太後眉目慈祥,說出來的話卻格外殘忍。
擡頭對于太子蕭焰的意外去世,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其實當年李皇後有孕之時,她就曾安排人手在坤和宮所用的蠟燭裏摻了藥,只是不知道是劑量不夠還是李皇後格外好運,竟然順利将孩子生了下來。可惜那孩子雖然早慧卻到底傷了根本,自小就是個藥罐子,到底不是個有壽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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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說的是,怪只怪太子投錯了胎。”惜弱附和道,她在深宮中待了一輩子,早就沒有什麽憐憫之心了。唯一值得稱贊的,也就是對自己主子的忠心。
“罷了,哀家也是作孽,今晚将哀家親手抄寫的往生經給那孩子燒一些。”太後流露出一絲不忍,但轉瞬即逝了。
“蕲州那邊兒可有消息?”
“昨日陸珩修剛剛傳信來,說是肅王殿下很好,讀書和武功都大有長進,在蕲州很受愛戴,有明主之風。”
“好!好!哀家的苦心總算是沒有白費。”太後欣慰地笑道。
“只是聽說蕲州蠻夷之地,軍隊勢力強大,殿下難以收服。”惜弱猶豫着說出了不好的消息。
“這孩子的根基還是太薄了些。往後的日子還是要看他的造化。”太後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她早就知道這不是一條通順的大路。
太子蕭焰死後,李皇後傷心過度,一病不起後宮諸事都撂了開來。而瑞王引誘太子玩樂,以致太子感染風寒,一命嗚呼,雖然是無心之舉,但還是招致了朝堂上不少的彈劾,尤其是以慶王為首的一衆大臣更是死咬住不放。于是備受睿帝寵愛的瑞王被貶為庶人,其母嫣妃被貶為嫔,終生不得踏出毓秀宮一步。
事情到此為止已經結束,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慶王。他及時地抓住了時機精準有力地打擊了自己的對手,朝堂之上再無人與他争鋒,若是沒有後來的變故或許他就是最後登上大位的人。可是世事無常,而他注定功敗垂成。
睿帝雖然一貫倚重慶王,卻并沒有讓他繼承自己的皇位的意思,畢竟慶王出身太過卑微。睿帝自己也是身份低微,憑借自己的能力奪得了皇位,卻還是不願給自己兒子一個機會。人就是這樣,寬恕得了自己卻不肯饒過別人。
太子雖然只不過是個幼稚小兒,但仍舊是國之儲君,這下子太子薨逝,內裏的問題倒是一下子湧了上來。睿帝一邊兒應付着自己後宮裏的動亂,一邊兒還要對付每日勸說他立慶王為太子的大臣,實在是累得心力交瘁。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蒙古大軍在時隔十年之後再次大舉進攻邊境。邊境連連告急,還有幾處已經失守,可是朝廷卻沒有可用的将才。十年前跟着英帝親征的将領,都沒有回來,而幫助睿帝篡位的将領們,後來也都被他一一剪除了。
睿帝自己雖然是十分出色的将領,卻萬萬不敢禦駕親征。一則他已是久不上沙場,即使親征也未必就能夠保證勝利;二則有他哥哥英宗的前車之鑒,他又如何敢輕易離開京城呢?
于是邊境的形勢越發危機,戰火很快便燒到了西北邊境的蕲州。
蕲州是邊境,雖然難免荒涼,卻是軍事重鎮。蕲州附近幾個州縣已經淪陷在蒙古的鐵蹄之下了,蕲州卻還是堅守着。但也是陷入了孤城的危機之中。
蕲州的兵馬都統名叫詹臺宏,是個典型的武夫。他沒有讀過多少書,也不曾考過什麽武舉,如今的成就都是一顆一顆的人頭和戰功積累下來的。他也是個悍将,平日裏雖然與明珏多有龃龉,從前他在蕲州時雄踞一方的霸主,自從明珏來了之後對他的權威多有挑戰。
但現下戰時情勢緊急,他不得不奉皇命去援救被攻陷的大寧城,一家老小卻只能留在蕲州,他要仰仗明珏照看家人,自然也要改善二人的關系。
“殿下,詹臺将軍前日率軍援救雁城,剛剛才有捷報傳來,說是大寧城已被奪回來了。不過我軍傷亡也十分的慘重。”陸珩修得了前線的戰報,第一時間報告給明珏。
“沒想到詹臺宏如此英勇,既然雁城的圍困已解,我們蕲州也不再是孤城了。唉,我真想像他一起去前線抗敵。”明珏如今十五歲,正是年少氣盛的日子,十分向往金戈鐵馬的征戰生活。
“殿下,刀劍無眼,您是千金之子,不能冒這個險。”陸珩修馬上出言拒絕,以防明珏真的一個任性去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簡之你知道嗎?有時候你啰嗦起來的真的很像一個老太太。”明珏抱怨完迅速地瞥了陸珩修一眼,像一個孩子不小心做錯了事情一樣。
陸珩修則有些無奈地扶額,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那個隐忍、沉穩的少年會慢慢變成這個樣子呢?又或許這才應該是一個十五歲少年應該有的模樣吧!陸珩修想着有有些欣慰,他多年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
當年他第一眼見到怯生生地明珏時,就決定了一定要好好保護他,而在後來相依為命的日子裏,這個念頭更是有增不減。如今看到明珏走出了自卑與怯懦的陰影,漸漸成長為一個獨立的少年,難免有一點兒“吾家殿下初長成”的欣慰。
“我要去和李一陌切磋武藝去了,如今日子不太平,我不能松懈。”明珏一臉正色就要離開。
“殿下,現在是文鏡先生講課的時間,您不能去。”陸珩修截住了想偷偷溜走的明珏,“殿下,讀書騎射都是有定時的,您不能任性而來。”
“好吧,我是怕了你,簡之。”明珏見自己的計劃泡湯,也沒有多少不悅,心甘情願地去書房了。其實他也只是對着陸珩修才會耍些小孩子脾氣,而在洛文熙、陳定甚至是李一陌、天樞面前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端莊穩重的樣子。
洛文熙是有大才又不迂腐的人,聖人之言、帝王心術都信手拈來。講起史書來也像講故事般娓娓動聽。開始陸珩修主動請辭,要将講師之位讓給洛文熙時明珏還大鬧了一陣子,後來聽過幾次洛文熙講課也漸漸默認了。
“先生安好。”明珏進了書房,看到洛文熙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東西,先施了一個學生禮。
“殿下。”洛文熙回手還禮。他做了肅王的西席先生,也算得上一個幕僚,卻越發地仙風道骨起來,反倒比之前做隐士的時候還要顯得高深莫測。
“先生,今日要教什麽?”明珏恭敬地問道。如果說陸珩修是他最親近信賴的,那麽洛文熙就是他最尊敬的人。
“殿下請坐,今日我就不授課了。我們來讨論一下當今的局勢。”洛文熙果然将書什麽的全部收了起來,在桌子上鋪了一張大紙。
“殿下對當今的局勢如何看?”洛文熙鋪好了地圖,對着明珏問道。
“當今的局勢?”明珏思索片刻明白了洛文熙的用意,接着說道:“如今天下隐隐有動亂之相,太子既死皇後病重,原本朝堂上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內鬥是不可避免。而與此同時蒙古進軍,更是使我大明陷入了內憂外患之中。”
“哦?這些都是殿下想到的?”洛文熙有些懷疑是陸珩修分析給明珏的,他覺得陸珩修和明珏親近,自然應該什麽事情都會告訴他。卻沒想到陸珩修行事沉穩,自從他開始教明珏之後就不再插手明珏的教導之事了。
“是。”明珏如實回答道。其實陸珩修每日庶務纏身,忙碌得根本不會有時間和他像往常一樣縱論天下大勢了。
“殿下知道蒙古進軍犯境,可猜得到原因嗎?”洛文熙滿意地點點頭,接着循循善誘地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龍戰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