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嫌疑人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把屍體視為己物的除了盛禮玮,沒有第二人。
楊聰已經習慣盛禮玮對屍體變态的熱衷,見怪不怪。而葉廷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不由多打量了幾番。
此刻的盛禮玮一襲白大褂,精短的頭發有些淩亂地輕遮額頭,應該是從實驗室出來,身上還帶着淡淡的消□□水的味道。他長身立于葉廷跟前,冷漠的雙眸打量中帶着不滿,葉廷也因面前男人傲慢的打量蹙起眉頭。
兩人之間,冷眼交錯,棋逢對手的較量,又更像是重逢故人的問候,周邊只覺得一陣陣不寒而栗的陰風。
“你說的是對的。”
盛禮玮突然清冷又別扭地悶悶開口,眸色一轉,不滿地看向楊聰,淡淡警告:“管好你的人。”
前一秒生硬的誇獎,後一秒,便是冷言警告,只是對象不是同一個人。
楊聰頗為無語,又不是他碰的屍體,他不過是站在一旁,甚至一個字都沒有說,為什麽警告他?
楊聰瞪着一旁絲毫不以為意的葉廷,可是葉廷卻沒有感受到那道殺人目光,眼睛只是盯着這個突然出現又覺得相熟的法醫盛禮玮,法醫界的天才,不知道為何他想到了另一個人,已經不複存在的人。
盛禮玮感受到那股熾熱目光,不滿地皺了皺眉,淡掃葉廷一眼,葉廷才把眼光抽回,放到冰冷的屍體上。
楊聰本來對這個剛剛來卻又忽視他的下屬頗為不滿,他朝葉廷厲聲提醒說:“你以後不要亂碰。”
“他這裏有問題,很變态。”張齊在葉廷耳畔小聲嘀咕。
葉廷下意識看了眼盛禮玮,而此刻的盛禮玮已經蹲在屍體旁,認真查看起來。盛禮玮在驗屍時那目無旁人的清冷,讓人不可侵犯的淩厲,葉廷覺得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屍體肋後有被頂襯着的紫紅腫塊,凸起三四寸,這應該是真正死因,硬物瘾痁死。”
不過三兩分鐘,盛禮玮便胸有成竹給這幾個男人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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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物瘾痁死?”
張齊一幹人不理解地蹙眉問。
“就是頂襯致死。”
葉廷解釋,張齊看向他依舊疑惑。
“頂壓。”
葉廷想了個淺一點的詞告訴張齊。
張齊尴尬咳了咳,埋汰地看了眼葉廷:“我知道啊,誰讓你解釋了。”
“說了讓你沒事多看點書,不要看些亂七八糟的漫畫。”李算毫不客氣地揭穿他。
張齊被揭穿,窘迫的臉霎時成了紅色,一本正經地争辯:“我平時怎麽沒有看書了?”
對于張二寶的不要臉,李算見怪不怪,只得無奈搖頭嘆息。
“這裏不是案發現場。”
楊隊打量四周,半天開口說。
“不是案發現場?”張齊詫異問。
李算給他一個鄙夷的眼色:“他的背部在這裏怎麽受頂壓?”
盛禮玮這幾天下來給幾人的相處見怪不怪,他對一切都視若無睹,只在乎他關心的東西。他又補充:“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日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
“兇手是有多麽恨他?頭破血流的,都已經死了,還要捅這麽多刀,連手也被砍了。”張齊咋舌感慨。
盛禮玮卻不再回答張齊,這不是他工作職責裏的事,與他無關,他不需要管。
“會不會和胡野案有關?胡野的手也被砍了。”
李算想了想,又補充:“怎麽會那麽巧?我們懷疑到陳起村,他立馬就死了?”
幾人若有所思,只有盛禮玮神色淡然,他的工作結束了,其他的事與他無關。他又朝楊隊開口:“等兩天過來拿屍檢報告。”
楊聰還未開口有所反應,盛禮玮便邁着長腿,徑直離去。
“這個20021201一連串數字是什麽?”張齊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來。
“會不會是車牌?可是也不對啊。”
“密碼?”
大家對着鮮紅的數字,想也想不通。
“去陳起村家。”楊隊開口說。
楊聰、葉廷一幹人來到死者陳起村家裏,陰暗狹小的房間,門緊閉,透着一股難聞的充滿酒氣還夾雜着煙味的酸臭味。
張齊最受不了這股如豬圈的臭味,不禁捂住鼻子,連眉頭也擰在一塊,連聲抱怨:“這麽臭的屋子是人住的?把門窗緊閉,是嫌不夠臭?”
沒有一個人理他。
地上到處是紙屑垃圾,還有酒瓶,煙頭,淩亂的衣服胡亂丢棄,牆邊是一張方桌,上面放着幾個杯子,張齊啧啧感嘆,“天吶,這是人住的地方?”
李算不知是第幾次冷眼瞪他,可是張齊置若罔然,參觀似的解說,終于引發不滿,李算不客氣道:“張二寶,你能不能不要說話?”
張二寶不悅,挑眉正眼看着李算道:“言談自由,你管的着嗎?”
說完朝他挑釁一眼,成功讓楊隊爆發,直接把他轟出了房子。
房子外的張二寶掙紮想進去,緊閉的門,他放棄了,不滿的嘀咕:“當誰願意進去?還不如在外頭呢。”
嘴上這麽說,其實他很想了解真相,畢竟他也是好奇又正義感爆棚的熱血警察啊。
“楊隊,葉哥,這裏有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嗎?”李算問。
葉廷和楊隊都在仔細觀察屋內,雖然淩亂,可是沒有打鬥的痕跡,這裏的生活可想而知,一個字,慘。
“不排除。”
葉廷回答,瞥見有些不高興的楊隊,他便不再開口。
葉廷左顧右看,仔細查看每個角落,視線落在窗沿,他走過去用帶着塑料手套的手輕輕摸了摸窗的邊沿,滿手的灰塵。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什麽,又聽到耳畔楊聰不悅的聲音:“不要亂摸了,都是灰塵,肯定不常搞衛生。”
屍體在海水裏泡了一天,什麽都被洗掉了,唯一的調查方向也只有死者家還有他的兒子陳載宇。
他們從屋裏出來,張齊就大獻殷情說:“我剛剛問了附近居民,那個陳起村生前就暴躁酗酒,和附近的居民都不來往,也不友好。昨天夜裏也沒有特別的動靜,就算有動靜,大家都習以為常。說不定胡野就是他殺的,只不過他樹敵多,所以遭人恨,就被殺了。”
他一鼓作氣說完,又用求表揚的眼神看着剛剛把他丢出來的隊長,“隊長,我是不是很聰明?”
“……”
沒有人想理他,甚至蒜頭李算也多次想,這家夥到底是怎麽考進來的,總覺得他是關系戶。
案子成了連環殺人案,可是兩起案子手法也不一樣,唯一相似的只是手都被砍斷了。
……
目禾醫院最裏頭的偏僻又獨立的研究實驗室門口,穿着白大褂的季耒聽到細微的聲音,狐疑推門而入。當看到裏頭正在搗鼓藥水的男人,他滿臉詫異,又看了看自己口袋裏的手機,大步走過去,說出的話是詫異裏帶着難以置信:“不會吧,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盛禮玮帶着口罩,嫌棄地瞥了眼不請自來的男人,轉身拿起一個口罩遞給他,“剛剛。”
說完又從頭到尾把季耒打量了個遍,還是把他推到一邊,淡漠解釋:“消毒。”
季耒發現自己再一次被這個男人嫌棄了,掙紮說:“我剛剛也是從手術室出來的。”
“去,或者離開。”
季耒只得怏怏地去消毒,還不忘提出自己的疑惑:“我進手術室時,你還沒走,我出來,你竟然已經回來了。”
盛禮玮不語,季耒又繼續道:“你這盛三十的名號還真是……”
季耒思索半天,補充:“實至名歸。”
盛禮玮蹙眉看着再一次靠近的男人,說:“帶上手套和口罩。”
“你這令人發指的潔癖簡直與日俱增。”
季耒沒好氣地吐槽,卻也依盛禮玮的要求戴好口罩手套,他可不想被趕出去。
“屍體比活人更敏感。”
盛禮玮偏頭朝他解釋:“潔癖的是屍體。”
季耒:“……”
……
還在安靜上英語課的高三三班,被幾個突然來訪的警察打斷了上課,其中一個警察便是葉廷。葉笙狐疑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出什麽事了?
葉廷沉着臉,嚴肅問:“請問誰是陳載宇?”
大家齊刷刷看着那個最後的男生,他便起身出去。梁老師覺得特別不安,對裏頭的學生叮囑道:“安靜自習,班長看下紀律。”梁悅說完也跟着走了出去。
“發生什麽事了?”
“不會是陳載宇犯事了吧?”
“連警察都來了,事肯定不小。”裏頭鬧得熱騰不止。
“大家安靜自習。”唐餘沒了下課時的活躍溫和,此刻倒多了份威信。
梁老師跟過去,叫住他們問:“請問發生了什麽?我是他的班主任梁悅。”
“是這樣,今天早上在海邊發現有人死亡,受害人正是陳載宇的父親陳起村。”
葉廷一本正經說完,陳載宇的眼裏沒有一絲哀恸,冷漠的宛如死的不過是一個與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葉廷又看向梁悅,對她說:“或許你跟我們一起錄個口供。”
四周都是密不透風的牆,隔着一塊玻璃,看不到外頭,微弱的燈光不足以點亮整個隔間。就像無法消散的人內心的絕望,看的到光,卻又觸摸不到,走投無路,找不到方向。
“陳載宇。”
楊聰問他:“你父親昨天晚上八點到九點在哪裏?”
“不知道。”
坐在楊聰對面的陳載宇看着面前的警察,顯得異常平靜,沒有一絲慌亂。
“你昨晚八點到九點在幹什麽?”
“睡覺。”
“那麽早你就睡覺了?”
“嗯,吃完藥就睡了。”
“那你父親一晚上沒有回來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那你父親死前有沒有什麽異常?”
“沒有。”
陳載宇說的輕巧冷靜,仿佛那個死去的人與他沒什麽關聯。
“他和什麽人結過怨?”
“他和誰都結怨。”陳載宇平靜說。
楊隊嘴角有些抽搐,或許是因為面前的男孩如此評價自己的父親。而張齊第二次見陳載宇,卻是與上次截然不同的态度,對這個男孩生了好感,一看面前這個不卑不亢的男孩就是個可憐的好孩子,不畏強權,有他年輕時候的風範。讓一旁的李算嗤之以鼻,王興也是訝異于張齊前後不一的态度,不知道一周前是誰說陳載宇是個混小子的,現在又說人是好孩子?果然張齊心,比女人心更難猜。
“你臉上的傷是哪來的?”
“打架。”
“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人來過你家?”
“不知道。”
“你父親生前經常家暴你?”
陳載宇狐疑看了眼楊隊,卻也沒有太多變化,“沒有。”
“你恨你的父親嗎?”
“比起恨,我更可憐他。”
陳載宇的話讓兩個人訝異,他很平靜,眼神平和的宛如死去的不過是個與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沒有絲毫起伏漣漪。
另一邊,葉廷在給梁悅錄口供。梁悅雖然是陳載宇的班主任,但貌似對這個學生知道的并不多,她班上特立獨行的學生太多了,或是說這個年紀的學生太獨立孤僻。
“他和父親關系不好嗎?”
“我只見過他父親一次。”
“最近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好像沒有什麽不對勁。”梁悅一頭霧水。
葉廷在這個老師這問不到一點內容,梁悅突然想起什麽,卻欲言又止,最後只道:“沒什麽了。”
楊隊和葉廷總結,但是沒有什麽發現,陳載宇對于父親,沒有一絲感情,沒有恨,沒有悲傷。
張齊這個攪屎棍又憤憤道:“有這麽個兇神惡煞的父親,有什麽好悲恸的?”
李算一黨對他不過是無限鄙夷。而葉廷在疑惑,對父親,沒有恨也沒有哀恸。這個男孩對父親的情感還真奇特。
梁悅和陳載宇一前一後走出警察局,梁悅加快步伐上前不安問道:“你父親的死與你無關對吧?”
陳載宇詫異看她,仿佛不知道她在說什麽,“載宇。”老師抓住他的手腕,想聽到他的回答。
“嗯,與我無關。而且他不是我的爸爸。”
陳載宇再一次強調這個事實,看着老師木讷的表情,他突然問:“老師相信我嗎?”
然後不等梁悅回答,他便輕輕挪開她的手,卻被梁悅抓住,只見梁悅用她堅定的神情望着他,道:“我相信你。”
陳載宇聽完突然有點尴尬,然後別扭地掙開拉住他的手,往前走去。
“臭小子。”梁悅輕聲罵,然後大聲道:“一起走。”
……
葉笙回到家,看到葉廷已經在家了。兩人之間的相處依舊是過去的相顧無言,只是葉廷回來的次數多了不少。
飯桌上,一個默默低頭吃飯,一個皺眉深思,葉廷突然放下碗筷問:“小笙,陳載宇在你印象中是個什麽人?”
“我對他不是很有印象。”
葉笙擡眼望着父親,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對誰才有印象?”
葉廷差點忘了他女兒,是個不怎麽與人一起的孩子,他印象裏除了姜敏秀,還沒有看到葉笙主動親近誰。
“不過,他最近老是遲到,也不是最近,之前也是,早退遲到,臉上老是傷痕。”葉笙想了想,補充。
“傷痕……”葉廷嘀咕。
“都不知道是遇上流氓了還是家暴……”
陳載宇父親遇害卻依舊不會影響他,他依舊正常上課,打工。
“他爸爸都死了,他竟然這麽冷靜。”
“可不是嗎?”
“他爸爸剛惹上殺人案,就被人殺了,還真可憐。”
“聽說他家裏有家暴。”
“說不定他就希望他爸爸死呢?”
“你亂說什麽?小心他聽見了。”
面對同學的議論,陳載宇沒有任何回應。
“你們說夠了沒?”
突然發言的是唐餘,他義正言辭,語氣裏也不悅起來,道:“不要在背後議論人。”
大概一向溫和嬉笑的班長突然擺出一副嚴肅生氣的模樣,大家都是一怔,不敢再多言。
而當事人陳載宇也只是微微擡眼淡淡看了看唐餘一眼,又埋下了頭。唐餘明明看到他眼裏的一絲詫異遲疑,卻又馬上煙消雲散。
警局裏幾人根據DH20021201試圖尋找線索,可是無論從車牌,密碼,似乎都無法知道這串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