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他睡得很沉,很久。

李雨芯在沒有他的日子裏養成了習慣,起床穿好衣服,拿起英語課本的時候才想起他回來了。站在小卧室的門口,李雨芯不知自己心中應該想着什麽。那天他歡快的開車,一個人出去了,出去了很久,不知道去了哪裏。李雨芯以為他突然就活了過來,可他回來,還是同樣佝偻在被子裏,蜷縮着,皺起額頭,滿臉深重。卻又在睡夢中吧唧着嘴的時候,很是不滿的一次次将自己踢開的被子拉得整整齊齊。

李雨芯想,他真的累了。所以不能打擾他,拿着英語課本走出了房子。下操場的車沒洗過,看起來像是落魄的貴族。

才走進教室裏,來不及放下課本。他急急趕來,接過李雨芯手中的書,随意的扔在講桌上,胡亂的拉了拉身上的換過的黑色西裝,輕咳中試了試嗓子。

李雨芯看到他臉上愧疚的表情,聽他說“各位同學,先前是老師的不對,走得太匆忙,去得也太久了。希望我沒在的日子裏,你們沒有放縱自己。在此,老師對大家說一聲抱歉。”他太認真,農村的孩子從沒見過老師的歉意,一個個眼巴巴的看着他,竟像是要大哭起來。

“那個誰!就是你了,你說你小小男子漢一個,怎麽整天看起來都是要哭的樣子。出去吹風去。”他指着那個一臉可憐的孩子,走過去将他拉出座位,擡手拍打他的屁股,不管他真的哭了出來,将他推出了教室。

拍了拍手說“老師道歉,真的覺得對不起大家,不過你們不能拿我怎麽樣。”他說着,忍不住壞壞的笑起來,手按在講桌上的課本上,又說“但是如果,讓我發現這段時間誰的學習落下了,嘿嘿!”

“啊呀!你真的是壞壞我的憲哥!”許多同學驚叫起來,一副想逃的樣子。

他真誠的道歉,猶在的作弄人性格,眨眼間讓孩子們都找到了最熟悉的感覺。

李雨芯默默站在教室門處看他表演,對于這樣總是最後的歡聲笑語早有預料。只是今日,他依舊是黑色西裝搭配的尖頭馬丁靴,臉上淺草班的絡腮胡子,還是暴露了他的風塵。他總是要自己帥氣一點,所以人前能見的他,總是一絲不茍的得體,笑容都或許是刻意的保持在一個恰當的位置的,所以今天的他依舊是他,卻不應該是他。絡腮胡子會讓他看起來很淩亂,像是個沒人在乎的可憐人,會讓他還在青春裏應該肆意歡笑的人生,在李雨芯看去的時候,莫名的賦予了許多看不清楚的老年沉重感。如果是這樣,那他如這教室裏的孩子們一般簡單的歡笑,就像是溫水泡散的老壇酸菜面,面的質感太差,還不冷不熱的滿是酸澀與辛辣,讓吃的人好生難受,吃出了傷感與落寞。

李雨芯問“去了哪裏?”

他嘆了口氣,深吸煙,倒進沙發裏回答“那條路太爛了,我差點沒能将車子開出去,不過回來的時候要簡單得多。其實我很清楚,我不是膽小不是求穩,只是本能的習慣逃避,就像那條路,我開着車,不信任自己的車技,但真的鐵了心要開過去,終究是過得去的。”

“然後呢?”

“然後!這過得去來的太晚,再也過不去了。”

他還是不願回答得太清楚,只是偶爾對李雨芯說“我用了十年的時間,将青春浪費在網吧裏,連一個游戲都不能玩得比別人好。所以一個以為自己在虛拟世界中最快樂的人,終究是在現實生活中用不快樂去償還那些遺棄的歲月的。”

那個冬天來得太急太突然,以至于李雨芯被他用厚厚的羽絨服包裹起來的時候,還以為那樣再沒停過的小雨是他們十月河岸邊的秋天。

他沒來得及說清楚,是李雨芯自己發現的,這個山城的冬天整整在陰雲的籠罩下持續了三個月,其間只是在春節的那天才有過一天的陽光。李雨芯終于看到了田容說過的他的童年的樣子,學校裏的水泥地面早看不清楚了樣子,堆滿了一塊塊學生腳上掉落的黃泥塊。

真是讓人提不起半分欲望,這樣的冬天陽光是唯一的祈求,或者一場肆意的大雨也行。卻都沒有,小雨淅淅瀝瀝的綿延着,像是陽春三月的江南,可絲毫不美麗,只能讓人變成了冬眠的蛇。冷冷的,不知不覺的瑟瑟發抖。

于是,他每天的時間就是短暫的在教室裏度過,然後徹底的淪陷在沙發裏,将小熊勒在懷中,球褲背心變成了棉褲和厚重的羽絨服。

就像是從他十月底突然的回來,然後除了他的學生,他就對一切真正的失去了興致。不再想要炫耀自己的帥氣與富有,只想在這不會停息的綿綿小雨中躲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穿多點!最讨厭的就是為了風度不講溫度。我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對抗,都還是在這樣的冬天裏敗下陣來,你那小體格又怎麽敢挑戰它的威嚴。”他裹在沙發裏,像是對面沙發毛茸茸的大白熊。将睡眼朦胧的李雨芯拉到身旁坐下,不顧她的掙紮,把寬大的厚重的羽絨服蓋在她身上。

“沒那麽冷吧!”房子裏其實不冷,只是他似乎有恐懼症。

“這是溫水煮青蛙,你可不能輕視。在這個地方感冒的人,不過完整個冬天是好不起來的。”說着又将李雨芯的羽絨服細心的裹得很緊。他再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成了只會關心愛護人的守護者。

十二月底,迎着不明意味的聖誕節的氣息,他沒有絲毫期待的情緒,李雨芯卻很興奮。

早上醒來的時候,李雨芯才驚奇的發現昨夜下了一場大雪。省城是個溫暖的地方,她活到了二十七歲,卻還沒有見過這樣的雪。将入眼的大山全都覆蓋了起來。

從被窩裏将他拉起來,他揉着睡眼,嘟囔着聽不清楚的話語,往大廳裏走,一直走進了廚房裏。方才突然清醒過來,又頹喪的坐回了沙發裏,點燃了早餐一般的第一只煙。

“喂!鄧仲憲同學,我必須認真的提醒你,你要是再這樣傻坐着,一定會後悔的。”李雨芯一邊穿好衣服,一邊蹦跳歡呼,捏着他的鼻子。

“為什麽?”他不以為然的問。

“因為,下雪啦!好大好大的雪,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雪。”

他驚奇的起身,走到窗口,深深看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回頭間,突然詭異的笑起來,讓李雨芯看得頭皮發麻。

他不說話,速度很快,眨眼就穿好了厚實的衣服,從茶幾下的抽屜裏抓出了帽子和手套,不顧李雨芯反對,将她像密封一樣的裝飾好,哈哈大笑獨自沖出了房門。

“我恐高,我自豪!我怕冷,我快樂!”李雨芯來不及鎖門,沖出去的時候,他不知道在哪裏拿起了一塊木板,整個人蹲在木板上,嚎叫着已經從結冰的斜坡上滑了下去。斜坡盡頭,他與木板各自飛離,卻是一般模樣的趴在雪地裏,壓出一個大大的人形。

他不起身,就在那下面是黃泥,上面是白雪的地面翻滾起來,滾滿了一身白雪,才心滿意足的爬起來,通紅着臉,傻乎乎的笑。

李雨芯張開雙臂,沖進他的懷抱中,他就順勢倒下去,讓倆個人倒在雪地裏,一起傻乎乎笑。

笑完了,拉起李雨芯走過這還沒有人走過的雪地,認真的踩實每一個腳印,嘴裏不停說着“小狗畫梅花,小豬畫月牙!”

李雨芯只能當他是孩子!她再也放不下的孩子。所以學生趕來,校園裏沸騰起來的時候,李雨芯像是慈祥的母親,笑呵呵的看着他,與那些孩子們鬧成一團。不管是不是他的學生,都與他如老友一般自然從容的嬉笑着。

若是一句深沉的詩句,他或許會寫“我的白雪世界裏,是一場真正自我的迷人舞會。”

所以他拉起李雨芯密不透風的手臂,在雪地裏肆意的走,走到很遠的地方,學校外的小山腳下,又尋着自己的足跡,大笑着走回來。大聲唱起,2002年的第一場雪。

“憑什麽?”李雨芯不滿的撒嬌嚎叫着,聲音的尖刻伴随着輕笑回蕩在校園裏,校園外的山野間。

他的歌是用吼叫的,嗓子也沙啞了,卻還是壞壞的笑着“自己笨我又什麽辦法,我怕你着涼,又沒說不讓你脫掉手套。”他揚長而去,躲着脫掉手套後,李雨芯手中連連飛來的雪球。

天空徹底的明亮起來的時候,又下起了大雪,他拉開自己寬大的羽絨服,和李雨芯裹在一起。拖下倆個人的毛線帽子放在雪地裏,拉着李雨芯坐下,默默地看還沒下完的大雪。

李雨芯心中忐忑了許久,眼看大雪快停,他冷得輕輕顫抖,終是忍不住說“不管她對你多麽重要,不管你珍藏了多少年,不管你還是放不掉她。但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所以,就在今天,這個我路過的你曾經的世界裏,你要把你當做曾經最驕傲的你。”她很羞澀,也很堅定,更加霸道。

“嗯?”他回頭,皺眉頭不笑。

“嫁給我吧!”李雨芯鼓足勇氣,看着他的雙眼不讓自己偏開頭去。

“嫁給你!”他驚叫起來。

“是的!嫁給我。”李雨芯認真的回答,聲音卻在顫抖。

“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嫁人?打死也不能。”

他還是用笑容岔開了話題!扇動着寬大的羽絨服,往白茫茫的世界裏跑得很遠。李雨芯只覺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默默地低下頭。無論是嚴肅認真,還是悲傷痛苦,他若要不想,就能突然沒心沒肺的壞笑起來。所有的,或是沉重,或是浪漫,或是溫婉,或是情深的氣氛,都能在他的壞笑中被破壞的幹幹淨淨。

雪停了,地上的白雪也開始融化,李雨芯輕輕嘆氣,就算是聖誕節,也不可能比這一場雪來的更讓人感動。他走了許久,回來的時候還在笑着,拉起李雨芯,将雪地裏的帽子替她帶上。

“嫁給誰這種事,一時的悸動帶來的可能是一生的後悔。婚姻的門前,不應該有勇氣,不應該有一往無前,死不後悔的決絕。而應該是一場例行公事的浪漫,在倆個人陪伴一生的從容幸福中,找個空閑的日子,偷來的一場浪漫。”他深深的說着,擡手接天空零星的雪花。

“憑什麽你要這樣說?你又沒結過婚。”李雨芯不滿的反駁着。怪他太冷靜,太清醒,對于一切都有自己一個古怪的定義。

“我想,只有那樣,婚姻才是愛情的附贈品,而不會讓愛情成了婚姻的犧牲品。”

“可是,鄧仲憲,我愛你啊!”李雨芯不能再與他有理的争辯,只能弱弱的說。

“我也愛她!”

她是誰?讓你成了那個惡臭的乞丐的人嗎?李雨芯頹喪起來,但心中長江大河翻滾,他是個執拗的人,她又豈是一個知難而退的人。

“那只好,真的試一試不死不休,看看誰才是妥協的人,誰才是勝利大笑的人。”李雨芯心中賭氣說着,在他疑惑的雙眼前,得意的揮動拳頭。

他慘叫着,直呼好冷,拉起李雨芯往家裏跑。

李雨芯看着他乖巧的在沙發裏坐的筆直,又驚奇起來。他從來都是放浪形骸的人,受不得拘束,怎麽能如此乖巧,文文靜靜的像個女兒家。

他對面的沙發裏,隔着茶幾,坐着一個女人。

“不會是他的母親姍姍來遲了吧!”李雨芯大驚失色,蹑手蹑腳的走進洗手間裏,對着自己仔細打理了一番,才在他身旁得體的坐下。

那女人是個中年婦女,标準的農村人勞苦一生的模樣。臉上黝黑着,有深深的皺紋,看起來很是憔悴,但擋不住她一雙無神的眼中淺笑的慈祥。

“阿姨!什麽時候來的?”他坐了一會兒,對面的女人不說話,他就起身走進廚房裏,用大紅棗煮了熱水,加了一勺蜂蜜,放在女人身前,看了看又很不滿意,端起杯子拉起女人的手握緊,才欣慰的點點頭,随後搓着手,關上了李雨芯忘記鎖的門。

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感激,還有愧疚,或是看到深處雙眼都模糊了去,竟像是要流下淚來。放下手中溫熱的杯子,女人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陳舊的卡片,艱難的說“我在門外等了許久,看家裏一直沒人,就自己進來了。我不敢細算花了多少錢,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不過我會還的,用這輩子剩下的所有時間來還。”女人說着,再止不住眼淚嘩嘩流淌着。

“我也正有此意,花的錢當然是太多了,我想想都心疼無比,那又不是白紙,扔了就扔了。所以阿姨你得還,這是理所當然的。”他輕拍着桌子,一副無良奸商思索對策的模樣。李雨芯早熟悉了他的這種樣子,再看眼前的一臉難色變得深沉的女人,不禁感嘆這個女人的幸運。

李雨芯知道這女人不是他的母親,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失望,茶幾上的卡片已經說明了女人的身份。這卡片是她親手放在邵春妮手中的。到現在為止,她都不知道這張不知道內裏是幾位數字的卡片密碼,他就那樣胡亂的任由這卡片被一個農村婦人拿在手中,不知道刷過了多少機器。

“這是我家的事,春妮已經嫁人了,不應該承擔,你千萬不要逼她還錢,我會還你的,真的,就算我還不上,春妮弟弟也會還的。”女人焦急起來,不敢再好好的坐在沙發裏。

他臉上的笑容讓這女人看不清意味,但李雨芯看得清,起身走進了廚房裏準備午飯。果然聽他扶着女人坐下,得意的笑着說“阿姨,這錢是您花的,當然只能由你來還。慢慢還,還多久都可以。正好我一個人連自己都照顧不了,還有一個城市裏來的嬌生慣養的朋友,倆個人一起,眼看是要餓死在雲臺中學了,阿姨你來的正好,你做的菜一直是我最喜歡吃的。以後你每天來家裏,給我做倆頓飯吧!我算你六千的月薪,每個月自動扣除你欠我的錢,只能發你三千工資。嗯,很好,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他無比得意的說出了計劃,沙發裏的女人早已經癡傻了,李雨芯早就猜到了結局,依舊忍不住為他這樣古靈精怪的行為方式輕笑出聲。

“我只是一個農村人,就算只是三千,已經夠一個老師的工資了,這怎麽可以?”那女人為難的站起來,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往何處,又被他拉過雙手,握緊還在溫熱的杯子。

“阿姨!在我面前,沒有什麽是你承受不起的。因為沒有人能在曾經對我那麽好,不嫌棄我的一無是處。就只為了當初你對我的肯定,若我還是一無是處也就罷了,可我變了,不想再看着你勞累下去。”

李雨芯準備好飯菜走出廚房,正好看到他将那張老舊的卡片放回女人手中,聽他無比得意的哈哈大笑着說“以後我們倆人的性命就全放在阿姨您的手中啦!家裏需要的東西都得阿姨你來打理,月薪到時間了,阿姨自己取出來就是。我再也不想動彈了。”

“你呀!一輩子都是這個混沌樣子。”女人看他懶懶的倒進了沙發裏,爬來爬去,喝了一口手中的熱湯,不再為難,輕笑着将卡片收起。

李雨芯頓時淩亂了去,女人瞬間的淡然,他像個調皮孩子在沙發裏的滾動,除了神奇再找不到其他的詞語來形容。

他在沙發裏不能安分,哼哼唧唧中爬來爬去,任由李雨芯将他捶打也不停息。女人從廚房裏打了飯,在桌子上擺好,微笑着喊他“好了,我知道啦。正經點,吃飯。”

他才乖巧起來,坐得筆直,端起桌子上的飯碗,給女人夾菜,給李雨芯夾菜。

于是他的工作之外,枯燥的生活又多了一件樂此不疲的事,那就是在沙發裏慵懶的躺着,形象全無。早上上完課,就開車出城鎮去,接來女人準備午飯,晚上自習上完,開車将女人送回她不知在哪座山頭的家中。偶爾懶病發作的時候,他将女人接來家裏,就不送她回家,便要把李雨芯從大卧室趕進小卧室裏,自己躺在沙發裏。

李雨芯再沒有對田容心懷警惕,她看到了他在這個女人面前真實的自我,他原來的內心裏,原來只想做一個無憂無慮,總在撒嬌的孩子,他将标志他所有一切的□□也毫不猶豫的繼續放在女人手中。所以那天,邵春妮前來道謝的時候,李雨芯看着邵春妮與女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猜到了什麽。她才悠悠想起,那時初見邵春妮的驚奇,才想起那時KTV裏他突然踹在杜川仁肚子上的一腳,才想起邵春妮為何總能随手抱起他珍愛的小熊,才想起邵春妮對她的霸道,才想起邵春妮找他借錢,而不是杜川仁的時候,他會勃然大怒,然後不問一句的讓自己把他的□□給她,連密碼都不用對她說。李雨芯才懂,她還在擔憂邵春妮不知道密碼的時候,他根本不用擔憂,那張□□太老了,老得保護膜都腐朽了去。

所以田容只能說起那些他們三人一起發生過的事,而對他們為何不能在一起一點也不清楚,所以才會說起他要跳河去漂的時候,不是她胖胖的一個人拉不住,而是他們拉不住。但他最後還是沒有跳,因為她心中的人邵春妮讓人看到的時候,她在他面前的霸道,總讓他不會去反抗。

所以那個河邊山頭雜貨店裏的女人,田容不認識,他卻能擁抱她肆無忌憚的哭泣。因為那女人是邵春妮的朋友。那女人說他是她朋友的男朋友。

他原來愛她,連她曾經羁絆的每一個細微角落都不能忘卻,所以他愛吃那根本不好吃的面條,所以他去賣豬肉的時候,老屠戶還能記得他的話。老屠戶說,鎮上只有倆個人會說那樣的話,男人很久沒有聽到,女人隔三差五的還在說。所以他愛她,連她的母親也一并呵護起來。

所以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依舊躲在那個李雨芯不知道的角落裏,活的像一個乞丐的時候,能夠準确的挑中适合李雨芯的衣服,可以固執的指導李雨芯穿衣服,讓她穿完之後總是自然的美麗着。所以她與他所經歷的每一個角落,細節裏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他記憶中深埋起來不能對人說起的珍寶。

他一如既往的是那個田容口中一無是處的他,一點也不曾改變過。

房子裏剩餘倆個人的時候,李雨芯很害怕,許久才凝聚丁點的力氣問他“為什麽明明還愛她,卻要離她遠遠的?”

他輕笑着,像是嘲諷自己回答“最後的一年,我還是一無是處。我醒來的那天知道她懷孕了,她與一個孩子有了緣分,那孩子搶走了屬于我和他的緣分。所以我們不是曾經愛人,不是相知老友,只是路過只能微笑的陌生人。”

“既然認了命,為何又放不下?”

“有一天,我聽別人說起,她不幸福。”

難的是,愛情裏一旦錯過了,想要再回去,也只是癡心妄想的用曾經美好的記憶一次次的折疊成青蛙,放在自己破碎的心髒上,按動,它撲騰撲騰的跳,你咕嚕咕嚕的疼。

他累了,倒在被窩裏扭曲的睡,不忘将被子往身後拉好。

李雨芯坐在沙發裏,翻開他許久沒見過的筆記本。看他在一個人偶爾的沙發裏寫下的文字。

十二月二十五 周四大雪

八月十五,假的中秋節。暑期你回了家,但我家裏沒有人,我回不去。我去陪母親,看老姐,可是沿海城市的酷熱超越了我的認知,我根本不能抵擋。你知道的,太過艱難的事,我總能找到逃避的理由,所以那天你在家裏待不住一個人去到市裏的時候,我已經早一步回來了。應母親的要求,我給你挑選了一件褐色的長袖衫,一條深藍色的長裙。你試穿了以後很不滿意。嫌棄衣裙值不了它的價格,那時你還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審美極差的農村孩子,你穿着我買的裙子分明美麗的像個公主。

你就抱怨吧!無論你是抱怨還是欣喜,只要在我身旁,我又怎麽還能不滿足。再說,桐城的安寧裏你我從來都無比安然。

但有時候在你身旁的我真的很累,你是個驕傲霸道蠻橫的公主。一身的壞毛病。睡覺的時候總是磨牙,說夢話,還要胡亂踢被子,我要悄悄的醒來,不能打攪你的睡意,壓住你得嘴,直到你不磨牙也不再說夢話,舒适的轉身吧唧嘴,我才能放心。然後替你蓋好被子。總是這樣折騰,我就老是睡不好,你就罵我懶,起不了床,還要嫌我醜,黑眼圈像熊貓一樣。我聽着你的嫌棄不滿,暗自得意偷笑,你又要說我沒臉皮。你真的太讓人為難了。

我笑着說你又胖了的時候,你光着腳踩在我的胸膛上,指着我的鼻子像瘋了一樣的搖頭,頭發胡亂飛舞,恨恨怪我總是誘惑你吃東西,明明都吃不下了,知道你嘴饞還總是誘惑你。可那怎麽能怪我呢?那些甜的辣的東西,你忍不住就要吃,總得買的,我很懶你知道的,所以與其你要吃了再逼我去買,不如我先給你準備好。

你總搶我碗裏的東西吃,吃完了自己的剩了許多,又逼着我吃完,說浪費可恥。那我還能怎麽辦呢?那其實是你在報複我,不能一邊喪氣的看着自己的小肚子,一邊還要羨慕我運動型身材裏漂亮的腹肌,要讓我也長出小肚腩。但你失望了,更多的零食你吃三分之一,就把剩下的三分之二野蠻的塞進我嘴裏,吃完了還不忘嫌棄的對我吐口水。

我終究是無能為力,只能任你擺布。畢竟你是我的公主,你媽罵你欺負我,你總得意的揚起頭,用眼神威脅我給你媽一個讓你滿意的答案。我只能陪笑說你總被我欺負,欺負得都變得胖嘟嘟的了。所以你說我傻,作為回應我就說你胖。你賭氣就把我在你的通訊錄裏存成“憨”,我只好把你在我的通訊錄裏存成“胖”。這字眼真是有趣極了,我想我們真的甜蜜的好讓人羨慕。從桐城的人工湖裏,一直走,一直走到省城高樓大廈外的大山風景裏,留下我們的足跡,那些青春歡笑的照片。

走了許多年,我一直計算不清楚到底是幾年,反正就是太多的美好歡笑。你那麽蠢蠢的人都已經懂得時刻防備我冷幽默裏的壞,逼得我只好讓自己的幽默更加的冷了去才能再捉弄你。到最後你免疫了,我只能用□□的小笑話才能觸動你太僵硬的微笑神經。

然後我們突然停下笑臉的時候,你走進了教師崗位的考場。我看着一無是處的自己,才驚慌失措起來。

那時我多麽希望,我能完成我自己的誓言,陪你去每一個你去的地方。可惜,誓言終究是年少輕狂的咆哮,越大聲,越讓說的人說完了以後,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牢記,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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