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乾陵問秘
陸珩修後來回禀了慶王,說明珏很是感恩,願意為慶王效力。叫慶王聽了喜不自勝,着實賞了陸珩修一番,又着人去肅王府送了不少東西。如此,慶王明珏兩相示好,雖是各懷心思,表面上卻是一派兄友弟恭的樣子。
睿帝當日見過明珏,便有收服了他為慶王效力的心思,但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便也沒有着手。後來聽人将明珏和慶王交好的消息報了,也十分歡喜,但同時對慶王的手段更加忌憚。不過饒是如此,還是嘉獎了慶王一番。
這件事情,說到底是陸珩修從中牽線的,但除卻最不起眼的第一次。後來兩府間的來往他都沒有再插手,倒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了。
辦完了這件事兒,陸珩修便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對付段文正上面。但段文正不愧是歷經三朝的老狐貍,陸珩修幾次求見,無論是以一介書生還是慶王幕僚的身份,都被拒之門外了。
段府的下人也被約束的極緊,在街上從不和外人說話,更不放任何人入府。陸珩修每日守在段府對面的揮金樓裏,還親眼瞧見段家的遠房親戚上京投奔,也被攔在了門口。
陸珩修這邊沒有進展,慶王倒是也不生氣,能夠拉攏到明珏已經是不小的功勞了。再者說陸珩修畢竟年輕,對付不了段文正也實屬正常,要是他辦起事情來一帆風順,那慶王才要疑心呢!
“陸某無能,庸碌度日,事情一無進展,請殿下降罪。”陸珩修恭敬地向慶王請罪道。
慶王竟起身扶起了陸珩修,勸道:“這樣晚了你還等着孤,罷了,段文正那個老狐貍,你應付不來也情有可原。”
“可今上的身體……,段閣老的态度一日不明,殿下登基便多了幾分不确定的風險啊!”陸珩修皺眉道。
“無妨,”慶王又坐回到椅子上,神情間倒是釋然了不少。“後天便是英帝入乾陵的日子,他病不死就得去,到時候還怕見不着嗎?”
“原來如此,”陸珩修恍然大悟,又道:“可草民一介布衣,英帝入葬如何能夠跟去?”
“你穿上慶王府裏的衣服,跟着孤一起,反正你去過段府,他們早就知道你是誰的人了。”
“是,殿下英明。”陸珩修應着順便誇贊了一句慶王。
“你今日就在府中住下吧,這麽晚了。”慶王道。如今他在宮中忙碌,每每都是下鑰時分才離宮,陸珩修又和他說了這麽久,再讓他漏夜離去,未免顯得太過涼薄。
“不必,草民告退,殿下早些休息吧!”陸珩修說着快步退了出去,然後才松了一口氣。
出了慶王府時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天地之間唯有無語沉靜的星辰在靜谧的天空中閃爍着,微微的星光照亮難測的艱難世路,和孑孓獨行的孤冷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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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修獨自走在靜谧的大道上,軟底布鞋走在青石板上,輕巧地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但陸珩修挺直了身子大步走過去,目光只望着前方,倒有一股神鬼莫犯的凜然。
陸珩修知道自己并非是獨身一人,定然還有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暗衛,查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但他只做全然不知,回到客棧便倒頭大睡。
謀心算計,說不上什麽耗費體力,但千思萬慮間卻極耗神思。更何況陸珩修周轉在幾大勢力之間,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兩日後,英帝出殡。
陸珩修穿着慶王府侍衛的衣服,混進了慶王的儀仗隊裏。人海茫茫,個個都在官服之外罩上了白衫,從後面看去竟是分不出誰是誰來。
陸珩修知道明珏就在前面,但也不敢胡亂動作。送葬的隊伍嚴整肅穆,沒有人敢胡串混說,想來明珏也還沒遇上困難。
等到到了地方,事情辦了大半的時候,隊伍才散了開來。一衆人都各懷心思地湧上去勸勉明珏。
按照慶王一貫與明珏親和的态度,他原也該過去看看,但群臣擁擠他也懶得過去。更何況慶王記挂着陸珩修見段文正的事情,便沒有過去。
侍衛們在帝陵附近紮了帳篷,供這些皇親國戚,朝廷棟梁們休息。慶王獨占一座最大的,此時把陸珩修叫了進來說話。
“參加……”陸珩修的禮行了半截,便被慶王扶了起來。
“先生可還受得住?”慶王殷切地問,從京中道乾陵幾十裏路,陸珩修一介文士,卻和那起子侍衛一樣徒步走了過來,想來很不好受。
陸珩修的臉透着不正常的紅暈,他本不是嬌貴的人,只是替明珏挨過一箭之後身子骨大不如前,因此胸口也有幾分憋悶疼痛。
但陸珩修仍是淡然道:“多謝殿下關心,在下無恙。”
“那便請先生換過衣服吧!”慶王說着已經有人捧上來一套白色的長衫,陸珩修知道不能穿着這身侍衛的衣服見人,便接過來道了一句“殿下得罪了。”便換起了衣服。
慶王趁着陸珩修換衣服的空當兒,将眼下的情況說了。
“段文正的帳篷在東方,與孤隔着五個帳篷,他是三朝的元老,又在病重,因此也是單獨一個帳篷。一會兒你帶着孤單獨藥,以送藥之名去見他。外面不同他府中,只不過隔着一道簾子而已,若是他叫人攔着,你只管硬闖就是。”
陸珩修換好了衣服,行了個禮道:“是,陸某記下了。”
“你去吧,外面的守衛是親軍都尉府樓宴的手下,孤已經同他大過打過招呼了。只要事情鬧得不大,他的人是不會管的。你去吧!”慶王最後叮囑了一句,便目送陸珩修離開了他的王帳。
陸珩修來到了段文正的帳子前,果然有人在門口攔着。
“什麽人,我家大人病中不見外客。”門口的守衛虎着臉喝道。
“我是奉慶王殿下之命來給段閣老送藥的,請讓我進去一見。”
那兩個侍衛聞言還欲再攔,卻見裏面出來了一個人道:“你進來吧,家父要見你。”
這人年約三十左右,面色白淨,身着四品文官的服飾,正是段文正的第三子段沐琪。
陸珩修低頭行了個禮,随着段沐琪走了進去。
段文正坐在帳篷當中,精神矍铄,并不像是久病之人的樣子。
“琪兒,你去肅王殿下那裏問問,有沒有什麽用得着你的,不必在這裏守着了。”段文正出言,想要支開段沐琪。
“父親……”段沐琪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陸珩修,生怕這青年是慶王派來的刺客。
“去吧!”段文正又重複了一遍,段沐琪方才離開了。
“草民請段閣老安。”陸珩修行禮道。
“不必行這些虛禮,你是來過我府前幾次,這次也是要為慶王做說客的?”段文正問。
“是。”陸珩修直言不諱地承認了。
“哈哈,老夫還沒有見過你這樣直率的謀士,你倒是說說,要如何說服老夫。”
“當今局勢如何,段閣老想必明眼瞧得明白,草民此番想替慶王殿下問一句:段閣老支持誰?覺得誰才做得太子?”
“後生這話問得蹊跷,太子是誰自然是聖上定,老夫一生忠君,自然是聽聖上的。”段文正的話含糊不清,陸珩修卻也沒有追問下去。
“陸公子,老夫聽說你是跟着肅王一起進京的,怎麽現在卻要替慶王問前程呢?”
“明才擇主而侍,在下自然也不例外。”陸珩修回應道。心下卻暗自吃驚,他和明珏間的往來極為隐秘,段文正卻能夠一語道破個中關系,着實是個厲害角色。
段文正心下輕蔑地冷笑了一聲,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陸公子想要鐵鎖連舟,就不怕玩火***嗎?”
“段閣老不表明态度,便以為能夠獨善其身嗎?這渾水閣老不想淌也得淌,閣老尚且不怕,在下也不怕。”陸珩修的話可以說是很不客氣了。
但段文正卻沒有生氣,反倒是大笑了幾聲,贊道:“好後生,有幾分老夫當年的風采。可考過科舉了?”
“在下家貧,無錢進京參加科考,略讀過幾年書,這才跟了肅王殿下做幕僚,并不曾考過。”
段文正聞言點點頭,開口道:“原來如此,若無正經的科舉身份,日後縱有扶立之功,只怕在官場之中也不能長久”
陸珩修聞言立馬下跪,恭敬道:“還請閣老指點,若蒙閣老不棄,在下願作閣老的門生。”
“你倒是聰慧絕頂了。”段文正說着站了起來,走到了跪着的陸珩修面前,繞着他踱步道:“你懂得為自己籌劃,才是個真正的聰明人。自古以來多少謀臣,一心為着主子謀劃,功成之後卻不免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局。說到底這君主和臣子是不可能是一條心的,再好的君臣,越是君主的左膀右臂,越是讓君主日裏夜裏提心吊膽地防着。”
陸珩修跪在地上,濕氣透過來只涼到了心裏。說實話這些事情他是沒有想過的,如今段文正這樣推心置腹地說來,倒是叫他滿心難受起來。
我和殿下,也會走到這個地步嗎?陸珩修在心底默默地想着。這個殿下自然是明珏,而非慶王了。
“年輕人總是看不透其中的道理,你既然明白,還求到了老夫這裏,那老夫也少不得幫上你一把。等事情安定下來了,你就去參加科舉去,恩師的名字就簽上老夫就是了。”段文正道。
陸珩修心下猶自不安,聞言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道:“多謝恩師,不知道慶王那裏,恩師希望學生如何回話?”
“就按你的想法回就是,将來倘若真的是慶王榮登大位,那咱們自然是要盡心奉上的。”段文正雲裏霧裏地說了一句,陸珩修心下了然,便告辭離去了。
陸珩修一走,早就在外面等着的段沐琪便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父親,為何會和他說這麽久,直接敷衍打發了就是。”
“你不知道,為父見過許多的聰明人,但都是自作聰明。鮮少有知進退的真正聰明人,這個陸珩修可以算一個。”段文正頗為欣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