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那小雨,下完了整個國慶節。
大約他早晨起床的時候,站在窗口看窗外的荒山,荒山上升起的朝陽,就像他頭頂還在通紅的包。操場上還殘存有許多的爛泥,他沒有換上行頭,抱起籃球。起床的時候,直接就穿好了黑色西裝。
李雨芯想他可以穿的随便一點,沒有哪個老師會穿得像他這般正式,也沒有哪個老師像他這般,上課時間永遠只穿一套衣服。
他只是笑,偶爾會得意微笑回答“男人的衣服,只要合身,只要不破了,就可以一直穿。沒有那麽多講究。”可他分明穿得那麽用心,那麽仔細到每一個角落裏。那分明是從一開始他就想好的自己的樣子,只想永遠是這樣子,不要改變,又與幾套衣服有什麽關系呢!他自己是這樣,又希望自己有許多許多各種顏色,各種風格的衣服,不在乎誰付錢的催促自己沒事網購。
這太矛盾了,莫不是他心中,男人就該是那樣普普通通的,而身旁的女人就該永遠像開心驕傲的公主?可他分明在這城鎮裏,一點也不普通,即使自己在他身旁是個可以肆無忌憚霸道的公主,在他心中卻永遠只是隔着一道門,看不到門裏的可憐女人。
他抱起茶幾上用心批改完的作業本,對懶在被窩裏裏的李雨芯喊了一句“我煮了蛋,起床的時候記得吃。”急急的出了房門。
李雨芯滿意的打了個呵欠,翻了個身想繼續睡一會,睡醒了他就回來了,會叫醒自己起來吃早餐或者吃午餐。生活這樣真的太惬意,就算是倆個人的世界中,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只與他這樣一起躲在一個沒人知道的角落裏。這沒什麽不好,他開始對自己,像對他記憶中的生命放不下的那個女人,這沒什麽不好。他說害怕愛上自己,更害怕不能愛上自己。那終究是希望,也會愛上自己的吧!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就算相識不過一個月,可他看光了自己的身體,應該對自己負責的吧!
李雨芯像只慵懶的貓,得意幸福的在半夢半醒之間,吧唧着嘴。國慶節過完的這個早晨,陽光穿過厚重的窗簾照在臉上很溫暖。
她突然想起,他額頭上有個通紅的包,睡了一覺醒來後不知道有沒有消腫。那會讓他看起來沒那麽帥氣,很不好。李雨芯匆忙從被窩裏爬起來,房門已經重重鎖上。她想再慵懶的躲進被子裏,又忍住,起身穿好了衣服,吃了鍋裏熱乎乎的蛋,往他的教室走去。
他應該才到,所以引起的歡樂氣氛還很熱烈。
“老師,你是不是昨晚睡覺的時候,做噩夢了一直在用額頭撞牆?”那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他們上課的時候是一問一答的師生,課餘的時候更像是能從容相對的朋友,那學生不僅有他希望的好成績,連他身上的平靜都盡數學了去。
“我覺得,老師肯定是O型血,所以蚊子都想吸老師的血,趴在額頭上就不想走了,吸了一晚上,或者一個國慶節才長出個包來。”
“吶!就是你小子,其他人安靜一會兒。你來給大家解釋解釋一下O型血!”他擡手壓下教室裏的歡笑,腳上皮鞋踩的啪啪響,迅速的走到那個說話的學生面前,一本正經嚴肅的問。
“我不知道!”那學生回答很幹脆,很喪氣,臉上通紅起來,整個腦袋就像他額頭通紅的包。
“切……”教室裏安靜中期待答案的其他同學異口同聲。近百人,整齊劃一的一個字,回蕩在朗朗讀書聲的教學樓中。那學生雖然紅了臉,卻不在意同學們的嘲笑,認真對他說“請老師講解。”
他正歪着身子坐在那同學面前的書桌上,臉上微笑的時候擡頭看天花板上明亮的燈管,很快就尴尬了起來。如那同學一般紅了臉,胡亂笑着說“這是個太深奧的問題,老師也不懂,以後你們中有人成了了不起的名醫記得告訴我。”
“切……”
早讀時間,他的班級裏歡聲笑語,三樓其他班級許多調皮的學生都抓住老師沒在的空白跑出教室前來偷看。李雨芯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偏偏自己又不算是老師,竟因為這些孩子單純的目光,隐蔽的壞笑,臉上羞澀通紅起來。
“好了好了!早讀時間,不管你們大聲咆哮還是低聲誦讀,那不管,只要是在學習就好,前提還是那句話,用心。”他說完,滿意的看着低下頭去做自己事情的學生,突然跑到教室門前,惡狠狠的罵到“上課時間亂跑什麽,還不回去好好學習!”門前其他班裏的學生一哄而散,卻不是因為對他的害怕,他們一邊逃跑,一邊得意開心的笑着。
“老師!老師!李老師又來了,很久沒見了,我們想她。”那個孩子站起來,嘻嘻笑着伸手指着門外的李雨芯。其他孩子也擡起頭,吵鬧起來。李雨芯從沒想過孩子們單純的目光會讓自己感到如此的窘迫,那似乎是面對他素未謀面的父母才會有的慌亂感。
“那個誰,就是你,假裝學習的,罰你期末考要有班上前三名的成績。”他假裝嚴肅說,其他學生聽他這話,突然不笑了,認真的低下頭去做自己的事。他得意的昂着頭,像是驕傲的王子,斜斜靠在教室門上,用每一個學生都能聽到的聲音說“上課時間,閑人不能在教學樓裏亂跑。”
“嗯,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壞人,客氣的請出去吧!你你你,最懶惰的就是你們三個了,還假裝用心學習。去把這個外人請出教學樓去。”他還在惡狠狠的模樣,三個學生不敢違背,真的起身,禮貌的站在李雨芯身旁說“李老師,老師讓我們請你下樓去。”說話的時候,都快要哭出來了,他才得意的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李雨芯摸了摸三個孩子的頭,重重跺腳,轉身離開了三樓。三個孩子回頭可憐的說“鄧老師,李老師說她生氣了。”
他停下笑臉,很認真“她不是老師!”
李雨芯坐在操場上的欄杆上,看着微笑走來的他,沒好氣的說“很得意吧!看把你能的!”
他輕輕坐下,點了根煙,随即匆忙扔掉,四周看了看,沒有人看到才一本正經的說“這是學校的規定,我有什麽辦法?”
“學校還規定,早讀時間學生應該大聲朗讀呢!你班上的學生怎麽可以不用讀?”
“哎呀!識破了也不用當面拆穿啊。”他尴尬的笑起。
“會不會給他們的壓力太大了?我看許多人都如狼似虎,把你當成了模仿的偶像。”
“沒事!至少他們看到的我,還是值得模仿的。”
“你這算不算催眠,算是把他們徹底洗腦了?”
“就算是吧!我也是過來人,我想他們的目标是我也好過那些太遙遠的東西。至少我是看得見摸得着的。只是希望以後,他們的人生路,走進了城市裏,不要像我一樣信念崩塌了。”
他又不笑了,回複那抹滄桑的模樣,真是讓人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坐了一會兒,他往教學樓回去,不忘說“風不大,但吹久了也會冷,回去再睡一會兒。”
李雨芯滿足笑起,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起身往廉租房走去。卻見教學樓裏邵春妮匆忙的走來,臉色看起來很憔悴,走到他身前将他攔住。李雨芯驚奇,這是第一次他的家鄉有人如此特意同他說話。
李雨芯停下腳步,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聽到倆人的話。
他得體微笑着問“邵老師,這麽急有什麽事嗎?”
邵春妮臉上糾結成一團,猶豫為難許久,終究像是鼓足了勇氣說“我想同你借點錢。”
“借錢!”他皺起眉頭,很困惑。
“嗯!借錢。”邵春妮很快調整心态,淡定起來,如李雨芯見過的那般霸道起來說“不想借也不用勉強,我可以想其他辦法。”
“在農村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為何突然借錢?”他問,看起來有些奇怪的怒意。
“我爸病了,家裏存錢不夠。所以……”邵春妮說着,不知是因為擔憂父親的病還是因為沒錢的窘困,眼中濕潤。
“為什麽是你來找我,而不是杜老師?”他很不滿,怒火在臉上很清晰。
“他拉不下臉,那天晚上和你也鬧得很不愉快。”邵春妮解釋着,卻似很失落,孤獨悲哀。
“好歹也是個男人,一個在農村受人尊敬的學校領導,家裏沒有存錢也就算了,借錢這種事還用自己的女人來做的嗎!”他越加大怒,半點不提借錢的事。
“不想借就算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李雨芯想,她還真是個驕傲的女人,求人這種事都做的這般霸道自我。他還真是個可惡的人,幫人這種事自己有能力都不能爽快點。
“春妮姐,你別走啊!他這人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樣子。他不幫你,我幫你。”李雨芯急忙趕來,拉住淚流滿面的邵春妮,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默默不說話,看起來此刻的他很危險,是随時可能爆炸的□□桶。
“別人找你借錢,你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你這态度算是怎麽回事,還說是你的家鄉人,你這種同鄉沒有也罷!難怪都沒人記得你。”李雨芯只是疑惑他為何如此沉默的暴怒着,想他輕松一點,所以嘲諷他。他們的生活裏,嘲諷也永遠是善意的,從他最初的說話風格裏,她很快學會的。看了他一眼,依舊是暴怒的模樣不說話,李雨芯不再理會,安慰着懷中的邵春妮問“春妮姐,你需要多少錢?他不借給你,我夠的話我借你。”
“數目很大,就算我家倆個人的工資短時間也還不起。”邵春妮擦了擦淚眼,滿是感謝地看着李雨芯。
“我能借你十萬,夠了吧?不夠再想別的辦法,算我看錯了他,竟是這樣沒有同情心的人。”李雨芯看着邵春妮可憐的樣子,再看他沉默的樣子,也有了幾分火氣。
“謝謝!謝謝你雨芯。不能怪他的。”邵春妮連連感謝,弱弱的說。
“嚴重嗎?”他突然說話,很平淡。
“我也不知道,我媽也說不清楚,應該很嚴重。”邵春妮說着,又流下淚來。
“只說醫療費,十萬夠還是不夠?”他霸道的問。
邵春妮苦澀的搖搖頭,李雨芯再看不下他這幅高高在上的樣子,喊道“你這人怎麽這樣,不幫人就算了……”
“我早讀還沒上完,□□在書桌裏。”他簡單的說,說着就轉身往教學樓裏走去。
李雨芯瞪大了眼,他這算是怎麽回事?真是個奇怪的人。邵春妮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房子裏,邵春妮呆呆的坐着,抱着那髒兮兮的小熊。李雨芯匆忙走進小卧室裏。書桌的抽屜裏雜亂極了,堆着許多亂七八糟的小東西,會發光的塑料小豬,有新郎新娘旋轉的水晶球,扭緊了放開會有簡單音樂的旋轉木馬……
“這算是什麽人呀!難道真的是個小孩子不成!春妮姐,你快來看,我才發現他的秘密,原來他是個欣賞水平這麽差勁的人,這些東西都是些什麽啊!”李雨芯驚奇的呼喚着,為他抽屜裏的收藏而欣喜,一個大男人收藏着許多小孩子的玩意,簡直太喜感了。
李雨芯看邵春妮,走的很輕,像木偶。根本笑不起來,忍不住同情,她父親的病可能真的太嚴重了。
将那拿在手中就發光的小豬塞在邵春妮手中,李雨芯來不及完成對他好奇的探索,在抽屜翻找他的□□。不得不承認,他這樣的怪人很少,他應該很有錢,但只有一張□□,胡亂的與這些小玩意扔在一起。那卡片看起來,陳舊無比,表面的保護膜都腐朽了。
“咯!春妮姐,給你!你也不用擔憂,他很有錢的,帶我買了次衣服都幾十萬,你就不用擔心醫療費的事,也不用老記着還。我看他存着許多錢,也根本沒用的地方。快去吧!”李雨芯看着邵春妮滿臉愁容,也不再挽留她談心,将僵硬無比的她送出房門。
李雨芯心中很奇怪,按說她不用因為醫療費的事擔心,應該喜出望外才是,她為何臉上淚流更急,走的越加艱難。
李雨芯吐了一口氣,将他抽屜裏的小玩意全部倒在茶幾上,驚奇的看了個遍。各種樣子的都有,要麽會發光,要麽有音樂。整理了一遍,有音樂的各種樣子,會發光的算是豬頭。李雨芯突然想起了他通訊錄裏的那個備注,一個字“胖”,和這一桌子的豬頭倒是能聯系起來。
他下了早自習,回來的很着急,門前就問“邵老師呢?”
“走了啊!人家家裏有大事,哪能像你這般悠閑。”李雨芯把玩着手中的豬頭,理所當然的回答。
“卡拿去了吧?”
“嗯!”
他像是松了一口氣,軟軟的癱倒在沙發裏。勒緊沙發裏的小熊。又拿起桌上的轉轉木馬,扭緊了松開,扭緊了松開,重複着,聽那簡單的音樂,很入神。
“哎呀!”李雨芯跳起來,驚叫。
“怎麽了?”他懶懶的問。
“我不知道你的□□密碼,你也沒告訴她呀!”李雨芯說完,看他仍舊半死不活的樣子,又坐了回去,自語道“倒是忘了,打個電話就好了。”
他的沉默裏,房子裏的氛圍很壓抑,讓人提不起說話的興致。李雨芯嘟着嘴,他也沒向往日一樣,突然的幽默起來,只是愣愣出神的聽着旋轉木馬的音樂。眉頭皺得很深,很為難。
許久,他才站起來,走進了小卧室裏,很快走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個堆滿灰塵的雙肩背包,黑色的,上面布滿了青色,或是紅色的葉子圖案。他就站在大廳裏,擡手将背包上的灰塵拍掉。
“我出去,一會兒,或者幾天。”他不确定的說,一身黑色西裝與那個太過青春的雙肩背包很不搭調。
“或者幾天?不帶我?”李雨芯慌亂起來,要是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她不敢想,來不及問他去哪裏。
“如果是幾天,我的課就交給你了,你作為一個城裏人,初一的英語應該沒問題吧?課我已經備好了,筆記全記在書上,你拿着書去就行了。那群孩子也很喜歡你,不會為難你的。”他的笑,好開心,好得意,好溫暖。一個多月,李雨芯還沒見過他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他好像眨眼之間,從落鎖的墳墓裏,推開了棺材蓋,推開了棺材上緊實的黃土,重新站在了陽光裏,活了過來。
他急急的走了,李雨芯光着腳追去。他像一陣風一樣吹走了,只來得及背對自己,揚手揮動告別,然後發動了車子。車子像一陣更急的狂風,瞬間吹過,了無音訊。只留下她在斜坡上看着沖出校門的藍色殘影。不知道他滿心歡喜的去哪裏,不知道他重生的時候要不見幾天。
李雨芯只覺得冷,在國慶節下完雨之後的晴天下,很冷,冷得人忍不住的哆嗦起來。她只能安慰自己,他出去只是一會兒。只是她自己也知道不會是一會兒,他在黑色的西裝上,背上了那個她從來沒見過的雙肩背包。
遠遠的,她光着腳站在泥土地上,腳丫裏冰涼冰涼的,軟軟的,她不禁想起他說過的小時候,赤腳走在雨後天晴還沒幹涸掉的黃泥路上,會像走在加了冰的棉被裏。只是她感覺到了那樣神奇的感覺,卻認為這棉被裏的冰加得太多了,不太舒适,會讓人的腳被凍傷。
上課時間,他班裏的學生三倆個,像是找不到父親的可憐孩子,站在三樓的走廊上茫然四忘,像她一樣尋找他不見了的身影。
李雨芯只能無奈嘆氣,回家換上黑色的西裝,穿上高跟鞋,拿起寫滿他難看字體的英語課本,走進那間傾注他心血的教室,她的高跟鞋踩得哐哐響,卻聽起來像是不甘的怒吼,無奈的悲歌。
教室裏安然了下來,孩子們臉上不再茫然,有看他的時候才有的笑容,他們擔憂的問“李老師,鄧老師是不是生病了?”
“歡迎李老師給我們上課。”
他們像他一樣得體的微笑着,李雨芯溫暖了一些,轉身在他黑板圈起來的角落裏,寫下一個好看的單詞,與他一樣的,卻有不同意義的單詞“dream”。倆個單詞在角落裏默默的依靠着,李雨芯默默看着,她知道他寫的為了學生,自己寫的為了自己,就算是倆個夢想也如自己同他一樣,自己看着他,他看着別的地方。
“哇!”同學們的驚嘆聲中,李雨芯翻開了他的英語書。
深深嘆了一口氣,總算他離開了,什麽都沒有帶走,和尚不知道跑沒跑,廟是的确還在的。安慰自己,李雨芯将心中他的不告而別揮散。一堂課上完的感覺其實很好,就像能感到他久久的消失,自己茫然失措的時候,在他最熟悉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影子。
懷抱着寫滿他字體的英語課本,鈴聲裏走出教室。
走廊裏有倆個人的争吵,聽起來頗為激烈,遠遠的其他老師都疑惑的聽着看着。
李雨芯走過去,看到田容一臉怒火。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我又怎麽了?”杜川仁很委屈。
“你不是學校裏高高在上的領導嗎?不是堅強無比的大男人嗎?怎麽為老丈人借點醫療費都做不到?”
“那是一點嗎?那是幾十萬,幾十萬好不好!我只是他家的女婿,不是他家的兒子。我也有我自己的父母,家人需要照顧。我只是一個老師,幾十萬這輩子拿什麽去還?”杜川仁突然咆哮起來,面對肥胖高大的田容的質問,他的面容都扭曲了。
“春妮告訴我的時候,我沒有對她說,我是先來告訴你的,新來的鄧老師肯定能借得出這麽多錢,而且不會催促你們還錢。結果開口不要臉面去求人的是她,我根本沒有對她提起,怎麽去求人的是她不是你?”田容真是個野蠻無禮的女人,總會忍不住想要扇人耳光。
“我正在與她商讨這件事的可行性,并沒有說我不會去做。”杜川仁拉開與田容的距離,繼續嚷嚷。
“所以呢!他老爸在醫院裏躺着,要等你花許多時間放下面子?”田容冷笑。
“她家還有弟弟,我不是他家的兒子。”
“媽的!”田容說了髒話,揚起手。杜川仁在逃。
“這是我們夫妻的事,與你何幹?”杜川仁躲開一旁,大聲喊。
“這是我的意思,你們不去打擾鄧仲憲我可以不管,但既然去了,就有我的責任在裏面。春妮是多麽驕傲的人,我最清楚。你不能讓她做公主也就罷了,但也不能讓她無助憔悴。”田容說着,失了理智,這耳光不打在杜川仁的臉上就不罷休。
“不可理喻!”杜川仁逃出教學樓,不時怒罵。
李雨芯并不覺得這是什麽嚴重的事,相反,她覺得很有趣,她看着怒火中燒的田容,沒有了往日裏本能的反感,只覺得她可愛極了。她是維護女人正義的強壯勇者。
所以生了一副讓杜川仁只能逃跑的肥胖身軀,是上天賦予她維護正義的力量的褒獎,不是讓人恥笑醜陋的悲哀所在。李雨芯默默想着,嘴角都笑開了。他不在了,自己站在他的角落裏,去想他的想,才能明白他為何總是會突然壞壞的笑起來,讓人摸不着頭腦。
“田老師!”李雨芯揮動着手中的英語課本,嚎叫着。
“幹嘛?”田容疑惑走來,揚起的手還沒放下。
“你好帥!”李雨芯激動的換手揮舞着拳頭。
田容臉上一紅,放下了手,剛才的怒意消失不見,大聲說“幹你何事!”
“只是敬仰,只是敬仰!”李雨芯弱弱的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她将自己當成了他,所作所為種種,一刻也忍不住笑。
這種生活态度,真的處處是開心,他為何總是皺着眉頭,雙眼模糊。
“他不知道去了哪裏,也沒告訴我什麽時候回來,我又沒什麽要好的朋友,挺害怕的。我單身,你也單身,來我家陪我幾天吧!”李雨芯期待着說。
“他離開了?”田容皺眉。
“是啊!還說不确定是一會兒或者是幾天,一會兒早過了。”李雨芯喪氣的回答。
“你還單身?”田容皺眉更深,突然有驚奇起來問“那他?”
“我單身他當然也單身,不過你沒機會的。本小姐比你漂亮,而且被他看光了,已經注定要霸占他的。”李雨芯揮動着拳頭,對田容挑釁着說。卻偷偷的看這個肥胖女人的臉,心中其實很害怕。他的通訊錄裏,那個沒有通話記錄的備注,寫的是一個“胖”字。
“這麽多年了,他還單身,而且看光了你卻沒有吃淨,我估計你機會不大。”田容嘲諷道,一擊準确命中李雨芯的七寸。
“那有什麽,我與他就住在一個房子裏,外人早當我們是情侶了,你要是再逼我,我就給他下藥,把他先吃了。反正他就那樣的好脾氣,即使不情不願也不會生氣的,我就不信天底下還有不好色的男人。”李雨芯被逼急了,不管不顧的大聲說。
田容驚奇的看了她片刻,微微偏開頭去,吐了一口口水輕輕罵“無恥!惡心!”
李雨芯得意時,才看到樓道上因為她的話驚呆了的老師,男男女女,臉上帶着古怪的笑容。李雨芯臉紅通透,逃也似的跑下樓去,不忘大聲喊“你到底要不要來陪我幾天?”
“來啦!死丫頭。”田容高聲回答,也走下樓。樓上才響起振動的大笑聲。李雨芯逃得更快,想自己一世英明,算是在這些老師眼中毀了個幹幹淨淨的。
“哇!這麽豪華,未免太有錢了吧!好想霸占他。”田容舒适的在沙發裏倒下,抱起對面沙發上的巨大白熊,順手将身旁髒兮兮的小熊扔在門後的地板上。
李雨芯苦笑,起身将小熊撿起,她可不想因為一個髒兮兮的小熊,引起他不知道會不會有的怒火。那可是他睡覺都不願放下的珍寶。
“喂!李雨芯,他在外面是做什麽的,年紀輕輕怎麽好像賺了很多錢的樣子。”
“不知道!”
“啊?”
“你們很熟啊?”李雨芯期待着問。
“當然!他老去我家蹭飯。”田容簡單回答。
“這樣啊!那為什麽你們後來沒在一起了?”李雨芯很好奇。
“他是這樣告訴你的嗎?”田容一驚,随即又說“這個男人啊!還真是讓人不心動都不行。”
田容起身,在房子裏轉了一圈,趴在大卧室裏寬大的床上,舒适的□□了一句以後說“那時候他很差勁的,總是想着上網,其實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他生在農村,自從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起,他就是最耀眼的那個人,我不知道那時候的他是什麽樣子,不過傳聞中他的成績一直是最好的那個。後來聽他說起,他家裏很窮,大冬天的他都要穿着破了洞的鞋子,踩着泥漿去上學,其實在農村都這樣,但他似乎怨念很重。”
田容從床上起來,又走進小卧室裏,胡亂翻動着他書桌上的東西“後來我知道,他的母親很嚴厲,初三的時候,他頂着鄉裏最優秀學生的名頭,卻在中考前夕一心想要退學外出打工,後來被他父母一頓毒打,打了回了,他形容被毒打之後的自己,身上像是爬滿了蚯蚓。他不情不願的去了市一中,那可是市一中啊,可他說他是不情不願的去的。然後去了之後才驚喜起來,那是他沒見過的城市,沒了母親的管教他就自由了,他從不愛學習,甚至不懂自己為何就突然的成了成績最好的學生,所以壓根不愛學習的人,也就根本不會懂學習。他迷茫了,走進了網吧。這一進就進了近十年,昏天暗地,無法自拔。所以他來這裏的時候,一無是處。但他曾是鄉裏最優秀的人,沉落之後遺留下來的只有随他一身風塵仆仆的自負,讓人難以理解。”田容看完了廚房洗手間,軟軟的坐回了沙發裏。
“然後呢?”李雨芯聽得入神,田容卻停了下來。
“然後?然後來了走,走了來。來來去去是很辛苦的,他也一直是那樣子,直到後來再沒來過。”田容理所當然的說。
“那你們為何就不再一起了呢?”
“我怎麽知道?”田容雙手攤開,表示一無所知。
李雨芯大失所望,這女人的神經太大條了,很難理解,但想了想還是和聲問“你知道鎮外那條河嗎?”
“當然啊!我家就在河邊上好不好。我跟你說啊,春天的時候,就在倆座橋的周圍,會開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夏天的時候,全是成熟的桃子。他就去過一次,我從沒見過那麽愛河的人,天氣還不到最炎熱的時候,他卻總想着跳進河裏去,漂多遠的可以,我們倆個人勸都勸不住。不過他還是很聽話的,雖看那河水就像看情人一樣的肉麻不舍,但還是忍着沒跳下去。我記得我送走他們的時候,他提着倆袋子的桃子,還在抱怨,不停地回頭,想要跳進河裏去漂一次。他也沒什麽朋友,後來就常來我家蹭飯。”
“這樣啊!他一直都像是個孩子,可你們到底是怎麽分開的呢?為何他回來了,你單身他也單身,卻像倆個陌生人?”李雨芯固執的問,他的從前怎樣固然迷人,但還比不上這個問題。
“他那樣渾渾噩噩,一無是處的男人怎麽嫁?誰又能浪費許多的青春,對他一次次的失望還能義無反顧的相信他?”田容大怒,拍着茶幾嚷嚷起來。李雨芯心中突然抖動起來。
是呀!如初見他只是一個惡臭的乞丐,自己又何曾正眼看他。所以他的曾經,讓他最珍貴的人抛棄了他,到最後連自己也抛棄。
“可他現在已經……會後悔嗎?”
“不知道!哎呀煩死了,這種事,誰又能說的清楚。”田容不耐煩的說。
“那天我和他去了那條河,本來是他陪我去散心的,結果他在橋上抱着雜貨店裏的女人嚎啕大哭。”李雨芯說起,她想看看田容如何反應。
“嗯?那橋頭雜貨店裏的女人?”
“嗯!”
“不認識,我餓了!”田容嚷嚷着,拿起茶幾下的零食。李雨芯看不分明,她這算是什麽回答?無奈只好起身去做午飯。
田容對于感情的事不再提起,對于他的以前似乎也只知道這說完了的點滴。她可憐獨身一人的李雨芯,真的每日都同她呆在房子裏,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李雨芯才了解田容,這個胖女孩,如他一般沒心沒肺,只是他有對自己的僞裝,田容卻簡單的是一張白紙,微笑與憤怒都來的很突然,卻也忘得很快,甚至李雨芯驚奇的發現,她能很快的忘記許多她不在意的事情。
李雨芯只能感嘆“農村人,真的像迷一樣讓人摸不着頭腦。”
他回來的時候,貼着十月的尾巴!
李雨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這個沒有他的陌生小鎮上的房子裏活下來的,就好像沒有認識他之前,他像個沒人搭理的乞丐是怎樣活下來的一樣。
車身上滿是黃泥,髒兮兮的。他看起來很憔悴,絡腮胡子不太長,卻讓他看起來邋遢極了。李雨芯像只歡快的小鳥,不顧校園裏老師同學的眼光,撲進他的懷中。他不說話,不微笑,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淡定的走。
門前田容走來,他才淡淡的點頭示意。走進房子裏,他軟軟的倒下,用腳退掉了鞋,窩進了沙發裏。從衣服裏拿出一盒煙,點上一只。
“我餓了!”他像是個可憐的孩子,輕輕的說,聽起來挺溫柔,在祈求溫暖,眷戀李雨芯的美好。李雨芯來不及問他去了哪裏,怎麽又落魄了,起身走進廚房,很快準備好了飯菜。端來滿滿的一碗飯,放在他面前,卻看到他已經歪道在沙發裏,皺着眉頭睡得深了。
他還來不及換一身他家居的球褲背心,裹着一身髒亂的黑色西裝就睡着了。李雨芯不忍打擾他,只好将他扶起,他真的很累,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卻固執的往小卧室的方向走。
茶幾上的菜,在李雨芯的注視下慢慢的冷卻,他終是沒能醒來吃上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