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生日,她的道歉
黑夜裏的路燈把人影拉的老長,姜敏秀一個人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手機震了震,他沒去管。又震了震,他終于收回游走的意識,拿起手機,接起,那頭是蘇靜急切的叫喚:“敏秀哥,敏秀哥,你在哪裏?秦玥姐把你手機都打爆了。”
“怎麽了?”姜敏秀鎮定地反問他,蘇靜又支支吾吾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回不回來?”
“我……遲一點回去。”姜敏秀漫無目的地走着,路燈時不時打在他身上,又陷入下一輪漫長的黑暗,就好似他的人生,只能往黑夜裏走。
“不行啊,敏秀哥,你要早點回來,現在就回來。”那頭的蘇靜聽了,立馬炸毛,急切地告誡姜敏秀。
姜敏秀蹙眉問他:“理由?”
“呃……”那頭壓了壓聲音,神神秘秘道:“今天你生日啊,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敏秀哥,你快回來啊。”
生日?細細一想,今天的确是他的生日,有些冷,卻未踏進冬季,只是他不過生日的,大概是沒有和他過生日,提醒他的人吧。他習慣被人遺忘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讓他覺得怪怪的。
“謝謝。”
姜敏秀有些不自然地朝電話那頭說道,蘇靜似乎也驚訝到了,道:“敏秀哥,你剛剛……剛剛說謝謝?”
“嗯,我的生日不用浪費時間準備了,我不需要過生日。”
姜敏秀也沒等蘇靜争辯兩句,便不解風情地挂了電話,那頭的蘇靜偏頭望着一直虎視眈眈盯着他的秦玥解釋:“敏秀哥挂電話了,讓我們不要浪費時間準備。”
……
葉笙跑出來,已經跟不上白子路的節奏,不由得大剌剌坐在花壇邊:“我走不動了,要不我們坐下來歇會?”
白子路側着身子看着不打算動的葉笙,也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為什麽不過生日?”随意坐在花壇邊上的葉笙仰頭問他。
見他沉默,葉笙又問:“剛剛你為什麽生氣離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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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不能過來坐下,我脖子仰着很痛。”
面對她的喋喋不休,白子路終于不情不願坐到她身旁,解釋:“我只是不習慣過,也不喜歡。”
“你知道嗎?我以前特別喜歡過生日。”
葉笙說完,低頭沉默,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淺淺彎了彎,又道:“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因為是刑警,總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我也習慣了一個人。即使是生日,他也不一定能回來,不過是給我買一個禮物。那時候我喜歡過生日是因為我……哥哥陪我。雖然他總是清冷淡漠,而我也欺負他,可是我知道他是在讓我。他就是那麽一個人。那時候我許願,說我希望我媽媽能回來,可是他嗤之以鼻,說,離開的人就是離開了。那時候他說,我可以讓他做一件事,無論什麽。我甚至讓他去隔壁家偷東西,雖然他那時臉很難看,可是他還是去了,最後免不了一頓父親的責罰,可是他就是這麽的包容我。他就像上天送給我的禮物。”
白子路靜靜聽着,就像有種共鳴的羨慕,開口問:“後來呢?”
“後來……”
葉笙擡頭望着黑了的夜空,繁星點點,萦繞當頭。
她的眸如一汪深邃無底的幽潭,再多的星光,也填補不了她破碎的黯淡眸光。
她眸間閃現一絲哀恸,似懷戀,似愧疚,太過複雜的情愫,白子路看不懂。
葉笙又淡淡說:“我希望他回來。這便是我每年的生日願望。”
白子路思忖了下想問她那個男孩是誰,卻又聽到她空洞的聲音:“可是……願望之所以是願望,不就是明明知道它無法實現,卻選擇自欺欺人,以前他和我說我還不信,可是我知道他說的都對。”
白子路張了張口,沒有回答,只是這般靜靜坐在她身邊,他如今知道,她的過去,他來不及參與,那個素未謀面的男孩,他也無法相提并論。
“他總是打擊我,可是又總是包容我。我後悔了……”
葉笙輕聲的低喃淹沒在這漫無邊際的黑夜裏。
兩人相對無言,就這麽坐在車水馬龍的街邊,一切喧嘩雜亂,也無法驚動兩個沉思發呆的人。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過生日嗎?”白子路突然開口,換來她的錯愕。
白子路擡眉看着她道:“我有個比我大三歲的哥哥,在我四歲生日那年,徹底離開了我,為了救我。”
葉笙疑惑地看着他。
“要不是我執意要去海邊,哥哥不會死。”白子路說完,夾着一絲情緒的波動。
回想起那一天,海風伴随着海浪拍打着沙灘,掀起的一層層浪花,也掀開掩埋在記憶裏的那張容顏。
“小路,不要靠近海。”
那時候比他大三歲的哥哥看着執意要玩水的他輕聲警告。可是小孩子的他,也是玩心十足的,叛逆的厲害,偏偏不肯。
“說了不行。”他被哥哥黑着臉揪着衣領擱到離海遠的地方。
“哥哥讨厭。”小小的白子路當時賭氣這般說,便不再理哥哥。兩個人之間愛理不理的樣子馬上被一邊的徐晴看到了。
“你們兩個又怎麽了?”
“哥哥讨厭。”才四歲的白子路撅了撅嘴表示不滿。
白子燼只是看了眼白子路,不說話,也不肯相讓。
白子路從小對哥哥又敬又怕。他的哥哥如天才一般冷靜,完全不像他小孩子的心性,才七歲就已經懂了初一的知識,偶爾媽媽丢三落四也是他提醒。媽媽總誇贊說:“小燼真聰明。”卻也只是換來白子燼冷冷一眼。小孩子多少有些嫉妒心。
見哥哥真的不理自己,白子路急了。突然想到什麽,跑到海邊。那天的海浪很大,他都不記得是怎麽掉進海裏的,接着就是迷糊中看到哥哥跑過來,後來……他只記得冰冷刺骨的海水,快要把他吞沒,他說不了話,一說話,海水便灌進他的嘴,連掙紮都顯得那麽無力。
葉笙見白子路微紅了眼,無助的面孔,大概是想到什麽了,她站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沒事了。”
白子路看着她,有些迷茫,聲音低沉嘶啞,緩緩道:“每一次生日不過是提醒我,我把我哥哥害死了。”
葉笙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能輕輕拍打他的肩,沉默不語。她能做的大概只是這樣陪在他身邊。
宋晚陽走在大街上,找了一大圈,也沒看到人,卻看到他的舅舅盛禮玮從一家餐廳走出來,他欣喜地跑過去,直接攔住盛禮玮,“舅舅,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盛禮玮抱臂望着面前比他略矮的男孩,面色溫和,淡淡說道:“劉叔說的。”
“接我回去的?”
宋晚陽聽了立馬不高興起來,盛禮玮道:“今天劉叔打電話來醫院,告訴我,你離家出走一個星期了。”
盛禮玮望着宋晚陽,認真道出事實,沒有一絲感情波動,宛如一個朗誦者。
宋晚陽不滿地癟了癟嘴,憤憤道,“沒想到劉叔也學會告狀了。”
“他是關心你。”
盛禮玮打斷他的不滿:“你呢,這幾天住哪裏的?錢夠花?”
宋晚陽摸了摸後腦勺,解釋:“我住在我同學那的,錢嘛,自然不夠。”
“為什麽離家?”
盛禮玮專注而深邃的墨瞳緊盯着宋晚陽,仿佛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
宋晚陽別扭打斷盛禮玮的對視:“舅舅,能不能別這麽盯着我,我發怵。”
盛禮玮轉身就要走,宋晚陽跟上他問道:“舅舅,你去哪?”
“回去。”
“那我今天……”
“你不回去的話,你的信用卡應該也會停了。”
盛禮玮不輕不重的話卻讓宋晚陽抓狂了,立馬緊跟上盛禮玮:“回去,我去你那。”
……
葉笙和白子路沒有再回到瑾年華,而是直接回去了。兩人并排走在回去的路上,白子路突然開口:“今天謝謝你。”
葉笙停下了腳步,葉笙總感覺白子路看她的雙眸有些熾熱奇怪,她開口問:“想說什麽?”
“我……”白子路頓時臉微紅了,有些支支吾吾,眼神忽閃,半天才開口:“那個,今天我很開心,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他聲音越來越小,葉笙第一次看到如此別扭窘異的白子路,有些好笑說:“難得聽到你說一句謝謝。”
“……”
葉笙眨了眨眼,朝他說:“可惜你謝錯人了。”
白子路不明所以看着她,葉笙解釋:“難道唐餘沒有和你說,今天的事是他和韓夏操辦的?我什麽也沒做。”
白子路眸間流露出的一絲怪異眼神,葉笙沒有看懂,又聽到他別扭小聲說:“反正謝謝你。”
白子路特意避開她的眸光,看了眼不遠處的燈光,有些不自然開口:“那我先走了,再見。”
還不等葉笙回答,他便掉頭跑的無隐無蹤,葉笙皺眉,又有些哭笑不得,她不懂,白子路在別扭什麽。
葉笙又慢慢往前走去,微弱昏黃的燈光,她低頭看着自己拉長的人影,臉上不再是剛剛面對白子路的面色和悅,此刻的她眸間閃過一絲苦悶,心裏陣陣失落難受,又在擡頭之際,看到泛黃路燈下拉長的人影,盡顯單薄落寞。她頓住了腳步,她突然有點明白,自己心裏的淡淡失落是什麽了。
葉笙狐疑中夾雜着詫異,頓住的腳步無法繼續前行,就這麽怔怔杵在那,一動不動看着眼前那個熟悉的颀長身軀朝她大步而來。
“你……”
葉笙狐疑朝她面前匆匆而來的男人詫異開口,姜敏秀漆黑的墨瞳就這麽直勾勾盯着她。兩眼交錯,她早就知道,他的眼睛很好看,也很有吸引力,如夜空裏給人希望的星辰,璀璨奪目,任何人都抵擋不了。
此刻她平靜的心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輕快跳躍,姜敏秀平靜的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他眼神落在面前女孩的臉上,若不仔細去看,壓根看不出他面不改色的冷峻臉頰上有一絲隐忍的複雜情緒。
良久,好似要把面前的女孩看穿似的,直到葉笙又一次狐疑喚他:“姜敏秀……”
姜敏秀一言不發,拉過她的手,把她用力拉進懷裏。葉笙被這突然的懷抱吓到了,下意識掙脫,他的手卻更加緊的擱在她的脖際。葉笙也不再掙脫,她其實也貪戀過他身上的味道吧。葉笙握了握拳,就這麽被他緊抱進懷裏。
就好似回到很多個時光之前,她擡頭看向夜空滿天的星辰。若不是路燈太過顯眼,它們也足夠把大地照的如天一樣亮澄澄的。葉笙臉上浮現一絲淺淺笑意,緩緩把手放在他腰際,拽了拽他腰際的衣角,開口:“姜敏秀,你生日的時候,星辰總是那麽美。”
他沒有說話,連呼吸也放慢了,緊緊禁锢着她,下巴也擱在她肩頭,眸色忽明忽暗,好似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眸色間滿是不安焦慮。
葉笙自然看不到他的神色,輕聲低喃道:“姜敏秀,生日快樂。”
他的眸間,有喜悅,有惆悵,夾雜着思念,還有心安。姜敏秀把她扣的越發緊了,這個害了他大半輩子的女人,他最恨的女人,也是他九年來最想念的女人。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都要覺得這是個夢了,讓她不忍打擾,不想醒來的夢。這時,他在她耳畔一個字一個字擲地有聲,而緩慢地說道:“葉笙,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恨你嗎?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他低沉輕柔的話在這靜谧的夜裏空洞無力,缥缈的一拂即逝,卻又那般铿锵有力地鑽進她的耳裏,擊打在她心上,一下一下。
葉笙眼角微微泛紅,緊咬牙關,默默不語。擱在他腰際的手也握成了拳,一滴淚終于順過她的臉頰劃在他的肩上,軟弱無力。
“對不起。”
她輕聲低喃,眼裏滿是認真,這句遲來的道歉,對不起的不僅僅是他,還有自己。
很久以前他便說過,如果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他是不會接受道歉的。他曾經說,道歉是這個世上最無力虛僞的話。
可是兩次相遇,葉笙便說了兩次。那些過往,一次次回旋在她腦海,宣示着那些就連時光也沖散不去的謊言。
兩人的身影交錯在昏黃的路燈下,落在地上,印出兩道緊密交錯的影子,恰到好處的融在這浩瀚的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