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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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練室樓後新種了一片繁茂的梧桐,六月花季已過,九月仍有餘香。樹葉沿邊向內延伸出暗淡緋色,映着火紅的晚霞。
陸明啓剛宣讀完校方安排,交響樂團成員們瞬間炸成了鍋,在排練廳裏熱成亂竄的螞蟻,任誰都壓不住這份雀躍激動的心情。宛忱甫一進門,就被三名女成員結實攏住,立刻往回縮了下脖子,吵鬧聲灌了一耳朵,也沒聽清說的是什麽。
“校慶舞會。”圓號組的男生回過頭對宛忱道:“陸指揮說校方邀請我們交響樂團全數參加,本月中旬,悠唐酒店紅山廳。”
“這幫女生都瘋了。”吹單簧管的男生接過話茬:“要選舞伴,成對入場,陸老師指名讓你領舞。”
噗的一聲,剛喝進嘴裏的水吐了個幹淨,宛忱表情詫異道:“啊?領舞?”
“誰讓你是小提琴首席,地位只在陸指揮之下,又是他的心頭肉。”另一個男生放下手裏的長號,無奈道:“你趕緊選吧,選完我們才有機會出手。”
宛忱抹了下唇角:“沒規定舞伴一定是女的吧?”
圓號:“……”
單簧管:“……”
長號:“……”
敲定音鼓的男生按捺不住,湊過來插了句話:“兄弟,不用為了我們做這麽大犧牲。”
“是和談城一起嗎?”其中一個女成員興奮的沒摟住嘴:“要是和他的話我們願意讓出位置。”
半張着嘴,驚訝的不知該回什麽好,一方面好奇她們怎麽知道談城的名字,一方面被那幾雙基情四射的大眼睛盯的哭笑不得,宛忱努着唇憋了個“嗯”字。
尖叫聲伴着跺腳聲鬧得沸沸揚揚,陸指揮端着茶杯抻着脖子往後門看過去,在看到面色如常的宛忱時欣慰的笑了笑。
秦然站在游岚身邊背譜,仍是擰着眉一臉愁苦。宛忱朝屋裏環視一圈,問道:“秦安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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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去。”游岚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最近都沒怎麽睡好,選的女伴全讓他提不起性/致。一門心思撲在秦然身上,昨天發現這孩子正在譜曲,亢奮地把收藏的拉菲當成農夫山泉給喝了。
“游岚。”宛忱喚了一聲。高個男人擡眼看着他,很受不了他那雙炯亮精致的眼睛,看得人心中躁郁都被撫平,笑着回道:“怎麽了寶貝?”
“你放棄秦安了嗎?”
必須承認,游岚對秦安非常失望,可他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游岚一向将秦安保護的很好,給他鋪好了似錦的前途,卻忘了這個年齡的孩子理應在失敗中摸爬滾打,不該在象牙塔裏抱着不切實際的夢過活。
“談不上放棄。”游岚确有遺憾,舔了下嘴唇道:“如果他肯振作,我随時可以帶他去美國,和秦然一起。”
聞聲,秦然擡頭看向說話的人,眼神炙熱,唇角揚着。游岚感覺到動靜,扭頭對上少年的目光,要命的吞咽兩口虛無,寵溺的拍了兩下他的頭。
交響樂團照常排練,宛忱用小提琴擋住手機,偷偷給談城發了條信息。
-學校舉辦校慶舞會,要選舞伴,我們指揮讓我領舞。
這會兒咖啡店的人不多,談城用抹布擦淨手,看見對方發來的內容時皺了皺眉。
-為什麽讓你領舞?
這不廢話嗎宛忱那麽優秀,撤回。
-是選女舞伴嗎?
還是廢話,撤回。
-我都看到了。
宛忱用袖口擋住嘴巴憋着笑。
-…小提琴首席,請你好好排練,不要老玩手機。
-小提琴首席覺得,給談城發短信第一,排練第二。
以前沒瞧出來啊,這人怎麽這麽會說話。談城止不住笑,抿着嘴,剛做好的黑咖啡抖出去半杯。
“哎,戀愛總是耽誤事。”店長拿起洗淨的布巾擦拭着杯口,瞥了自己的員工一眼,打趣的話成了對方耳邊風,沒好氣的杵在一旁開始自言自語。
-談城先生,我能邀請您做我的舞伴嗎?
剩下半杯也抖出去了。
屏幕上浮的對話靜止,談城的指尖頓在按鍵前,心裏有何感想嘗不出來,唯有心跳砰砰加速,躁的人耳根都不清淨。
-你不答應我就去找別人了。
-找誰啊!!
這句回出了氣勢。
-我去問問我的小提琴,看它願不願意。
心裏癢的很,不知宛忱現在是何表情,談城搓了搓臉,愉快的晃了兩下身子。
店主:“我當初聘你,是看中你沉默寡言冷酷到底的帥哥人設,這樣比較能招攬來小姑娘,如今看來是崩了。”
談城:“……”
店主:“最近辦會員卡的人不多,我能雇你朋友來當駐店琴手嗎?”
談城:“……”
怎麽還沒下班?
排練到八點半終于結束,談城拎着咖啡在後門等了一會兒,敞開的門縫從某個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到第一排宛忱的背影,趁他回身說話,談城悄悄拿出手機拉近距離偷拍一張,新建一個文件夾放進去小心珍藏。
接到宛忱,遞過去飲品,往他嘴裏送了顆榛子巧克力。摁滅燈,教室裏僅剩他們二人和稀疏的月光,暧昧的氛圍萦繞在兩個男生周身,談城沒忍住,抱了抱宛忱,皎月攀上他的鼻梁,發間清香鑽進他鼻腔,手觸到後背那對凸出的蝴蝶骨,輕輕揉了揉。
“幹嗎呢?”宛忱咽下嘴裏的巧克力問。
“沒事,就是想抱一下你,剛才看到你發的信息就想這麽做了。”談城不好意思的撓了兩下後腦勺,沒敢看宛忱。
“吃巧克力嗎?”
“不吃,太甜了,我……”
宛忱舌尖輕舔嘴唇,覆着口中甜膩香味,吻了吻談城,幾乎是一觸即放,卻也比之前高架橋下那次壓感強烈。
這一路上談城的腦子都是熱的,甭管是宛忱的聲音還是車聲人聲通通入不進耳,眼前還晃着他湊近的琥珀色瞳眸,唇上還有絲絲甜香,憋了二十年的欲望險些呼之欲出,擾的他心神不寧。
談城沒有注意到,宛忱把下巴上的口罩勾回了鼻梁。
昏暗路燈下多了幾個人影。
宛忱微微偏頭,眼角餘光掃到後面尾随而來的人,手上拿着家夥,數量六七左右,不明目的,但肯定不懷好意,心有餘悸,于是拉着談城的手快走了兩步,躲進超市旁邊的另一片小區。
沒想到這幫人竟然明目張膽跟了進去。
談城意識到不對勁,并沒有回頭,當了快三年的混混,警覺性融進了本能。他把宛忱塞進兩樓之間的一條窄道裏,隐在黑暗處去聽跟蹤者的動靜。
進來時發現小區門口連個保安都沒有,行人三三兩兩,求救不太可能,不過對方人數不多,沒有尖銳利器,無非是棍棒,硬來便可。
起初以為是蠍子的人,聽口音又不像本地人,沒來得及多思慮,忽聞走近搜尋的其中一位說道:“那女的兒子是拉小提琴的,就照胳膊掄。”
“不能讓她再查下去了,老大的家事勢必會牽連出更多枝節,得不償失,必須給她點警告。”
“能确定那學生是她兒子嗎?成天帶着個口罩根本認不出來。”
“這小子有警覺心,你們注意點。”為首的發話道:“他可不是一個人,注意別傷着其他人,惹來沒必要的麻煩。”
宛忱攥着談城的衣角,咬了咬牙:“你別管我了,他們是沖我來的。”
“這時候就別說廢話了。”談城歪了下頭,脖頸發出嘎吱聲響,肩膀畫圓抻了抻筋,回身笑道:“我護你周全。”
他把宛忱的口罩摘掉戴在自己臉上,将帽子往腦頂一蓋,朝那幾個正往他們這邊移動的身影沖了過去。
宛忱沒撈住他,心裏一空,聲音很虛的喚了聲“談城”。
棍棒迎頭飛來,談城赤手接下,抄起一人手腕蠻擰,奪過一根長棍握緊一端,掃倒最不起眼那個,蹲身躲避迎胸揮來的棍子,擊中為首那人腳踝。
“操。”為首的痛罵一聲:“給我往死裏幹。”
宛忱聽見“死”字立刻慌了,他曾失去過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于是想都沒想就從樓縫中跑了出來,沖離的最近那人額角就是一拳。
手腕巨震,疼的他倒吸一口氣,緊接着腳邊撩下個黑影,有什麽東西朝頭頂劈了下來。
談城立即撲過去,擡起左臂扛下重擊,一聲悶哼沉在胸腔。
對方能打的還剩四人,這樣耗下去對他們不利。談城一把推開宛忱,脫掉黑色帽衫,暴呵一嗓,吓得樓上看戲的都往屋裏縮了縮頭。那幾個人實實在在被震懾住,一時發愣,就見眼前人赤/裸上身,月光照在他精瘦的身骨上,抄起路邊的鋁制垃圾桶朝他們掄了過去。
“我操/你們丫的,來啊,都他媽來啊,別慫!”談城的吼聲很粗,沙啞駭人,對方登時不動了,顯然有些猶豫。
“不是想往死裏幹嗎?牛逼你試試。”談城指着自己胸口道:“就往這裏捅,我就站這兒,別幾把裝孫子。”
這一唬,誰都沒動。
談城吼完,呼吸停了半刻,杵在心口上的指尖沒收回來。一個念頭蹿出,他想,宛忱曾經經歷過這種事嗎?那道疤是因此而來的嗎?他為什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看那傷口的形狀難不成真是刀傷?
自己為什麽會指胸口的位置而不是別處?
談城根本沒意識到,發生在宛忱身上的所有已被自己深深印刻進腦海,甚至荒唐的想去承受他所承受到的,經歷他曾經歷過的。
不知誰家的狗叫擾了片刻清淨,吠的人心慌,為首的往地上啐了口痰,一瘸一拐率先走了,負傷的幾個依次跟上。
見那些人走遠,談城才呼了口氣,回頭撿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套回身上。一仰臉,宛忱紅着眼睛上前兩步看着他,被看出一陣心虛,不自覺把腦袋撇到一邊,默不作聲。
“要是真捅了怎麽辦?你就這麽有把握嗎?”聲音裏帶着狠,也帶着不安和心疼。
“沒事兒。”談城從沒應付過眼下這種狀況,一時慌亂,想去捧宛忱的臉,又嫌手髒,身上更髒,郁悶的嘆氣道:“對不起,讓你擔……”
宛忱抱住了他,力道大的差點讓他窒息。談城能感覺出宛忱的害怕,他的反應同時也告訴談城确實曾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一想到這些,就好似有人往胸腔裏塞了團棉花,堵的心煩意亂。
“手流血了。”松開談城,宛忱小心抓起他的手腕,掌心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破口:“得去趟醫院。”
“我說了沒事,倒是你,怎麽能随随便便就掄拳頭。”
“掄骨折了你養着我。”
嘶了一聲:“來勁了是吧。”
嗯了一嘴:“你先吓唬我的。”
談城自知理虧,怒火中燒沒摟住情緒,現在降了溫,乖順的蹭了蹭宛忱的肩膀:“你必須健健康康的,我一樣能養你。”
作者有話要說: 抱拳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