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洋蔥配大蒜
一夜無眠,葉笙翻來覆去,想起剛剛的遇見,他其實早就認出了她不是嗎?面對這個男人,她總有一絲恐慌。大抵是他那雙捉摸不透的眼睛,讓人想一探究竟。零散的記憶悄然襲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在她五歲的時候,父親帶着一個大哥哥進了家門,那時的她是欣喜的吧。每次爸爸出去執行任務,總是留着她一個人,偶爾鄰居的阿姨來照看她,現在終于有了一個伴。但是那個小男孩貌似不喜歡她,總是不與她說話,只成天蹲在一邊,時不時的不見蹤影。
她也時常欺負他,大概想從他身上得到些關注,但是總是得不到。
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年,不可否認,他們兩個也有過好好相處的時候,甚至那時候,葉笙很羨慕他,也喜歡他。兩人的想法總是相得益彰,她更想過和他一直和諧生活下去。只是……最後,其實是她存了私心,她也不知道當初她為何要撒謊。
她依稀記得他手上的鮮血,那把刀,還有那個死去的人。他一向就是不合群的,又很古怪,連父親都不讓她與他靠的太近,他很危險。
“爸爸,是他殺的人,他殺了人。”
那時才八歲的葉笙由于驚吓,又或是因為她實在不想看到他,醒來後看到葉廷便脫口而出。
那時候的姜敏秀雖然有着過人的冷靜機智,卻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葉笙見過淡漠疏離的他,見過詭異笑意的他,也見過不耐暴躁的他,卻從未見過那樣的他,淡漠的墨瞳裏充滿恨意。
在拘留所裏的姜敏秀,恢複了淡漠,卻透着她從未見過的恨,是深入骨髓的恨意,那股仇恨的眼神裏帶着些悲怆,讓葉笙無法忘懷。
那時候他問:“你為什麽撒謊?”
葉笙神色恐慌地躲在父親身後,小心探出頭,怯怯道:“我沒有說謊。”
她明明迷糊中看到他手裏沾滿血的刀子,她瞪着大眼辯解道:“你是殺人犯的兒子,殺人怎麽了?”
“你看到我殺了人嗎?殺人犯的兒子怎麽了?”
他的反問,讓她啞言,她的确沒看到。
那是最後一次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臉上清冷以外的表情,恐懼之外的絕望,還有恨。那雙眼睛時常出現在夢裏,讓她驚醒。
那時候,他那雙墨瞳也在她心底割破了一個洞,無論在未來遇見多少陽光,也無法融化她心裏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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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她背叛了他們的友誼,他對她其實已經很好了。在後來遇到對她很好的人,也無法替代小小年紀,兩人的互相取暖。而她也無法像當初對他那般對着別人也可以肆無忌憚地撒野。
她就是那麽失敗,也那麽壞,她每每思索起自己當時的謊言,也不知道是出于對姜敏秀的不信任,還是那時候姜敏秀已經深深傷透了她的心。
……
“敏秀……”
一襲白大褂的女人望着這個來找她卻又一言不發還微微走神的男人,終是忍不住打斷沉默。
姜敏秀這才回過神,秦玥又問:“來找我是發生了什麽?”
她的話裏透着關心,與他相識三年,卻除了他的名字,以及他有一個叫蘇靜的搭檔外,一無所知。他從不提他的過去,她也不敢問,他并不如他溫和的外表這般親近,這個男人很危險,從一開始救起他的時候,秦玥就知道。她只是很想走近他,這個致命又充滿吸引力的男人。
“沒事。”
他淡淡說,拿起手邊的咖啡喝起。
“我走了。”
姜敏秀看了看表,突然起身。
“那個我送你。”
秦玥也起身跟上前。
“不用了。”
姜敏秀給她淡淡一笑,然後離開。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秦玥覺得孤寂蕭條。就連他的笑也是風輕雲淡,沒有一絲真誠。她知道,他的過去一定很不幸,若是她早一點遇到他,就好了。秦玥總會心疼他,想走近他,想溫暖他。可是每當她靠近一步,他便後退兩步,就把她這麽隔在咫尺之外。
……
葉廷筆挺地站在警局裏,每個人都齊刷刷看着他。
他不卑不亢的話裏多了份柔和:“B市刑事重案組葉廷前來報道,以後請多多指教。”
他調到A局,雖然不再是隊長,但是只能如此,才能守護自己的孩子。
“我是隊長楊聰。”
看到新來的同事,隊長終于發話了,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身姿卓越,輪廓分明,難得在這一行能看到的精致眉眼。
見葉廷遲疑的眼神,隊長解釋:“不是那個洋蔥,是楊柳的楊,聰明的聰。”
突然一陣哄笑。
“笑什麽?”
楊隊朝一旁平時就喜歡無視他的下屬警告,接着說:“以後少說話,多做事。”
楊隊長還沒說完,新同事已經直接無視他,往前走向自己的桌子。就如同他剛調過來,明明一個隊長卻被全體成員無視。記得他剛轉來時,才提及名字,就忍得同事大笑,然後被無視。召喚那個叫李算的,調侃說洋蔥配大蒜,他也在想是自己親和力太多了,還是真的沒有威信,想到這,無奈嘆了嘆氣。
李算才大步邁進來,一旁的張齊就忍不住調侃:“大蒜頭回來了。”
楊聰隊長見說的不行,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張齊猝不及防,一陣哀嚎:“隊長,你揍人之前能不能說一聲?”
“……”
看來,這裏比想象中更好相處,葉廷心裏如此想。
李算對新來的葉廷上下打量,遲疑半天,楊聰解釋:“這是從B區調來的,葉廷。”
李算點點頭,又朝楊聰嚴肅道:“沒有別的線索,胡野生前只與陳起村結過惡,也很少出門,即使在桃冶住了十幾年,也沒有很多人認識他。”
“那豈不是要放人了?”
楊聰看了看手表:“放人吧,不過派人跟着。”
“是。”
……
陽光透過玻璃曬在教室裏的每個角落,溫暖而和煦。教室裏還在吵鬧,宋晚陽的各種殷勤,遭到各種無視與嘲笑。
看到華思琪要去給唐餘打水,他有樣學樣地拿過她的杯子,引起她的不悅。
“你要幹什麽?”
“給你打水。”
“不用。”
葉笙伸手卻被躲開。
“華思琪。”
冷淡的語言來自一向沉默的白子路,華思琪狐疑看了看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只見他走近,拿過她手裏的杯子,放到宋晚陽手裏。
“什麽意思?”
“既然去打水,多一個不多。”白子路解釋。
“那也幫我。”
韓夏突然大膽把杯子塞到宋晚陽手裏。
“憑什麽都給我了。”宋晚陽憤憤不平,在看了一眼葉笙,又乖乖去了。
“好聽話。”華思琪看的納悶,奇怪地嘀咕。
“彼此彼此。”
唐餘冷不丁靠近她道。她瞪了他眼,兩人此刻正在互相嫌棄。這時走進來一個人,滿臉是傷的男孩,陳載宇。
“哇,他是天天和誰打架?每天臉上都多了一道傷。”華思琪感嘆。
“別人的事你倒是清清楚楚。”唐餘幽幽開口。
“……”
“你有這個心思關心別人,不如好好學習。”唐餘又碎碎念批她。
“真是唐僧。”華思琪不滿地嘀咕。
“你說什麽?”唐餘皺眉問。
“沒呢。我什麽也沒說。”華思琪吐了吐舌。
一連幾天遲到的男生終于被老師叫去辦公室。
“載宇,這幾天怎麽回事?遲到早退。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梁老師關心的問。
“沒。”
“那你臉上的傷是怎麽了?”
陳載宇下意識摸了摸,道:“不小心遇到些混混。”
“晚上早點回去,不要亂跑。”
早點回去?那豈不是更加嚴重?他寧願能多晚就多晚回家。那算他的家嗎?好不容易清靜兩天,又回到原來的生活。陳載宇低頭想。
……
最近已經不止一次聽到裏頭的謾罵,打鬥聲。
蘇靜拉了拉衣領,他的身旁站着不發一言的姜敏秀。他眸光一直直勾勾望着微弱燈光下,窗戶裏的影子。
“這人和敏秀哥當年的案子有關系?”
“他是證人。”姜敏秀低沉的聲音在黑夜裏蔓延開來,如夜裏才會出現的修面羅,銀色的月光恣意在他臉上,一深一淺,一黑一白,仿佛黑白兩個極端,代表着世界萬惡之源和至純之地,矛盾之極,在他身上,又是恰到好處的融洽。
他冷冷說:“他看見我殺人了。”沒有絲毫波瀾起伏的訴說,仿佛那個當事人不是他。
蘇靜迎上他那不算柔和的眸光,笑了笑,他從跟姜敏秀起,姜敏秀就說過,他有前科。
蘇靜當時還是義無反顧跟着他。在蘇靜心裏,姜敏秀就是救世主的存在,帶他逃離了死亡,逃離了饑餓。先不說姜敏秀有沒有殺過人,即使殺過,蘇靜也認定那個人肯定犯了不可饒恕的罪。
然而當姜敏秀說,他九年前殺過的是一個小女孩時。蘇靜沉默了,良久的沉默,還是選擇和他一起,蘇靜心裏認定的最好的人,不會亂殺人了。至少相處三年,姜敏秀在他眼底是最善良的男人,即使他們做的事不是那麽能啓齒,可是他們沒有害過人。
果然最近,姜敏秀讓他查九年前的事,讓他查這個陳起村時,他就知道自己當年的猜測沒有錯。
姜敏秀清楚地記得,這個叫陳起村的男人,當年是怎麽信誓旦旦地說他殺了人的。
他最親的人,他不認識的人,都把他推向黑暗的深淵。
葉笙說,看見他手裏拿着刀。
葉笙說,他是殺人犯的兒子。
那個證人說,親眼看見他殺了人。
還有那個男人,他喚了三年的爸爸,曾經警告他,法不容情,他不可犯法,否則會大義滅親。
法不容情麽?可是什麽是法,什麽是情?那些假仁假義的面孔,狠狠地把你摔倒的正義之士,滿口道德仁義,教會他的不過是:優勝劣汰。想生存下來,必須咬緊牙關,做一個絕情寡義的人,這樣才不會受傷。
蘇靜見着姜敏秀眸色從恍惚到憂傷,再到淡漠,不過剎那,已經從他眼底流露出幾種情緒來,不禁疑惑地叫喚:“敏秀哥。”
姜敏秀靜默良久,才道:“這件事不用你管。”
蘇靜的眸光暗淡失色,又聽得姜敏秀不輕不重道:“你有另外的任務。”
“什麽?”
蘇靜望着他,姜敏秀又道:“明天我會把資料發給你。”
蘇靜面上一改不久前的郁悶,神采奕奕:“有錢嗎?”
“有。”
“多嗎?”
“一百萬。”
蘇靜聽到一百萬,眼角彎了一個弧度,滿足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