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山有仙人
驕陽似火,流金铄石,即使是碧綠成茵的南山裏也讓人熱的直冒汗。
一個體形魁梧、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漢氣喘籲籲地将已經挽到臂彎的袖子又往上撸了幾下,然後擡起手臂抹了抹臉上的汗,咒罵道,“他媽的,這什麽鬼天氣!這才初春怎麽就跟七八月似的!”
尾随其身後一個略顯清瘦的矮個子跟着附和了一句,然後伸手擋了擋透過樹葉縫隙漏下來的光束,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卻發現周圍除了樹還是樹,連個人影也沒有。
那壯漢又走了幾步,然後退回來,十分不耐煩地對矮個子罵道,“看你給老子帶的路!你腦子是怎麽長的!仙人呢?仙人在哪!”
矮個子縮了縮腦袋,偷偷翻了個白眼,咕哝着說,“上次我記得明明就是在這附近聽到有人在念書,怎麽這次就……就找不見了……”說到最後,似乎是害怕那個壯漢責罵他,于是聲音越來越小。
那壯漢擺了擺手,“得了得了,再找找看,要是今個找不到,回去我定卸了你的狗腿!”
說罷二人又繼續找尋着。
節彼南山,維石巍巍。長安城以南有座遠近聞名的高山,名為南山,然而真正有名的并非其山本身,而是那住在山裏的人。南山曾有仙人音,據說曾經有個病重的人倒在南山腰,朦胧中聽到有人在念經,等醒來後身子已經幾乎全好,于是“南山仙人”的名號便廣為流傳。來來往往很多人都是為尋仙而來,但是這山上卻迷障重重,至今為止未有一人能真正尋得仙人。
“诶!你看那有人!”矮個子忽然眼睛一亮,右手指着前面那個正向他們走來的白衣少女。
少女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襲輕紗白衫,鴉墨長發用兩條白色絲帶纏成雙髻,其餘再無裝點,清淡雅致。少女背後背着一個藥簍,裏面放着各式的草藥,看模樣像是上山采藥的藥童。此時她彎着腰,好像正在細細找尋着需要的草藥,由于太過認真,并未發覺前方有人。
那壯漢順着矮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見一白衣少女,遂命令道,“你過去問問路。”
矮個子點頭哈腰地小步跑了過去,“姑娘,姑娘,打擾一下。”
少女正欲伸手摘那枝才認出來的藥草,卻忽然聽見人聲,吓了一跳,手猛地往回一縮,扭過頭來看着矮個子,詫異的問道,“怎麽了?”
矮個子見吓壞了姑娘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姑娘可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人家居住?”
少女靈動的眼鏡“骨碌”一轉,心想道:又是來打擾師父的人,這群人一天真是閑着無聊,非要相信什麽仙人,太愚蠢了。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是少女仍然很認真的點點頭,然後指着一處通往斷崖的方向道,“我前些天采藥的時候,似乎在那邊見到過炊煙,我想那裏應該有人吧。”
矮個子伸着脖子眯着眼看了看,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還是心懷感激道,“真是太謝謝姑娘了!”說完便有模有樣的走回去跟壯漢指了指那個錯誤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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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彎腰将剛才看到的藥草摘下來放進背簍裏後,看着那兩個傻人的背影,“咯咯咯”地笑着向山下走去。
“小溪,又來賣藥啦?”濟草堂門隔壁賣首飾的李嬸笑眯眯地問道。
林芷溪緊了緊肩上的背簍,回笑道,“是啊,師父想喝酒了,我來賣藥買點酒給他喝。”
李嬸點點頭,跟身旁的李叔稱贊道,“這小溪可真孝順,要是咱也有個這樣的閨女該多好!”
濟草堂的宋老板見林芷溪來了,亦是笑臉相迎,“小溪,這回帶了什麽藥草來?”
林芷溪卸了背簍和腰間的小鋤頭,一樣一樣把草藥從背簍裏撿出來,“其實大多不是什麽名貴的藥草,不過都很新鮮,比一般的要好一些。有金銀花、車前草、茯苓……”待她把藥草拿出個十又七八後,只見她聲音低了些,“我今天挖草時竟挖到了幾棵人參,這麽多年可是頭一回。我看着最起碼也上了百年,就連帶着一起挖回來了。宋叔,這我也用不到,師父也不愛這些,要不您看着一起給結了吧。”
宋老板打量了幾番,然後拿來戥子稱了稱,又撥了幾下算盤,“這幾棵人參成色不錯,幾乎都在百年左右,我一棵算你一百五十兩,再加上其他的草藥,我統共給你算四百七十五兩,如何?”
林芷溪猛一聽到這麽多銀子,立馬點頭,“那太謝謝宋叔了。”
出了濟草堂,林芷溪拿了一塊碎銀出來,将其餘的銀子穩妥地揣在懷裏,笑眯眯地去了酒坊。
打完酒剛出酒坊,卻見一個人來勢兇猛地撞到她身上,林芷溪手中的酒葫蘆一個沒拿穩,便飛了出去,方才打的酒流了一地。
林芷溪擡頭瞪了那人一眼,卻見是自家的小師弟,于是只好皺了皺眉,“你這急急忙忙上哪去?”
她邊問着,邊跑了過去把葫蘆撿起來。
謝如安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但是語氣卻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如既往的平淡,“找你。”
林芷溪揚了揚眉,“找我就找我,這麽急做什麽?你看看這酒灑了一地,多可惜!”說完,自顧自地朝酒坊走去。
謝如安很自覺地跟上,然後道,“家姐讓我約你來做客。”
林芷溪在酒坊小厮疑惑的目光下再次要了一壺酒,然後問道,“筝語姐找我?你這知是何事?”
謝如安搖搖頭。
林芷溪把酒葫蘆拿在手裏,自顧自的朝外走,邊走邊撇了撇嘴道,“也不知你這小子一天腦袋裏想些什麽,我看除了劍法和輕功,你就跟個呆子一般。”
謝如安輕“哼”一聲,抱着劍跟在林芷溪身後,沒有多加解釋。
林芷溪抱着酒葫蘆,悠悠閑閑道,“我說師弟啊,你也太沒良心了,虧師父辛辛苦苦教導你武功,你也不知道多回去陪陪他老人家,就知道天天亂跑。”
“師父那裏不是有你麽?”謝如安有些漫不經心的說。
林芷溪一聽這話,不禁有些生氣,方才閑适的模樣瞬間變得可怖。她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看着自家小師弟,“說你沒良心你還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得得得,你快回你的府裏吧!”
撂完狠話,林芷溪便自顧自的朝南山走去,不再理會身後的謝如安。
謝如安在原地輕輕“哼”了一聲,掙紮了半響終歸是無奈追了上去。他知道師姐是由師父一手帶大的,師父對她來說就像整個世界一樣重要,所以他剛略顯輕慢的語氣惹到了她。
好吧,他知道剛才是他不對,他認錯總行了吧。
“師姐,師姐!”謝如安一邊跑着一邊喊,但是前面的那個略顯嬌小的白色身影卻一點也沒有慢下來。
“喂!師姐!林芷溪!”
眼看着已經到南山腳下了,謝如安不得不施展輕功,否則進了林子就更不好追了。
謝如安幾步輕點,便落在林芷溪身前,但卻似乎沒站好,輕晃了兩下。
“讓開。”林芷溪沒好氣的說。
謝如安低了低頭,有些不好意思,聲音極小的說,“師姐,對不起。我剛不該那樣說……”
林芷溪知道自家師弟平時十分傲慢,聽他說一句對不起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是今天卻聽到了。于是她也沒再說什麽,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後朝南山上走去,遠遠地說了句,“還不跟上。”
謝如安站在原地握了握劍,抿着唇道,“我今天還有事,記得明日去找家姐。”說罷,便輕功一展,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芷溪一回身,怒視着謝如安離開的方向,“這渾小子!”
惜雲齋建在南山的一處很隐蔽的地方,齋前樹木層層疊疊,橫柯上蔽,疏條交映,亦有霧氣缭繞,終年不絕。“南山仙人”諸葛珏怕被人打擾,亦在齋前設了迷陣,是以來尋訪的人總是找不到他,即使跟蹤林芷溪,也會在陣裏迷失。
遠遠地望着隐在林間霧裏的“惜雲齋”,林芷溪便覺的一陣溫暖自心中湧起,這裏是她的家,這裏有最最疼愛她的師父。
她緊緊将酒葫蘆抱在懷裏,想着待會師父興高采烈的模樣,就越發的開心。
“師父,師父,瞧瞧我給你帶回來了什麽好東西!”林芷溪笑嘻嘻地推開房門,但是迎接她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寧靜。
她裏裏外外找了三圈,卻也沒見師父的身影。眼見太陽都快要完全落山了,林芷溪的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深夜,林芷溪忽然聽到外面有磕磕碰碰的聲音,立馬驚醒,打亮了火折,推門出去,卻見師父渾身是傷地暈倒在門前。
她連拖帶拉地把諸葛珏弄上床,又是清洗又是敷藥的,忙了大半夜,但幸好諸葛珏受的只是些皮肉傷,并無大礙。
她忘記了去想為什麽平日不出山的師父竟會渾身是傷的暈倒,迷迷糊糊中,她睡了過去。
待起來時已日上三竿,明媚的陽光映到屋裏,令人有些睜不開眼。林芷溪從床上爬起來,用手遮了遮陽光,然後反應過來已經回到了自己房裏。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忽然有些放心,能把自己擡回床上,師父大抵是好多了。
她下地忙跑去書房,果然師父在那裏悠哉的看書,手上拿着的正是昨日她帶回來的裝酒的酒葫蘆。她沖過去想一把奪過葫蘆,“師父!你受傷了怎麽能喝酒!”
諸葛珏輕輕側身便躲了過去,随即氣定神閑的喝了一口,打哈哈道,“無妨無妨,我這一身老骨頭什麽都不怕。”
諸葛珏,字明玉,號惜雲居士,人稱南山仙人,其實呢,還是個嗜酒如命的老頑童。
林芷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師父,你是不是該跟我說點什麽?”
諸葛珏眯着眼裝傻,“說點什麽啊?”
過了一會見寶貝徒弟沒說話,諸葛珏悄悄睜開一只眼偷看,卻發現林芷溪正怒瞪着他,于是立馬又閉上眼,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一本正經似的。
林芷溪看着自家師父這種為老不尊的模樣,咬牙切齒的心都有了,但是卻又對其倍感無奈。
諸葛珏裝了一會傻,覺得沒意思,于是咂了咂嘴,“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正巧聽說了一些事情,又正巧碰上了一些人,正巧打了一場架,又正巧殺了一些人而已。”
林芷溪聽罷一驚,殺人?是什麽事情會讓這麽多年隐居且與世無争的師父殺人?
諸葛珏眨眨眼,“小溪,師父有沒有很厲害?十幾個人全死了,而師父卻只是受了皮外傷。”
林芷溪有些錯愕的站在諸葛珏身邊,看着他臉上輕輕淺淺的皺紋,看着他的眉眼,不知怎麽竟有些心疼,更有些心慌。她一直知道師父有很多過往,她雖好奇,但卻從不多問,就像她從不過問自己的身世一樣。她覺得她現在的生活就很好,有家住,有人疼,還有自己喜歡的醫書可以讀,既然一切都這麽好了,還有什麽必要去關心可能毀滅現在美好生活的東西呢?然而師父他……卻殺人了……
諸葛珏擡手揉了揉林芷溪的頭,目光變得溫和而慈祥,“小溪,師父真的沒事,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師父也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傷害。”
林芷溪看着這樣溫柔的師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眼淚卻潸潸而下,一把撲到諸葛珏懷裏哭了起來。
不會有事的,現在的生活這麽美好,怎麽可以有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開張,歡迎親多多支持哦~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