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蠍子循着腳印在拐角處站定,沖身後三人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條路幾乎沒什麽人走,他們跟的很輕松,怎麽也沒想到那人會自尋死路找最容易暴露的地方藏身,而且還是個死胡同。

雪越下越猛,眼前一片密密麻麻飄零着的白點。

四個人順着牆根一點點往前搓步,他們摸不清那人實力,行動的謹慎又小心。

蠍子穿的不多,一件不合身的修型黑皮衣,運動褲和球鞋,腋下夾個皮包,把黑社會老大的着裝搭配模仿了個八/九分,神态一分也沒有,實在沒什麽做大哥的天分。

身子貼牆,頭往前伸,向橫在眼前的胡同盡頭看過去,單單露出只右眼,一張大臉立刻湊到鼻尖前,兩雙眼睛對視着,對方彎彎的清淺眉眼裏摻着笑。

蠍子嗷了一聲,捂着心髒連忙後退兩步,一腳踩中身後小弟的鞋面壓着他齊齊摔倒在地上。

“操!”雖然大哥扮的差幾分火候,可面子不能丢,尤其還是當着手下小弟出糗,實在有失威嚴。被扶起身時,手往帶來的幾個人衣領上一抓,一個接一個将那三人依次扔了出去,自己跟在他們後面,謹慎的望向左側廢舊破敗的空院。

宛忱摸了摸兜,帶的是雙露指手套,純棉厚絨,夠大,能遮住半截手指。他活動了下綁着護腕的手,好在是冬天,不用赤/身/肉/搏,收拾起來沒什麽太多顧慮。

其實剛才在看到跟蹤的人是蠍子的那刻,他猛地在心裏松了口氣,既然來的是個小角色,又是對方先挑的頭,自然不必收着手上的分寸。

一眼掃過去,有戰鬥力的估摸着就兩個,好解決。五指攥緊,先發制人,還沒等後面跟着的人進院,徒手撈來一個,膝蓋往肋處一頂,手刀落上後脖頸,先送一人倒地啃雪。

目睹了全過程的小弟一愣,反應極快的躲過宛忱揮過來的拳頭,誰知他另一只手裏攢了個雪球,直接糊迷了眼,緊跟着腹部吃痛,被踹到摻着泥水的青石堆裏,身上沾着的白瞬間湯成了黑。

第三人的西瓜刀還沒展開,手腕先被擒住,力道極大,就見面前的人向下一壓,再“嘎嘣”蠻擰,一口氣沒倒勻,接着耳朵一涼,頸側被拍了塊冰,縮脖子的瞬間一拳捶上下巴,痛的不得不雙手掌心外翻豎在胸前,看樣子是分清了形勢,不想再打了。

宛忱繞過這人,出拳速度極快,破風一般,裹着氣流急停在蠍子眼前。蠍子腳步立刻往回捯饬,腦袋向後仰着,喉嚨微動,驚魂未定的咽了兩口吐沫。

剛想賠笑說點什麽,就聽見一抹溫柔中帶着狠勁兒的嗓音。

“找我有事?”

蠍子忙不假思索的回答:“沒、沒有,路過。”

人帶少了。他往旁邊地上瞥了一眼,又壯着膽回頭看了看戴着口罩的人,“沒想到你這麽能打。”

宛忱撿起落進雪裏的刀子,在指間轉着。健身房搏擊課沒上兩節體力就吃不消了,學的這幾招防身術差不多都用上了,再沒別的花招,要是沒起到唬人的作用,被那三人反應過來打算卷土重來,還真沒其他對策應付,妥妥只能比誰跑的更快了。

宛忱摘掉手套,曲起凍紅的五指揣進兜裏,擡眼看向蠍子:“惹誰,也別惹死過一次的人。”

蠍子皺起眉,心生疑惑,明明這人是笑着說的,怎麽總感覺心髒像是被他鉗住似的,緊張的情緒在身體裏迅速擴張膨脹。

聲音發沉問道:“你和談城是什麽關系?”

宛忱把羽絨服的帽子重新扣回腦袋頂,剛洗好的頭發又被雪水浸濕了。聽見這話,送去個友善的眼神:“還不清楚。”

走到他身邊站定,挑眉輕聲補了句:“不過以後會讓你清楚的。”

估摸着,這事算了了,至少蠍子不會再跟着自己。走了兩步擡頭發現面前是堵牆,方向又搞反了,轉身繼續踱步。

于談城而言,蠍子不出現,隐患危機仍然存在,等不到事情解決就會一直緊着根弦,這根弦會天天逼着他來跟自己見面。

藏在口罩下的唇角愉快的勾起弧度,心裏美滋滋的。

這破地方怎麽還沒走出去?

轱辘滾在地上嗡嗡直響,伴着雜碎的腳步聲。樓道裏滿是推搡擁擠來接孩子的家長,行李蹭着旁人腳面滑過,放往常興許會埋怨兩句,但此時并不會因此壞了心情。

一年中的最後一天,總是願意把負氣留在過去,期盼能收獲一個美好的新年。

咖啡店裏的人比平時還要多一些,櫃臺裏的兩個人手忙腳亂的招呼着。門響擡眼,光亮裏站着個身形消瘦,手拎琴盒的少年,甫一進到屋內,熱氣撲在臉面,澄淨的大眼睛瞬間眯成一條細縫。

談城看着正往櫃臺走過來的宛忱,剛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就被半路蹿出來的女孩截了胡。

“嗨,大明星。”

兩人皆是一愣。

店長又慷慨的給了談城一杯咖啡的休息時間,尋思每次這位半遮面的朋友來店裏自己怎麽總能對員工如此豁達,目光順着二人背影,落在上次女孩鬧失戀時坐的那張秋千椅上。

“對不起。”還沒回過神,先被突如其來的三個字砸的莫名其妙。談城聞聲看着女孩,剛才只匆忙一瞥,正臉一掃而過,現在倒看的仔細,比上回丢魂撒潑的模樣周正不少,淺顯淡妝,整潔衣着,舉手投足得體大方,簡直判若兩人。

“沒關系。”

女孩雖是沖談城道歉,宛忱卻淡定接話,把琴盒橫放在桌子上,将他們這側半拉桌面占的滿滿當當。

女孩身側坐着一名男士,長相普通,眉目裏始終帶笑,看她的目光脈脈含情,偶爾腼腆的沖對座彎下眼角。

像木木,同樣是那種一眼就能從面相辯出好賴的人。

“上次真的謝謝你們。”

宛忱受的心安理得,倒是談城,人生頭一遭遇到別人對他說“對不起”“謝謝你”,不自在的用手摩挲起褲子,有點想抽根煙。

“你能……”女孩抿了下嘴,猶豫着,看了眼琴盒又看了看宛忱,咧嘴一笑,伸出一根食指用請求的口吻問道:“再拉一次上回的曲子嗎?”

“不能。”

“為什麽啊?”肩膀洩力,軟塌塌的垂下,女孩的表情有些沮喪。

“得收費。”

另外兩個人齊刷刷的看向他。

“行。”女孩揚了下頭,縷了縷綁的幹練的馬尾辮,笑道:“你開個價。”

就聽宛忱輕描淡寫的說:“一張vip卡。”

這時,店長恰好端來兩杯香草拿鐵,小心翼翼擦着桌沿放到琴盒前,笑容滿面的拍了拍滿臉震驚的談城,琢磨着能有幾成把握把宛忱騙來給自己當長工。

想了想,沒必要,手裏抓着一個,另一個也不會跑。

在紙上寫下手機號,談城拿回櫃臺辦理手續。

宛忱剛打開琴盒就吸引來不少期待的目光,咖啡店的色調偏暖,又被落地窗外的晚霞撲了一層紅,光線落在頭頂,周遭滿是金熠的浮塵,本就俊雅的五官多加了一道柔和的濾鏡,寡淡的眉眼因此變得陡然鮮明。

他架好琴,低垂眼簾。長睫落下,右手拉弓,店內靜的落針可聞,呼吸緩慢而又輕盈。

是首《融光之境》。

漫天星海,弦月銀勾,一泓碧泉掀着盛光的微瀾,林間飛鳥清鳴,白鹿循聲躍步,安谧幽境綴滿星輝,琴韻純美,音符缱绻起情人耳語,浪漫的灑向迷離天際。

弓離弦,一口長氣送出,掌聲雖聽的不走心,卻笑着收下。

店長用手肘戳了戳發愣的談城,有客人點餐辦卡,別光顧着聽曲,更別白費宛忱一番美意。

用眼神說完,擰幹池子上搭着的毛巾,走出櫃臺繼續忙活,身心皆是意猶未盡。

“這首有故事嗎?”女孩睜着一雙格外瑩亮的眼睛問。

宛忱喝了口咖啡,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男士,點了點頭:“正在寫呢。”

“好結局?”

“希望是。”

鳳羲大道守時的亮起霓虹,斑斓燈火點燃迎新的氣氛。張燈結彩的屋外,鋪着滿眼的紅。

小區也不例外,就連出來遛彎的泰迪和柴犬都穿上了新襖。

談城把琴放在玄關,站在門口腳墊上,把煙用手指碾滅,拿出紙巾團成團塞進口袋裏。

第二次來,屋裏裝潢一分沒變,空着的卧室依然立着那張折疊床,透明罩上又新落了一層灰。

宛忱換了身衣服,在脫掉裏面的單衣露出精瘦的上半身時,談城目光極輕的略過,匆忙的連輪廓都沒看清,低下腦袋,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後頸。

正打算離開,室內的燈光倏地一滅,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熟悉的味道靠了過來。

掩門,落鎖,下臺階。出了樓門談城才頓住腳,茫然的看着宛忱。

“你不回家?”

搖搖頭,不說話。

另一個張着嘴,想說,沒的說。

嗖的一聲,向上攀升的閃光點拖長尾線劃破黑夜,在淨空中猛地炸開,煙火照亮小區裏的一草一木,面對着的兩個人輪廓虛晃一閃,随即又暗了下去。

談城不得不使出殺手锏,雖然關系仍不算近,但宛忱的底細實在太容易摸清。

“吃面嗎?”

眼睛亮亮的。

談城走了兩步,才聽見宛忱又輕聲說了句:“還想看星星。”

作者有話要說: 抱拳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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