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李雨芯心中不安,店門前如他一般迷人的男人突然變得很醜陋,讓她恨不能将手中的電話砸在他的笑臉上。電話那頭邵春妮無助的哭泣聲助人心煩意亂。她以為他離開,對自己不聞不問,是決絕的連朋友的情分都抛卻,所以在流連裏關于自己內心無論是生長還是枯萎都太快的愛情也就慢慢的釋懷了。李雨芯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是:如果他的人生只能在邵春妮懷裏得到溫暖,那如果自己愛他就應該給于他足夠的寬慰,畢竟在一個人的幸福生長在另一個人的悲哀裏這種事并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不是常說懂得犧牲的人內心才是最崇高的嗎!
所以,就算他走的那樣殘忍,李雨芯也沒有怪過他,因為李雨芯心裏很清楚,從一開始的相遇,他都平靜的讓人害怕,她自己應該深刻的感受到才對,況且他還總是那樣認真的要她不要陷落。事實上就是,他只是做一個有故事的溫暖的人,李雨芯恰逢其會的撞了上去之後,選擇不避開而已。他心裏應該有朋友的牽挂,卻知她心裏關于愛情的祈求,當她瘋狂生長的愛情他無法滿足的時候,他離開留下的就只能是殘忍。人常說,愛情之後的我們,最好的共存只能是不是彼此的敵人。
可生活又把人做了笑料,攪得一陣混亂。他走了,離開了李雨芯,在邵春妮懷中走的,這樣的離別應該是最清楚的,預示着他們的人生從此将不再悲傷。那他怎麽還能這樣?離開了一個深愛他的人,又離開了一個他深愛的人。難道他的世界就真的只能留下一個孤獨的自己?難道人不是群居動物,一個人根本存活不了?
那個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倆年相識到如今他們已經完美的融合成一個整體,住在那個溫馨的房子裏,開着還不錯的車,沒想到今天的李雨芯拿着那個破舊的手機,明明還是往日一般的天空,卻冷得人瑟瑟發抖,他忍不住擔憂的問“雨芯,你怎麽了?”擡起手想要抓住李雨芯的手,看起來李雨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是要哭出來,也許她需要一個肩膀。
但不是那樣,李雨芯轉了身,将舊手機放在耳邊,擔憂的問“你找過雲容雲生了嗎?”
電話那頭的邵春妮哭泣中斷斷續續的回答“那些年我心灰意冷,斷了與他親人朋友所有的聯系。或許這就是報應吧!我扔下他,留給他放不下的傷痛,才有現在他扔下我,讓我束手無策。”
李雨芯心中不禁有些傷感,不由得想起那座山城,在他們曾經最熟悉的地方,電話裏的女人與他如陌生一般,卻要在離開那座山城之後才讓這本該結束的故事展現出了悲劇的色彩。
疑惑中李雨芯又問“可那時是你帶雲容雲生去廉租房找他的!”
“雲生去過我家,我們一起住在廉租房的時候他也去過,甚至我結婚的時候,還在上學的雲生也參加了我的婚禮。”邵春妮說話沒有許多生氣,李雨芯聽得出,她對曾經錯過的存在心中的後悔與愧疚。
“他沒有參加你的婚禮?”李雨芯難以想象,如果是邵春妮的婚禮,他無論怎樣,哪怕是與全世界為敵他都會固執的前去的吧!
“是我!命令他不要來。”
這是李雨芯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他自負狂妄,瘋起來的時候不顧一切,只有邵春妮才能輕易的讓他停下所有他想要做的事。
“幫我找他,雨芯!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我本不想打擾你,可是我已經把他弄丢了一次,這一次再也不想,再也不能。所以求求你,如果你知道他去了哪裏,請告訴我。”邵春妮哀求着,隔着山城與省城的距離,她的絕望依舊如此深刻。
李雨芯沉默了,為邵春妮的絕望。看了看門前失望落寞的男人,李雨芯心裏漸漸有了火氣。無論是邵春妮還是自己,此刻看來都如他所說過,不!應該是預言過一定會成為事實的話“不死不休的人,總是先離開的人。”邵春妮做到了,如今她也做到了。不論他心裏自己與邵春妮之間的地位存在等級有多大的差距,他們都做了同樣的事。狂妄盲目的自信,目中無人的對他承諾不死不休然後雲淡風輕的離開。誰也不願意孤獨一人給他守候,如他一般哪怕活得像一條蛆蟲。用自己的一生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傻傻等待在現實認定裏,是一件可恥的事。因為人應該是幸福的,所以如果以為他可能不值得,就要無比決絕的離開,那樣才是對自己負責。
李雨芯知道自己沒有想到那麽多,那麽遠,只是生活的平淡裏,孤獨的滋味一個人并不是總能承受的,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一個能讓人心動的人。自己就在他離開的時候,适應了一個同他一般溫暖的男人。她以為那是自己明知今生與他就此錯過做出的妥協,卻突然發現這妥協好像變成了對自己誓言的背叛。
“你憑什麽說這樣的話,你已經是別人家的媳婦,有了一個姓杜的孩子,憑什麽要在一個男人的懷中與他糾纏不清,你明明知道這樣做會讓他更加痛不欲生!”李雨芯需要發洩,發洩自己心中因為邵春妮對自己愛情的挑戰帶來的惶恐,發洩因為眼前的男人而在自己身上刻下的背叛者的印記。這個消息來的太過于突然,猝不及防擊中了李雨芯以為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軟肋。她不得不羞愧于自己曾經的話語,無法原諒自己如此幸福的安然,她的精神處于高度興奮的懊悔與惶恐之中,她當自己是愛情忠實的粉絲,然後事實用耳光證明她不是。
本以為邵春妮會為自己的質問而選擇更加無助的哭泣,可事實依舊不是那樣,李雨芯才想起來她淺淺的印象認識裏,邵春妮是個多麽霸道的女人,她不卑不亢冷靜的可怕的辯解“我本沒有資格再回去他身旁,可是他需要我,而我流放了青春的驕傲,被生活踐踏之後不得不承認我也需要他。說來可笑的是,從前他總是固執得意的對我說,這個世界上再找不到一個如他一般愛我,甚至有他一半愛我的男人,那時我心中深深的懷疑他的話,甚至鄙視。如今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離奇的是,我的婚姻裏寫滿了各種各樣的不幸,在他醒來的時候,決定再為我掙紮一次的時候我懷孕了,他又倒了下去,他說會回來,陪我度過這一生倆個人最後的共同時光,像倆個從沒認識過的陌生人,遠遠的彼此陪伴着。他堅信他與我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天命難違。”
李雨芯快要抓不住手機,邵春妮的話揭開了她心中最後的疑惑,原來他真的是一個有完美的劇本演技好的出奇的男人。想起來的時候,李雨芯忍不住害怕他的深沉,卻在這悲傷裏生不起絲毫被騙的恐懼,一心相信這一切到此刻為止,錯的人都是邵春妮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她變得厭惡的再質問“不論他想要為你做什麽,你都是別人的妻子,又怎麽能這樣放縱她,放縱自己!難道你竟是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嗎?”
邵春妮深深吸了一口氣,電話裏安靜起來沒有了悲傷絕望的哭泣,她無比慎重直面內心最深處坦誠的回答“我的确不是一個好人,當我殘忍的扔掉他,不顧他的悲傷絕望滿心歡喜的嫁作人婦,被生活抹掉棱角之後,我承認我的确又在眷戀他。但我想我眷戀他,卻不能再傷害他,所以只能形同陌路,只是我能命令他的東西不多了,他說我的命令,他如果還聽從,得是因為符合他的需求,他不會再如往昔那般唯命是從。所以他要回來,我無力阻止。”
“就算如此,他能回去與你陪伴,你又怎麽能回來與他擁抱?”李雨芯不甘,即便如今身旁有了一個新的溫暖的男人,她也不希望,也害怕,他們的愛情經過了太多的苦痛之後沒有被打敗,反而得到了升華,擁有了挑戰世俗的力量。
“所以,這就是天意,他總對我說的我從來沒有相信過的命中注定。你沒有發覺,但他知道,我的孩子,倆個月的時候因為胎心不穩沒了,更可笑的是,幾年的婚姻裏,我知道自己不幸福,但卻不是過不下去,誰能想到我與杜川仁的母親鬧翻了,才發現杜川仁與我之間婚姻所成的竟然與愛情無關。你們離開之後,我離婚了。”
平地驚雷無聲而來,卻震懾人目瞪口呆。李雨芯沒能忍住眼淚,他說過的那些話竟然都在一一得到應證,他說婚姻應該是倆個人相濡以沫裏一場驚喜浪漫的邂逅,那樣婚姻才是愛情的附贈品,愛情才不會是婚姻的犧牲品。可他年紀輕輕,沒有經歷過婚姻,怎麽能夠憑借自己的遐想看得如此通透。
李雨芯的憤怒中漸漸失去了底氣,再不能用世俗道德來企圖限制邵春妮擁抱他的熱切行為,沒想到自己會變成了唯一有錯的人,李雨芯不甘的吼道“就算你離了婚,也不能就那麽急切的回到他身邊,這不公平。”
“他說,他愛我,我無論做錯了什麽,只要回來都不會不公平。”
“可是你不愛他!”
“可是他不愛你!”
關于他的争辯,只能如此,李雨芯在邵春妮面前沒有任何勝利的可能。這是被愛者可以有的恃寵而驕,是愛人者只能有的自我退避。但即便不會贏,李雨芯也不願承認自己輸,那對于自己來說太恥辱,對于他來說太殘忍,她依舊不甘的固執的重複“可是你不愛他。”
邵春妮沉默,過了半晌,她回答“愛一個人要一生相守,說出來多麽的讓人羨慕敬佩,可要真正的做到真的那麽容易嗎?我已經錯了,所以不能再随便對他說那個字,哪怕對別人說我愛他也不行,或許只能學他,賭氣一次,走到人生最後做完了一切之後,才能對他再說出以前說過無數次的話語。”
李雨芯蒙住了左耳,她不想聽邵春妮的解釋,不想知道她這似是大徹大悟的生活之後對于愛情的感悟,可手機在右耳,蒙住了左耳,只能讓邵春妮的話在腦海中回蕩不休,她只能苦澀的做着最後的掙紮,為自己平淡的辯解“他說愛情不應該是習慣,眷戀,而是發自內心深處需要的卻将彼此當做靈魂的全部。”
李雨芯喪氣了,邵春妮是個語文教師,又擁有他的愛作為後盾,她終究是不敗的,要取勝也很簡單,她回答“畢竟我們曾是讓所有人相信最完美的戀人。我也不敢再談與他的愛情,但還能給他想要的習慣,眷戀。”
那就是他需要渴求的全部,李雨芯無比的确定。只需要看到那一眼他在她的身旁惬意的入睡,比對他一個人在小卧室裏扭曲痛苦的睡眠就能得到最清楚的答案。只是這答案,擁有能刺穿心髒的力量。李雨芯慌亂裏挂了電話,擡頭看着店門前臉色擔憂的男人,再記不起這個男人也擁有的任何溫暖,看他擔憂的雙眼,那張臉竟是說不出的醜陋,讓人反胃嘔心。電話放在了櫃臺上,李雨芯沒有說話,搶走了男人手中的車鑰匙,那是屬于他的東西,不是屬于她與眼前這個男人的,李雨芯覺得自己犯了罪,應該被人指責痛罵的罪。然後,不顧男人眼中的絕望,搶走了他兜裏那個房子的鑰匙。
李雨芯冷冷的笑着,發動了車子離開,那是嗤笑,恥笑,嘲諷自己用屬于他的東西成全了自己的安然。這太可怕了,轉變來得太快,從邵春妮電話打來的瞬間,邵春妮就從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變成沒什麽不對的女人,而自己變成了一個庸俗的拈花惹草的女人,那個男人從溫暖變成了炙熱,應該被人用炙熱的眼光嘲笑加以手指指點的罪惡附庸。
急急的回到了房子裏,溫馨的感覺依舊在,李雨芯咆哮着把卧室中相框裏擺滿的自己的照片扯出,全都撕成了粉碎。将房門一遍又一遍的确定鎖得嚴實,才躲進了浴室裏,任由冷水沖刷自己,無論肉體還是靈魂,在他的房子裏,她都覺得自己是那麽的污穢不堪。她沒有勇氣再躺在右邊相框卧室的大床上,而是乖巧的躺在左邊卧室的床上。被子蒙着頭,輕輕的害怕有人聽到偷偷的哭泣。任何能想到的能用來安慰自己的現實事例都不能再成為真正的理由,即使他從沒有接受過自己的愛,那也是背叛。
隔天醒來的時候,李雨芯軟軟的倒在沙發裏,她知道自己其實同邵春妮一樣的無助,或許好一點的是,邵春妮存着他的號碼,自己存着的卻是雲容雲生的號碼。本該是預示着倆個女人與他的緊密的深淺程度,卻在這時候變成了誰能擁有救命稻草的幸運。
雲容接通了李雨芯的電話,只說了一句話“他到底要鬧騰到什麽時候,難道真的要讓身邊的人都活不下去了才罷休嗎!”其間憤怒如此的清晰,李雨芯還記得那個山頂初見,那樣厭惡他的姐姐的表情。而後也沒有變化,姐姐在憤怒裏很快出現在了房子裏。天黑以前,雲容就急急的趕來了,坐在沙發裏生悶氣。許久,才嘆息着問李雨芯“他到底想要做什麽?在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車子,存款應該也不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連帶着給我和雲生的錢都足夠我們姐弟倆在這城市裏擁有一個家,他已經做到了一切,還有什麽不滿足的?我只想知道,邵春妮也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又為何能讓他如此?”
李雨芯無奈搖頭,苦澀着說“邵春妮離婚了,三年前來找他,他們是一起離開我的,我昨天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丢下了邵春妮。三年了,我這個以為深愛着他的人,你這個與他血脈親情的姐姐都沒有真的倔強的擔憂過他,所以他愛的人是邵春妮,因為只有邵春妮一直在擔憂,一直在尋找。”
雲容聽了李雨芯的話,再不能憤怒的起來,從錢包裏拿出了他給的□□,漸漸淚眼朦胧起來。沉默中她突然驚叫起來,想到了什麽的時候,緊緊的抓住李雨芯的手,緊張的詢問“你剛才說,他是和春妮一起離開的,然後離開的那天晚上就不見了?”
“她是這樣告訴我的,應該走的很小心。連她都沒來的及發現。”李雨芯心裏越加慌亂起來,因為雲容臉上的焦急與慌亂。雲容的手在顫抖,手機沒能抓穩落在了地上,雲容撿起來的時候,差點又滑落,好不容易才撥通了一個號碼,打給雲生的。
“雲生,你知道你哥的消息嗎?”
雲容開了擴音,把手機放在桌子上。
“知道!”雲生的回答異常的簡單。雲容聽出了雲生的淡定,松了一口氣。
“他去了哪裏?雨芯都快要急瘋了,他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長大!”雲容沒了慌亂,又憤怒起來。
“姐,你開擴音吧!”雲生建議。
“開着呢!”
李雨芯看了一眼憤怒的雲容,心中卻一點不敢放松,她不知道雲容的心思,卻能聽出來雲生的沉重。
“雨芯姐,我哥是個囫囵的人,我不太懂他愛情是什麽樣子的,所以只能對你說一聲抱歉。我估算着三年時間,你也應該放下了,他有時候是個很殘忍的人。我也知道離開他的日子,你已經走出來了,這很好,不要再陷進去了,他并不是什麽好男人。”電話裏,雲生歉意的對李雨芯說。
“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告訴我他在哪裏就好。”李雨芯慌亂之中多了滿滿的羞愧,不去想再沒見過的雲生如何知道自己的消息。她只能羞愧,羞愧自己在他離開以後做的事。
“雨芯姐,我很抱歉。一會兒春妮姐就應該到了,昨天我已經告訴她了。”
雲生的話才說完,房門被人野蠻的推開,邵春妮臉上焦急,風塵仆仆的走進來。看到雲容的瞬間,她焦急的臉上瞬間就長滿了愧疚與痛苦,跪倒在雲容身前。
“雲容姐,對不起!”
雲容臉上能看到一條青筋流轉而過,許久才重重嘆息了一聲,扶起地上的邵春妮說“你已經走了,那只是他喪心病狂的胡鬧,你并沒有做錯什麽。”
“我錯了的,我真的錯了。雲容姐,你也錯了,他對我咆哮過,嘲笑過他自己,嘲笑自己的人生愛情裏,連你這個唯一的姐姐都認為他是一個不值得愛的人,不值得等的人。”邵春妮的眼淚如雨,嘩嘩流淌不停。
雲容無言,将邵春妮緊緊擁抱,又将楚楚可憐的李雨芯擁抱,大聲對桌子上的電話吼道“他到底在哪裏?你既然知道,還不叫他馬上滾過來!”
“還需要一會兒!我說姐,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別這樣,會吓壞人的。人都去了三年了,你現在着急個什麽勁?”雲生與往日相識不同,淡定裏的揶揄語氣與房子裏的氣氛相去太遠。
“你們倆兄弟很好,全把我這個姐姐蒙在鼓裏。”
“這不是怕你擔心嘛!”
“怕我擔心?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
“那事,哥他不去做,我也是要做的。只是他是老大,自然有自己的威嚴,我當然是不敢和他争!”
“他真的殺了人?”雲容再不能坐着,也顧不上倆個悲傷的女人,突然站起來尖叫着。完了才擡手捂住嘴,偏過頭去,不敢看倆個梨花帶雨,滿臉慌亂的女人。李雨芯在雲容的驚叫中震驚着醒不來,邵春妮已經抓住了雲容的手,急切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麽?雲容姐,求求你告訴我吧!我知道肯定是因為我,所以求求你告訴我。”
雲容很為難,雲生說“告訴他們吧!如今他的身邊就只有我們幾個人,不能再有更孤獨了。”
“那不是因為你,至少後來不是因為你。”雲容說到一半,癱坐在沙發裏揉着額頭再說不下去,又對手機吼道“你們倆兄弟的事沒有告訴我,我也懶得管,要說你自己說。”
電話就挂斷了,雲生從門外走來,手裏拿着半截煙,對邵春妮笑了笑,又對李雨芯歉意的點點頭。他才走到雲容身旁淡然坐下,将雲容挽在懷中,大大咧咧的笑着說“老姐啊!你這人就是沉不住氣,他的确是去了,不過那人沒死,他被判了三年,你們三個鬧騰了半天,卻是正好撞上了他出獄的日子。”話才說完,雲容跳起來,一巴掌打在雲生頭頂,罵道“都瞞了三年,為何不能再瞞過今天?你是不是傻了?”
“他沒勇氣自己對春妮姐說,所以讓我提前說完。”
“不能說就瞞着啊!”
“他說以前太多欺騙春妮姐,太多沒能實現的諾言,他再不想像過去一樣。”
“你為什麽這麽鎮定?”雲容突然扯開了話題,饒是李雨芯因為雲生的話心中失望到了極致,邵春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還是沒忍住對雲容刮目相看,心中忍不住诽謗“明明鎮定的是你自己才對!”
“他做了該做的事,他不做我也會做,如此理所當然的我幹嘛要不鎮定呢?”雲生用反問做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不愧是七月十四出生,大難不死的我弟弟,這口才邏輯完全對得起名牌大學的身份。”
“雲生,你先告訴我他怎麽樣了吧!”邵春妮打斷了姐弟倆的對話,她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是等不到解開心中的疑惑了。這對姐弟神經的大條,她早已經深刻的領教過。
雲生才尴尬的笑了笑,推開身旁洋洋得意中的雲容,歉意的看了一眼李雨芯,緩緩說“這事其實很簡單,我爸媽都在不應該的情況突然的離世了,他身上就背負了罪,為了贖罪就得去殺一個人。”
“阿姨……!”邵春妮的震驚非同小可,慌亂中讓雲容來不及攙扶,她軟軟的倒下去,跌坐在地上,只是一句話,他能聽出來的東西比李雨芯多的太多。她知道雲生的父親死了,卻在斷了聯系之後,不知道雲生的母親也去了。此刻雲生說起,她自然能想到這一切,與自己之間脫不了關系。李雨芯想起那個山頭雲生對他的拳頭,瞬間就深深的疑惑了,以至于看到邵春妮的驚恐,她仿佛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外人,從來沒有認識過他。雲容扶起了地上的邵春妮,扶着她在沙發裏坐下,一左一右将邵春妮與李雨芯挽住。
“春妮姐,這一切雖是因你而起,但的确與你無關。”雲生安慰着,才說起了那些沉重的往事。
緊挨着邵春妮入職教師工作崗位的日子,婚姻成為了避不開的的議題。他在山城與省城的來往中,始終也只是一個餓不死的農村人。那時的邵春妮是個很尊重父母的女孩,父母希望她盡快結婚,她也希望。或許那時的他已經讓邵春妮看不到希望,或許就算還有希望,也太渺茫。在最後的十月,那是他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他沒能陪她一起過她的生日。因為一個約定,他與邵春妮的約定,在約定裏他信誓旦旦的保證,會在他生日那天趕回山城,然後與邵春妮一起站在她父母身前,說出他将要娶邵春妮的話語。
信誓旦旦的誓言在那天落了空,他躲在省城裏沒能回去,他是那麽自負的人,滿心裏對邵春妮與自己都有太多美好的期待,無比的堅信自己能給心愛的邵春妮一個讓人羨慕的婚禮。殘酷的是他有足夠的自負,卻絕對不是理智的自信。他甚至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活在虛拟網絡世界中多于現實社會中一無是處的失敗者,而邵春妮是個活得無比認真清醒的人。只想與他有一個平平淡淡的人生,未來再多的計劃都可以從一無所有用時間慢慢的堆積起來,可他不願意那樣,他要在省城給他一個家,而不是在山城。
當那個約定來臨的時候,他根本連在山城給邵春妮一個家都做不到,又哪裏還有省城裏狂妄的幻想,于是他選擇了接受失敗,選擇承受約定破碎後留下的殘酷後果。邵春妮哭求他,只需要回去,有一間倆個人看得過去的婚房就行,那對于他來說卻是恥辱,他要的是她是公主,而不是一個誰都不會記得的普通女人。他心中有多麽希望讓邵春妮成為自己的妻子,那些日子就有多麽的慌亂。以至于約定裏答應過邵春妮的事一件也沒能完成,就像邵春妮早為他的自負狂妄做好的準備,建議他如果依靠自己的力量做不到,可以先與父母商量着解決急需的困難。他答應了,答應了卻不願意去做,始終想依靠自己,生怕為難父母。
失望至極,看一無是處的他,看他在約定到來的那天留下的大片欺騙,邵春妮決絕的離開了。不再與他糾纏不清的時候,他一個人躲進了網吧裏,開始了畢業之後無憂無慮的生活,如學生時代沒日沒夜的呆在虛拟世界中那些快活的時光。一邊快活着,一邊什麽都不做的時候固執的相信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相信就算争吵就算邵春妮離去也只是為了安靜,一定會給于他足夠多的時間,等到他擁有完成幻想的力量的那一天。那年春節前夕,最後一次的聯系中,邵春妮告訴他她快要結婚了,就在一個月後的年初。
他陡然從虛拟世界中醒來的時候,才恐懼着無處安放自己的自負狂妄,還要假裝自己很平靜,祝福邵春妮沒有他的未來會很幸福,随後躲在被窩裏,許久沒有離開過。如此只是一個太多不完美的結局裏太過微小的一個。有一天,讓他認識了邵春妮的朋友與他說起邵春妮,說起倆人的近況,他好奇的問那個朋友是如何擁有舉行一場婚禮的力量,朋友慚愧的笑聲才将他驚醒過來。他們都是農村的孩子,連娶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力量都沒有,所以還得依靠父母。那是當頭棒喝,他在即将徹底丢失邵春妮的慌亂恐懼裏,驟然放掉了心中完全脫離了現實的自負與狂妄,不再以為尋求父母的幫助是極其可恥的事。他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對話的內容很簡單,他固執強硬的說,要在邵春妮結婚之前把她搶回來,需要的就是在父母的幫助下将家裏殘破不堪的房子休整休整,成全邵春妮父親身為一個教室的臉面如此簡單而已。
母親的回答快速而簡短,因為他父親的逃避,在外打工多年以後突然放棄了,回到農村做了一個游手好閑的人,母親很失望,再不想獨自支撐那個可憐的家,也支撐不起。一句話,讓他遭受了承受不住的重擊。最後的希望驟然間破碎,讓他總是把一切往完美的方向想象的內心亂成垃圾堆。他在挂斷電話的瞬間成了受傷的野獸,不甘的怒吼着。
過後,他才終于意識到不對,意識到自己內心對所有認知的背離,才真的承認這是遺傳的病,一種造作盲目的性格毀了他的爺爺,父親,現在眼看就會毀了自己。他才忌憚着許多,把關于網絡世界的瘾強行壓在內心深處,哪怕那感覺到的折磨幾乎掙破他的五髒六腑,他僥幸的因為邵春妮的離開,因為家人的無能為力認識到自己幻想的世界之外真實世界對他的冷意。那就像是,他自己是個無比高傲的人,而世界也是一個高傲的人,他從沒對世界存有敬畏與善意,世界也就絕不會好心給于他憐憫與關懷。當他碰上網絡的無關世界,而無意識之間遠離了真實世界的時候,他就注定了走上這條被遺棄的路。他想的太多,漸漸明白,因為自己的狂妄自負,因為農村人從小被限制于城市之外的目光,他以為自己過得快樂光芒的人生,其實一無是處,不是別人看到了沒有給于鄙視,而是壓根就像是躲在陰影裏沒被人發現。
有了這個突然清醒的認知,他越加急躁起來,他在網絡世界裏安然平靜荒廢了十年,時光終于在這危急關頭給于他致命一擊。突然意識到邵春妮才是自己的一切,在這已經晚了的時候。
他本不想在一無是處的時候再回去家鄉,可更沒有留在省城的勇氣,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彌補,人生就會永遠沉寂,靈魂就再不能安存。迎着寒冬會下滿三個月的雨,他悄悄的回去了家裏,那排矮小陳舊的房子中的一間,他是小心翼翼的悄悄回來的,憤怒失望的像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孩子,回來只為拯救被自己遺棄的全世界裏唯一的一抹亮光。
房子裏火爐旁,他與父親相對而坐,沉默中的倆個男人都低頭默默抽着煙,他看起來還好,不像是農村人那般寒酸,他的父親卻看起來很不好,本也只是個中年人,卻異常的精瘦,臉上黝黑的皮膚看起來像是幹枯的樹皮,明明還是中年人卻如畫得無比深刻的破爛老頭。他心裏對于父母的認知,又在心中重重錘了一錘,屋子裏随處可見空蕩蕩淩亂堆積的酒瓶,火爐旁還裝着半瓶酒的酒瓶都讓他意識到自己回來尋求的一絲機會是一份絕對不應該有的奢望。可他正是不甘心的将死之人,一心裏絕不願意讓父母為難,但将死不甘,還能怎麽辦呢?沉默之後他說了話,他說“我從沒有為難過你們,但這一次,請你們放下彼此之間幾十年的冰冷傷害,齊心協力幫我完成我想做的事,算我求你!”
沒有回答,略顯昏暗的燈光裏,他眼前的男人拿起那半瓶酒咕嚕嚕的一口喝完,酒瓶落在地上摔成粉碎。越是沉默更深,屋外寒冬的細雨也急切了幾分,他埋着頭,雙手握緊拳頭,臉上青筋轉動。他的父親坐着都在随着酒性搖晃,突然輕松平淡的回答他的祈求“我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了。”
他欣然接受了,早在回來之前就已經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所以父親如此中肯的回答,反而讓他的怒火平息,松開了拳頭,站在門前看屋外會下三個月的雨。他多想自己是個真正沒心沒肺的人,哪怕此刻還是被網絡世界霸占靈魂也好。輕笑中,他把命運做了借口,只有命運的安排,才能讓他十年時光在網絡游戲裏沉淪醒不來,才能讓有心相幫的父親無能為力,才能讓還能有一點力量的母親不願相助,讓他的愛情敗在他的茫然還虛幻的自大裏。
他沉默了,本能的躲在屋子裏,不讓自己出現在人前,數着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看着屋子裏的酒瓶一天一天的堆積,倆個男人的生活裏很少有飯菜出現,即便他夜裏的時候偷偷看到如自己一般一無是處的父親嘩嘩流下的縱橫老淚,他想過搶走他手中的酒瓶,卻恨恨的生氣,讓自己相信,如果這個可悲的男人就這樣醉倒在自己眼前,再也醒不過來,那自己一定會高興許多。
臨近春節的日子,心中的慌亂讓他徹底的不知道自己是誰,整日裏心中都是不甘的咆哮不能停息。母親沒能放下他,打來了電話,他已經明白事不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