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久不見

這麽多年,我見過很多人,遇到過很多事,好的壞的,都只有我一個人去承擔。我會忏悔,會祈禱,會想念。可是再也見不到一個能讓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人了。原來一個謊言可以彌散到這個程度,即使後悔也沒有用。

——葉笙

葉笙一回到小姨沈璃家,沈璃便輕聲細語地親切詢問她在新學校的情況。沈璃長的溫婉清秀,不善于言辭,自己開了家茶餐廳,三十三歲的年紀卻沒有一個男朋友。也許是因為她媽媽,沈璃姐姐的緣故,沈璃一直對葉笙很好,熱情而親切,可是從小葉笙最不擅長的就是應對他人的熱情,即使是她朝夕相處的小姨,她也沒有太多的話可說。

葉笙換了雙拖鞋,走進去,點點頭,不過一個嗯字便打發了沈璃接二連三的發問。

葉笙去了卧室放好自己的書包,擱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機便震動。她從背帶褲口袋裏摸出手機,是她在B市的父親葉廷的電話。她愣了幾秒才接起電話,裏頭一陣沉默。半天她才開口叫了聲爸,打破電話裏的沉寂。

葉廷對她無非是關心她新學校的狀況,随意說了兩句,兩人便又沒了下文。又是幾秒的沉默,葉廷催促她早點睡,葉笙又叫了聲爸,葉廷遲疑等她說下去,她思忖半天才要下定決心開口時,聽到電話那頭的陣陣催促,似乎是有什麽緊急的事,葉笙最終只握緊手機對那頭沉默的人說:“沒事,爸,你去忙吧。”

“好。”

那頭匆匆挂了電話,葉笙聽着裏頭已經挂斷了,把剛剛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對不起。”

只是那頭聽不見。

對不起,是因為她曠課翹課,還打架。對不起是她臨走前那麽惡劣的态度,她好像越是長大,越是不知道怎麽和父親相處,和別人相處。

“為什麽和別人打架?”

還記得當時破天荒提前回家的父親帶着不滿問她。

葉笙在家附近随意吃了點東西,回到家不久,葉廷便黑着臉,怒不可遏地回來了。

“小笙,為什麽要騙我?”

葉廷見她不說話,眸色更重,語氣也惡劣起來。

那是父親第一次兇她,還動手打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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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以前,父女二人的相處模式屬于沉默寡言,相對無言,寥寥無幾的兩句話後便是良久的沉默。

葉笙的記憶中,葉廷總是早出晚歸,還時不時幾天不歸家,一忙起來就沒有人影。她總是一個人,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家裏,似乎已經習慣了,或許是沒有人教她如何與人相處,她偶爾能看到的不過是警察與罪犯間的打鬥,質疑……還有欺騙。所以,相比與他人相處,她更樂意去觀察別人相處。

很小的時候,父親會把她丢到警察局裏,她偷偷溜到過監獄,看到被警察毆打的罪犯,那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麽警察要打人,他們不應該是維護正義的好人嗎?為什麽當時她看到的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臉上那般兇狠猙獰。那個被打的罪犯,看到了她,是那般春風柔和地對她笑,讓她有些失神又疑惑,為什麽被人用棍子打,他既不喊疼,也不生氣,更不還手。

她很好奇,那個年輕的叔叔就那麽望着她笑,眼裏清澈柔和。她受到蠱惑地慢慢朝他靠近,才擡腳挪動兩步,便被那個打人的警察看到了。

面對她時,警察叔叔有些詫異,收起了警棒,接着臉上是和善的笑意。

小小的葉笙心慌害怕,那個警察叔叔又對她低頭輕聲細語:“小笙,你怎麽在這?來找你爸爸?叔叔帶你出去。”

小葉笙被推搡着往外,沒來的及和那個沖她笑的春意盎然的大哥哥打一聲招呼。

警察叔叔還和她嚴厲警告:“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裏很危險,以後別進來了,知道嗎?”

小葉笙沒回應警察叔叔,反而好奇地偏過頭看向那個大哥哥,又或許是年輕的叔叔,那個年輕的叔叔依舊那般噙着笑意盯着她,還朝她擺了擺手。只是那時候他的嘴角都腫了,卻還是笑得那麽沁人心脾,深邃幽黑的雙眸漣着流光溢彩。

直到後來,她又鬼使神差好奇地去監獄找他,只來的及說兩句,便被葉廷逮了個正着。那個時候葉廷臉色異常難看,黑着臉嚴肅警告她以後不許去監獄。

再後來,葉廷每次出任務,就習慣把她鎖在家裏頭,不再帶她去警察局了。而她也成了一個人,不管她怎麽呼天搶地,也沒有人理她。

另一個小男孩的出現,消磨了她的恐懼和孤獨。那個讓她又怕又想靠近的男孩,總是說着令她困惑的言語,從最初的疏離排斥,到最後的靠近貪戀,她甚至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可是……她親手毀掉了那份溫柔。讓自己又成了一個人。她忘不了那雙煜煜生輝的眼眸,忘不了那張似天使又似魔鬼的面孔,她原以為她希望他走,可直到他真的不再回來了,她卻這般孤獨,在這麽多沒有他的日夜裏,輾轉反側,或想念,或後悔,或忏悔。明明生活裏已經沒有那個人了,可是他卻如一道影子,和她形影不離,無聲地控訴着她的罪行。可是哪裏需要他提醒,哪裏需要他控訴,她的每一天,都生活在自責裏,所以當那個女同學不滿她的我行我素,提到她那個坐牢的哥哥時,她就忍不住一巴掌打過去,就好似在打過去那個無知的自己。

也許最近她有些過了,曠課,翹課,甚至打架,有些不受控制。可是她融不進去了,就像一個怪物,一個外星人,她無法融入,更不能适應。

“為什麽曠課?”

“……”

“為什麽打架?”

“……”

葉笙沉默不語,葉廷固執地問她一遍又一遍,嚴厲板正的模樣就如審他的犯人。

他向來對誰都是一視同仁的,葉笙早就知道了,卻不能習慣。

面對葉廷的疾言厲色,葉笙面不改色,毫不畏懼,更沒有絲毫愧意。

那淡漠澄清又滿是倔強的眸子轉了轉,朝他風輕雲淡地說:“不想上課就不上了,想打架就打架了。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起我來了?”

沒有一絲悔意,冷淡,不痛不癢的鎮定樣子還真的像一個頑固不化的犯人。

葉廷那段時間被案子,發生的事弄的有些脾氣暴躁,他頓時一個耳光就閃了過去,一陣啪的響聲,臉上火辣辣的疼痛。

葉笙摸了摸刺痛的臉頰,固執地看着他,沒有哭,沒有鬧,甚至不過是嗤笑一聲。

只聽她冷靜地開口:“當年你也是這麽對待媽媽的嗎?所以她才離開了你?”

“葉笙!!”

葉廷被激怒了,又要朝她而去的手,停在離她有些紅腫的臉頰不過拳頭距離,放下來握緊捏成了拳,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生為父親,葉廷第一次打了女兒,眸色複雜。沉默良久,最終又恢複了常色。他淡淡開口:“轉學吧,去你小姨那。”

葉笙平靜看着父親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流一滴淚。從那之後,一個月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而因為工作關系的葉廷每回都是半夜回家,甚至夜不歸家,直到葉笙轉學,來到A市。葉笙很多事都想不通,比如她沒有絲毫印象的母親,在葉廷和沈璃面前是個禁忌。

葉笙從房間出來時,小姨已經做好了飯,兩人面對面坐在飯桌上,小姨問:“你爸?”

“嗯。”葉笙淡淡點頭,又繼續低頭吃飯。

“和好了?”沈璃關心地又多問了一次。

葉笙低頭沒說話,滞了一滞的筷子算是默認。

沈璃舒了口氣又給她夾菜,勸慰沉默的葉笙:“父女哪有隔夜仇?說開就好了。”

葉笙把菜塞進嘴裏,不發一語。

……

白子路回到家,推門而入,看着空蕩蕩又漆黑的大房子,母親還在B市應該不會這麽快回來,而父親應該也不會回來,一個人倒也自在安靜。

他開燈,突然跳出一臉興奮的母親,白子路有些驚訝,詫異裏帶着驚吓。

“suprise!”

白夫人徐晴跳到他跟前,一臉笑意,勾着他的脖子:“有沒有很驚喜?”

白子路這才回過神,默默挪開她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淡淡糾正:“不是驚喜,是驚吓。”

不過他也習慣了,所以這幾天聽不到母親聒噪的聲音,他還真有些不自在,他可能是瘋了。

“兒子,你真的一點也不想你娘親大人?”徐晴受傷的眼神委屈看着白子路。

白子路嘴角有些抽搐,誰會想念一個時不時吓自己的人,他又不是受虐狂。當然他不會說出來,不然會更麻煩。

他轉移話題:“你不是去出差了?”

“不歡迎媽媽回來?我可是想死我的寶貝兒子了。”徐晴可憐看着自家高冷的兒子。

她的兒子總是這麽神色冷漠,說的好聽是高冷,不好聽就是面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那個調皮搗蛋,愛捉弄人的小鬼變得這麽死氣沉沉,故作老成,一點這個年紀該有的陽光青春都沒有。

白子路被徐晴拉着來到餐廳,看着桌上的甜點,白子路皺了皺眉,頗嫌棄。

只見徐晴眼神示意他,警告說:“不喜歡?”

白子路絲毫不買賬,看着徐晴正色反問:“我什麽時候喜歡過甜食?”

“那可不行,你怎麽能挑食呢?”

徐晴站在他面前不依不饒地指責,還把甜食捧在他面前。

這和挑食有關系嗎?

白子路蹙眉無語,不想理會徐晴的無理取鬧,轉身邁着長腿直接上了樓。

“喂,兒子。你好歹吃點,太不給我面子了。”

白夫人看着直接上樓丢給她後腦勺的兒子,把甜食置于桌上,很生氣地插着腰厲聲大喊。

白子路眼皮一跳,母親似乎年紀越長越回去。

徐晴上去拖住他的胳膊,認真道:“必須吃,你這樣子的性格,就該吃點甜食,不然以後怎麽讨得到媳婦?”

白子路一臉無語,這個問題似乎擔心的太早了點,而且二者之間沒有一點關系。

在徐晴的強迫下,他無奈地被拖下樓,坐在餐桌椅上,望着精致小巧的甜品,他握着叉子,遲遲沒有下手。其實……喜歡吃甜品的另有其人,如今卻只能緬懷了。

他在徐晴熾熱又期待的眸光裏,面無表情地舀了一小口,放進嘴裏。入口即化,一絲甜膩充斥着口腔,其實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不是嗎?為什麽他以前沒有發現?明明吃進去的是令人愉悅的香甜,可是他心尖又莫名的……苦澀。

……

已經夜深人靜了,警察局總是忙的沒有盡頭。

葉廷倚靠在辦公桌邊,看着窗外的泛泛燈光,現在的他不用因為擔心葉笙獨自一人而着急趕回家。雖然很多時候忙起來,他也沒有時間去關心他的女兒。

葉廷最近一直在回想一個月前的那件事,那個男孩回來了。

細細一想,六年的時間已經過了,多了三年。他長大了,比他高出了很多,也更加令人琢磨不透了。

那天他買了些水果,提早回了家,在家門口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一切發生的那麽令人詫異,卻又是意料之中。他早就該知道的,他一定會回來,一定會來找他的。

那個高挑身影的男孩站在門口直望着他家大門,待葉廷困惑地靠近,男孩側了側身子,有些失神的臉在看到他後,朝他一笑。如沐春風,又如陽光灑在湖面暈開的一層層波光粼粼的圓暈,一深一淺,明明引人沉溺,卻又深不見底。

雖然有九年沒有見過了,葉廷還是第一眼認出了他。

“好久不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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