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憶與保護
本來以為謝長安是個任性的風流皇後,沒想到還是個有腦子的。
藍瑾瑜見話已經說到如此地步,也就不再隐瞞了,誠懇點頭:“不錯。只是沒想到會再這裏碰到皇後娘娘。”
不管怎麽說,這皇後逛窯子,總比将軍逛窯子更罪大吧?
本以為說了這話謝長安就會認慫。
畢竟謝長安這事可不能鬧出去。
然而,謝長安根本就沒接這茬,而是繼續說藍瑾瑜的事:“公主金枝玉葉,又是皇帝唯一的胞妹,你娶了她,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只要你不想着謀反,這輩子基本也就可以坐享安穩融化了。你怎麽會不想娶呢?除非……”
藍瑾瑜一驚:難道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除非……”
謝長安斜睨。
藍瑾瑜的心緊到了一起,就等着聽謝長安繼續說下去。
“除非……”謝長安笑眼一飄,“除非你真的想謀反。”
原來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藍瑾瑜松了口氣。
但随即一想,更不對了。
尼瑪這謀反比女扮男裝罪大多了。
“不,當然不。”藍瑾瑜趕緊恭敬低頭,“微臣不敢!皇後娘娘明鑒,微臣絕對沒有不臣之心。”
謝長安挑了挑眉,仔細打量着藍瑾瑜。
直到藍瑾瑜感覺自己要被看透了,謝長安才再度開口:“有沒有不臣之心,要看你是不是真的‘臣’了。”
藍瑾瑜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着什麽藥。
望着對方。
謝長安眯起眼睛笑靥如陽:“我問你,臣子對皇家忠心,應當如何呢?”
如何?
就忠心呗。
藍瑾瑜想了想,決定還是說點官場套話。于是,深吸一口氣,認真胡說八道:“為人臣子,為君主盡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藍瑾瑜身為武将,當披挂上陣,為君分憂,即便有一天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無怨無悔……”
“得了吧。”謝長安打斷,“咯咯”笑,“我又不是坐龍椅的那個,你不用跟我說這些虛的。”
藍瑾瑜望着謝長安。
“我呀……”謝長安笑着眨了眨眼,“我是睡鳳床的那個。”
“……”
藍瑾瑜覺得有些口幹。
旁邊的藍青目瞪口呆:這是赤.裸.裸的勾引吧?
呃,什麽狀況?這皇後娘娘勾引自家将軍?不不不,一定是自己想錯了。
然而,很快,謝長安的話就讓她明白:沒想錯。
只見這位皇後娘娘笑得如陽光般耀眼,魅惑萬千,一字一句:“臣子衷心,自然會伺候好皇家。”
說着,微微擡了擡下巴,似有意似無意,露出一小截香頸。
藍瑾瑜感覺到自己更口幹了。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所以,藍将軍會伺候好本宮麽?”謝長安進一步追問。
藍瑾瑜目眩神迷,已經陷入恍惚。
藍青卻清醒地喊了出來:“将軍,不要!”
雖然她是不知道自家将軍為什麽失神,但多年相陪的經驗,已經讓她看出來:自家将軍不正常。
這不正常的狀态讓她非常不放心。不管是對方用了什麽手段,她一定要提醒自家将軍,免得讓将軍被人坑了去。
她這一喊,倒是讓藍瑾瑜回過神來。
然而,謝長安并不給她思考的時間,而是繼續追問:“藍将軍,你願意伺候本宮、為本宮盡忠麽?”
藍瑾瑜語塞。
說不伺候吧,這顯然與臣子之道相違背。原本,臣子伺候皇帝皇後,也是分內之事。
可是,說伺候吧……看皇後這架勢和之前作風,明顯這“伺候”不是普通“伺候”啊。若是真的“伺候”到鳳床上去,那不就是給皇帝戴綠帽了麽?
呃,好吧,她是女的,也給皇帝戴不了綠帽。反而,是自己的女子身份要暴露了。
她在這邊思考的功夫,那邊謝長安已經給侍女顏夕使了個眼神,顏夕立刻心領神會,将藍青點上穴道,然後拖了下去。
藍瑾瑜也知道謝長安并不會真的傷害藍青,所以并沒有激動阻止。
反正,接下來的情況,估計也不适合那丫頭在場圍觀。
不過,她反而有了些放心:看樣子,這皇後娘娘還是很謹慎的。
這就好。這樣不會被人偷看偷聽,也就不會有把柄在別人手裏。
那個秋水姑娘,估計也早被皇後娘娘派人點住穴道、封閉五識了。
那侍女武功很不錯,給一個文弱女子點穴封五什麽的,應該不難。
藍瑾瑜在心裏默默分析,卻沒有發現:她對自己的擔憂,竟不知何時,轉化為了對皇後娘娘的擔憂。
甚至,知道謝長安能自我保護,她的欣喜之情超過她的想象。
不知何時,她已經很關心這個皇後。
不過,她自己沒注意到,謝長安卻是主意到了的。
習慣了萬人傾慕的謝長安微微一笑。
有藍瑾瑜情不自禁的傾慕,她調戲起對方來就更有趣了。
所以,既然看出對方的心意,謝長安就幹脆懶得等她回答,直接擡手去拉:“藍~将軍,來~吧。”
手指觸到藍瑾瑜肩膀的那一刻,突然感覺指尖發燙,一股強大無匹的力量自指尖襲入,席卷整個胳膊,眼看就要襲向心髒。
千鈞一發之際,那股力量似乎被什麽拽住,又生生被拖出體內。
指尖再度一麻,那力量原路退回。似乎什麽都沒發生。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快,以至于謝長安還以為是一瞬的幻覺。
如果,不是她看到藍瑾瑜身軀微微一震,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謝長安愕然現在原地,完全搞不清狀況。
“娘娘!”
送走藍青的顏兮此時剛好回來,看到這一幕,吓了一跳,趕緊沖過來察看謝長安的傷勢,扣住對方的手腕把脈。
還好,毫發無損。
再看藍瑾瑜的臉色,顏兮就明白了。
這是藍瑾瑜将反震的真氣強行壓回去了。
顏兮十分震驚。
要知,練武之人達到藍瑾瑜這種登峰造極的程度,就會有真氣護體。別人只要接觸她,就會被視為攻擊,真氣自動反震。
這真氣反震的力量,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藍瑾瑜的真氣!随随便便震死一個人是沒問題的。
像謝長安這樣絲毫不會的,不用說肯定是當場斃命。
就連自己這樣的武功檔次,受到藍瑾瑜真氣的反震,只怕都會有性命之憂。
畢竟,藍瑾瑜的武功那是真正登峰造極的。
而看藍瑾瑜的臉色,是他自己把這真氣強行壓制回去了。
這就不怪顏夕震驚了。
首先,她不認為天下間真的有人能把真氣收回去。
這護體真氣最是自然,是對主人最本能的守護,按道理來說,即便是真氣的主人也是絕對收不回去的。
可現在,藍瑾瑜居然能将這真氣完全收回,以至于謝長安竟然毫發無損。這要怎樣的武功才能辦到?!
其次,就算藍瑾瑜真的武功卓絕,領先于整個武林,能将護體真氣全數收回,那這反震之力也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她居然生生接了下來,只嘴角微微滲出血絲,這自身得有多麽高強的武功!
最後,雖然顏夕知道謝長安是皇後身份,藍瑾瑜顧念身份絕對不敢傷害皇後,但這真氣反噬之力太過強大,在那生死一刻的本能反應,常人都是選擇自保的。沒想到藍瑾瑜竟選擇将真氣壓回。
除了贊嘆藍瑾瑜擁有強霸至極的功夫,也有些驚訝于對方在本能時刻對謝長安的關心。
謝長安倒是看不出這其間的這麽多門道,只是看藍瑾瑜突然身形晃了晃吐血,有些吃驚。
又聯系到自己剛才的感受、以及顏夕進來後的舉止,隐隐猜出了一些。
看樣子,這藍瑾瑜是代自己受傷了。
雖然明知對方是忌憚自己的皇後身份不敢傷到自己,但不知為何,這一刻被保護的感覺還是讓她內心一暖。
這麽多年來,好像還是第一次被保護呢。
一直以來,她都是保護別人的那一方。
家裏父母并不恩愛。但父親獨寵自己。
所以,為了讓母親能做穩正妻之位,謝長安很小就站出來充當了母親的守護神。
再後來,自己當了皇後,更是要守護整個家族。
可是,卻從沒有人反過來守護過她。
說不寂寞,是假的。
說不委屈,也是假的。
盡管她在別人面前堅強霸道,可午夜夢回,她心裏有着怎樣的脆弱,又有誰知道?
這一刻,藍瑾瑜的保護,竟讓她心裏有了一絲漣漪。
要知道,即便是在當初跟那個人在一起,也一直是自己保護她啊。
從來,自己就是強大的那一方呢。
不知為何,她現在玩弄藍瑾瑜的心思竟有些動搖了。
嘆了口氣,她沒再說什麽,而是直接起身離去。
顏夕自是不多話,緊跟而上。
只是,待走得遠了,顏夕忍不住問:“娘娘,您不是說要好好戲弄藍将軍一番嗎?怎麽就這麽算了?”
“算了吧。沒意思。”謝長安表情淡淡,“反正趙語冰也不是那個人,我也不真的多喜歡她。随他們去吧。他們要是願意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看似随意的一句話,讓顏夕呆了半晌。
這還是她認識的皇後麽?
作為跟謝長安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對于謝長安的一切,顏夕都是很清楚的。
而那段過往,更是刻骨銘心。
謝長安以前,是有情人的。
那個人,叫沈傲雪,也是一位官家小姐。
只是,沈家跟謝家不能比。
當然,就算沈家和謝家門第相當,兩人也不會有好結果。
因為,謝家嫡長女注定要嫁皇帝。
也因為,她們都是女子,這段愛本不為世所容。
可,感情這種事,本就在一個“情不自禁”。
沈傲雪和謝長安兩人即便明知将來沒有結果,也一樣深愛彼此,甚至暗許終身,約定此生不嫁他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
最終,謝長安還是沒有擺脫自己的命運。
即便父親對她再怎麽寵愛,也沒有允許她按照自己的方式選擇婚姻。
昔日對她千般和藹萬般慈愛的父親,那一刻臉沉如鐵,用母親的命逼她就範。
那是怎樣的一種殘忍?
這是謝長安至今都不敢回想的。
自小以來,雖然謝長安懂的高門宅院的各種争鬥,但由于父親的格外寵愛,她還是有一份自信與純真:起碼,父親永遠會護着自己,永遠會愛着自己。
可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原來,父親對她所有的寵愛,都建立在她将來可以回報的基礎上。
她美麗、聰明、和順、雍容,是天生的國母之相。
很小的時候,家人就給她算過命,說她一生“榮寵無極、貴不可言”。
榮寵無極、貴不可言……
這不是皇後是什麽?!
以謝家的地位和身份,嫡長女做皇後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從小,她就被父親和太後欽定為未來的皇後。
也正因為如此,父親才對她如此寵愛。
原來,世上本就沒有不求回報的愛,即便是父母,也是如此。
——這殘酷的真相,讓謝長安久久不能釋懷。以至于這幾年來她性情大變。
而母親,是否也同樣,對她的愛含着別的因素?
謝長安不敢想。
當然,後來的後來,她也知道了答案——有。
是的,有。
母親愛她寵她,也因為這個女兒可以給自己帶來安定與榮華。
這種愛,從來就不是無條件的。
甚至,當年母親也一樣苦口婆心勸過自己。
只是後來父親用母親的命威脅自己,才讓她一直以為只是父親一個人的主意。
後來,她還是清楚了:那個要挾之局,本就是父母兩個人的合計。
母親和父親一樣,希望她嫁給皇帝。
确切地說,是嫁給皇座。
因為,不管那皇座上坐的是誰,她都一樣要嫁。
這選擇,不會有絲毫改變。
至于謝長安的心和幸福,也對結果起不到絲毫影響。
這,就是全部的事實。
其實,多年之後,謝長安也拷問過自己:如果知道那是父母一起布的局,自己是否還會一無反顧?
她答不出來。
真的答不出來。
父母讓她的心涼了。這是事實。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如果回到過去,她不會再為母親做什麽。
可真的是這樣麽?
她還真說不出來。
母親,終究還是那個弱者。
即便她為了讨好父親和為了自己的地位,和父親合定下這個局。可,一旦謝長安拒不合作,局破,父親真的可能會殺了她吧?
而自己,真的會眼睜睜看着母親死麽?